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街也只有曾良可配“壮士”二字了吧,父子二人同时回头,只见一秃头半老和尚,摆了个小摊子,摊子旁竖立着青幡,青幡上有“相士”二字,那和尚提了提他的浅褐色长衫,便快步向他们走来。曾一心想:“这年头,和尚都出来抢道士生意了?”而后便听见父亲冷哼一声。
那和尚走到曾良一米开外,便停下了脚步,对着曾良微微一礼,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和尚的声音变得孔武有力起来,只听他道:“壮士!贫僧见汝家孩儿天生异相,可否交与贫僧算上一卦?”
曾一待见那和尚走近,才发现,那和尚生的竟是朴素端庄,仙风道骨,倒像是个得道高僧,可那和尚说的却是江湖膏药郎的经典台词呀!
那和尚说完那句话,便拉着曾一的小手,向着他的摊位走去,曾良没有阻止,只是跟在他们后面。那和尚在摊后缓缓坐下,曾一站在摊前,那和尚看了看曾一稚嫩的双手,又端详了曾一许久,像是找东西一般盯着眼前这漂亮小孩,曾一被这老和尚瞧的可不自在了,他心想:“这和尚该不会有恋童癖吧!”
片刻后,那和尚开口说道:“这孩儿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曾一心想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下一句应该是:“我这有一本武功秘籍,名叫如来神掌,十块钱卖给你怎么样?”
曾一暗自觉得好笑,又听见身后父亲冷哼一声,那和尚接下的话便被这声冷哼给打断了,和尚闭口不语,只是将两根瘦长枯萎的手指搭在了曾一的脉搏处,曾一想起来上辈子看过的电视片段,心想:“他接下来该不会是说我有喜了吧。”正这般想着,忽觉一道真气从那和尚的手指传来,曾一有些吃惊,便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眼父亲,父亲仍然平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他心才微微安定下来。
那和尚将手指移开,闭眼思索了会,便道:“前番贫僧缪言,望壮士见谅,此孩儿实不能习武,如送入学堂当中,将来定能谋取功名!”
曾一听到这番话,暗自奇怪,心想:“这和尚也忒不会做生意了,别的膏药郎都是捡着好话讲,讲的人家心里高兴,到你这,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要改一改,谁会信呢,还有这世界上我最感兴趣的就是武功了,何况自己还有个绝世高手做爹,不学武功,当我傻呢!”
那和尚不再言语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曾良没有表示什么,掏了几文钱扔在了摊子上,和尚慌忙摇手,说道:“不需钱,不需钱。”曾良摆摆手,平静的说道:“拿着吧!”
曾一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和尚几个意思呀?
曾良拉起曾一的小手,离开了那算命摊子,没走几步,来到了一处街口,曾良蹲下了身子,摸了摸曾一的小脑袋,说道:“咱们做个游戏好不好呀?”曾一有点不明所以,点了点头,紧接着曾良一只手将曾一抱起,放在胸前。曾一面向后方,发现,就这么会功夫,刚那和尚的算命摊子却不见了,紧接着他的世界就开始倒退了,倒退的速度很快,因为曾良前进的速度很快。曾一没有感到一丝的颠簸,抱着他的那只手太稳定了。
曾良在城中快步行走着,像是在绕圈子,有时候竟是直接越过高高的围墙,来到另一条街上。曾一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很享受这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所以也并未多问,而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城门前,却不是他们进来时的城门,只见城门上写着澹台门三字,门口同样也有两排黑甲士兵。
曾良放缓了脚步,加入了等待出城的队伍。直到此时,曾一才有心思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舔着还未吃净的糖葫芦,四处观望着,他发现周遭的人都不高,也许是他的父亲太高了点吧,他的父亲要比周遭人高出整整一个多头,加上父亲伟岸的身姿,站在人群当中,就如同一座大山般,特别引人注目。人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向着曾良投来目光,不过大部分是在看他手中的漂亮孩子,偶尔有人瞥到了曾良的那张脸,也吓的低下头来。
那澹台门乃是南昌的南大门,他们是从北大门宫步门进的城,竟是穿过了整整一个南昌城,打算从南门出城。曾良平常进城办事进出走的都是北门,北门士卒都见过这高大可怖的胖子,所以进城也算是顺利,可不知为何他今天要走这南边出去。
那些士兵显然意识到了曾良的存在,都暗自提高了警惕,紧了紧手中的长戟。他们也确实应该如此,因为曾良的长相让人实在是难以恭维,何况曾良手中还抱着个漂亮到不讲道理的小朋友。不出所料,曾良被门官拦下,门官根本不相信曾良手中的硬红纸,刚想开口质问,只听见他怀中的小孩用略带疲倦的声音说道:“爹,咋们啥时候能到家呀?”曾良低下头来,温柔答道:“马上到哈。”门官怔了怔,感觉有点不可思议,随即摇了摇头,让开道来。
出了城门,此时日头正盛,热浪滚滚,有尘无风,惨白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城门外,官道旁的茶铺里坐满了人。曾良带着曾一走了过去,找了个树下的空座位,要了两碗凉茶,曾良一口喝尽,又添了一碗,才慢慢品着,曾一随便咕哝了两口便放下了茶碗。
曾良开口道:“你这孩子,还算机灵哈!”
曾一又喝了口茶,道:“爹地,今天怎么就逛了这么一会就出来了呢?”曾一还想瞧瞧哪处有贴告示呢。
曾良将茶饮尽,道:“下回再来逛逛吧,你热不热呀?”
曾一知道父亲想扯开话题,也不能点破,便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热,他没有走几步就被父亲抱起起来了,还一直在兜风。
曾一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城墙,他终于发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一张崭新的告示,正贴在城墙上醒目的位置,像是一张通缉令,因为纸上还有画像,而画像的下方的有着几行字。曾一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那几个字:“洪武十年!”
虽然曾一是个理科生,但是洪武这年号着实响亮,他不想知道也难,他上辈子在初中的历史课上有听老师讲过;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定年号为洪武……
但是曾一仅仅知道这些,他的历史课学的太差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理科了,他情愿去记些化学公式也不愿意去记历史事件。曾一有些后悔了,他应该多看点历史书的,他想起张无忌来,他应该是明朝的,可那张无忌是武侠小说里的人,虚构的!他在脑袋里搜索着前世的记忆,最后得出个结论;他对明朝的历史仅仅是记着个朱元璋,还有个姓魏的太监,仅此而已。
曾一有些抓狂,他本来应该知道接下来这个世界要发生什么的,可他是个理科生,他不知道,他认命了,他认为,就算他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从豫章城回家的第二天,曾良就把曾一送到隔壁村的私塾里去了,而曾一在那私塾第一天就挨了板子。
这天,曾一被父亲带到了邻村的祠堂,那祠堂便是私塾所在地。那年这附近几个村的里正发动大伙捐款,翻新了祠堂,请来位教书的先生,这先生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两位举人都是他的学生,所以这位教书先生很是骄傲,他的山羊胡总是微微翘起,他的月俸高达五两银子!要知道,一两银子这时候可以买三百多斤粮食呢!大伙对这位先生好生供养着。也正因为月俸高,所以这私塾学费就很低,这临近几个村,谁家孩子到了开蒙的年纪,就送了这私塾来。
曾一站在父亲身后,向着祠堂里面观望,里面传来了参差不齐的读书声。曾一见一位身穿黑衫,身材圆润,胡子花白的老头走将出来,虽然那老头圆润的身材并不符合曾一对教书先生的映像,但那胖老头就是位教书先生。
曾良连忙走上前去,拱手一礼,接下来就是各种客套话了,那老先生显是听着曾良的话感觉十分受用,笑着咪起了双眼。曾良顺势把那三提熏肉递将给老先生,老先生连忙推搡着,用惶恐的声音说道:“可使不得,使不得。”几个回合后,老先生将肉收下,还收了曾良一两银子,这才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好不自在的曾一。
曾一心中觉得好笑,他觉得刚才那一幕很是熟悉,看来年代可能会变,但是送礼的程序却是一成不变的。曾一并不想上私塾,他上辈子可是堂堂理科大学生,他背过鲁迅的文章,接受过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熏陶,所以从他的骨子里便对封建礼教存在着深深的鄙视。但他还是接受了曾良的安排,曾一的人生向来都是别人安排的,比如说他的上辈子,就算他再不想读书,可还是进了学校,还读到了大学,要是他没有出意外的话,他毕业后还会被家人安排好工作,然后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所以这辈子曾一还是很自然的接受了安排,没有一丝异议。
等曾良走后,那位老先生就将曾一领进了祠堂,原来这祠堂分两间,一间稍大点的房间位于祠堂前头,而后一间与前一间相隔差不多五十米,位于田埂上方,老先生领着曾一走近后面田埂上的堂间,本来热闹无比的学生们像是感应到什么,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这让曾一想起来上辈子班主任查课时的情景。
房间里大约有三十几个学生,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孩,曾一可能是这最小的一个学生了,他只有五岁。老先生指着中间靠墙的空位置,示意曾一那是你的位置。曾一想也不想就往那走,老先生忽的叫道:“站住!”曾一站住了,随后曾一看了看老先生,有点不明所以,只见老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去吧。”曾一来到自己的座位,刚想坐下,只听见老先生说道:“我叫你坐下了吗!?”
曾一这才明白,这是老师要立威了呀,便站在原地,低下了头,开始装起嫩来,他的样子确实是楚楚可怜,特别是那张漂亮脸蛋,让人根本狠不起来。接下来这位老先生的话语就和蔼许多了,只听他缓缓道:“人立于世,礼为根本,老师赐你座位,你不谢恩,实为不礼,师立而你坐,实为不礼……”
接下来就是这先生的长篇大论,迂腐不堪,曾一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低着头,仿佛很是受教一般。
老先生终于发表完了他的演讲,他看着曾一认真听讲的模样,很是欣慰,便认为,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便道:“坐下吧!”
曾一终于听到了这句话,他坐下了,坐下的同时还不忘白老先生一眼。这不白不要紧,一白却和这老头的眼睛给对上了,曾一感觉很尴尬,不过也没在意,就这样坐在了位置上,等待着那老夫子的安排,他没想到老夫子此时都快气炸了。只听见砰的一声,老夫子用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教室里变得更安静了,大家没有看到曾一白老先生的那眼,所以并不知道老先生为何会如此生气,只有曾一自己知道为什么,他心想:“遭了!”
那老先生气红了脸,他可是两个举人的老师,人们对他只有尊重,何时受过别人的白眼!更何况是这么个半大小屁孩!老先生将他的山羊胡翘的更高了,怒吼一声:“给我站起来!”然后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站了起来,低着头。他们都慌了,各自在心里盘算着今天到底做错了什么。只见这老先生转过身去,自桌下拿出把戒尺来,该轮到曾一慌了。
曾一在心头盘算着说辞,老先生此时以来到他的身边,其他学生顿时松了口气,只听先生厉声说道:“伸出手来!”
“我眼里进了沙子,能帮我吹吹嘛?”曾一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先生,语气很诚恳。
老先生怔了怔,脸更红了,只听他道:“小小年纪,行事却如此狡猾!这还得了!给我伸出手来”
这回曾一真没辙了,他原本对自己这好看的皮囊充满了信心,可那想到这老头不吃这套,只得乖乖伸出手来。
“背面!”老先生厉声说道。
这回曾一懵了,问道:“背面?”
那老先生也不答话,便将曾一的小手翻了过来,然后就是“叭”的一声翠响,接着便厉声道:“你到后面去坐”
曾心在心里咒骂着:“这老头真毒!”也不向老师行礼,右手抚摸着左手,转身就往后走去。老先生看见这一幕,被这小孩给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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