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奇冤换和议~忠烈记结语说君臣】
话说胡世将方与诸将议出师进讨,而其母康氏死于晋陵。赵构得知,下诏:“军旅事重,不拘常制,日下供职,不许辞避。”
翌日,又诏胡世将弟胡彦博起复,依旧添差提举两浙市舶,官给葬事。
当时金人统军蒲察胡盏、完颜习不祝,合军五万屯于秦州东北刘家圈,伺机南下入川。
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枢密院都统制郭浩,皆会于仙人原。
吴璘阅兵河池,与胡世将道:“乞宣抚精兵三万人,破此两敌,收复秦、陇二州,事若不捷,誓以必死。”
胡世将问道:“你要怎么破敌,先说于我听,若是可行,当分你兵马。”
吴璘回道:“有新立叠阵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待;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待其伤则更替之。更替以鼓为之节,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阵’。
诸将窃议。向起哂笑道:“我军如此战法,岂不全军覆没了么!”
吴璘道:“这是古代束伍令,军法有之,诸君不识。得车战余意,无过于此。战士心定,则能持满,敌虽勇猛迅疾,也不能抵挡叠阵。普通将领知车战之利,可用于平原旷野之间,而不得车战之法,其败是应当的。敌骑长于奔冲,若不用叠阵法,无有能抗之者。”
胡世将依旧迟疑,吴璘乃请于胡世将,把兵马引至开阔地,用叠阵法列阵,往复演示三次,骑兵皆不得靠近,众兵官见了,称赞不停。
胡世将大喜,以二万八千精兵交付吴璘,自河池北上。又命杨政出兵和尚原,进攻陇州。命郭浩出商州,攻华、虢二州,以为声援。命岷州巡检使元成向巩州进兵,牵制驻兵于熙、河二州金军。
吴璘引兵至秦州城下,拔秦州,州将武谊投降。
胡盏善战,习不祝善谋,二人皆老于兵者,狃其常胜,且据险自固,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进退有守,谓南军必不敢轻犯。
吴璘揣知其情,聚诸将问道:“何以必胜金人?”
统制官姚仲道:“刘家圈地势高而平,易守难攻,我军战于山上则胜,战于山下则败。”
吴璘以为然,说道:“金军据险轻敌,必然疏于防守,趁夜潜兵至原上,设立叠阵,遏制金军骑兵,成功就在眼前。”
诸将皆不同意,摇头道:“岂不是羊入虎口?”
吴璘道:“诸将所以不同,只怕劳苦,不想去原上杀敌。若金人铁骑从原上乘势而下,我兵必败。唯有姚仲计策可行。”
吴璘亲自察看地形,遣人告金将胡盏道:“明日对阵决战。”
胡盏与习不祝笑道:“吴璘虚张声势,我大军凭高击下,他能有何作为?”更不设防备。
夜半,吴璘下令道:“姚仲与王彦率所部,趁今夜大雾,衔枚直进,渡河涉峻岭,去刘家圈原上列阵,出其不意,然后举火。”
吴璘又令张士廉道:“你取间道,抄出原后,以兵控腊家城,敌根本在彼,若败必逃入城。汝等截门,断敌退路,不得放一骑入城。”张士廉领令而去。
吴璘亲率姚仲、王彦二将,统军而行,寂无人声,趁着天阴大雾,越岭上原,在剡家湾把军队摆开,布设“叠阵”,阵前有栅栏、拒马木、扎马钉,步军居于阵心,长枪手在前,骑兵策应左右两翼,次为强弩手,最后为神臂弓手。
宋军列阵已毕,然后举火,亮如白昼。金人大骇,惊慌失措,仓促备战。
金帅习不祝以马鞭敲镫,叹道:“南兵悄然上原,我军败矣!”
宋军士气振奋,吴璘思忖道:“习不祝有谋略,必以为我要速战速决,不肯径出。胡盏恃其百战百胜,与习不祝异议,宜可挑取。”遣骑将杨万率轻兵诱敌。
杨万至胡盏军前大骂道:“羯奴,何不出阵受死。”
胡盏大怒,便要出战,习不祝苦劝不听。胡盏怒指杨万道:“贼将休走。”手持蛇矛,勒兵而出,直取杨万。杨万膂力过人,与胡盏战二十合,诈败回阵。
胡盏性刚,引军直追,杀到吴璘军前。吴璘以叠阵法交战,金骑至百步内,以神臂弓乱射,七十步内,强弓发矢,金军骑兵,应弦而倒,死伤众多。
胡盏眼中熛火,引大军亲自搏战。直杀到宋军面前,鏖击数十合,宋军轮番休息,与金兵屡战。
两军战急,骑将马广请道:“敌居高临下,我战地不利,应至平旷之地,引诱敌军,可胜金人。”
吴璘叱道:“如此,则是我军退走,必被金兵追杀,便是金人得胜。少刻敌人便溃,休要自己胆怯。”
吴璘轻裘驻马阵前,与向起等将军,麾兵急战,军士皆殊死搏斗。吴璘迎住胡盏厮杀,二将斗三十合上,胡盏被乱军流矢所中,回马败走。金人大败逃遁,宋军骑兵追袭,斩首金兵六百三十人,生擒七百人。
杨万手持钢刀,大战金兵,遇女真千户完颜明,交马一合,把完颜明活挟过来,担在鞍鞒上,转马杀出敌阵,送吴璘面前。
吴璘道:“杨万可斩,交战方急,岂可得一人而突然返回!”
杨万投千户于地,匆忙回马杀入敌阵。
马广所部号八字军,见敌兵将要溃败,越阵挑逐,所向披靡,俘获斩杀人马数千,敌兵降者万余人。吴璘悉释之,听其自便。
胡盏、习不祝兵败,率残兵往西,向腊家城逃走。张士廉违了吴璘节制,失期到此,金国二帅已经入城。
翌日,论功行赏,诸将皆有功,只马广、张士廉无功。
马广纳闷,问吴璘道:“他将都有赏赐,末将怎么没有?”
吴璘叱马广道:“汝违我约束,不听我号令,轻率追敌,本该诛之,念你昨日破敌,功过相抵。若敢再犯,二罪杀一。”马广郁闷而退。张士廉也不敢请功。
胡盏入腊家城,率余兵拒守。吴璘围之急攻数日,城要攻破,忽然朝廷以驿书命吴璘退兵,遂自腊家城班师。
宣抚副使胡世将闻之,叹道:“何不降金字牌,送来世将这里!”
即日,胡世将以金人之俘三千人献于行在,命利州路转运判官郭游卿,就俘获中以声音容貌验得女真四百五十人,同日斩于嘉陵江上,敛其尸以为京观;余下的皆在脸上刺字涂墨,于两国界上放还。敌气大为消沉。
泾原经略使秦弼,以策应不及,未能捉获胡盏,遂罢兵柄。
武显大夫、岷州巡检元成,以所部牵制熙河敌兵,行至巩州,与敌大战兵败,自度必死,南向而哭道:“长于行阵,死于兵戎,竟不得见官家一面!”遂自刎而死。
杨政业已攻克陇州,破岐下诸屯。金万户通检屯兵宝鸡渭北,杨政欲攻拔其城。一日黎明,通检将精兵万众出战,杨政亲率勇士鏖战县旁,至申时,两军战五十余合,未分输赢。
杨政遣副将引骑兵,突出阵后,登山摇旗,好似指挥军队一般。金人望见,大呼道:“宋军伏发矣!”乃惊溃乱走。杨政乘势掩杀。
通检走至城门,杨政银甲银锤骑白马,已阻吊桥上,通检持两柄铁锤,走马斗杨政。不及五合,杨政双锤落下,把通检打伤坠马,生擒而归。得知吴璘班师,杨政、郭浩皆引军还。
胡世将上奏朝廷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剡家湾克捷之状,且言:“臣询究众论,皆谓吴璘此战比和尚原、杀金坪,论以主客之势,险易之形,功力数倍。据捉到蕃人供,金国中称吴璘有‘勇似其兄’之语。臣猥以书生,误膺重寄,上赖朝廷指授,吴璘等为国宣力,川陕用兵以来,未有如此之胜,望优与迁擢,以为尽忠许国之劝。本司都统制杨政,焚荡敌寨十余处,亲率胜兵与撒离喝迎敌,敌众败去,致不敢并力熙、秦;枢密院都统制郭浩,于陕、虢等处攻却敌寨,并皆获捷,牵制敌军,不致并力秦、凤;并乞优异推恩。”
赵构坐在临安龙椅上,看了胡世将奏札,喜忧参半,乃赐吴璘等诏书奖谕,赐胡世将黄金二百两,茶药有差。于是统制官姚仲、王彦、向起各落阶官,姚仲、王彦为华、虢两州观察使,向起为邵州防御使。
次后,虚恨蛮王历阶到嘉州降。历阶自从绍兴八年末攻破忠镇寨,获寨将茹大猷以去。提刑司调兵防扼,所费不赀,连年不能讨,茹大猷因以利啖之。去年春,历阶款塞求降,成都不许,到如今复申前请。守臣邵博言于宣抚司,以便宜补历阶进武校尉,令还茹大猷等人,且遗以色带、茶、彩,命王士安前往催促。历阶遣其子阿帕、蛮将军叶遇等送茹大猷归嘉州,嘉州令右宣校郎、峨眉知县梁端即境上恩斯神祠折箭歃血,与盟而去。历阶归,其出没钞掠如故。
于此时,商州管内安抚使邵隆,击败金知虢州贾泽,遂复虢州,与金人所命陕州知州郑赋交战,克复陕州。郝晸讨擒宜章洞叛民骆科,斩之。
回说临安,宗正丞邵大受言:“宗正旧有四书:曰《玉牒》、《仙源积庆图》、《宗籓庆系录》、《宗枝属籍》。建炎南渡,寺官失职,举四书而逸于江浒。陛下比命重修《仙源庆系属籍总要》,乃合三者而一之,固无愧于昔。独《玉牒》未修,望诏有司讨论一书,以备中兴之盛典。”赵构恩准。
荏苒光阴,已及新冬,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十月中旬,秦桧欲兴岳飞之狱,遣使捕岳云至狱中,再诱岳飞证张宪事,乃密遣左右传宣岳飞,只说略到朝廷另听圣旨,岳飞听说官家宣诏,即时前去,却引到大理寺。
岳飞看见大理寺匾额,骇然道:“这是审问人犯的地方,吾为何来到此处?”随从之人并不回答,只顾把轿子抬入门内。
岳飞到厅下轿,不见一人,只见四面垂帘,才坐少时,忽见官吏数人向前道:“这里不是相公会处,后面有中丞请相公略来照对数事。”
岳飞点头道:“吾与国家宣力,今日到此何也?”言罢,随狱吏前行至一处,见张宪、岳云露头赤体,各人杻械,浑身尽皆血染,痛苦呻.吟。只见两旁牢子节级,一拥而出数十个,各持器械,来拿岳飞。
岳飞乃军中大将,武艺过人,举手之间夺过一条梃,打翻数十人,暴喝道:“吾乃国家重臣,谁敢无礼?”
只见有个当牢节级厉声道:“岳飞,休得造次,有人告你谋反,拿你自是朝廷准许,还不弃了梃棍,速速伏法。”
岳飞闻听,如雷轰顶,徐徐说道:“皇天后土,可表此心。”
牢子狱卒趁其出神,一顿大棒,将岳飞打翻,换了囚服,押在大牢里,又使百十人看守。
岳飞既属狱,何铸以中执法与大理卿周三畏同鞫之。秦桧得知拿了岳飞,更指使狱中加倍拷打岳飞、岳云、张宪三人,令其招供,自不必说。
次日天明,何铸、周三畏方才坐厅,左右缉捕观察把岳飞押至堂上,已然遍体鳞伤,血透囚衣。周三畏使狱卒就厅上移过一把交椅,使岳飞歇脚。
何铸手敲惊堂木,叫道:“囚犯叉手正立。”两旁狱卒以杖击地,同声再斥。
岳飞只得站立,说道:“我曾统军十余万,南征北战,从来不惧,今日方知狱吏之贵也。”
堂上只听何铸开口道:“下官余杭县人,御史中丞何铸字伯寿,堂下可是罪徒岳飞?”
岳飞道:“正是岳飞,怎敢说是罪徒?”
何铸喝道:“原岳家军统制王贵、王俊首告张宪欲还汝兵柄,现有证词在此,岂容汝狡辩?”
岳飞道:“他二人却说何话?”
何铸道:“去把证词与他看。”命左右把证词付与岳飞。岳飞接过证词看了,大笑数声,一把扯碎,转身裂裳以背示何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何铸、周三畏见了错愕不已。
何铸起身,睁眼细观,明其无辜,至相府告秦桧道:“岳飞实无反心,其背刻有‘尽忠报国’四字,已是经年累月,相爷若以此冤,陷杀岳飞,天理难容。”
秦桧不悦道:“此皇上意也。官家要杀岳飞,本相又有何说?况且其部曲已首告岳飞谋反,何言冤屈?”
何铸道:“我何铸岂能区区为一岳飞,与朝廷争理么?却是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秦桧语塞不答,挥退何铸。
朝廷遣魏良臣、王公亮为金国禀议使。韩世忠不以和议为然,由是为秦桧所抑。至是魏良臣等复行,世忠乃谏,以为:“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域外,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乎?”又乞俟北使之来,与之面议,优诏不许。
韩世忠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秦桧由是深怨世忠。言者因奏其罪,官家留章不出。世忠亦惧秦桧阴谋,乃力求闲退。官家遂罢扬武翊运功臣韩世忠为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奉朝请,进封福国公。擢升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保顺军承宣使、镇江府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解元,充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代将世忠之军。韩世忠自此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童奴游西湖以自乐,平时将佐罕得见其面。
十一月己亥,范同罢,后贬筠州居住。责降李光为建宁军节度副使、藤州安置。兀术许宋以淮水为两国边界,岁币银、帛各二十五万匹、两;又欲割唐、邓二州。因遣审议使、行台户部侍郎萧毅、翰林待制、同知制诰邢具瞻审定可否,与魏良臣、王公亮同回江南。
金使萧毅已过界,朝廷下诏吏部侍郎魏良臣就充接伴使。萧毅、邢具瞻过江,揭旗于舟,旗上大书“江南抚谕”四字。右朝散大夫、镇江知府刘子羽见之怒,半夜以他旗更换。
翌日,魏良臣见旗有异,知是刘子羽所为,大惧索要,且逼迫刘子羽。刘子羽道:“吾为镇江守臣,朝论无所参与。但是揭此旗在我境内,我死也不允。”魏良臣只得好言抚慰,出镇江境,乃还旗帜。
萧毅等入见赵构,始定议和盟誓。萧毅等至馆,帝命工部侍郎莫将馆伴。
当时殿陛之仪,议犹未决。议者以为兵卫单弱,则非所以隆国体;欲设仗卫,恐骇敌情。秦桧与知閤门事郑藻谋之,郑藻请设黄麾仗千五百人于殿廊,蔽以帟幕,班定彻帷,秦桧然之。自是以为定制。
秦桧议誓书事,以为:“自古盟会,各出意以为之誓,未有意自彼出,而反覆更易,必欲如其所要者。”
赵构道:“朕固知之。然朕有天下而养不及亲,徽宗既无及矣,太后年过五十,日夜痛心。今虽与之立誓,当奏告天地、宗庙、社稷,明言若归我太后,朕不怕屈己与金人讲和。如其不然,则此要誓,神固不听,朕也不怕用兵。”
萧毅、邢具瞻辞行。朝廷已许割唐、邓二州给金国,余以淮水中流为界。赵构对萧毅道:“若今岁太后果还,自当谨守誓约;如今岁太后未还,则誓文为虚设。”萧毅、邢具瞻出宫北归。
秦桧将议和,遣工部员外郎盖谅因事至闽中,让张浚使附其议,当引为枢密使。张浚答书,言敌不可纵,和不可成,秦桧不悦。张浚以母老乞祠。朝廷遂令张浚为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赵构又下诏与胡世将:“大金已遣使通和,令川陕宣抚司照会保守见存疆界,不得出兵生事,招纳叛亡。”
又说何铸因替岳飞说事,恶了秦桧,秦桧乃心生一计,奏请昏君,以何铸签书枢密院事,充金国报谢进誓表使。曹勋落阶官,为容州观察使,充报谢副使。又改命右谏议大夫万俟卨为御史中丞、起居郎罗汝楫为右谏议大夫。
周三畏知岳飞冤狱不可诉讼,即日挂冠而去,游于江湖之间,不复为官。
何铸入宫辞行,赵构谕何铸委典致词,事在必济。又召曹勋至内殿,谕之道:“朕北望庭帏,逾十五年,几于无泪可挥。所以频遣使指,又屈己奉币者,皆以此也。窃计天亦默相之。汝见金主,以朕意与之言道:‘惟亲若族,久赖安存,朕知之矣。然阅岁滋久,为人之子,深不自安。且慈亲之在上国,一寻常老人耳,在本国则所系甚重。’往用此意,以天性至诚悦之,彼亦当感动也。”言已,赵构泪下,左右皆掩泣。
何铸、曹勋先至江北见了兀术,兀术遂遣何铸两人到会宁府见金主。
万俟卨受秦桧指使入台,主岳飞冤狱,令人将岳飞押至当堂,狱卒以梃击其膝腘,岳飞立而不跪。
万俟卨厉声大喝道:“囚犯岳飞,见了本官,何为不跪?”
岳飞喝道:“哪个是囚犯?吾为国为民二十载,你怎敢胡言乱语?岳某罪在何处?触了哪条王法?且与我道个明白!”
罗汝楫等将王俊、王贵首告张宪、岳云并岳飞反叛罪状前来,说道:“国家有何亏负?你三人都要反背。”
万俟卨又道:“你令于鹏、孙革致书张宪、王贵,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岳云又以书信与张宪、王贵,令擘画措置,使你还军,”
岳飞高声问道:“书信在哪?空口无凭!”
万俟卨叫道:“现在书信已被你等焚毁,还敢狡辩。”
岳飞对万俟卨、罗汝楫等人,抗言道:“对天明誓,吾无负於国家,汝等既掌正法,且不可损陷忠臣,吾到冥府与汝等面对不休。”
旁边罗汝楫与万俟卨低言数语,教以台章所指淮西事为言。万俟卨思了一思,说道:“有你部曲王俊等人告汝受诏不救淮西,指斥乘舆,言官家无德,论罪当诛。”
岳飞呵斥道:“吾引军至濠州定远,兀术已北去,某方回舒州待命,何言不救淮西?庐山家中尚有御札为证,尔等一派胡言。”
万俟卨听有御札,不能定罪,遂暂将岳飞收押,乃去禀告秦桧,簿录岳飞家,取当时御札藏之以灭迹。又逼孙革等证岳飞受诏逗遛,命大理寺评事元龟年取行军时日,错乱更改,傅会其狱。而后又将岳飞提审。
万俟卨说道:“我命人去你庐山家中.恭请御札,却并未见到,汝不救淮西,罪坐实矣!况汝曾言:‘己与太祖皆三十岁建节’,实乃指斥乘舆,大不敬罪也!”
岳飞道:“岳某建节三十有二,何得与太祖同年建节?既然汝等如此胡言,那御札也必被尔等藏匿,不过欲陷我于死地耳!”
万俟禼道:“相公既不反,记得游天竺寺日,壁上留题曰:‘寒门何日得载富贵乎?’寒门者,乃指太祖微时;富贵者,指陈桥兵变也。”
堂上众人道:“既书此题,岂不是要反也。”
岳飞知众人皆是秦桧门下,既见不容理诉,长吁一声道:“吾方知已落秦桧国贼之手,使吾为国跽主,一旦都休!”道罢合眼,任其拷掠。
万俟卨见岳飞不认罪,喝道:“由不得你不服,大刑伺候。”左右见说,便将岳飞拖翻在地,将那刑具都用了一遍。岳飞自知冤屈,依旧大骂,不肯服罪。万俟卨只得将岳飞下到狱中,慢慢折磨不提。岳飞已知朝廷欲用其死而求和,久不伏,因不食求死,朝廷遂令其子閤门祗候岳雷视之,始复进食。
董先被追回行在,秦桧与董先道:“你不必害怕,止是有一句言语,要你为证,证了只今日便可出。”差遣大理官二人送董先赴大理寺,并命证结。董先下在大理寺,对狱吏叩伏,将鄢陵夜谈尽皆说了。遂放了董先,不过半刻之间。狱吏问岳飞,岳飞还是不伏,只说未有半分反心。
岳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大理卿薛仁辅并言岳飞无罪,万俟卨俱劾去。布衣刘允升上书讼岳飞之冤,下棘寺以死。宗正卿赵士㒟力辨:“中原未靖,祸及忠义,是忘二圣不欲复中原也。臣以百口保飞无他。”秦桧大怒,讽言者论士㒟交通岳飞,踪迹诡秘,事切圣躬,遂夺官。万俟卨亦劾之,谪居于建州十二年而死,年七十。帝哀之,赠太傅,追封循王。六子皆进官二阶。此为后话。
岳飞冤狱,韩世忠不平,独撄秦桧怒,到相府诘问秦桧道:“岳飞所得何罪捕下大理寺?宰相只凭小人诬告,便对国家将帅施刑,上愧对君主,下愧对百姓,黎庶寒心,敌国耻笑,公理何在?”
秦桧道:"岳飞子岳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韩世忠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桧怒道:“非是天下不服,乃你韩世忠不服,杀岳飞乃上意,汝欲成明日岳飞乎?”
韩世忠知岳飞必死,咬牙切齿,大骂秦桧道:“贼臣误国。”不与秦桧一语,转身而去。
岁暮,狱不成,秦桧与妻王氏在东窗下吃酒烤火,皱眉道:“岳飞入狱,举世瞩目,军中、民间都说他无罪,日敲登闻鼓,若无实证谋反,只得放了。”
王氏想了想,言道:“擒虎易,放虎难。岳飞乃当世猛虎,而今被你囚械,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金国四太子和官家都要岳飞死,你敢违命?”
秦桧喜上眉梢,笑道:“夫人说的对,我这就入宫取旨,今夜结果了岳飞。”吃了一口急酒,便叫仆人备了车马,急忙入宫,遂请于官家。
赵构手书小纸“赐岳飞牵机酒”六字与秦桧,秦桧付大理狱万俟卨。万俟卨则令狱卒使岳飞认罪署押。
狱卒让岳飞署押,岳飞摇头道:“吾宁死也不背负反贼之名!”
那狱卒事岳飞甚谨,至是狱子倚门斜立,无恭谨之状。岳飞讶异。
狱子说道:我平生以岳飞为忠臣,故伏侍甚谨,不敢少慢,今日才知是个逆臣!”
岳飞听了,问道:“足下为何如此说?我如何是个逆臣?”
狱卒道:“君臣不可疑,疑则为乱。故君疑臣则诛臣,臣疑君则反君。若臣疑君不反,复为君疑,必被诛杀。若君疑臣不诛,则臣复疑君,而必反君。而今官家已怀疑岳少保不忠,故送下大理寺治罪,少保岂有复出之理?必死无疑。少保若不死,出狱则复疑官家,安得不反?既然造.反,所以便是逆臣。”
岳飞听罢苦笑,又长叹一声道:“我为将半生,倒不如一个狱卒有见识,你这话却是有理。生非我意,死非我愿。为国为民,何负苍天!”仰天移时,索笔署押,只有八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狱卒复事之,恭谨如初。
万俟卨得岳飞画押,乃定其罪,令人拟写文书《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刑部大理寺岳飞罪状》:[准尚书省札子:“张俊奏:‘张宪供通,为收岳飞文字后谋反,行府已有供到文状。’奉圣旨:‘就大理寺置司根勘,闻奏’。”今勘到: 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高阳关路马步军副都总管、御前前军统制、权副都统、节制鄂州军马张宪, 僧泽一, 右朝议大夫、直秘阁、添差广南东路安抚司参议官于鹏, 右朝散郎、添差通判兴化军孙革, 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提举醴泉观岳云, 有荫人智浃, 承节郎、进奏官王处仁, 从义郎、新授福州专管巡捉私盐蒋世雄, 及勘证得前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岳飞所犯。内:岳飞 ——为因探报得金人侵犯淮南,前后一十五次受亲札指挥,令策应措置战事,而坐观胜负,逗留不进。及因董先、张宪问张俊兵马怎生的?言道:“都败了回去也。”便指斥乘舆,及向张宪、董先道:“张家、韩家人马,你只将一万人蹉踏了!”及因罢兵权后,又令孙革写书与张宪,令“措置别作擘画”,又令“看讫焚之”,及令张宪虚申“探得四太子大兵前来侵犯上流”。自是之后,张宪商议,待反背而据守襄阳,及把截江岸两头,尽掳官私舟船。又累次令孙革奏报不实,及制勘虚妄等罪。 除罪轻外,法寺称:“《律》:‘临军征讨,稽期三日者,斩。’及‘指斥乘舆,情理相切要害者, 斩’,系重罪。其岳飞,合依斩刑私罪上定断:合决重杖处死。” 看详:岳飞坐拥重兵,于两军未解之间,十五次被受御笔,并遣中使督兵,逗留不进;及于此时辄对张宪、董先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又说与张宪、董先,要蹉踏张俊、韩世忠人马;及移书张宪,令 “措置别作擘画”,致张宪意待谋反,据守襄阳等处作过。委是情理深重。《敕》:“罪人情重法轻,奏裁。”张宪 ——为收岳飞书,令宪“别作擘画”,因此,张宪谋反,要提兵僭据襄阳,投拜金人,因王俊不允顺,方有“无意作过”之言;并知岳飞指斥切害,不敢陈首;并依随岳飞虚申“无粮,进兵不 得”;及依于鹏书申岳飞之意,令妄申探报,不实;及制勘虚妄。 除罪轻外,法寺称:“《律》:‘谋叛绞’。其张宪,合于绞刑罪上定断,合决重杖处死。仍合依例追毁出身以来告敕文字,除名。”本人犯私罪,绞。举官见行取会,候到,别具施行。岳云 ——为写《谘目》与张宪称:“可与得心腹兵官商议擘画”,因此,致张宪谋叛。 除罪轻及等外,法寺称:“《敕》:‘传报朝廷机密事,流二千五百里,配千里,不以荫论。’《敕》: ‘刺配比徒三年,本罪徒以上通比,满六年比加役流。’《律》:‘官五品,犯流以下,减一等。’其岳云,合比加役流私罪断:官减外,徒三年,追一官,罚铜二十斤入官,勒停。” 看详:岳云因父罢兵权,辄敢交通主兵官张宪,节次催令“与得心腹兵官擘画”,致张宪因此要提兵谋叛;及传报朝廷机密,惑乱军心,情重奏裁。岳云犯私罪徒。举官见行取会,候到,别具施行。于鹏 ——为所犯虚妄,并依随岳飞写《谘目》与张宪等,妄说岳飞出使事,并令张宪妄供探报。 除罪轻外,法寺称:“《敕》:‘为从不配。’《律》:‘五品犯流罪,减一等。’其于鹏合徒三年,私 罪。官减外,徒二年半,追一官,罚铜十斤入官,勒停。情重奏裁。”于鹏犯私罪徒。举官见行取会,候到,别具施行。孙革—— 为依随岳飞写《谘目》与张宪,称“措置擘画”等语言。并节次依随岳飞申奏朝廷,不实。 除罪轻外,法寺称:“《律》:‘奏事不实,以违制论,徒二年。’《律》:‘供犯罪徒,减一等。’其孙革,合徒一年半,私罪。官减外,徒一年,合追见任右朝散郎一官官告文字,当徒一年,勒停。情重奏裁。”孙革犯私罪徒。举官见行会问,候到,别具施行。王处仁 ——为知王贵申奏朝廷张宪背叛,泄露供申岳飞,并说与蒋世雄。 法寺称:“《敕》:‘传报泄露朝廷机密事,流二千五百里,配千里;应比罪,刺配比徒三年,本罪徒以上通比,满六年比加役流,私罪上断’,合追见任承节郎并历任承信郎共两官官告文字,当徒两年。据案别无官当,更合罚铜八十斤入官,勒停。情重奏裁。”王处仁犯私罪流。举官见行会问,候到,别具施行。蒋世雄 ——为见王处仁说,王贵申奏朝廷张宪待背叛事,于岳飞处复。 除罪轻外,法寺称:“《律》:‘传报泄露朝廷机密事,流三千里,从减一等。’其蒋世雄合徒三年私罪上断,官减外,徒二年半。合追从义郎、秉义郎两官官告文字,当徒两年;余徒半年,更罚铜十斤入官,勒停。情重奏裁。”蒋世雄犯私罪徒。举官见行会问,候到,别具施行。僧泽一 ——为制勘虚妄,并见张宪等待背叛,向张宪言:“不如先差两队甲军防守总领、运司衙门”,并欲与张宪诈作枢密院札子,发兵过江,及要摹榻枢密院印文。 除罪轻外,法寺称:“《律》:‘谋反者绞,从减一等。’其僧泽一合流三千里私罪断,合决脊杖二十,本处居作一年,役满日放。仍合下本处,照《僧人犯私罪流还俗》条施行。情重奏裁。”智浃 ——为承岳飞使令,要将书与张宪等,并受岳云金、茶、马。令智浃将书与张宪等,共估钱三百二贯足。 除罪轻外,法寺称:“《律》:‘坐赃致罪,一贯徒一年,十贯加一等,罪止徒三年。谓非监临主司,因事受财,七品官子孙犯流罪以下,听赎。’其智浃合徒三年赃罪,赎铜六十斤。情重奏裁。”小帖子:据《帖黄》称:“契勘岳飞次男岳雷系同岳飞一处送下,今来照证得岳雷别无干涉罪犯,缘为岳飞故节饮食成病,依律合召家人入侍,已就令岳雷入侍看觑,候断下案内人日,所有岳雷亦乞一就处分降下”。又小帖子称:所有僧泽一,合下本处依条施行。又小帖子称:契勘数内于鹏,见行下湖北转运司根究银、绢等四百万,合下所属照会,候根究见归着日,即乞依今来所断指挥施行。又小帖子称:看详:岳飞、张宪所犯情重,逐人家业并家属,合取自朝廷指挥,拘籍施行。 看详:岳飞等所犯,内岳飞私罪斩,张宪私罪绞,并系情理所重;王处仁私罪流,岳云私罪徒,并系情理重;蒋世雄、孙革、于鹏私罪徒,并系情理稍重,无一般例。今奉圣旨根勘,合取旨裁断。有旨 :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仍多差兵将防护。余并依断,于鹏、孙革、王处仁、蒋世雄除名。内:于鹏、孙革永不收叙,于鹏送万安军,孙革送浔州、王处仁送连州、蒋世雄送梧州,并编管。僧泽一决脊杖二十、刺面、配三千里外州军牢城,小分受管。智浃决臀杖二十、送二千里外州军编管。 岳飞、张宪家属,分送广南、福建路州军拘管,月具存亡奏闻。 编配人并岳飞家属并令杨沂中、俞俟,其张宪家属令王贵、汪叔詹多差得力人兵,防送前去,不得一并上路。岳飞、张宪家业籍没入官,委俞俟、汪叔詹逐一抄札具数申尚书省,余依大理寺所申,并《小帖子》内事理施行。仍出榜晓谕:应缘上件公事干涉之人,一切不问,亦不许人陈告,官司不得受理。 ]
当夜二更,岳飞吃了断头饭,狱卒端上牵机酒,岳飞把酒杯拿在手里,洒泪道:“君要臣死,不死则是不忠。以我之命,换两国讲和,死得其所。”言罢,仰头将毒酒吃尽,立刻毒发,七窍流血而死,时年三十九岁。杨沂中监斩其子岳云及张宪于市,岳云年二十三,张宪年三十六。抄没家财,徙岳家岭南。
原岳家军幕属、宾客于鹏等连坐者六人。只有参谋薛弼,曾有恩德于万俟卨,秦桧在永嘉时,又与秦桧交好,得其欢心。后在岳家军做参谋,知秦桧恶岳飞,动息辄报,因而不坐此罪。王俊以告诬,自左武大夫、果州防御使超转正任观察使。姚政、庞荣、傅选等以傅会,迁转有差。后王俊离军,秦桧犹不忘之,授以副总管。从者赏,违者刑,苟知避祸,无不箝结奉承。狱卒隗顺素敬岳飞,冒死将岳飞遗身负出城外,葬于九曲丛祠菜园内,以岳飞生前随身玉佩同葬,又栽了两棵桔树,做了辩识。次日,秦桧亲自到大理寺验明正身,不见了岳飞尸体,大怒不已,迁罪狱卒数人斩之,令全城搜索半年无果,渐渐的便不了了之。
隗顺临终前告知其子道:“岳元帅以后必会沉冤昭雪,朝廷悬赏求其尸骨改葬,其骸骨葬在钱塘门外九曲丛祠旁菜园内,左右各有桔树一棵,尸骨上留有元帅生前玉佩,切记,切记!”言罢而卒,其子大哭。此为后话。
十二年春,诏保庆军节度使、建国公赵瑗,出宫居住府第,为检校少保、进封普安郡王,遥领常德军节度使,时年十六岁。赵瑗天性忠孝,正是后来宋十一帝,孝宗赵昚。婉仪张氏薨,辍朝二日,赠贤妃,葬城外延寿院。赵瑗早年养育在张贤妃膝下,后被吴婉仪收养,与崇国公赵璩同处,虽一食必均分。张贤妃死后,赵瑗恸哭,数日不食,节岁亲自祭奠。
赵构罢枢密行府月余,一日无事,坐轿去了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府邸,杨沂中得知,慌忙率家人出府跪迎,同入府内。
赵构在杨沂中府中左瞧右看,笑道:“卿的宅院阔雅别致,却不像武人的居家。”
杨沂中谦逊道:“末将能有今日,全是陛下隆恩。”遂请赵构入堂用茶。
赵构品茗思起旧事,言道:“朕开大元帅府时,卿便不离左右,到如今将近二十年,我大宋中兴,卿功不可没,今日赐你名存中,如何?”
杨沂中跪地拜谢道:“臣虽有微功,皆倚官家洪福,愿官家万寿无疆。”到饭口时,命家臣备了酒菜,请赵构用膳。饭后,赵构回了宫,杨沂中举家出府恭送。
话分两头。宣抚副使胡世将得朝廷诏书,遣四川转运判官兼宣抚使参议官李观,从川陕宣谕使郑刚中至界首,商议具奏。至是郑刚中、李观,与閤门祗候、宣抚司干办公事范之宁同至凤翔境上。
郑刚中,字亨仲,婺州金华人。登进士甲科,累官为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郑刚中由秦桧荐于朝,秦桧主和议,郑刚中不敢言。移宗正少卿,请去又不许,改秘书少监。金归侵疆,秦桧遣郑刚中为宣谕司参谋官;及还,除礼部侍郎。复遣郑刚中为川、陕宣谕使,谕诸将罢兵,寻充陕西分画地界使。
范之宁至宝鸡县,与乌陵思谋议相见之地,思谋欲至凤州相见。范之宁道:“宣谕已过二里,二里在和尚原之北。”议不成而罢。
两日后,乌陵思谋以文书送郑刚中,言道:“奉大金都元帅府指挥,可计会江南差来官,从长相度交割,今欲自凤州分界。”
郑刚中回文道:“本来得指挥,只是商议,仍须取旨,并无交割之文。交割与商议,事理不同,未审今于何处分界?”
乌陵思谋回牒说道:“陕西地界,即未指挥,须先商议,即无便交割之理。何处分界,亦候相见时计议。”
至是郑刚中,李观,与金国乌陵思谋、孟某相见,置酒于百家村。
酒席间,乌陵思谋首先说道:“阶、成、祐、凤、商、秦六州当划分金国。”郑刚中与论久之,力争不从。
思谋道:“阶、成、祐、凤倘未见还,当先还我商、秦二州,须以大散关为界。”
郑刚中道:“愿示你国公文,我当奏取圣旨,才能交割。”
思谋拿出檄文,说道:“公文在此,宋使可速速交割地界。”
郑刚中又不从,言道:“朝廷旨意未下,吾不敢独断此事。”
思谋皱眉道:“两国讲和,你宋人不退和尚原兵马,意欲何为?”
郑刚中道:“若割地之旨诘朝下达,兵至晚间便退。”
乌陵思谋呵呵笑道:“既然赵构旨意迟早送来,我先遣人于大散关立界堠,也未尝不可。”
郑刚中、李观不从,喝道:“割国界乃大事,而非强盗分赃,怎可仓促而为?”与乌陵思谋不欢而散,各自上马而去。
李观回告胡世将。胡世将于是向朝廷具奏:“臣窃观和尚原系商、秦州险地之要,并系川蜀紧要门户,若为金人所占,委有利害。前已具奏,未准回降指挥,宜检会详酌,速降处分。撒离喝等前年冬领军马五万攻打和尚原,本司遣兵捍御,撒离喝为见有备,不敢入险,复回长安。去年春,折合万众侵略商州地名洪门、芍药等处,本司遣兵击退。去年冬,撒离喝欲复秦州,本司遣兵捍御,撒离喝相视秦州高险,城守严备,重兵在后,不敢进攻而退。可见和尚原、秦、商州三处,金人屡欲窥伺,终不得志。正系控扼川口必守之地,若为金人所占,利害至重,望赐详酌。”辛卯,胡世将奉诏,令与郑刚中照吴玠、刘豫所管地界分画。
胡世将乃言:“秦州本来不属吴玠地分,合自秦州南以吴玠本管界至分画;商州本不属吴玠所管地分,合自商州南以吴玠本管界至分画;和尚原、方山原两处,昨自建炎四年系吴玠创立山寨,原本不是刘豫所管地界,今来应该保守;已发文书与郑刚中,照应分画去讫。和尚原系川蜀紧要门户,比之秦、商二州,所系利害尤重,臣已屡具论奏,请赐速降处分。”疏入,朝廷诏:“胡世将具两奏,不同因依。”时金人必欲得和尚原,故有是命。
何铸、曹勋奉使行到二月,才至金国都城,适逢金主完颜亶二十四岁,喜得皇子,乃告庙,大赦天下。皇子出生于天开殿,金主遣人告知太皇太后,五日后取名完颜济安,立为皇太子,一年而夭。
何铸、曹勋进誓表于完颜亶。表曰:
“臣构言:今来画疆,合以淮水中流为界,已命周聿、莫将、郑刚中分画京西唐、邓州,割属上国。自邓州西四十里并南四十里为界属邓州,其四十里外并西南尽属光化军,为敝邑沿边州城。既蒙恩造,许备籓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自壬戌年为始,每春季差人搬送至泗州交纳。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坠命亡氏,踣其国家。臣今既进誓表,伏望上国早降誓诏,庶使敝邑永有凭焉。”
曹勋等见金主,首以太后为请。金主道:“先朝业已如此,岂可辄改!”何铸伏地不言,曹勋再三恳请,金主命归馆。
是晚,馆伴耶律绍文、杨用修至馆,传金主命来晨上殿。金主乃许归微宗、郑后之丧及帝母韦氏,遣何铸等南还。
何铸回朝途中,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雄武军承宣使、御前统制关师古卒于建康府,赠昭化军节度使,谥毅勇。
此时,赵构欲擢升胡世将签书枢密,却不知胡世将已病,疡发于首。胡世将死前命官属会军马、钱粮、铠仗、文书等,召宣谕使郑刚中至卧内,面授之。郑刚中辞以使事有指,不敢当。
胡世将道:“我命不久矣!公以近臣出使,对国家有利之事,怎能拒绝?请命于朝可也。”郑刚中应允。胡世将卒于仙人关,年五十八。朝廷得知,赠资政殿学士,恤典如执政。
胡世将死后,淮康军承宣使、熙、河、兰巩路经略安抚使、节制利、阆州屯驻行营右护军马孙渥,也死于兴州。
两国已和,金狼主遣护卫将军撒改往军中慰劳兀术,兀术朝京师,兼监修国史,进拜太傅。
完颜亶乃遣左宣徽使刘筈使宋,以衮冕圭宝佩璲玉册,册康王为宋帝。其册文曰:
“皇帝若曰:咨尔宋康王赵构。不吊,天降丧于尔邦,亟渎齐盟,自贻颠覆,俾尔越在江表。用勤我师旅,盖十有八年于兹。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祸,诞诱尔衷,封奏狎至,愿身列于藩辅。今遣光禄大夫、左宣徽使刘筈等持节册命尔为帝,国号宋,世服臣职,永为屏翰。呜呼钦哉,其恭听朕命。”仍诏天下。
金帝以功劳赐兀术人口牛马各千、驼百、羊万,仍每岁宋国进贡内给银、绢二千两、匹。兀术表乞致仕,不许,优诏答之,赐以金券。金国皇统七年,以兀术为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领行台尚书省事如故。皇统八年十月,兀术薨于会宁府,金世宗完颜雍大定十五年,谥“忠烈”,十八年,配享太宗庙廷。不提。自此宋金无战事二十年。
同年四月,遣孟忠厚为迎护梓宫礼仪使,王次翁为奉迎两宫礼仪使。皇太后偕梓宫发五国城,金遣完颜宗贤、刘祹护送梓宫,高居安护送皇太后。皇后邢氏崩讣初至。盱眙知县宋肇,言得泗州报,邢皇后已上仙。诏礼官讨论合行典礼。权工部尚书莫将等议大行皇后邢秉懿,册谥“懿节”,附葬“永祐陵”,后至淳熙十五年,改谥“宪节”,附宋高宗庙。
八月,皇太后还朝,入居慈宁宫。帝易缌服,奉迎徽宗及显肃、懿节二后梓宫,皆至行在,奉安于龙德别宫。金国遣使来求商州及和尚、方山二原。朝廷乃令郑刚中分画陕西地界,割商、秦之半畀金国,存上津、丰阳、天水三县及陇西成纪余地,弃和尚、方山二原,以大散关为界。
十一月十三日,刘光世薨,卒年五十四。赠太师,官其子孙、甥侄十四人,谥“武僖”。乾道八年,追封安城郡王。开禧元年,追封鄜王。建炎初,结内侍康履以自固,又早解兵柄,与时浮沉,不为秦桧所忌,故能窃宠荣以终其身,与韩世忠、岳飞比,相差甚远。
绍兴十七年八月十二日,赵鼎六十三岁,薨于吉阳军。赵鼎贬潮州五年,杜门谢客,时事不挂口,有问者,但引咎而已。中丞詹大方诬其受贿,嘱令潮州知州把他迁移到吉阳军。赵鼎上谢表道:“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秦桧见之,恨道:“此老倔强犹昔。”赵鼎在吉阳三年,潜居深处,门人故吏皆不敢通问,惟广西帅张宗元时馈醪米。秦桧知之,令本军每月开其存亡申报。赵鼎遣人语其子赵汾道:“秦桧必欲杀我。我死,汝曹无患;不尔,祸及一家矣。”先得疾,自书墓中石,记乡里及除拜岁月。至是,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遗言属其子乞归葬,遂不食而死,天下闻而悲之。明年,赵汾得朝廷旨意,将赵鼎归葬。宋孝宗即位,谥忠简,赠太傅,追封丰国公。高宗祔庙,以赵鼎配享庙庭,擢用其孙十有二人。赵鼎为文浑然天成,凡高宗处分军国机事,多其视草,有拟奏表疏、杂诗文二百余篇,号《得全集》,行于世。论中兴贤相,首推赵鼎。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二十一年八月初五,韩世忠薨,年六十三岁,进拜太师,追封通义郡王。孝宗朝,追封蕲王,淳熙三年谥“忠武”,配飨高宗庙庭。世忠初得疾,敕尚医视疗,将吏卧内问疾,世忠道:"吾以布衣百战,致位王公,赖天之灵,保首领没于家,诸君尚哀其死邪?”及死,刚朝服、貂蝉冠、水银、龙脑以敛。世忠尝戒家人道:"吾名世忠,汝曹毋讳‘忠’字,讳而不言,是忘忠也。”性戆直,勇敢忠义,事关庙社,必流涕极言。抵排和议,触桧尤多,或劝止之,世忠道:"今畏祸苟同,他日瞑目,岂可受铁杖于太祖殿下?”时一二大将,多曲徇桧苟全,世忠与桧同在政地,一揖外未尝与谈。韩世忠嗜义轻财,锡赍悉分将士,所赐田输租与编户等。持军严重,与士卒同甘苦,器仗规画,精绝过人,克敌弓、连锁甲、狻猊鍪,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皆其遗法也。尝中毒矢入骨,以强弩括取之,十指仅全四,不能动,刀痕箭瘢如刻画。然知人善奖用,成闵、解元、王胜、王权、刘宝、岳超起行伍,秉将旄,皆其部曲云。解兵罢政,卧家凡十年,澹然自如,若未尝有权位者。晚喜释、老,自号清凉居士。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二十四年七月初二,张俊病死,年六十九岁。辍视朝三日,敛以一品服,帝临奠哭之恸。追封循王。葬于湖州府长城县,谥号“忠烈”。南渡后,张俊握兵最早,屡立战功,与韩世忠、刘锜、岳飞并为名将,世称张、韩、刘、岳。然濠、寿之役,张俊与刘锜有隙,独以杨沂中为腹心,故有濠梁之劫。岳飞冤狱,韩世忠救之,张俊独助秦桧成其事,心术之殊也,远哉!帝于诸将中眷俊特厚,然警敕之者不绝口。自淮西入见,则教其读《郭子仪传》;召入禁中,戒以毋与民争利,毋兴土木。
二十五年十月封秦桧建康郡王,养子秦熺进少师,皆致仕。是月,奸相死,年六十六岁。后赠申王,谥“忠献”。桧两据相位者,凡十九年,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其顽钝无耻者,率为桧用,争以诬陷善类为功。其矫诬也,无罪可状,不过曰谤讪,曰指斥,曰怨望,曰立党沽名,甚则曰有无君心。凡论人章疏,皆桧自操以授言者,识之者道:"此老秦笔也。"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又阴结内侍及医师王继先,伺上动静。郡国事惟申省,无一至上前者。桧死,帝方与人言之。秦桧阴险如崖阱,深阻竟叵测。同列论事上前,未尝力辨,但以一二语倾挤之。李光尝与桧争论,言颇侵桧,桧不答。及李光言毕,桧徐曰:"李光无人臣礼。"帝始怒之。凡陷忠良,率用此术。晚年残忍尤甚,数兴大狱,而又喜谀佞,不避形迹。然桧死熺废,其党祖述余说,力持和议,以窃据相位者尚数人,至孝宗始荡涤无余。开禧二年四月,追夺王爵,改谥“谬丑”。嘉定元年,史弥远奏复王爵、赠谥。
秦桧死,议复岳飞官。万俟禼谓金方愿和,一旦录故将,疑天下心,不可。及绍兴末,金益猖獗,太学生程宏图上书讼岳飞冤,诏飞家自便。初,秦桧恶岳州同飞姓,改为纯州,至是仍旧。中丞汪澈宣抚荆、襄,故部曲合辞讼之,哭声雷震。孝宗感念中兴之功,诏复岳飞官,欲得岳飞尸骨改葬,隗顺之子遂上禀朝廷尸骨所在,以礼改葬西湖畔栖霞岭,赐钱百万,求其后悉官之。建庙于鄂,号“忠烈”。淳熙六年,谥“武穆”。宋宁宗赵扩嘉泰四年五月,追封鄂王。宋理宗赵昀宝庆元年二月改谥“忠武”。
孝宗乾道二年十一月初六,杨存中卒,年六十五岁。以太师致仕,追封和王,谥“武恭”。高宗追念旧臣,为之出涕,赙钱十万。存中天资忠孝敢勇,大小二百余战,身被五十余创。宿卫出入四十年,最寡过。孝宗以为旧臣,尤礼异之,常呼郡王而不名。父、祖及母皆死难,存中既显,请于朝,祖父杨宗闵谥“忠介”,父杨震谥“忠毅”,赐庙曰显忠,曰报忠。又以家庙、祭器为请,遂许祭五世,前所无也。祖母刘流落蜀、陇,存中日夜祷祠访问,间关数千里,卒迎以归。御军宽而有纪,所用将士,专以才勇选,不私部曲之旧。李显忠以罪斥,存中奏为统制官,后为名将。尝以克敌弓虽劲而蹶张难,遂以意创马皇弩,思巧制工,发易中远,人服其精。尝营居凤山,十年而就,极山川之胜,后献于朝廷,更筑室焉。又葺园亭于湖山之间,高宗为书"水月"二字。所居建阁以藏御书,孝宗题曰:"风云庆会之阁"。
乾道三年五月十七日,吴璘卒,年六十六岁。赠太师,追封信王,谥号“武顺”。上震悼,辍视朝两日,赙赠加等。高宗复赐银千两。初,吴璘病笃,呼幕客草遗表,命直书其事道:"愿陛下毋弃四川,毋轻出兵。"不及家事,人称其忠。吴璘刚勇,喜大节,略苛细,读史晓大义。代兄为将,守蜀余二十年,隐然为方面之重,威名亚于玠。高宗尝问胜敌之术,吴璘道:"弱者出战,强者继之。"高宗道:"此孙膑三驷之法,一败而二胜也。"尝著《兵法》二篇,大略谓:"金人有四长,我有四短,当反我之短,制彼之长。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吾集蕃汉所长,兼收而并用之,以分队制其骑兵;以番休迭战制其坚忍;制其重甲,则劲弓强弩;制其弓矢,则以远克近,以强制弱。布阵之法,则以步军为阵心、左右翼,以马军为左右肋,拒马布两肋之间;至帖拨增损之不同,则系乎临机。"知兵者取焉。
宋孝宗赵昚淳熙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追封吴璘之兄吴玠为涪王。玠子五人:吴拱、吴扶、吴捴、吴扩、吴揔。吴拱亦握兵云。吴玠善读史,凡往事可师者,录置座右,积久,墙牖皆格言也。用兵本孙、吴,务远略,不求小近利,故能保必胜。御下严而有恩,虚心询受,虽身为大将,卒伍至下者得以情达,故士乐为之死。选用将佐,视劳能为高下先后,不以亲故、权贵挠之。方富平之败,秦凤皆陷,金人一意睨蜀,东南之势亦棘,微玠身当其冲,无蜀久矣。故西人至今思之。谥“武安”,作庙于仙人关,号“思烈”。
孝宗又加封赵立为楚王、刘锜为吴王,与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岳飞、杨存中、吴玠、吴璘,合称南渡九王。后世以赵立淮东之功、岳飞郾城之捷、韩世忠大仪之战、李彦仙陕州之役,并称中兴四将。
绍兴三十二年六月中旬,赵构在位三十六年,以倦勤为名,下诏传位养皇太子赵昚,史称宋孝宗,改年号隆兴。赵构自称为太上皇帝,退居德寿宫,皇后称为太上皇后。孝宗即位,累上尊号为“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绍业兴统明漠盛烈太上皇帝”。淳熙十四年十月乙亥,昏君崩于德寿殿,年八十一。谥曰“圣神武文宪孝皇帝”,庙号高宗。十六年三月丙寅,欑于会稽之永思陵。宋光宗赵惇绍熙二年,加谥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
有词《千秋岁》单说两宋之事:
胡马嘶风,边声连角起。汴水咽,嵩云碎。龙沙埋战骨,宫柳垂残泪。新亭上,衣冠溅血青冥里。
半壁江山闭,空说中兴计。铜驼没,鲸波沸。孤臣愁似海,帝子舟如寄。千秋岁,何人酹我中原地?
又有词道:
三百余年宋史,辽金西夏纵横。争强赌胜弄刀兵。谁解倒悬民命。
富贵草梢垂露,英雄水上浮萍。是非成败总虚名。一枕南柯梦醒。
《忠烈护国记》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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