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长孙无忌回到家中,对于皇上新发出的敕令,进行了反复的琢磨。把晋王李治奉在秦州,与当年皇上被封为秦王,似乎有一种内在的联系。但是这种联系若有似无,似乎是一种冥冥之中的东西。难道说将来的某一天晋王李治会继承大统吗?想到这一点他吃了一惊,之后他穿着便衣,独自一人来到了李淳风的府邸,长孙无忌身份高贵,突然到访把李淳风吓了一大跳。赶紧到门口迎接,长孙无忌示意不要声张,两个人悄悄的溜到了密室。长孙无忌说:“李公能掐会算,我此番来的动机,想必你也能猜得到吧!”李淳风说:“如果在下猜的没有错,大概是为了前途吧!”一听这话,长孙无忌立刻挑起大拇指说:“果然非同凡人!那就请李公赐教。”李淳风说:“司徒,天机不可泄露,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这个时候,长孙无忌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提问就行,问完了我就走。”
李淳风点点头,长孙无忌说:“皇上封晋王李治为秦州都督,是不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寓意呢?”李淳风笑而不语,长孙无忌说:“皇嗣自比建成,万一他要是登基做了皇帝,会不会有意贬低自己的老子呢?”李淳风也不说话,长孙无忌说:“还有一节,皇嗣这个人对于胡人风尚十分喜欢,对于中原人之间许多繁琐的礼节感到厌恶,他希望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关系是非常简单的,而不是表面客客气气,背后却相互算计。”李淳风面无表情,长孙无忌说:“魏王李泰精通文史,但我觉得此人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吴王李恪颇有武略,日后必为隐患。”一听这话李淳风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不敢相信一个大臣会把一个皇子视作隐患。长孙无忌接着说:“隋朝取代了唐朝,可隋朝公主仍旧在大内服侍陛下,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担心呢?”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似乎都像是一声惊雷,李淳风静静的听着,终于等他说完了,行礼说:“无量天尊!试图今天所说的话,我不会有半个字泄露出去。”长孙无忌满意的点点头说:“对于你我还是相信的。”李淳风说:“司徒身上担着千钧重担,希望司徒多多保重。”长孙无忌笑着说:“承蒙陛下信任,我自当不辜负圣恩。”把长孙无忌送出去之后,看他走远了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见童子站在那里,童子说:“阿郎为什么要叹气呢?”李淳风说:“长孙无忌这个人自作聪明,自然将来必定是霍光一样的人物,也一定是霍光一样的下场。”童子说:“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讲。”李淳风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好,以后永远记住祸从口出。”长孙无忌心满意足的回到家中,夫人看见他一脸得意说:“你一看起来好像很高兴,难道有什么喜事吗?”长孙无忌说:“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现在有了新的感悟,怎么能不让人感到兴奋呢?”
夫人说:“能不能把你的感悟告诉我呢?”长孙无忌说:“只怕告诉你都听不明白。”夫人说:“能不能听明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新感悟的内容。”长孙无忌说:“皇上登基之初,我就下了一步棋,劝皇上立承乾为皇嗣。自以为有了拥立之功,可以保后半生以及儿孙的荣华富贵。然而世事难料,种种迹象显示,李承乾似乎没有继承天下的命,冥冥之中净王才是真命天子。现如今皇嗣、魏王李泰都是热灶,晋王似乎显得非常冷清,然而他却非常地得宠,我要好好的观察他,看他到底是不是可造之材,如果是的话,我就真正找到了后半生,发挥才干的基石。”夫人点点头说:“夫君的深谋远虑令人佩服,不过皇上明察秋毫,要是让皇上看出来你在算计什么,那就不太好了。”
长孙无忌说:“这一点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从那之后,长孙无忌也表现出一种不争不抢的姿态,一再向皇上表明。会严格按照皇后的遗嘱行事。皇上一方面非常的感动,一方面又不忍心让这位才华横溢的大舅子没有用武之地。这一日晌午,阳光洒落在地面上,把大地哄得非常的暖和,朝房里房乔和几位大臣一边饮茶一边闲聊,房乔说:“时光荏苒,一晃都已经到了贞观十一年,在这十一年里,我一直想做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能够保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的东西形成一套制度,然后一代一代的因循下去,就可以保证大唐的持续繁荣。”戴胄说:“周公制定周礼功在千秋,但周人也有这样的说法,周虽旧邦,天命维新,苟日新,日日新。所以光凭因循怕是没有办法保证大唐的持续繁荣。”房乔说:“每一代人都要尽人事听天命。”
房乔和众人的谈话很快就被人知道了,不久之后皇上就问起了这件事,房乔说:“陛下,我说的这件事恐怕不是一代人所能完成,形势随着时间的延续不断变化,制度有如量体裁衣,也应该有所损益……”皇上说:“不是每一代人都能遇到你这样的贤相。”房乔笑着说:“没有圣君,哪里会有贤相呢?”皇上说:“你说到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们的确应该树立一个又一个的规矩,形成一套又一套的制度,同时又告诉后人,这些规矩和制度可以根据形势的变化有所损益,但如何改变这些规矩和制度也有应当遵循的法则,不然一天一变如何了得?”皇上说:“变与不变要因时而异。商鞅变法秦得而富强,曹参因循天下得以太平,百姓得以富足。”房乔说:“在所有制度当中,有两个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是培养天子的制度,一个是选拔人才的制度。前者做不好,没有圣君,后者做不好,没有贤相。”
皇上说:“房先生,你觉得如何才能把一个人培养成一代圣君呢?”房乔说:“陛下,臣生平所学都是为臣之道,并不知道如何能做一代圣君,陛下已经垂拱十一年,必定有所感悟,可以把自己的想法一点点累积,再把它变成一套制度,然后每一代唐朝的皇帝都从这个制度下培养出来,大唐必定可以实现持久的兴盛。”皇上说:“房先生所言,甚合朕意,房先生,对选材一事有何见解呢?”房乔说:“方今天下,文臣大致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士族,一个是寒族,武将大致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将门,一个是行伍。”皇上说:“那么朝廷该如何选用他们呢?”房乔说:“士族官员很多都是勋贵恩荫,寒族官员很多都是刀笔吏出身,除此之外,另外一部分氏族官员以文采见长,而刀比利出身的人以刑名钱谷见长。”
皇上说:“文采是用来装饰门面的,选人用人应该以实务为主。”房乔说:“如果是解决具体的问题,当然是刀笔吏出身的人比较能干,但如果不是解决具体的问题,而是要调和阴阳、理顺关系,这就需要以文采见长的官员了。”皇上说:“词藻华丽之辈就能调和阴阳、理顺关系?”房乔说:“修文学境界不同,专攻词藻这是术,问道才是真正的圣人之学。汉武帝的时候选拔贤良方正之士,既有像司马相如这样专攻词藻之人,也有像董仲舒这样究天人之际的人,也有像东方朔这样诙谐的人。”皇上说:“话虽这么说,可汉武帝的时候并没有良相。”房乔说:“汉武帝乾纲独断,宰相如同朽木,哪里会有贤相呢?”皇上说:“你觉得汉武帝这个人用人如何?”房乔说:“汉武帝颇能识人用人,这也是他能够成就一番功业的原因。”
皇上说:“选拔武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房乔说:“武将之中有帅才也有将才,对于一个帅才而言,更重要的是智谋,对于一个将才而言,更重要的是勇武。一般来说,起自于行伍的人都非常的勇武,而将门之后当中的少数人则颇有智谋。”皇上说:“这些人才你都是如何去发现他们呢?”房乔说:“最重要的是时刻留心,面对底下的官员,永远不端架子,耐心的听对方对一些问题的借鉴,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其实这和做任何事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熟能生巧而已。”皇上说:“你有没有想把自己这一生的本事教给别人呢?”房乔说:“陛下,臣已经在很努力的这样做了,只是有些事情即便是尽心尽力,也没有办法做到。陛下应该知道《庄子》里关于轮扁的记载,你可以把技艺交给别人,想要把道传下来是非常难的。孔子可以传六艺,但孔子的道已经失传了。”
话说自从皇后病逝之后,皇上的情绪就一直非常的低落。太监每天看着皇上在那里强打精神处理公务,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于是凑上来说:“陛下,长此以往不是了局,心情不好,换个地方住两天,或许会有所改观。”皇上说:“朕住过的地方,皇后都住过,朕无论到哪里,都有皇后留下的痕迹。”太监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新修一座宫殿呢?”皇上说:“新修宫殿劳民伤财,还是算了吧!”太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四海为家,天下人都尊,陛下为君父,看到陛下如此忧心,我想天下的臣民也一定会尽着一份孝心为陛下解忧。”皇上说:“为民父母要知道百姓疾苦,朕怎么忍心增加他们的负担呢?”太监说:“陛下又怎么忍心天下百姓因为陛下忧心而感到愧疚呢?”
听太太这么说,皇上觉得他说的似乎也十分有理,于是就让太监去找户部尚书戴胄商量此事,同时又派人去找工部尚书选择合适的地点绘画工程图纸。当时已经入夜,太监来到戴胄的府上,因为是宫里的内官到了,戴胄以为有旨意,赶紧穿戴整齐前来拜见,太监说:“杂家此番来不是来传旨,而是来于戴尚书谈心。”戴胄一听心想自己与这位内官平时并无交情,又何来谈心一说呢?说白了还是替皇帝传话。于是拱手说:“在下一直想要向你请教,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你有何指教?我自当洗耳恭听。”太监说:“自从皇后过世之后,皇上就一直提不起精神,人的精神一旦垮了便难以持久,其中的凶险想必戴尚书心知肚明。”戴胄说:“这么重要的事你应该找尚书左仆射房先生,或者上述右仆射温公,亦或是长孙司徒,怎么来找我呢?”
太监说:“既然来找你,自有一番道理。”戴胄说:“正要向足下请教。”太监说:“我在想如何才能让皇上走出从前的阴影呢?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地方居住一段时间,这个地方必须是皇后不曾到过的。”戴胄说:“这些年皇上每次出巡都带着皇后,所以眼下所有的行宫皇后都去过。”太监说:“戴尚书是聪明人,难道还有我再把话说的明白一些吗?”戴胄两颗眼珠一转,心想如此一来,只有新修一座宫殿了,于是说:“按照足下的说法,只有新修一座宫殿了。只不过过去的这段时间,朝廷花出去太多的钱,要是在大兴土木府库就会入不敷出了?”太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自从你做了户部尚书之后就天天哭穷,我就跟你说一句话,你到底想不想让皇上从过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要是皇上真的因为精神长期不振而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良心能过得去吗?”一听这话戴胄也没有办法推辞了。
于是退而求其次说:“新修一座宫殿可以,但必须有所节制,一规模不能过大,二装饰不能过于华丽。”太监说:“你放心,我已经差人给工部的人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他们会拿图纸给你看,你要是觉得不妥可以驳回。”话说到这个份上戴胄只好答应,于是戴胄与工部尚书一起向皇上递了一份奏表,希望为皇帝新修一座行宫,以便让皇上做散心之用。皇上自然要推辞一番,说:“为民父母怎么忍心增加百姓的负担呢?”戴胄说:“为陛下新修一座行宫,正是天下百姓的愿望,因为大家都希望陛下福寿康宁。”工部尚书也说:“陛下,臣一定会控制行宫的规模,限制它的装饰。”皇上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办吧!替朕好好谢一谢百姓我的孝心。”
紧接着工部就忙开了,说是要控制行宫的规模,到底控制到什么程度呢?说是要限制它的装饰,到底要限制到什么程度呢?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太监又到了,说:“对行宫的规模加以控制,这是很有必要的,但也不能限制到没有皇家的气派,对装饰有所限制,但不能限制到,没办法体现皇上的尊贵。毕竟皇上是天子,四海为家,要是皇上居住的地方非常的寒酸,传扬出去让那些蛮夷戎狄听到了他们会怎么评价陛下呢?他们说陛下在大唐毫无权威可言,因为他居住的地方十分寒酸。”于是在太监的指点之下,公布先拟定了章程,再请李淳风选址,选定了地址,公布就开始根据山川地形设计房屋的造型以及内部的装饰,图纸画出来之后又做了模型,拿给戴胄一看,他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说:“不是说控制规模吗?不是说限制装饰吗?怎么会是这样呢?”再一看工部报上的钱数,戴胄更是吃惊不已,说:“真的需要这么多钱吗?”
太监说:“孝心都已经进了三分之二,你要收回去吗?”戴胄说:“你告诉我,如果我打算收回去能收得回去吗?”太监说:“这个简单,你自己去跟陛下商议。”戴胄说:“那好,朕就跟陛下实说,相信他一定能体恤百姓疾苦。”太监说:“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怎么了,一口一个百姓疾苦,你们做官都是为百姓做的吗?难道你们吃的不是皇上给的俸禄吗?心里不想着君父,一心想着百姓,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被这么一数落,戴胄还真有一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的官是为陛下做的,也是为百姓做的,为陛下是辅佐陛下成为一代圣主,为百姓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富足,要是盘剥过甚,百姓怎么活得下去呢?我听说你也是来自民间,为什么你就不能体恤百姓疾苦呢?”太监说:“我吃不上喝不上的时候哪个百姓管我了?只有进宫之后我才有吃有穿,皇上给了我一切,我要为皇上着想。”
戴胄说:“说的很好,难道你不希望皇上的江山安泰吗?”太监说:“我当然希望皇上江山安泰,但我不希望皇上为了江山安泰而忍着病痛不能长久,你们这些人大多深受国恩,是皇上让你们功成名就,如今你们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惜折损皇上的寿数。”一听这话戴胄再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了,于是在大内、工部、户部三方协作之下终于落成了一座新的行宫,落成之后太监兴冲冲的过来说:“请陛下题写匾额。”皇上看了看图纸和模型,就在上面写了飞山宫三个字。之后皇上带着近臣来到飞山宫游玩,只见宫殿修得十分壮丽,远远的望去,宛若仙境一般。皇上龙颜大悦,皇后病逝之后,皇上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因此这个时候太监心里乐开了花。
而大臣们一个个忧心忡忡,皇上对身边的房乔说:“百姓有这样的孝心,朕着实感动,有这样的百姓,朕怎么能不做一个明君呢?”房乔说:“陛下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天下百姓的福分。”皇上说:“朕不光是有这样的想法,朕还打算这样做,让天下人都知道朕与天下百姓的鱼水之情。”房乔说:“果真如此的话,陛下的功德就可以与尧舜一比高下了。”旁边的魏征越听越觉得不得劲,但也不好搅了皇上的雅兴。等到游玩结束之后,魏征就躲起来上了一道奏疏,收到奏书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皇上意犹未尽。突然听说魏征的奏疏到了,他不由得心中一紧。魏征是从不上贺表的人,宁愿在群臣当中当一只令人讨厌的乌鸦。太监把魏征的奏疏递给皇上,说:“陛下这份奏疏要不明天再看吧!”皇上说:“魏夫子的奏疏怎么能明天看呢?朕现在就要看。”
打开一瞧,果不其然。魏征说:“孔子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陛下修身不到家,丧父之痛,不及丧妻之痛。自从皇后病逝之后,皇上一直闷闷不乐,臣听说节奏也是一样深情的人,只不过陛下非常幸运的遇上了皇后这样一位贤德的妇人。太监进谗言,修一座行宫来为陛下解忧,陛下下来喜欢质朴,不上华丽,不喜欢大兴土木,皇后当初率先垂范衣不饰锦裙不掖地。处处都注意减轻百姓的负担,是真正的为民父母之心,陛下见了规模宏大装饰华丽的宫殿非但没有感到忧心,反而十分欢喜,陛下知道吗?在这宫殿之中随便一个小小的装饰都能消耗掉百姓一年所产。”皇上看着这道奏疏冷汗直冒,之后把把魏征请来,说:“魏夫子在奏疏当中说的都是事实,为什么不在宫殿还没有建起来的时候就上疏呢?”魏征说:“臣也希望陛下欢喜,不希望陛下忧心。”就在这个时候,太监送来了房乔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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