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破旧,千年苍柏直上云霄,犹如凌空高塔,傲然耸立。
道观内晨曦微露,树木郁郁葱葱,莺飞鸟语。
大殿上,神龛前,蒲团下,一黄衣老道,面目清癯,肃然坐立,仿佛与青柏古刹合二为一。
“请君喝一杯,吐尽千秋万古愁,邀月共影云中游。”一字近一步,二人越来越近。
一粟道人黄影流动,蔚枯雪灰袍如云,在斗室间连续过了五六十招。
二人似云中裹月,掌风破空,来如此霸道之力,道观中物事无一幸免,但奇怪的是,屋中除了二人衣袍闪动,其他物事却纹丝不动。
江思饮寻思:“常听师父言道,武学中境界分高下,修炼力、炼气、炼神、返虚等境界,我练了十二年千钧笔方才脱掉炼力境界,到达化气的门槛,而这二人内力不显,深藏而不露,应当是炼神返虚的境界了。”
蔚枯雪扬眉一笑,朗声说道:“道长好个神通,能接住我这霸道无比的“大周天神掌”,可有名号?”
“称为‘如影随形拳’如何?”一粟道人接着挥掌而出,一股柔和劲力扑面而至。蔚枯雪胸双掌一封,挡住气劲,一粟道人的劲力看似柔和,实则后劲无穷,蓄满十三重后劲,一道强似一道,敌强我强,敌弱我弱。
蔚枯雪微笑道:“都说和尚乱世入庙避祸,道士乱世下山除魔,却不知现在是乱世还是盛世,道长竟避而不战!“
一粟道人缓缓道:“红尘多烦恼,乱世盛世都是一样!苦的只有万物生灵,下不下山都是一样!“
蔚枯雪若有沉思,随即微笑道:“老道长说话这口吻倒像极了我那死对头!”说着又是一招“大周天神拳”,劲风如刀。
一粟道长道:“蔚道友武艺超绝,本已是武林绝顶人物,为何还看不破‘争斗’二字?”
蔚枯雪微笑道:“人生若无争斗,岂非少了太多乐趣?武功高的人可以凌驾于武功低的人之上,武功低的人可以崇拜武功高的人,损弱补强本是自然之道,道长武功精妙,却没有什么道理,可惜,可惜。”一招神拳直扑一粟道人胸前。
一粟道人缓缓道:“损弱补强,恃强凌弱本是人之道,世人本性争抢好斗,本难免俗,可我等钻研武学之人,本意是在钻研天道,天知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心有好胜之心,上天却有好生之德,万物生长,天道轮回,任是谁都逃不开的!”说着双掌一合,化解来拳。
蔚枯雪绰号“雪颠”,出道以来纵横天下,罕有无敌手,但他性格疯癫偏激,十余年曾前与“狂烟”萧逸烟斗酒论道,输了半招,一直耿耿于怀,近些年来追寻萧逸烟下落,但毫无音讯,于是便四处挑战高手,数年间打遍天下,身经百战,纵横东西无敌手,只为逼得那狂生出来,一日在龙虎山遇见此绝世道人,切磋武艺,大觉快意,连比四场不分胜负,却把这道人逼到此处,近日游荡江湖忽闻得这“乘虚观”中有一得道高人隐居于此,便来挑衅,一交手下,更是如获至宝,不由将自己苦心多年练得的“天心五雷掌”施展开来,初时如风云漫日,后时如雷霆隐隐,势如滔天,天下武功之霸道无出其右。
一粟道人的劲力却似山间清风,无形无定,看似不可捉摸,实则大道无形。
蔚枯雪武功以刚猛见长,双掌翻飞,不离一粟道人周身要穴,但每次掌力及身,却似碰到一股无形之墙。
“道长你的道理似乎还有些道理,但某家此生只相信自己!从不相信什么天道!若是要劝我入你玄门,你可要用拳头说话!“蔚枯雪狂笑道。
“雪颠”武功虽高,却久居昆仑,诗书文章之道与“狂烟”不可比较,佛理道学较之一粟道人更是天地悬殊,此刻一粟道人未尽全力,只是不断化解拳力,心中是想以禅机道理化解蔚枯雪心中争强好胜之嗔念。
二人飘然对了不下百掌,却始终都奈何不得对方,屋内的陈列也始终纹丝不动,仿佛二人从未打斗过。
蔚枯雪暗道:“这道人神通绝伦,前几次难道有所礼让,未施展全力,这次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寻得这样一位绝世高人,真要多打上几个回合,不知那林穷儒现今武功如何,比起一粟道长来有无高低?”
信念一转,一声暴喝,全身布满劲力,与一粟道人双掌一交,“砰”的一声巨响,声震屋瓦。
一粟道人神通绝世,只因绝恋世俗,是以打了近三十年的“无俗念”座,不想五年前遇上这“雪颠”蔚枯雪,交了一手,从此便被他缠斗上,先后交手四次,心下不忍施展全力,是以每次都斗了个平手,此次他带着弟子修竹躲至此破败古刹“乘虚观”,只想避开蔚枯雪,没想到此人号称“雪颠”,竟然是个天生武痴,行为痴癫,竟不远千里找到这荒山野岭古刹中,不由暗自苦笑,心想今日若不能把他降服,日后必定骚扰不断,于是一定神,道袍挥动,一股绝世劲力席卷而来,犹如风卷残云,惊涛拍岸。
江思饮直吓得退到门口,却听到道观外一阵马啼急促之声。
一行人马,带着两股烟尘,急驰而至,三人三马,夹杂着马上的驼铃,叮当当的甚是悦耳,江思饮定睛瞧去,只见三人一个是身着白衣的中年美妇、一个是精悍目光的少年、还有一个少女,看样子比自己大着两三岁。
江思饮心想这定是来寻那道人晦气的,自己初入江湖,便能看到这精彩的场面,这是平常在家里看不到的,心中兴奋异常。
白衣少年、少女,面色凝重,凝视着道观中的高手对决,却并不插手。
江思饮定睛瞧去,只见那少年面目英朗,目光如锋,卓然不群,手握长剑,有种大家之风。
而那少女面如玉脂,秀美绝俗,肌肤若冰,冰洁宛若雪花,一袭白衣飘然如仙,只是目光如冰,令人不可直视。
只听她冷冷道:“小子!不要命了么,离门那么近,小心被震裂心肺。”语气高傲,虽是好意劝说,却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江思饮不敢与她对视,身体却缓缓原离门口观望。
而蔚枯雪此时听见铃声,却已停下掌力,远远望着那三人,目光中充满愧疚、自责和胆怯,突然间像疯癫了一般大喊大叫,离开战圈,一个起落,似飞箭一般直冲云天,人影消失在山林间。
那中年美妇叹了口气,向道人道:“拙夫痴狂,还请道长见谅。”
一粟道人道:"五年了,每逢初春四月,蔚道友总会来此,前些年还品片茶论道,近些年见面便是拳脚相加,而今连我都不认得了,可见疯癫之症愈发严重。”
中年美妇道:“拙夫自与那林逸烟比武以来,耿耿于怀,修炼本门神功,却致走火入魔,十年前下山,流落江湖,我在昆仑听闻风声,说江湖中有一怪客,不断挑战武林高手,于是我带着风儿和云儿下山来寻他,不想前几日在嘉兴遇见他,初时拙夫言语还算清晰,到后时竞发癫发狂,说什么乘虚观,便不知踪影,我们后来打听过来,却又被他跑了。”言语中尽是凄苦之意。
这中年美妇是“南颠”蔚枯雪的夫人秦玉韶,绰号“飘雪神剑”,白衣少年叫蔚小风、白衣少女叫蔚小雨,是他二人的子女。
原来蔚枯雪常年居住在昆仑“寄傲山庄”,因他性格乖张,武功惊人,数十年无人敢去山庄挑衅,但十七年前却半招只差败于萧逸烟之手,武林中人一招半式之差是很平常的事,偏偏蔚枯雪天生偏执,这一下触发狂性,觉得数十年武功白费,故修炼本门“诛心诀”中至高武学,只因修炼过激,虽达到武学境界,却伤了心脉,时而癫狂,时而正常。
此次蔚夫人不得已,带着儿女下山,希望能唤起蔚枯雪的记忆,但却无能为力。
江思饮一日间见到江湖怪客,武学大师,心满意足,心想此次外出大饱眼福,等遇见师父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论一番,当即带着晕阙的书童心茗,欲要离开。
却听一粟道人道:“且慢。”只见他双掌一会,一股气流而至,心茗嗯的一声,竟然悠悠醒转,江思饮抱拳道:“多谢道长相救!”
蔚夫人心道:“此人武学神通,这凌空一抚,恐枯雪也未必能至。”
当下,江思饮辞别众人,带着书童心茗,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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