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遇知己

回忆有时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有时候你越想清楚记得一件事情却偏偏失忆,越想把一件事情忘记却偏偏清清楚楚。

仿佛一双命运之手,戏弄着每个人的命运。

江鹤宁一生做过很多善事,他的父亲也是生意人,小时候便对他说:“做生意要精明干练,做人要正直友善。”

江鹤宁一直将父亲这句话奉为金玉良言,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朋友这么多,生意这么好的原因了。

他从不较真,朝廷实行海禁,他便卖船换别的生意,他的一生仿佛从来不会和别人为难,也从来都会满足别人一些不过分的请求。

这件事情发生在一年前的十一月底,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比这个冬天还要冷,天空也是下着鹅毛大雪,南方虽不像北方的雪那样凌厉,却也一样寒冷。

江鹤宁去外地置办货物,停留湖南,久闻岳阳楼之盛名,便到楼顶饮酒远望。

岳阳楼与武汉黄鹤楼、江西南昌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唐代杜工部曾有诗云:“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江鹤宁此次却是第一次来岳阳楼,果真气势壮阔,构制雄伟,他和随从漫步到岳阳楼顶,仰望千里洞庭,遥想南宋偏安一隅,长长叹了口气。

不久天空下起雪来,约下越大,整个洞庭湖都封住了。

那时李夫人已有身孕,江鹤宁独饮无聊,走到门外观赏雪景,见一落拓书生站在屋檐下避雪,书生身形修长,只穿一件破单衫,在寒风中却丝毫不以为意,只见他呼啸风雪,仰天而歌。

江鹤宁心下奇怪,便道:“进来喝一杯如何?“那书生也不拒绝。江鹤宁邀请他进屋,命小厮取出杯筷,斟了杯酒,说道:“请!”那书生举杯便干,赞得:“好酒!”原来是位容貌俊雅之士,看岁数比自己还小很多。

江鹤宁给他连斟了三杯,那书生饮得极是豪爽。江鹤宁虽是商人,却最喜欢爽快人,心下喜欢,说道:“兄台酒量极好,不知能饮多少?”那书生道:“酒逢千杯少,洞庭飞渡有几人?”

江鹤宁暗暗称奇,当即命书僮捧出一大坛酒来,笑道:“在下酒量有限,适才又已饮过,不能陪兄畅饮。这是前几日朋友相赠的长安“谪仙楼”之美酒,天下共计不到二十坛,老兄若不弃,你喝一大碗,我陪一小杯如何?”那书生笑道:“舍命陪君子。”

当下小厮将酒烫热,分斟在碗中杯内。

江鹤宁喝一杯,那乞丐便喝一大碗。待那书生喝到二十余碗时,脸上日无酒意,江鹤宁却已颓然醉倒。一大坛好酒渐渐见空。

要知那酒入口温润如玉,酒性却后劲足。

此时一阵北风吹来,江鹤宁只觉寒入骨髓,那书生却是泰然自若,只见他一个飞身跃起,几个起落,停在洞庭湖面上,犹如羽化之仙一样潇洒飘逸。

“好轻功!”江鹤宁赞道。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遇见了江湖异士,“如果巧儿此刻在身旁就好了,她那么喜欢舞刀弄枪,见到这人如此轻功,一定会喝上三大碗,聊上一整夜,可惜她现在身怀六甲…..”一想到明年即将出生的孩子,江鹤宁心头涌起暖意,又自饮自酌了一杯。

此刻忽听那书生在风雪中高歌:“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征灭土酋。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作赤松游。殷勤寄语东林老,莲社从今着力修......”这首词慷慨激昂,表现了收拾山河,北伐胡虏的壮志。

江鹤宁在楼顶距离书生有百丈距离,声音却字字清晰入耳,心想此人内功比夫人强得多。

到最后一句“莲社从今着力修”时,书生几个转落,飘然回座,江鹤宁俯首称好,二人又连干数碗。

江鹤宁问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如蒙不弃,不妨随我一起去中原鄂州老家,多呆上几日,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那书生向北远望,叹道:“辽人残暴无情,大宋一直深受其害,此次与金人海上之盟,还是君上念念不忘收复燕云十六州,于是趁着此时辽国衰落,与新兴的金国结为同盟,共同灭辽.............”

江鹤宁商人出身,对国家大事不甚明了,只是听这书生侃侃而谈,似有不详之意。

只听这书生续道:“君上闲情雅致,文采斐然,一手书法更是绝妙,自古帝王罕有能匹,只是家国大事,却似三岁孩童一般天真..........."

江鹤宁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那书生饮了一杯酒,悠悠叹道:“我曾去过辽北之地,那里虽然地广严寒,但那里的女真民族却生性凶猛,民风彪悍,比之那契丹辽人,残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不久的将来屠戮我华夏大地,会是这身居辽北,与我们共同抗辽的女真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帝高高在上,怎会理会百姓的真实想法,就拿做生意来说,我江家世代经商,听我太爷爷讲,北宋时候的生意最好做,那时候朝廷干涉的少,我们自由买卖,自给自足,好不快活,可当今咱们皇帝上台后,下令撤离商船,此行为无异于‘海禁’。饮水思源,南宋的气魄比北宋小太多。”江鹤宁见那书生意味萧索,便劝慰道。

“大海无量不见人,要知道海之大是陆地所不能比的,今后华夏欲要富强,必须要雄霸江河湖海!”那书生道。

“我们不怕金国鞑子的铁蹄践踏,却怕自己的朝廷昏庸无能,其实若不是我们一味退让,辽狗们怎会日益猖獗,提出种种无理要求。”那书生道。

这些话题本是针砭时弊的大逆之言,但不知为何江鹤宁感觉与他越聊越投机,只觉相见恨晚,又敬了那书生一杯。

那书生悠悠叹道:“天下无论兴亡,苦的总是百姓,唉,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之事,刚才见江兄脸上热情流露,是否有开心的事情?”

江鹤宁见他虽然豪迈,却也精细入微,不禁笑道:“先生好眼力,在下的夫人已有身孕,明年我又要当爹啦!“

那书生一饮而尽,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说来也巧…..我的孩子明年也要降生…..”他望着平静的湖面,仿佛陷入沉思中……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但愿你我兄弟的孩子降生下来,不受这烽火狼烟的荼毒,此生做一个开心的酒中饮仙,哈哈哈哈..........”

二人当夜从古今政治聊到生意买卖,又从诗词曲赋谈到老庄孔孟,江鹤宁只觉酒逢知己千杯少,好久没有如此痛快,这书生酒量惊人,谈吐超凡,为人豪迈洒脱,却又知识渊博,实是生平罕见的奇男子,真恨得没有早些认识。

不知不觉东方日白,晨曦洒落在楼上,金灿灿地令人心生温暖,一天之计在于晨,早晨的阳光是大自然最好的馈赠。

早晨的空气却是寒冷的,江鹤宁披着一件裘袍大衣抵御寒冷,却那书生衣裳单薄,丝毫不惧寒冷,心下雪然:“此人内力之深厚犹在巧妹之上。“他虽不会武功,却在夫人李巧的熏陶下,也懂得一些武功见识。

当即将裘袍脱下,赠与书生。

那书生也不谦让,将裘袍披在身上。

江鹤宁报了名字,问起他的姓名,那书生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与江湖朋友要做一件大事,路过此地,得遇江兄,实为有缘,倘若此次功成,再来答谢江兄盛情。”说完飘然而去。

几日后,江鹤宁回到鄂州,与李夫人谈起。

李夫人初时觉得有趣,听到后来,眼神渐渐发亮,惊讶道:“你这次可遇见江湖高人了,你知这书生是谁?此人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高手,但性格乖张,常与朝廷为敌,姓萧名逸烟,据说是契丹族人,有个绰号叫“狂烟”,与那昆仑派的绝顶高人“雪癫”蔚枯雪齐名。"

江鹤宁和李夫人对视一眼,已明白送礼物的人是那落拓书生。

只是不知道未来他们孩子和武林的命运会因此而变。

金戈铁马几时休?少年公子初入江湖,会遇上什么样的风波和情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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