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雪剑派的人越来越近,烈金石数出他们有五个人,确和阿绯所言一样,一身白袍,头扎白巾,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柄银色錾花长剑,一边走,一边用剑指指点点地分析地面的脚印。
很显然,不久他们就会循着脚印发现他们躲藏的地方,他们无可退避了。
烈金石忽然听到一种细微的声音,回头,他看到原来是邱鱼开始拉弓了。
果然如阿绯所说,那弓上并没有弓箭,但是当弓弦被拉满的一瞬,弓上凌空浮现出几枚并排着的雪白箭镞,杀气腾腾的好像随时要呼啸而出,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凝气为箭吧,随着弦被拉紧到极致发出的嘎吱声,在邱鱼那一双粗而短的手臂的拉力之下,白弓越发紧张饱满,几枚箭镞越发清晰,寒光凛然。
烈金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玩意儿,还真是觉得稀奇。
不过一想到这个家伙在岣嵝山上的所作所为,一想到鹤雪剑派的弟子要像玄晟门弟子一样葬身于他的箭下,烈金石又担心起来。可是此时此刻,他又能做什么呢?
果然,发生了。
在那几个鹤雪弟子进入射程的一瞬,邱鱼动了。
随着他右手一松,嗖地一声,三枚并排的雪色翎羽箭呼啸而出,越过密集的树丛枝干,在空中划过三条笔直的白色长线,扎向前方的鹤雪弟子。
最前面一名鹤雪弟子率先看到羽箭,他反应奇快,大叫一声:“散开!”手中白银剑朝斜向一削,只听砰砰两声脆响,两条白线一折,换了个方位弹开,没入一边的草地。不过不幸的是剩下一枚羽箭却从空档射入,扎入左边一名弟子的喉咙。
那弟子连哼都没来得及,仰面栽倒下去。
“大家散开!散开!”一人喊:“阿贡,你去找大小姐,说敌人在这边!”
“是!”旁边一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邱鱼白弓指向阿贡,又一线雪白在半空一闪,呼啸着飞向前,然而就在那一点靠近阿贡后背的一瞬,旁边那人忽然跳过来削出一剑,又将他的箭拨开了。
邱鱼骂了一句脏话,再次拉开雪邪,不过这一次他不管跑远了的阿贡了,直接射那个三番五次拨开他箭的小子。
这一次,他弄了三枚,嘣一声,弓弦松弛,三枚箭簇从不同的角度直扎那小子的要害,那家伙一边朝左边跳避一边用手中的剑格挡,不过这一次他的运气不大好,只拨开了一枚,另外两枚在空中绕了一个长长的弧线,然后竟然拐弯回首,一枚从左侧扎入他的肩膀,另一枚从扎入他的大腿,他痛苦的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见敌人终于中招,邱鱼开心地嘎嘎笑了两声,完了又在弓上化上两枚箭,对准余下的人。
“公子!”阿绯忽然喊:“那边有人来了!”
邱鱼朝那边看去,果然,前方出现好大一队白衣人,正匆匆朝他们这边赶过来,从密集的人影看应该不少于二十来个。
那些人应该是阿贡带来的,不过这也太快了吧。
烈金石斜眼觑邱鱼的表情,见他皱起粗短的眉头,似乎在思考对应之策。
不过这只持续了很短的瞬间,邱鱼面色重归冷定,手再次搭上了弓弦。
“公子,他们人好多啊,”阿绯低声喊:“公子,你小心——”一会儿又道“公子,他们人太多,你的箭够不够?”
阿绯的话似乎击中了邱鱼的心,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神一时迟疑。
他就这么呆了会儿,此时,鹤雪剑派的人已经进入邱鱼的射程,那帮人似乎也意识到危险,在为首一人的指挥下,改变队形,排成长长的纵向几列,最前面的几个人将手中长剑飞速舞动,在身前形成一片剑盾。他们就这样子前面舞剑,后面如长蛇一般推进队伍。
这样的阵型,很显然就是为了应付弓箭的进攻。
邱鱼瞧着他们,一对浓眉皱得更紧了。
“公子——”阿绯喊。
邱鱼不耐烦了,回头嚷道:“喊什么喊啊!烦不烦!我告诉你——这么几个杂碎,还难不倒我邱鱼!”说完了,他又回头,歪着脑袋偏来偏去观察敌人,似乎在计算估摸什么。
“……不错,就这样,就这么干……这帮人很快就会变成尸体……”他边估量,嘴巴嘟囔。
片刻后,他回头对阿绯说:“你们藏好,我要出去了。”
“你去哪儿啊?”阿绯道。
“杀人。”
“杀人?”
“你们藏好,别管我!”
这话说完,邱鱼回头,身体先是一缩,然后猛的一弹,整个身体如豹子一般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朝敌人当面冲去。
烈金石和阿绯都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无所畏惧,不禁都看痴了。
那帮鹤雪弟子正在小心翼翼的靠近,邱鱼的忽然出现,亦让他们吓了一跳,前面好几个舞着剑屏的人手上顿时一滞,邱鱼趁此漏洞,手上连发数箭。
一个眨眼后,那些箭就穿透三名鹤雪弟子的身体,他们哀嚎倒地。
“把剑舞起来,防卫!防卫!”领头的喊。
可是因为那数名鹤雪弟子受伤倒地,众人招了慌,好几个阵列顿时乱了套,一时之间没法快速恢复。
而邱鱼继续前冲,一边冲一边继续放箭,他速度很快,整个人像他手中射出的箭的一样,凶猛,迅捷,有力,在加上一枚一枚不断发出的箭,敌人的反应速度在他面前明显慢了一截,虽然人数压制,但是在他迅猛而短暂的攻击之下犹如一个个弱不禁风的麦茬,接二连三的倾倒。
几个呼吸后,邱鱼已经靠近敌阵,此时敌人中数人已倒在他的箭下,队列也被仓惶和畏惧击溃得个乱七八糟。
到了近前,邱鱼还没有停,他直接扎入混乱的人群,并在其中左冲右突,闪转腾跃,一边接着闪避他攻击他的人群,一边继续杀人,他身法灵巧而迅捷,犹如蝴蝶穿花,又犹如灵猫狩猎,他箭法凶悍而利落,手中的白羽亦在指尖交错飞驰,如白色之梭在敌人的躯体中穿插,一根根一线线,旋折辗转,转眼在充满人和兵器的半空中织出漫天血绸——
此时,如果有人能够欣赏这幅画面,那是相当令人惊叹的:一个人在无数人的攻击中错落闪现,幻影一般优雅,胡旋一般疯狂,最强烈的杀气和最悍凛的身手,那是一个人,一种武器,一种自由。
看到这画面,连就算是来自玄晟门的烈金石,都不禁目瞪口呆。
良久,他咽下一口口水,道:“你说他在四大教法中排行第四?”
“是。”阿绯点头。
吓!这样竟是第四,那第一第二第三还了得?
我的妈妈啊!
邱鱼还在杀人,他每一个折转,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攻击都没有浪费,每一个企图攻击他的人,每一个企图逃走的人,都很不幸地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转眼葬送在那冰冷的翎羽箭下,对于他们来说,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一个无从躲避的死神。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倒下去了,一个尸体又一个尸体出现,他们横陈在地面,白色的,红色,青色的……
交织斑驳,就像一副绚烂而恶心的图画。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去。
而这个图画的画手,这个优雅的杀人狂魔,最终停了下来。
邱鱼,红棕色的衣裳,粗而短的身材,站在那一对五彩斑斓的画中央,挺拔独立,神采奕奕,手中举着那张雪白而精致的弓,圆圆的脸蛋扬起,充满了满足的自豪,那一刻,他竟显得从未有过的巍峨高拔,简直就像立在那一堆尸体中的一座英雄丰碑。
是啊,的确值得自豪,他凭一个人,顷刻之间就将数十名鹤雪弟子都放倒,将局势扭转,将三人拯救,不啻一件壮举。
虽然烈金石打心里却为那些牺牲的鹤雪弟子感到无比悲哀。
而在他身边,阿绯看得高兴得一边拍手,口中一边喊道:“公子好厉害!太厉害了!……”她如此激动,以至于也不顾扎肉的荆棘了,匆忙爬出荆棘丛,撒开两腿就朝邱鱼飞奔过去,到了他跟前,她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绯红的绢帕,一边热情为邱鱼擦拭脸上的汗珠和血迹,一边崇拜之极的道:“公子,您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啊——”
“还好啦,”邱鱼拍拍手上的灰尘,倒是毫不客气:“他们人不算很多,收拾起来不难。”然后,他还特地朝跟过来的烈金石瞅了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不过烈金石此时却在看那一地可怜的鹤雪弟子,心中一片凄凉。
“公子,咱们趁着别的人没赶来,快点走吧。”阿绯拽了拽邱鱼的袖子,道。
邱鱼朝周围看了一转,又听了一下,当他听到远方的确还有人声,便点了点头:“好,我们马上走。”
说完他率先迈开脚步,朝人声相反的方向疾走。
然而,没走几步,他又停了。
他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片刻,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忽然传来:“给我停下!”
三人都以为在对他们说,心几乎停跳,脚步亦同时一滞,并朝后面看去,不过,他们除了密集的树林,什么也没看到。
然而邱鱼还是很警惕将手并搭在弓上,对准声音来的地方。
几个弹指后,
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传来:“我说,莫大小姐,你追我追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没追上,你累不累啊?”那声音带着明显的讥讽和奚落。
这句话却让三个人终于松了口气:原来刚才那一声不是针对他们的。
“我不累。”那个被叫莫大小姐的女子回答道:“只要只能抓住你云梦犀,我永远不累。”
听到此,邱鱼忽然惊叫:“梦犀?!”
烈金石看向邱鱼,见他的脸色震骇之极。心道:怎么?他认识这个叫梦犀的?
“你抓不住我的。”那个云梦犀的女子轻蔑的回应:“莫大小姐,就凭你那几个人,你抓不住我,我劝你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家在莫掌门面前撒娇去吧。”说完,她咯咯地娇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树林里。
“云梦犀,你这个妖女!”莫大小姐怒道:“我告诉你,我今日非抓了你不可,非报当日在白茅山下的仇不可,你别想跑!有种就出来,别躲在林子里!”
“我偏不出来!”云梦犀继续笑:“你有种来抓我啊。”
“你等着,我现在就来抓你!”
这话说完,林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男人道:“大小姐,别去,小心陷阱,我们过去就行——”
“我要去,我今儿非抓住姓云的不可!你们也去,我们一起包抄过去……”
邱鱼继续听了一会儿,然而除了细碎的脚步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他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他忽然一咬牙,道:“不行,我得过去。”
阿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公子,你别去,我们得护送少主回去,这才是头等大事,别的事你别管。”
“不行,”邱鱼坚持道:“那帮人原来是来抓梦犀的,她现在很危险,我要去救她!”
“不行啊公子,你要是去了,少主谁管啊?不行啊——”阿绯死死拽着不松手。
邱鱼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顿了顿,瞧了眼烈金石,想了一下,却道:“最危险的路我们都已经走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了,你和少主自己先走吧,”他对阿绯说:“不会有事的。若是你真不放心,你就在下一个驿站等我,我有空就来——”
“不!”阿绯坚决道:“你每次见了那个云梦犀,就没有有空的时候!”
“阿绯!”邱鱼显然没什么耐心了,没好气道:“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你带着他马上走。”他指指烈金石:“马上,快点,我没时间给你磨蹭,梦犀要是出了事,你可担待不起!”说着,他一甩胳膊,把阿绯的手甩掉,再不理二人,转身朝声音来处走了。
烈金石在原地看着那家伙消失在林子的背影,又是目瞪口呆。
“他就这么走了?”良久,他痴痴道。
“是啊。”阿绯嘟着嘴巴,忿忿的回答。
烈金石吐了口气:“那个云梦犀是什么人?”
阿绯朝那边翻了很夸张的白眼:“浊水帮的帮主,长得有几分姿色,却是个水性杨花!自从几年前公子见了她,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被她给迷住了,一直对她心心念念。——不过那个女人却对公子没有半点真心,从来对公子不是戏弄就是利用,实在可恶!”
啊,是啊,的确可恶,烈金石寻思:那个女人让他连救你们少主这么大的事都不管了,真是活见鬼了。
“那,那个莫大小姐呢?”他又问。
“呃……应该是鹤雪剑派掌门莫识君的女儿吧。”
“莫识君?”烈金石低声:“原来是他的女儿。”他又皱起眉头:“原来刚才是莫大小姐追云梦犀啊,看来我们刚才是推断错误了。”他看向阿绯。
阿绯点点头:“好像是。”
“原来我们白紧张了这么久。”烈金石吁出一口气。
阿绯却皱起一对细眉道:“少主,话虽这么说,但是鹤雪剑派也是我们污血教的敌人,若是被他们发现少主您在这里,也是很麻烦的,咱们还是要小心为上的。”阿绯又听了听身后的声音,见隐隐有兵器声传来,便道:“少主,咱们别在这儿逗留了,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不然若是他们又来了,公子又不再这里,我们就危险了。”
“我们真不等邱公子了?”
“他不会来了。”阿绯丧气的道,“他每次一遇到云梦犀都是这样的。咱们不用等他了。”她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嘟囔:“而且我们的马车也在那个方位,看来我们也不能用了。”阿绯惆怅的叹息了一声,扶着烈金石,朝前方一步一步离开了。
身后,人的争吵,马蹄声,和兵器的声音依然不断地传来,不过随着二人远去,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得干干净净。
走出这片林子,二人在小道上行走,一直到天亮,遇到一个行人,阿绯问了他道路,二人继续出发。
由于烈金石脚上装着铁镣,走起来不但很困难,而且没走许久,拷着铁镣的地方也被磨出了血,真是叫苦不迭,阿绯将衣服撕下两片来将伤处给绑住,这才好一点,不过还是痛的钻心。
一直走到下午,他们才抵达一个镇店,由于走得匆忙,身上也没有带银子,幸好阿绯腕上还有一对水头不错的玉镯,找了个当铺换了点钱,才有钱买东西吃。——不过马和马车还是买不起的。
第二日由于烈金石喊脚痛,所以这日他们没有继续走路,找了个简陋的客栈住了一日。
第三日继续上路。
烈金石忍着痛又走了半日,到了下午时实在受不了,找了个农户家里住下。歇了一日,等脚好了些,又才上路。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一直走了七八日。
说实话,就算是这样,烈金石的脚还是被铁镣和劳累弄得苦不堪言,要不是为了降妖伏魔和人类和平大业,他真的想要放弃了。
直到第九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污血教的地下据点。
之所以知道这里,是因为阿绯从前随邱鱼来过。不过因为阿绯只是一个侍女,所以对接头暗号什么的一无所知,他们被据点的人盘问了半日,结果还是给关了起来。不过幸好那些人还算负责任,为了保险,特地差人去黑水宫打听了一下情况。
于是,又等了几日,黑水宫终于来人来接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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