第三十一章张浚东归

【杨沂中严州破魔贼~吕颐浩行在罢相位】

话说刘光世到了建康府,却将此事上奏了朝廷,天子遣使和解,以书《贾复》、《寇恂传》赐之。贾复、寇恂之事,乃见于《后汉书》中一典故:

东汉建武二年,执金吾贾复在汝南,部将杀人于颍川,寇恂捕得系狱。时尚草创,军营犯法,率多相容,寇恂乃戮之于市。贾复以为耻,还过颍川,谓左右曰:“吾与寇恂并列将帅,而今为其所陷,大丈夫岂有怀侵怨而不决之者乎?今见寇恂,必手剑之!”寇恂知其谋,不欲与相见。谷崇曰:“谷崇,将也,得带剑侍侧。卒有变,足以相当。”寇恂曰:“不然。昔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颇者,为国也。区区之赵,尚有此义,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属县盛供具,储酒醪,执金吾军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馔。寇恂乃出迎于道,称疾而还。贾复勒兵欲追之,而使士皆醉,遂过去。寇恂遣谷崇以状闻,帝乃征恂。恂至引见,时贾复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于是并坐极欢,遂共车同出,结友而去。

因镇江、建康乃是比邻府郡,天子怕刘光世、韩世忠二人再起刀兵,命刘光世为江东、淮西宣抚使,置司池州,赐钱十万缗,以补韩世忠所截物资。

话分两头。再说天子惜岳飞之才,本欲召赴行在,江西宣谕刘大中奏道:“岳飞兵有纪律,人恃以安,今赴行在,恐盗复起。”乃止。

李回上书又言虔、吉等州盗贼连兵寇掠循、梅、广、惠、英、韶、南雄、南安、建昌、汀、邵武诸郡,帝乃专命岳飞平之。

原来这江西有十个英雄,因不满苛政,聚众起义,各有绰号,武艺超群,号称“十大王”,推举彭友为总头领,拥兵数万,结寨百余座,盘踞四年,攻破江西、湖南八县。巢穴却在虔州雩都县东北一百里固石山洞。

那十人分别是:“小玉皇”彭友、“李洞天”李满、“金角麀”廖小姑、“黄金狸”谢小儿、“赛马武”王胜、“铁佛爷”陈容、“盘古仙”刘雄、“铜锤将”尹花八、“丰都鬼”周十隆、“小张良”宁十二。

彭友听闻岳飞来讨,悉众至雩都县迎战。岳飞听闻,派遣两个使者前去劝降,使者见了十大王,言道:“岳将军率天兵到此,顺者生,逆者死。”

彭友大怒道:“自古交兵不斩来使,你等回去告诉岳飞,我宁死不降,少拿大话吓唬人。”遂令喽啰把那两个使者乱棒打回,自率兵马列阵。岳飞见使者回来,知道招降不成,乃引兵来战。

两军阵圆,岳飞在门旗下,见对面阵前十员将,大喝道:“我乃江州武安军承宣使岳飞,哪个是贼首彭友?见岳家军来,怎敢不降?”

彭友骂道:“我等被朝廷盘剥,毒苦不能尽言,因此起义,誓当杀尽苦害百姓的官狗,由你月飞、日飞,管教你落地生根!”

义军女将廖小姑,容颜绝美,高声叫道:“常听说岳飞有些武艺,可敢与小女子比试一番?”手持三尖两刃刀,拍马单叫岳飞出战,岳飞挺枪来迎,两个酣战三十余合,廖小姑难以搪抵,败走回阵。

陈容、刘雄、王胜三人飞马杀出,围攻岳飞,斗了半刻,都被岳飞刺于马下。彭友大怒,身先士卒,率领数万喽啰直杀过来。岳飞乃分三军,使张宪、王贵分左右两军击彭友左右两翼,岳飞自取彭友。义军哪懂兵道,只顾蛮横冲杀,被张宪、王贵冲了一遭,便溃不成军。交战中,彭友正遇岳飞,跃马驰突,举刀便砍,力斗五十合,岳飞看见破绽,用枪拨开刀,一枪戳中彭友前心,倒撞马下死了。那边李满使双锏正斗张宪,约二十余合,被张宪三尖两刃刀搠于马下。

贼军见主将已死,斗志全无,四散奔逃,岳飞挺枪追杀一场。廖小姑、尹花八等人引残余喽啰千人,退保固石洞。

那洞高峻环水,止一径可入。岳飞列骑山下,令皆持满弓以待,出洞者辄射杀。黎明,岳飞遣步军死士疾驰登山,贼众大乱,弃山而下,张宪、王贵以骑兵围之,尹花八、周十隆力敌宋军被杀。其余喽啰大呼饶命,岳飞令勿杀,受其投降,只被廖小姑、宁十二等酋长杀透重围走脱。岳飞授徐庆等方略,捕诸郡余贼,皆破降之。

忽然皇帝密旨到来,岳飞跪地接了,起身展开看时,上面略写:“隆祐太后居虔州,贼起有惊凤体,特令卿屠虔城,以报太后。”岳飞乃留御使饮食,并写回表,交使者带归天子。只言请诛首恶而赦胁从,天子不许;岳飞请至三四,帝乃曲赦。人感其德,绘像祠之。

忽报余寇高聚、张成又聚兵五七百人犯袁州,徐庆兵败被围。岳飞急遣王贵领兵击之,杀二贼,救徐庆而回。岳飞乃自虔州班师。

岳飞大胜虔州后,御前忠锐第七将徐文叛奔伪齐。

徐文字彦武,莱州掖县人,后徙胶水。少时贩盐为业,往来濒海数州,刚勇尚气,侪辈皆惮之。宋季盗起,募战士,为密州板桥左十将。勇力过人,挥巨刀重五十斤,所向无前,人呼为“徐大刀”。后隶王龙图麾下,与夏人战,生擒一将,补进武校尉。东还,破群贼杨进等,转承信郎。康王渡江,召徐文为枢密院准备将,曾擒苗傅及韩世绩,以功迁淮东、浙西、沿海水军都统制。是时,李成、孔彦舟皆归齐,宋人亦疑徐文有北归志,大将阎皋与徐文有隙,因而谮之。天子却使统制朱师敏来袭徐文,徐文以所部屯明州城东,朱师敏将至,徐文察觉,夜间以所部泛海舟而遁。未到天明,至本州定海县,忠锐第八将、武德郎赵琦以本军沿海拒敌,徐文乃去。沿海制置仇悆率诸将追之不及。徐文率战舰六十艘、官军四千三百,泛海归于伪齐。伪齐刘豫封徐文为海、密二州沧海都招捉使兼水军统制,迁海道副都统兼海道总管。

至五月初,帝谕大臣道:“朕省阅天下事,日有常度,每退朝,阅群臣及四方章奏,稍有闲暇即读书史,至申时而常程皆毕,乃练习射,晚则复览投匦封事,日日皆如此。”朝中大臣尽显阿谀之能,称赞不已。

过数日,赵构以翟琮为河南府、孟汝郑州镇抚使、利州观察使,董先为副使。

翟琮言道路梗涩,缓急无兵救援,请亦隶宣抚处置使张浚,赵构许之,遂诏有司以来二万石粮饷与翟琮军,且及李横、牛皋、彭玘会兵牵制。时朝廷方嘉李横敢勇向前,命李横等直至京城,或径往长安,与抚司夹击。

江西安抚大使赵鼎奏道:“襄阳居江、淮上流,乃川、陕襟喉之地,以李横镇抚,诚为得策。今闻李横、牛皋共起兵往东京,又闻伪齐亦会金人及遣李成领众西去;恐缘此纷扰不定,李横乌合之众,将不能御,则决失襄阳,川、陕路绝,江、湖震动,其害可胜言哉!近有自襄阳来者,言李横正缘乏食兼无衣,则其出兵固非得已。望诏有司时有资给,使李横衣食足,则不假它图,然后责其守疆待敌,不得因小利出兵,则可久之计矣。”帝览赵鼎奏,始忧之。于是蜀口金骑已退,而董先、牛皋皆失守南奔,行在未知也。

赵官家遣枢密院计议官任直清往襄阳、商、虢、河南抚谕,仍赐河南镇抚司黄金百两,为祭告永安军诸陵之费。

翟琮、董先上奏行在,言道:“今岁臣等首同李横东击伪齐,京城震恐,复以无援,引兵而归,思之痛迫。臣等所管之地,东至郑州,西至京北,南涉伪境,北临大河,亦得两国虚实。但西南去宣抚司三千余里,东南去行在四千余里,外无应援,内乏粮储,势力孤绝。望选委重臣,于行朝宣抚司之中屯驻一司,以为声援。”官家遣使回复翟琮,只说已令韩世忠充宣抚使,领大军屯淮南。

次日,赵构升早朝,文武各列两旁。官家坐未定,吕颐浩出班奏道:“严州知州颜为上奏,吃菜事魔又起,余五婆、缪罗等百余妖贼在遂安县作乱,杀死凤林巡检、保义郎章甫,淳安县尉、右迪功郎曹作肃,指使、保义郎徐詹等人,伏望朝廷遣兵收捕。”

赵官家道:“前两月孙近也曾奏闻朝廷,朕已诏令衢、严两州守臣捕治禁止,此事还未平息么?余五婆、缪罗是何等贼寇?十余年前,方腊曾在两浙闹事,可是其余孽不成?”

秘书少监孙近,向前禀道:“余五婆乃年老妇人,却是方腊余党,衢州开化县九里坑人,传言有法术傍身,自从方腊败后,难觅其踪迹。缪罗年少,严州遂安县人,位次余五婆,乃贼中二头领,与信州妖贼王念经皆有往来。贼酋余五婆因私置军器,群起举事,衢州知州汪思温追剿,余五婆不敌逃匿,潜藏缪罗家中,被人告发,章甫等将讨捕失利,皆被其害。”

杨沂中奏道:“臣曾随童贯讨伐方腊,贼人之中不乏能人辈出,方腊死后,浙、闽、皖、赣等地仍有其余孽,早晚之间祸害一方。臣愿请旨荡贼巢穴,可使州县官吏与臣同心,必可功成。”

赵官家道:“髯将军若亲行讨贼,朕可高枕无忧。”遂下令道:“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率禁军三千,往严州弹压盗贼,知州颜为尽心相助,若有疏虞,重罚贬窜。”宣旨已罢,当即退朝。

杨沂中与副将辅逵选精壮锐卒三千,于甲仗库挑选强弓硬弩、衮刀长枪、盔铠马甲等,一发起行,直到建德。颜为出郭相迎,同入州廨,设宴接风。

酒过三巡,杨沂中问道:“颜知州手下有兵马多少?”

颜为答道:“本州弓弩、枪杖手、保甲共六千有余。”

杨沂中吃了一杯酒,又问道:“是谁统领?与贼交战如何?”

颜为道:“由兵马监押王宏统领,已去遂安白马源剿贼未归。”

忽有小卒来报:“王监押被贼将王仓杀败,贼人趁势取了寿昌县,将近逼迫城下。”

颜为以箸夹肉,还未送入口中,听了此言,手抖不止,筷箸落地。

杨沂中瞥他一眼,又吃了一口酒,捋髯笑道:“汝一方父母官,何至于畏惧贼人如此?”

颜为慌忙起身,愁道:“将军休取笑,我乃文官,况有陛下圣旨,若有疏虞,乌纱难保,性命堪忧!现下如何是好?”

杨沂中将酒杯落在桌上,起身去墙壁边绰起大斧,喝一声道:“开城杀敌。”亲率三千甲军出城,正见王宏败回。

王宏见杨沂中身后大旗上绣着“神武中军统制杨”七字,翻身下马,拱手道:“参见杨统制。”

杨沂中道:“你这厮就是王宏?”

王宏回道:“小人贱名,不值一提。”

杨沂中瞪眼问道:“你有六千之众,如何就败了?莫不是玩寇自重么?”

王宏大惊,伏地答道:“小人岂敢?只是那贼首妖婆,惯会邪术,与她乌合之众交战时,忽然天昏地暗,不辨南北东西,贼人四处伏击,我部折了两千余人,因而只能退保。”

杨沂中摇头不信,哂笑道:“岂有这样事?”两人正说话,烟尘起处,敌兵杀到,约两千人。

杨沂中令王宏起身,压住阵脚,手提大斧,亲迎贼将。

那贼将正是王仓,也使一杆大斧,见杨沂中大喝道:“卷毛汉子,可是来献城的?”

杨沂中大怒道:“岂容尔等猖狂。”二人交兵,两马错镫,只一合,杨沂中手起斧落,砍王仓于马下。

贼兵惊散。杨沂中指挥兵马,趁势赶杀,收复寿昌,攻打遂安。至武强溪,敌兵已背水列阵。

杨沂中收住人马,麾下一员健将辅逵。辅逵又引两员小将:宋金刚、张小眼。

杨沂中见阵前有一老媪,知是余五婆,厉声道:“魔贼,天兵到此,怎敢相拒?便是方腊昔日造.反,半年被擒,汴京枭首,你等可比方腊么?”

余五婆手拄龙头杖,黑冠白服,大叫道:“我等供奉天公将军,修太平道,何说魔贼?”

杨沂中大喝道:“不是魔贼,为何造.反?”

余五婆道:“女真入侵,民不聊生,赵构荒淫昏聩,德不配位。我等起事,顺天应人,乃天公托梦,使我等早建太平。”

杨沂中大怒,骂道:“老蠢妇胡言乱讲。”乃令张小眼搦战。

那张小眼乃是宫中禁卫膂力绝强者,与宋金刚并称“宋虎张豹”,都用一杆浑铁棍,曾从韩世忠擒苗、刘。

张小眼生的面如黑炭,眼小如豆,出马叫道:“贼将可来比膂力。”

对阵中冲出缪罗,顶盔掼甲,骂道:“你一个黑鬼,眼睛又长在哪里?汝父母未与生目乎?”

张小眼听了生气,舞棍直取缪罗,两将交马斗十余合,不分输赢。余五婆便作道法,口中念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天公将军,助我神威!疾!”念着咒语,嘴里吐出一口黑气,直到缪罗头顶,滚成一团黑雾,黑雾中一个金甲神人,身高二丈,手搦金瓜,直奔张小眼头顶打来。

张小眼看见,心中慌乱,疏忽交锋,被缪罗纵马过来,一叉刺死。

杨沂中从未见过如此对阵,吃惊非小,口呿瞪眼。

宋金刚大喝一声:“杀我同伴,拿命来!”抡棍去斗缪罗。

不数合,缪罗头顶黑雾中金甲神人又现,依旧金瓜打下,宋金刚只顾与缪罗厮斗,被金甲神金瓜击顶,死于马下。

杨沂中倒吐一口凉气,虽五月.天气,被吓得一身冷汗,叫道:“果然妖人,退军。”引着兵马便走。缪罗率徒众追赶。杨沂中直退入寿昌城,敌军来攻,只令弓手射退,不敢出城交锋。当时天晚,两军罢战。

明日一早,杨沂中正于城上观敌,忽有小校来报:“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弟子,萨守坚来访。”

杨沂中听了大喜,笑道:“萨真人能剪草为马,撒豆成兵,既然来此,贼寇死期到了,现在何处?”

小校回道:“磴道上等候。”

杨沂中亲自来见,请萨守坚到城头,恭敬道:“久闻萨真人之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了我心愿。”

萨真人道:“贫道悬壶济世,偶然路过严州,听闻杨将军被敌妖法所害,特来解厄除灾。”

杨沂中喜道:“萨真人若能攘除妖人,我当禀明官家,为仙师立庙修祠,享万世香火供奉。”

萨守坚捻须摇头道:“我师元妙先生在世时,受道君皇帝赏赉无算。贫道为赵氏略尽绵薄之力,何足挂齿!”

杨沂中疑道:“魔贼余五婆吐的什么妖气?竟然能请神灵助战,实为可怕。”

萨守坚答道:“临阵对敌,我自有雷法克之。”

杨沂中遂开西城门,列阵迎敌。两军阵圆,余五婆、缪罗等百人首领,奇装异服,各居一队。缪罗出阵搦战。

杨沂中则令副将辅逵,与缪罗放对厮杀。辅逵字彦达,赵州人氏,使一杆大刀,与缪罗走马恶斗,二三十合,不分强弱。

余五婆仍作法,口内吐黑气,至缪罗头顶,现一个金甲天神,双手持金瓜便打辅逵。

说时迟,那时快,萨守坚在城头大喝一声:“以妖法害平人性命,非修道者所为。”

余五婆等人寻声看去,萨守坚是何打扮?但见:

鹤发童颜玉冠,手搦降鬼宝扇。

杏黄法衣随风,脚踏祥云一片。

萨真人掐诀念咒,忽然睁开额头那只横目,第三只眼中迸发一道神雷,把金甲神劈散。

余五婆大惊道:“这是张继先、林灵素的雷法!”

地上缪罗无助,斗辅逵不过,拨马便走。杨沂中指挥三军冲杀过去,那义军并无盔甲,被杀极多,退走遂安。

宣谕官胡蒙,请杨沂中榜谕其徒,能自首者免罪。缪罗等八人见穷途末路,受了招安。余五婆不降,率其徒数千与官军力战而死。既而杨沂中捕斩其徒九十六人。贼平,杨沂中寻萨守坚,不知何往,上奏朝廷为萨守坚加封。诏杨沂中以旧官领保信军承宣使。

杨沂中讨平缪罗义军,自严州回朝,以杨沂中兼带御器械。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閤门宣赞舍人、御前忠锐第四将范温以所部充神武中军左部统领。

徐文叛去后,陕西金兵大部也已北还,刘豫令京西南路安抚使周贵守金州。金房镇抚使王彦遣本司统制官、武节郎许青,率兵马一千三百人出金州汉阴县向东来夺州府,周贵得知,率兵三千往西迎战,两军至凤皇山相遇,各自列阵,主将互通姓名。

许青出马挺枪,骂道:“刘豫的守门犬,怎敢来抗天兵?”

周贵提刀骤马直抢过来,口中骂道:“赵构的蠢奴,又怎敢狂叫?”两人刀枪并举,交斗厮杀三十余合,许青枪杆击中周贵后心,周贵虚掩一刀,败走归阵。许青摇枪引兵横击,大败伪齐兵马,周贵仅以身免,遂收复金州城。又败金兵于本州洵阳县,周贵乃弃均、房二州逃去。宋军粮食短缺,张浚乃以王彦兼宣抚司参议,驻兵达州,而留统制官、武功大夫格禧以兵三千守金、房二州。

高宗又以相州安阳人韩肖胄字似夫,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充金国军前通问使。以胡松年为副使。韩肖胄入奏道:“大臣各循己见,致和战未有定论。然和乃权宜之计,他日国家安强,军声大振,誓当雪此仇耻。今臣等行,或半年不返命,金国必复有谋,宜速进兵,不可因臣等在彼而缓之也。”将行,其母说道:“汝家世受国恩,当受命即行,勿以我老为念。”高宗称为贤母,封荣国夫人。

神武诸军二千人护送韩肖胄过江。韩肖胄至汴梁,刘豫欲见之。

副使胡松年道:“见之无害。”伪齐之臣欲令韩肖胄以臣礼见刘豫,韩肖胄未有以答。

胡松年道:“皆大宋之臣,当用故礼。”伪臣不能折。

既见,胡松年、韩肖胄二人,长揖刘豫,叙寒温如平时。刘豫欲以君臣之礼傲之。

胡松年道:“松年与殿下比肩事主,不该如此。”

刘豫问道:“主上如何?”

胡松年道:“圣主万寿。”

刘豫道:“其志何在?”

胡松年道:“主上之意,必欲收复故疆而止。”刘豫听了,惭愧而退。

韩肖胄等遂往云中,见金国都元帅粘罕议事。

话分两头。周随亨、李愿宣押王似、卢法原至阆州,张浚始解使事。因当初张浚入川,受黜陡之命,参知政事席益、签书枢密院徐俯大不平,指宣抚司升罢官吏,有僭越之嫌。赵构遂罢去宣抚司便宜黜陡。

张浚遂与宝文阁直学士刘子羽,参议官、左通议大夫王庶,主管机宜文字、兵部员外郎冯康国,鼎州团练使、提举江州太平观刘锡,左朝散郎、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冯楫,权枢密院计议官,同行东归。张浚还行在,而王似等代其职。张浚行至绵州,又上书朝廷,说王似不可任命。

三月前,朱胜非以母丧去位,执丧居庐,赵官家遣使夺哀,强起复之,三辞不获。朝廷遣人接踵而至,赐诏道:“念同心相与而共吾事,惟二三臣;其一日不可以远朕躬,如左右手。朕方兴复是图,盖一切当用权以有济。卿既安危所系,何三年不从政之可言?”

朱胜非辞愈切,及叙本朝典故,属同列开陈。官家道:“匪卿畴克任者,虚府以待。”又赐亲笔:“逾卒哭之制,而朕待卿为政奚啻三秋邪?盖恩以义断,情以礼夺,古所以然也。况成命已颁,舆情胥悦,卿毋濡滞,以拂朕心。卿因母祥祭,追慕毁塞,过伤其气,朕亦恻然念之。然今乃何时?而卿谒告使朕忧思庙堂之政,盖非特岳鄂相邓之间,缓急不测,机务随时应变,岂容留滞?宜来早扶疾之朝,兼朕别有所欲面道者,非可托于毫楮也。”

朱胜非得御诏,惶恐不敢辞,官家命督促甚至,不得已而回朝,复面陈终丧,官家不许,即请归府邸见宾客,衣黑袍皂靴,官家从之。朱胜非虽居外治事,而还家哀瘠,尽执丧之礼。

朱胜非再次起复,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特命睿思殿祗候陈彦臣宣押赴行在。朱胜非与张浚不睦,常在天子面前说张浚之短,赵构遣中使往迎张浚,催促回朝。

自六月丙午天不下雨,赵官家命议狱刑,止息劳役,只吃素膳。至七月末,辅臣奏事,吕颐浩言降雨已足。

赵官家道:“日者亢旱,朕甚忧之,以穑事无望矣。今沾足如此,殆将有秋。《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书大有年者才一,书有年者再而已,以此知丰登之难得也。”翼日,高宗皇帝才锦衣玉食。

朝廷诏岳飞赴行在,留精兵万人戍江州。岳飞入见天子,天子置酒垂拱殿以迎劳。席间天子笑道:“自建炎时,爱卿便有恢复中原之志,数次平寇,更是功不可没。加封汝为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由襄、汉窥中原,可否?”岳飞急起身拜谢。

天子喜道:“朕今二十有六,卿长我四岁,当尽力辅佐孤,成中兴之业。”岳飞感泣再拜。

天子急忙扶住道:“今日饮宴,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你我吃酒尽兴,过后还有一喜。”

膳后,岳飞道:“陛下尚有何喜?微臣洗耳恭听。”

天子与左右道:“宣牛皋进殿。”左右出殿去了。

岳飞愕然道:“牛皋?”

天子道:“不错,朕得一猛将,姓牛名皋,汝州鲁山人,立功颇多,有张飞之雄。今令其归汝节制,必可独当一面。”

不一时,牛皋随内侍入殿来,岳飞见了,起身相迎道:“果是吾兄。”

牛皋见是岳飞,相拥而笑,说道:“贤弟,多年未见,汝为名将矣。”

牛皋因何在此?却是牛皋自与董先走投襄阳,赵官家多听牛皋之名,欲见其人,乃召入行在,见而奇之,加封亲卫大夫。

赵官家又听岳飞自虔州凯旋班师,召来一并封赏,想使牛皋隶其麾下。不想二人早已相识,官家心中万分欢喜,大笑道:“既然你二人相识,岳卿岂不如虎添翼。”二人齐齐拜地,直呼万岁。岳飞养子岳云,年龄尚少,高宗亦以战袍戎器赐之。

龙颜大悦之余,命二人起身,引入御书房内,提起御笔,蘸得墨饱,手书“精忠岳飞”四字,并制旗以赐之。岳飞、牛皋拜谢出朝。

岳飞临行前,高宗说道:“卿前在洪州,与江南兵马钤辖赵秉渊饮酒大醉,击秉渊几死,李回弹劾卿奏札几道,只说军将上下有别,饮酒误事,卿当戒酒。”

岳飞道:“臣知错,自今日戒酒。”

当时统制官傅选屯江州,李山知蕲州,皆受李回节度。岳飞离朝后,欲让傅选、李山归为本司统制,高宗应允,于是岳飞方能自成一军。

高宗命端明殿学士、江南西路安抚大使兼洪州知州赵鼎为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中卫大夫、武安军承宣使、神武副军都统制岳飞落阶官,为镇南军承宣使、江西沿江制置使,置司江州。

当时岳飞军每月费钱十二万二千余缗,粮米一万四千五百余斛,诏漕臣曾纡津致钱粮,为军中五月之费,而赵鼎督趣之。李回与岳飞不和,赵鼎到洪州后推诚待岳飞,岳飞亦心服。

高宗又命江东宣抚使刘光世为江东、淮西宣抚使,置司池州。淮南东路宣抚使韩世忠为建康、镇江府、淮南东路宣抚使,置司镇江府。神武前军统制、荆南府、潭、鼎、澧、岳、鄂等州制置使王燮为荆南府、岳、鄂、潭、鼎、澧、黄州,汉阳军制置使,置司鄂州。神武副军都统制、江西制置使岳飞为江南西路、舒、蕲州制置使,置司江州。赐江世钱十万缗,为营垒费。仍命世忠措置所部沿江至平江府、江阴军沿海地。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武泰军节度使、主管殿前司公事郭仲荀为检校少保、知明州兼沿海制置使,神武中军统制、提举宿卫亲兵杨沂中兼权殿前司公事。仍诏仲荀以绍兴府、温、台、明州为地分,自帅府外,应统兵官并得节制。

一日,吕颐浩言道:“行宫北门未成而役夫少,欲于忠锐第八将范温麾下,择不堪出战二百人助役。”

赵构道:“不可。四方闻之,以为使将帅舍甲兵而事营缮,非今日整兵经武之道。”

徽猷阁待制宋伯友言道:“艰难以来,中原隔绝,功臣子孙,凋丧殆尽;乞访其后,量材录用。”遂下旨,录用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六朝勋臣自曹彬至蓝元振三百二十人子孙。其后是赵普、赵安仁、范质、钱若水诸孙,皆与官职。

宰相吕颐浩、参知政事席益、签书枢密院事徐俯,又以干旱乞罢政。赵官家道:“与其去位,曷若同寅协恭,交修不逮,思所以克厌天心者!”吕颐浩等臣工,乃复视事。

时以干旱之故,以为天降惩罚,诏令群臣上书言阙政。

礼部尚书洪拟奏道:“法行之公,则人乐而气和;行之乖,则人怨而气偏。试以小事论之:近时监司守臣献羡余则黜之,宣抚司献则受之,是行法止及疏远之臣也。有自庶僚为侍从,卧家视事,未尝入谢,得美职而去;若鼓院官移疾废朝,则斥罢之;是行法止及冗贱之官也。榷酤立法甚严,犯者籍家财以充赏;而大官有势者,连营列障,公行酤卖,则不敢问;是行法止及孤弱之家也。小事如此,推广而言之,则怨多而和气伤可知矣。”疏奏,帝嘉纳。

官家问大臣道:“元祐党人虽然皆贤,其中也有不贤者么?”

吕颐浩等大臣答道:“岂能皆贤!”

徐俯回道:“若真元祐党人,岂能不贤!但蔡京之辈,凡己之所恶,欲终身废之,必名之元祐之党,是以其中不免有小人。”

官家道:“如黄策之类是也。”

徐俯道:“黄策乃元符末上书狂直被罪,天下皆称之。如黄策比者,无虑十余人,黄策不能固穷守节,陷于非义。其中亦有议论前后反复,奸恶猥琐,窜名其间,如杨畏、朱师服数人耳。”

建炎二年时,黄策以直秘阁、通判严州,受赇抵罪,故而官家说话间提及此人。

时梁、卫之地,悉数沦落伪齐境内,翟琮屯伊阳凤牛山,为刘豫所逼,孤立不能对敌,率部曲突围奔襄阳。京西招讨使李横上禀朝廷。官家下诏:“河南镇抚使翟琮,且在襄阳府屯泊,听候朝旨。”

权商虢镇抚使董先,言有官军及老弱七千在襄阳,而李横兵多,恐不能赡给,朝廷命董先赴行在,董先遂率兵依附江西赵鼎。

官家以雨天晴天不合时宜,苏、湖又地震,求百官直言。下诏道:“比者雨旸弗时,几坏苗稼,朕方寅畏怵惕;又复地震,苏、湖益甚,朕其惧焉。盖天降灾,其应必至,皆朕失德,不能奉顺乾坤,协序阴阳之故。咨尔在外大小之臣,有能应变弭灾,辅朕不逮者,极言无隐。”

数日后,侍御史辛炳言道:“叨缀日参,见宰执有留身奏事者。臣窃谓天下有大利害,政事有大因革,人才之黜陡,赏罚之劝惩,相与敷陈于陛下之前,盖有不容不公者。留身之际,何所不有!恐分朋植党之渐,为害滋大。欲望降旨,自今三省、枢密院朝殿进呈,讫不得留身,违者许御史台弹奏。”

吕颐浩再相共二年,辛炳劾其不恭不忠,败坏法度。及吕颐浩引疾求去,殿中侍御史常同因论其十罪,大略谓:“吕颐浩循蔡京、王黼故辙,重立茶盐法,专为谋利,一也。不于荆、淮立进取规模,惟务偷安,二也。所引用非贪鄙俗士即其亲旧,三也。民诉讼有再至者辄罪之,四也。赃吏吕应问、韩禧皆满数万,吕颐浩既受女谒,遂令移狱,欲罪元按官司,五也。台谏论事不合己意,则怒形于色,六也。近两将不协,几至交兵,不能辨曲直以申国威,而姑息之,七也。其心腹最喜者擢置台属,使采台中议论,八也。近者地震,抑而不奏,及降诏求言,又不引去,九也。每会亲党夜饮,男女杂坐,比言者论罢都漕司,遽托病乞出,十也。陛下未欲遽罢颐浩者,岂非以其有复辟之功乎?臣谓功出众人,非一吕颐浩之力。纵使有功,宰相代天理物,张九龄所谓不以赏功者也。”疏入,特进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吕颐浩罢,为镇南军节度、开府仪同三司、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高宗遂罢吕颐浩。此为绍兴三年九月初事。

再说陕西同统制军马杨政率诸军深入至开州清水县,命川陕宣抚司统领官吴胜与统领官杨从仪、程俊等率忠义人进讨。伪齐泾原第八将严千,以甲军千人,骑兵五百,筑莲花城。

吴胜至城下大骂一场,严千出城厮杀,军阵还没摆开,吴胜率军急击,严千兵马大乱,绕城奔走,吴胜追杀一场,得了莲花城。

严千大败,寻到伪齐泾原第十将宋师闵,诉说经过。次日,宋师闵率骑兵两千,与严千来战吴胜,要夺回莲花城。

莲花城下,宋齐两军对圆。齐军阵上主将严千、宋师闵,宋军阵上主将吴胜、杨从仪、程俊。

严千当先出马抡锤,大叫道:“吴胜那厮出来,昨日军阵不整,被你冲散,真乃小人,今日与你必分输赢。”

吴胜笑道:“何为小人?用兵之道,以奇取胜,兵不厌诈尔却不晓得么?”吴胜飞马举刀与严千在阵前斗二十合,不分输赢。

杨从仪捻枪打马前来相助,宋师闵出马横槊相敌,杨从仪、宋师闵交斗三十合,依旧不分高低。程俊挥兵掩杀,严千、宋师闵见了,拨马便走,伪齐兵又败一阵,吴胜等追杀无遗,捉获伪齐所部将十余人,宋师闵、严千仅以身免。吴胜还兵至腊家城,复与敌遇,步将从义郎彭扆战死。准备将、承信郎贺吉,为贼所擒。贺吉道:“吾不死于敌手。”遂自杀。此一战,宋军将士死者一百二十三人,皆赠官,录其子。

朝廷令忠锐第九将史康民、第十将王林所部隶属张俊军,又令第二将张守忠受张俊节制。过三日,言者上章以为不可。

官家与辅臣说道:“议者多言诸大将不宜增兵。汉高祖定天下,诸将兵至十数万,未尝以为疑,故能成功。今刘光世、韩世忠兵才各五万,张俊不满三万,议者已患其多,此不知时宜也。”

参政席益答道:“方用兵之时,御诸将当如高祖,削平之后,待功臣当如光武。”

官家道:“卿此言甚善。然则何日可睹太平?恐怕遥遥无期!”

吕颐浩罢免逾月,朱胜非等大臣上《重修吏部七司敕令格式》一百八十八卷。以总兵累年,捍御有功,加吴玠检校少保。

大理国请入贡且卖马。赵官家谕大臣道:“令卖马可也,进奉不必,安可利其虚名,而劳民伤财!”

朱胜非道:“异时广西奏大理入贡,事可为鉴。”

赵官家道:“遐方异域,何由得实!大理虽说进奉,实利经商贩卖。第令帅臣、边将偿其马直,价钱合适,则马当继至,庶可增诸将骑兵,并不是没有益处。”

尚书吏部员外郎刘大中宣谕江南路还,以举刺官吏、申明利害、平反狱讼、科拔财赋为八册来上。刘大中出使仅一岁,所按吏二十人,荐士十六人。

又说刘豫耻于四川之败,遣将李成攻陷邓州,以其将齐安上知邓州。李成又进逼襄阳府,李横以粮尽,弃城奔荆南府。随州知州李道闻之,亦弃城去,刘豫以其将王嵩知随州。郢州守臣李简知刘豫遣将“万人敌”京超来犯,李简不能御,乃弃城而遁,郢州陷于齐。刘豫就令京超知郢州,以李成知襄阳府。

李横复颍昌府时,得凌唐佐之妻田氏及家眷,送归襄阳。李横报朝廷,召其侄孙凌宪,令往襄阳迎田氏。凌宪未到,襄阳已为李成所据,田氏再陷于伪齐,至此永无归期。

刘豫又分遣大将王彦先引兵至北寿春,有渡江之意。刘光世驻军建康,扼马家渡;又遣郦琼驻无为军,为庐、濠声援,王彦先乃退。刘光世奏鄜延李佾充阁门祗候,言者论其涉私,罢之。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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