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去活来

微风夹着小雨,四月份的江南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诗情画意,至少对于生活在江南的人们来说,有的只是潮湿与阴冷,仿佛天将永远这么阴沉下去。江南人已经有些日子未见太阳了,人人都有着心事般,车上的人都沉默着,只是让雨打在车窗上的声音更响了些。曾一看着身边的恋人,恋人闭着眼靠着他的肩膀,车子的颠簸让她眉眼微蹙,煞是好看。

现在的曾一已经是大学三年级的老男人了,他上的是一所普通的大学,尽管他还复读了一年。大学所在的城市离他家并不怎么远,不需要坐火车,只需要去离学校不远的车站,上辆短途巴士,两小时后就能到家。所以清明假期虽短,他还是选择了回家,并不是因为家里多么有趣,而是学校太过无聊。曾一的恋人是他中学时期的同桌,很幸运,他恋人和他在同一座城市上学,而他的恋人已经大四了,刚考完研,所以也没什么课,就决定同他一道回去。

“砰!”

一声巨响,车子开始大幅度左右颠簸。同一时刻,车内的人从沉默中躁动起来。随后,尖叫声,咒骂声同时响起,大家都知道糟了,要出车祸了。

这时候恋人紧紧的抱着曾一,脸上充满了恐惧,曾一紧紧的握着车内把手,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平衡,虽然他心里也慌,但他脸上却是平静的,因为恋人正看着他,他知道只有自己的镇定才能给恋人一点安慰,就算是一点点也好。出乎意料的是,车子慢慢稳定下来,减慢了速度,停在了路边,车上的人惊魂稍定,都长吁了一口气。

“芸,没事了”曾一笑着对芸说。

芸正看着窗外,似乎是想看看刚发什么事,眼睛里满是迷茫之色,显然是刚才给吓坏了,沉默了许久,眼睛才慢慢亮了起来,又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露出了好看的酒窝,一丝淡淡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还下着雨,司机这个时候下了车去,应该是在检查车况,不一会功夫,司机就上了车来,铁黑着脸,用沙哑且恼怒的声音说道:“车子的后轮胎炸了,悬挂断了,开不了了,现在你们叫家里人还是朋友来接下,或者自己走到车站,都行,反正不远了。”车上乘客的咒骂声又起,有的还叫嚷着要退票,都忘了刚刚是谁救了他们,司机不再理这些乘客了,独自坐在驾驶位上打着电话。

“咱们下车走走吧?这车坐的还是挺晕的”芸用她那特有的温柔嗓音说道。

对于芸的话,曾一向来是言听计从,这次也没有例外,车里气味太难闻了,他也不想在车里坐着,且他这个时候也想不出有谁能来接他们。曾一拿上唯一的行李,一个双肩背包,然后从里面拿出把伞来,下了车。之后倒是有一半人下了车,还好这个时候路上的车不多,要不然从一辆车上忽的下来这么多人,得出事。

曾一撑着伞,芸挽着曾一的手臂,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两人踏着水,步调一致,芸的双眼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曾一问道。

芸抬起头来看着曾一,还是用那温柔的声音,说道:“今年好像不怎么顺心呀。”

曾一想了想,说道:“确实”

今年一开始好像就不太顺利,曾一心里想着,今年一开始临省就爆发了瘟疫,然后瘟疫扩散至全国,导致寒假只能如同坐牢般的呆在家中,好在后面病毒得到了控制,要不然真不知道得死多少人,还有一直喜欢的篮球明星忽然去世,太突然了,就好象身边某个人忽然去世的感觉,可难受了好一段日子,再接着就是一开学就接到了补考通知,诸多不顺心,好在开学了,能看到许久不见得芸。

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到现今已经许多年了,可见面的机会却不多,虽然是在同一个城市上学,但一个是在城市的这头,一个是在哪头。要两人同时有空时,曾一才会从地铁的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去见她,这也算是异地恋的艰辛了吧,但两人坚持了下来,每次相见都有一种初恋时的新鲜感。

雨慢慢的停了,空气中有着雨后的新鲜气味,曾一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着大自然的气味,然后下意识的把伞给收了,稍微抖了抖手腕,甩了甩伞上沾着的雨水,他感到有些轻松。这连绵不绝的雨可算是停了,云也薄了,太阳仍然躲在云层的后面,轻薄的纱幔是遮掩不住性感女郎曼妙胴体的,轻薄的云也同样遮掩不住太阳的光辉,天终于要放晴了!阳光慢慢的透过云层洒降下来,洒在大地上,人们的身上,迫不及待的想驱赶走人们心中的那一丝阴郁。曾一转过头来,看着身旁芸有着健康红晕的脸,还有微微蹙起的眉毛,顿了会儿,便用坚定的语气说到:“会好起来的!”

“是的吧。”芸回答到,脸上又出现了那迷人的小酒窝。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风声在曾一耳边响起,刹那后。

“砰!”

一声巨响,曾一感受到头部受到了剧烈的撞击,剧痛让他蜷缩在地上的脏水中,而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云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又聚在了一起,将太阳的光辉遮掩住了,下起了让人厌恶的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剩下了可怜的芸,脸色苍白,呆站在原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看着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的曾一,她的眼泪迅速涌了出来。

“曾一!曾一!”芸边叫边摇着曾一的身体,曾一没有反应。

“对!对!120!120!”芸自言自语着。

芸镇定下来的速度很快,她将曾一的头抬起来枕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可以减小点曾一头部的血压,让他头部血流速度减慢,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就这样等待着救护车,芸看着不远处的几块碎片,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

芸此时坐在手术室外冰凉的蓝色长凳上,看着窗外阴暗的天,雨还在下,小气的太阳出来亮了个相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芸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还是没怎么明白,当时行走在空旷地带,四周并没有高楼大厦,哪里会有高空抛物,还有那砸中曾一的事物,虽然裂成了几块,可仔细想来,好像是人的头骨啊!

“滴……”手术室的门开了,芸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曾一,满头的绷带,她心中一阵绞痛,直感觉牙齿都在轻轻颤动。

医生此时走了来,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人是活下来了,但是他脑内出血过多,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醒来,情况不大好,最坏的可能是成植物人。”

随后医生摇了摇头,径自走开了。芸听到这些话,没有说什么,跟着推动的病床,边走边流泪。

曾一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死了,他只知道他被砸了,很疼很疼。但他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他觉得他已经睁开了双眼,但是周遭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他想发出点声音,但是他发不出来,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怎么发声。没有一点点声音!没有一丝丝光亮!他想他应该是死了吧,原来死后是这样的孤独!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了多久,孤独了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万年!他终于听到了一丝丝的声音,虽然是哭声,但他的内心十分激动,他的世界黑暗太久了!他分辨出这是他恋人芸的哭声,之后是他妈妈的哭声,他爸的叹息声,他想安慰他们,他爱他们,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想既然他已经死了,现在应该是头七还魂了吧,原来才过七天!他在心中自嘲着,原来黑暗是这么的恐怖啊,能见见牛头马面也好呀!听着亲人们的哭声,他的心也好像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片刻后,曾一感觉亲人们的哭声渐渐小了,而另一种欢快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曾一心中有些恼怒,他想自己都已经死了,那个王八蛋还笑的这么开心!他想自己没啥仇人,一直安安分分,且善小也为之呀。转念一想,该不会是牛头马年来拿我吧,只听见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而亲人们的哭声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了。

曾一心中舍不得这个他曾经生活过二十多年的世界呀,他的青春才刚刚开始,他还有那么多人要去爱,那么多理想要去完成,就这样便莫名其妙的死了,都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曾一为自己感到悲哀,感到难过,他觉得他自己不应该就这么死的,这样死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是让活着的人伤心而已。

忽然间曾一的世界又回到了最初的黑暗,与寂静。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就好像那些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就好像那些发出声音的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曾一感到很心累,他想睡觉。“只是,死人需要睡觉嘛?还是说我一直在睡觉!”曾一心里想着。他感到有些兴奋,“我难道还没死?”

黑暗与寂静,现在曾一的世界只有这两样东西了。在黑暗与寂静里,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仿佛是不存在的。“这就是地狱吧,看来我终究还是死了的,不甘啊!”曾一心里想着。

黑暗与寂静之后,时间不知道还存不存在,曾一的意识模糊了,记忆也模糊了。慢慢的,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娑婆苦,长劫受轮回。

当永恒的时间再次开始转动,当曾一再次的感受到时间的存在,他被惊醒了,就好像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般,他努力的想睁开双眼,这回他做到了,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昏暗,他感觉自己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但感觉并不是医院的病房,因为空气中充满了霉味,而不远处的墙外面,传来了爆竹声,就是这爆竹声将曾一给惊醒的,很显然,医院不会放爆竹的。“那么这是哪?”曾一心里想着,不管怎样,可算是醒了,再也不用面对那无尽的黑暗与寂静!这让曾一感到很兴奋,很激动。

他想动一动身体,可是动不了,他感觉自己被紧紧的包裹住了,他想说话,一开口却是听见哇的一声,这让他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曾一心想难道自己还是在医院?旁边有婴儿?刚想开口询问,可一开口又是哇的一声婴儿啼哭,曾一这才反应过来,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曾一心中出现了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充满霉味的鬼地方?为什么自己会发出婴儿的哭声?难道自己已经投胎转世了?可为什么还记得前世的所有?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喝孟婆汤?眼前这房间怎么有一股上个世纪的味道,难道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文明倒退成这个样子?……

曾一正这么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忽然他听见“吱”的一声,门开了,很显然门是木头做的,曾一看见一个人端着盏昏暗的灯向他走来,但是灯太暗了,看不见那人的脸。那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没有瞧曾一一眼,就好像曾一并不存在。曾一被这个进来的人打断了思考,便下意识的想开口询问,谁知一开口,便是哇的一声啼哭。

很明显,刚刚进房间的那人被这一声啼哭给吓住了,傻站在原地怔了好几秒,就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之后她像是惊吓过度的鸭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她手中的灯也掉落在了地上,边跑边用中年妇女特有的骂街嗓音叫着些什么,曾一只听清了“屠夫”二字。她说的并不是普通话,说的话有点像赣方言。

曾一还在思考着刚刚那女人在说什么的时候,刚刚那女人不小心打落的油灯却悄悄的将一条长凳给点着了。曾一闻着不完全燃烧木头的刺鼻气味,看着火越来越大,心中焦急万分。心想着自己刚投胎转世又要去见阎王了,不对!自个上回死没并没有见到阎王呢!难道阎王要拿我回去见他?

曾一想爬起来逃命,但他的身体却动不了,只有嘴能动动,他想大声的喊,救命呀!救火呀!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这新的身体,新的舌头,便只能“哇哇哇!”的啼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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