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方错回来了,手托一个大托盘,上面满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到了桌边,将托盘上的饭菜放下,摆好。
“吃吧,饭菜粗陋,不过已经是我这里最好的东西了,君少主您可别嫌弃。”
君如珪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闻起来倒是很有食欲,便笑道:“师父你说什么呢?师父的菜我能吃到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我还能嫌弃?”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不怎么饿,大约是饭菜的味道刺激到了味蕾,吃了之后发现还真的很有食欲,他先刨了两口饭,夹起一筷子笋尖炒肉,又夹了一筷子腌菜腊肉,在嘴里一阵嚼,然后吞下。
“好吃。”他边吃边赞道,这话是实话,也许是他真的饿了,他的确觉得这些家常小菜的味道比起黑水宫的山珍海味也不遑多让。
“好吃你就多吃。”方错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开心的嘎嘎笑,一面拿起自己的筷子给君如珪夹菜:“我平常一个人住,吃的都是我自己弄的,也不讲究,没想到徒儿这么喜欢,师父我真是高兴。快吃快吃。”她继续给她夹菜。
他继续狼吞虎咽的吃。
吃了一会儿,他感到略有些饱了,吃饭的速度便慢了下来,他忽然想到刚才看到的窗户外的景色,吞下口中食物,问:“师父,这里是什么地方?您的家吗?”
方错给他夹菜的手收回去,回答道:“可以说是我的家。”
“可以说是什么意思啊?”君如珪不大理解这含糊不清的话。
方错微微一笑,神神秘秘道:“因为,这里本不属于我,但我却一直在这里住着,而且几乎没有别的人来,这不就算我的家了吗?”
君如珪还是不懂。
“这里是绿柳山庄。”
君如珪猛一瞪眼:“哈?这里是绿柳山庄?”不过他想起刚才见的窗外的风景,的确是那山庄的风格:“师父居然住在绿柳山庄?!”
方错点头:“我就住在绿柳山庄,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就是绿柳山庄。”看着君如珪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她继续道:“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你一定会说绿柳山庄是个闹鬼的地方,人人避之不及,我怎么会住在这里呢?——可是那又怎样?”方错一扬描得细细的眉毛,信誓旦旦道:“我告诉你,鬼那个东西,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若怕它们,它们就会变成你最害怕的样子,欺负你,吓唬你,但如果你不怕,或者比它们更厉害,它们就会怕你,躲着你,不敢招惹你。”
君如珪吞了一下口水:“师父说的的确是,不过,听起来这里好像真的有鬼?”
方错用力点了一下头:“是。”
“三十多年前死的那些人变成的鬼?”
“是。”
君如珪咽下冰凉的口水。
“这么?师父吓到你了?”方错的脖子伸过来,问。
“没,没有,”君如珪忙摇头,“就是有些想不到——”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这里实在冷清荒凉——师父为什么选这里住呢?”
方错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四大门派到处追杀我,我居无定所,在这个地方呆一段时间,又那个地方藏一段时间,就像一只候鸟,实在不爽。——直到我无意来到了这里,在这里躲了几日之后,发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又大又宽敞,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想躲就躲哪儿,而且因为鬼怪的传言,一般外人都不敢来这里,更不会想到我会躲在这里。于是,我仿佛找到了一个安稳的,没有任何外人干扰的家。所以就在这里住下来了。”她说着,扬了扬手,示意了一下周围。
难怪这个老太婆写信给郑恪,难怪她让污血教的人和我来这里,难怪她这么熟悉这个地方,还在地道装神弄鬼,原来她就住在这个鬼地方!
不过这个地方倒是和她挺配的,都是怪模怪样鬼气森森的样子。
不过想象一下,这个老太婆一个人在这么大一个闹了几十年鬼的庄子里住着,居然安安稳稳这么久,从这一点至少可以看出,这老太婆非同凡人。
“可是,”君如珪看了看周遭,又道:“这地方虽然很大,但是到处都没有人,周遭也是荒无人烟,师父不觉得孤单吗?如果需要什么东西,比如吃的用的,又去哪儿弄呢?”
方错回答道:“老婆子常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不觉得孤单。至于其他东西,比如吃的嘛,其实绿柳山庄里有不少地方可以种植蔬菜养殖家畜。但我不想让人发现这里住着人,所以没有利用这里。我吃的用的都是去西边的镇子去买。虽然有点远,不过我有一匹马,也不麻烦。”
君如珪细细回忆了一下:“我来的时候经过过一个叫龙象镇的地方,距离绿柳山庄要走上一个时辰,师父是在那儿买东西吗?”
“就是那儿。”
“可那儿要走一个时辰啊!”君如珪惊道。
“是啊,不过我又不是天天去,也不麻烦。”
“师父多久去一趟?”
“十天半个月吧。”
“还是挺麻烦……”君如珪皱着眉头瘪瘪嘴,顿了顿,他忽然想出一个主意:“这样好了——”他说:“我们黑水宫下人很多,我派几个人来服侍你——”
然而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方错给否决了。
“不不不不用,不用!”她就像受了惊吓似的一个劲儿摆手:“我才不要,我给你说了,我一个人住习惯了,才不喜欢有人和我一起,你让我周围有别人,我难受得很不自在的很,千万别,千万别!还有,我也不想别的人知道我住在这里,包括你们污血教的人,我不喜欢,你别这样。——对了,我还得告诉你,这回在这里看到我的事也别告诉别人,包括你们污血教的人,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师父。”君如珪遗憾的点头。
“不过师父,”他想了想又道:“徒儿还是觉得您一个人住在这么一个荒芜而且还闹鬼的地方,实在是不放心啊,我觉得——呃……我知道你不喜欢有别人,这样好了,您以后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东西,只管给徒儿我说,只要徒儿能办到,我一定尽心竭力为您办到。”
方错听罢,愉悦地笑道:“那是自然,我从前只是一个孤索的老太婆,什么都不得不靠自己,如今我有徒弟了,我需要什么,不给你说,找谁说去?”
君如珪也开心笑了。
屋子一时温情洋洋暖意融融。
这时君如珪也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摸摸肚子道:“师父,我吃饱了。”
“这么快就吃饱了?”
“是,吃饱了。”
“哦,那好,”方错点点头,扶着桌子起来:“你等着,我把这儿收拾了。”她将碗盘收回到托盘上,走出去。
她走之后,君如珪又来到窗户前,一边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想着这里唯一的主人,这个古怪的地方,和这个古怪的老太婆。
没一会儿,方错回来了。
她端了两碗白水,来到桌子边,将其中一碗水推到君如珪面前:“喝点水。”
君如珪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咽下一口冰凉而舒爽的白水,君如珪抬头,看着方错,看她也在低头嘬着水喝。
他就这么看了会儿,道:“对了,师父,咱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了,本来应该好好叙叙旧的,我却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真是遗憾。师父,您现在应该没事吧,您给我讲讲从前的事好吗?”
方错盯着碗的眼睛向前一翻:“从前的事?”
“是啊,就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事。”
方错目光收回,木然片刻,却摇摇头,叹息道:“说实话,我还真不想说,因为我怕一想起过去啊,”说着,她脸上忽然泛起无限感伤:“我,我怕我忍不住地想哭啊——”她还伸手抹了抹自己眼角,虽然那儿并没有泪水。
然而她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哎,不过,你是我徒弟,咱们好不容易重逢了,我的确应该告诉你那些事,——虽然想来还是心酸。”
“是,师父,您说吧。”
方错半眯着一对疲沓的眼睛,一动不动,像在回忆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方开口:“其实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一些,比如——咱们是在一个山谷认识的,不过那个山谷的名字和具体地点我现在不怎么记得了,我只记得在清源州,那个地方很偏僻,山多树高,杳无人烟,我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逃到那里的。呃……而且,那时候,好像是听天阁和鹤雪剑派的人在追杀你,当然追杀你的不止那两派,其他两派也在追杀你,但是那时候只有听天阁和鹤雪的人。”
“而且那时候你是一个人,没有和你母亲老婆在一起——”
听到这里,君如珪眼睛一瞪,愕然道:“师父,你说我母亲和老婆?”
“是啊,你母亲和老婆。”方错点头。
“我有母亲和老婆?”
“对啊。”
“可是,没人告诉我这个啊?”
“你爹和污血教的人没告诉你这个?”
“是啊。”
“哦,”然而方错却无所谓似的:“那也没关系,你听我给你说就行了。”
烈金石心里却疑惑道:君如珪有母亲和老婆,这么大的事,君不恶和污血教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真是奇怪。
“那时候你在山谷里东躲西藏,”方错说下去:“最后藏在一个树丛里,那两派的人则在外面地毯一般的搜索,哎,我给你说,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你落在了他们手里,肯定是九死一生。不过幸好你遇到了我。”她指指自己:“——老太婆我当时也在山谷,而我向来就看不惯四大门派的做派,那帮人傲慢又虚伪,而且还残忍无情!我看他们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孩子,一下子就恼了。于是凭着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本性,我想都不想就出手了。我的武器就是我手中的这玩意,”她拄了拄手中的木杖,脸上也露出肃然杀气,抓着木杖的手亦筋骨毕露,好像在战斗一般:“我拿着我这把楸木杖杀进了他们的包围圈,我一路走一路杀,把四大门派那些人杀了个屁滚尿流,终于将你救出去了。”她说到这儿,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她接着道:“不过那两门派依然不依不饶地追我们,我们两个一直逃,一直逃,不过还好,逃了几天,终于将他们甩掉了。”
“那就是我和你认识的开始。”她咳嗽了几下:“你很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不但毫无保留地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我,说你就是被四大门派灭的君家堡少堡主君如珪,而且还把我带到你之前的藏身处,就是在离那个山谷有一天路程的山坳里,于是,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你的母亲还有你老婆。”
“你母亲是个质朴老实的农家妇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从模样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儿。不过大约这些年被追杀得太紧,面容有些干瘦憔悴。不过你老婆却很漂亮。”说到这里,方错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并伸出一根手指,随着言语而在空中描摹:“她长了一张标致的鹅蛋脸儿,皮肤雪白,一对眼珠子晶晶亮,好像一对宝石,眉心还有一颗朱砂痣。我说实话,老婆子我在江湖混迹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娃。”
君如珪听到这里,顿时起了兴趣:“师父,君——,呃,我从前的老婆真这么漂亮?”
“我骗你做什么?”方错白了他一眼:“她非常,非常漂亮,如果再打扮一下,绝对可以倾国倾城,而且她还很机灵,简直是个鬼灵精!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个一无所有的臭小子从什么地方拐来这么个漂亮老婆。”
虽然烈金石知道方错说的不是他自己的老婆,不过听到此,也忍不住嘿嘿笑起来,为此他对自己身体的原主人的过往的兴致更高了,他挠着头,急火火道:“师父,那我后来应该告诉你这些事了呗,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方错没听明白。
“你不是说,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子从什么地方拐了我老婆的?你后来知道了怎么回事呗?”
“你没告诉我怎么回事。”方错一垂眼皮,瘪嘴摇头:“我是问过你关于你和你老婆的事,对了,那时候她叫小奚,这名字真可人。我问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又怎么把她拐成你老婆的,我一问你,你就嘿嘿傻笑,对,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说这是你和她之间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吓!”方错一对黑灰的眼珠子狠狠一翻。
看着方错这样子,君如珪不好意思的抓着脑袋笑:“我真的那么说了吗,师父?”
“当然,难不成我骗你?”
“哦。”君如珪悻悻从脑袋上放下手。
“那后来呢?后来我们怎么了?”
“认识了你母亲和你老婆之后,你就主动提出要我为师——哦,还有你老婆也拜我为师了,你们两个都拜我为师了。而我也同意了。因为我说过,我喜欢你们,也想帮你们逃出苦海。于是从此之后,我们四个人一边四处逃亡,一边学艺。”
“你学得很认真,我说什么你就怎么做,听话又勤奋,悟性又很高,绝对是个标准的好徒弟,如果要普天之下当师父的人说他想收什么样的人做徒弟,我告诉你,绝对是你的样子。”她伸手点了点他,十分赞赏。
君如珪又不好意思的笑。
“不过你老婆就不同了。”说到这里,老太婆又不满地撅嘴:“她比你机灵多了,但是学艺却不认真,老想走捷径,甚至还喜欢跟你反着来,真是让人头痛!不过老太婆我心胸宽大,这些我都无所谓。但是,”她停顿了一下,口气略变:“有一件事我却无法容忍,那就是——她怀疑我。”到这儿,老太婆的嘴巴瘪得更厉害了,简直就像一只乌鱼,语气也非常不满:“事实上,从我被你带到她身边,她就一直怀疑我,她暗中观察我,提防我,甚至还给你偷偷说我的坏话,说我可能是坏人,想欺骗你利用你!”
“有这种事?”
“就有这种事。”方错一扬眉毛:“我一开始还不知道,直到我无意偷听到了她给你说的话,而且还不止一两次。我觉得简直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生气极了,我甚至一度不想教她任何功夫,不过看在你的面上,我还是对她忍了。”她叹了口气,摇头:“不过后来我回想,其实她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时候我们处境特殊,面临四大门派的追杀,颠沛流离,而且你们之前肯定也遭遇过不少的欺凌背叛,所以你们必须防着别人,这是你们的生存之道。那女娃虽然做得有些过分,但想想也情有可原。”
君如珪听到这里,喟然道:“师父真会体谅别人。”
方错又停顿了一会儿:“所以呢,那时候虽然她对我有些小九九,但是总的来说,我们之间相处得很不错的,日子虽然苦,乐趣也还挺多的。”
“不过,这些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一切在一年多之后,结束了。”
“四大门派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又找到了我们的踪迹,他们这次派了更多的人,那阵仗简直就像去抓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王,而且他们计划得很周密,我们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我竭力保护你娘和你老婆,但是不幸的是,你还是被他们抓走了——”
“之后我四处寻找你,再之后,就是听到你的死讯了。”老太婆声音忽然哽咽了,她长叹一声,沉默下去。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痛苦,”好一会儿,她低声继续:“而且还很自责,我觉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可是,那时候我认定你已经死了,无论怎么自责也没用了。”
“而且你老婆,小奚,她也觉得你的被俘和死亡是我的过错,她甚至怀疑是我出卖的你,”方错口气有些恼怒了:“她责备我没有好好保护好你我可以容忍,但是如果她说我故意这么做的,那我就不能接受了。我跟她大闹了一架,差点动手,”她摊摊手:“不过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打不过我,吵完了之后便和你娘气呼呼地走了。”
“她和我娘走了?”
“是啊,走了。”
“她们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方错摇头,又道:“从那以后,我都再没他们的消息。”
听到这里,君如珪的刚被吊起的胃口的兴致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无比失望。
然而没过一会儿,老太婆又说话了,她看着君如珪说:“我的确很久没有她们的消息,我也以为我再也不会有她们的消息,再也不会见到她们,然而——”
君如珪的胃口瞬间又被吊起来了,他问:“然而什么呢?”
“几个月前——”她看着君如珪专注的眼睛:“我又听到了她的消息。”
“什么消息?”
方错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手在那根长长的楸木杖上不断地摩挲着,垂着眼帘盯着下面不知什么那个地方。
君如珪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干什么,只有默默等着。
良久,她终于抬眼,开口了:“其实这消息是我也是一个意外才听到。我打听到了你老婆小奚她在哪里,以及——在干什么。”
君如珪盯着她,眼珠子溜圆。
“她名字叫云梦犀,是浊水帮的帮主。”等了半天,她终于说出这句话。
一道闪电般的光掠过君如珪的内心,照亮了回忆的某个角落。他似乎想起什么来,可是仔细回顾,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在记忆的每个角落一遍又一遍地搜寻,好一会儿,终于捡起了一片模糊的回忆:刚刚离开岣嵝山那一夜,和邱鱼,阿绯逃亡的树林里。
——一个叫云梦犀的名字。
“是她?”他脱口。
“怎么,你知道她?”方错眼睛一翻,盯着他道。
“——听过。”
“你听过云梦犀?”方错颇有些意外,“那很好啊?”然她想想,又瘪瘪嘴:“不过这也正常,她名气挺大,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不过你大约没想到,她是你老婆吧。”
君如珪讷讷点头:“确实没想到——”
是啊,的确没想到,他离开岣嵝山的那日,在树林里的那一夜,居然就几乎撞到了君如珪从前的老婆,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那时候她的距离是那样的近,声音都那么清晰。在这个世上,还有比着更巧合的境遇吗?
“可是,”他用力地抓自己的脑袋,不可思议的嘟囔:“怎么会是她呢?怎么会……”
方错瞧着君如珪的样子,歪歪头:“怎么,你还不信?”
君如珪眨巴了两下眼:“的确有点难以接受,”他皱了会子眉,又问:“您之前不是说她带着我娘走了吗?这才几年?她怎么成了浊水帮帮主的呢?”
方错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她就是你老婆小奚也是碰巧,何况她从前和我不和,如今我和她更不熟了,我打听她的事做什么?”
君如珪摸着下巴,投目望向窗外,他见窗外的天空背景上一树随风晃动的干枯的枝叶,那么孤独萧条,似乎马上就要被冷风拽落地面,脑子里却反反复复想起那夜晚经历,看到的,听到的,和那个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见过面的君如珪的漂亮老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拨动,无声地跳动起来。
“你在想什么?”方错一歪脖子,瞧着他,似笑非笑。
君如珪回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却不说话。
方错用手抓抓脸,低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云梦犀对不对?你在想那个浊水帮帮主居然是我的老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在想这么久没见到她了,如果见到了,会是什么样子对不对?而且如果她见到你了,会不会认识你,会不会表现的开心,对不对?”她问了一串问题,然后一拍桌子,道:“哎,你不必不好意思,她是你老婆,你想这些是很正常的。而且我认为,她肯定也是惦记着你的。要知道几年前你被抓走之后,她简直愤怒之极,简直要杀了我——不过这事你也不用急,”她嘿嘿的笑:“你还活着的事天下人大约都知道了,她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想就算你不去找她,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来找你的。”
君如珪舔了舔嘴唇,脑子开始想象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老婆热情重逢的感人场面,虽然他知道那个人的老婆长得肯定依然美丽动人,但是怎么想还是觉得有点怪异。
他默然片刻,摸着自己下巴道:“师父,你说,她可不可能已经忘了我,或者已经有别的男人了——”
“她没有别的男人。”
“师父你怎么知道?”
方错很认真地回答:“像她这种驰名江湖,而且是很多男人心目中完美情人的女人,如果身边有什么男人,周围的人不但会马上知道,而且会传遍整个江湖。我都没听过她身边有别的男人,那么她应该没有。”
君如珪又想到那夜在岣嵝山下,邱鱼一听到云梦犀的名字就反应如此激动,看来那个云梦犀身边大约确实没有别的男人的,要不然邱鱼也不会对她穷追不舍了。
一想到这个,他怀里跳动着的那个东西蹦得更厉害了:君如珪的老婆,普天下男人心目中的情人,美貌绝伦的浊水帮帮主……如果有一天,我和她相逢——
他的想入非非越来越绚丽多彩,越来越没有节制了。
方错瞅着他:“小子,你又在想你老婆了?”
君如珪回过神,立即否认:“哪想什么?”
“你撒谎,我看到你笑了。”方错伸出一根细尖的手指,指他的脸。
君如珪愕然摸自己的脸。
“哈哈哈……”方错看着他窘迫的表情,放声大笑起来。
君如珪窘得脸都红了。
方错笑了很久,然而她忽然收敛笑容,认真的道:“不过我的好徒儿,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告诉你,我虽然有很大把握证明她身边没有别的男人,我也觉得她应该还记着你,但是我也知道她身边追求她的男人可不少。所以呢,你也并非可以高枕无忧的。”
听到这儿,君如珪又想起了邱鱼,不过他却想:邱鱼虽然箭术厉害,但是他那模样太滑稽了,云梦犀会瞧得上他?对,我忘了,阿绯不是都说过吗?云梦犀根本对邱鱼没意思,恐怕在她的眼里,邱鱼不过是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跟班吧。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地笑了。
“臭小子,你又笑了。”方错又伸出指头指他的脸。
君如珪又摸摸自己的脸,赶紧收了笑容,并为了掩饰尴尬,低头喝起水来。
方错却一直仔细的盯着他看,那样子好像能从他脸皮上挖出里面藏着的云梦犀的模样似的。
过了一会儿,方错又笑眯眯地道:“小子,你是不是很想见你老婆?”
君如珪把嘴里的水吞下去,抬头看她。
“小子,我问你想不想见她?”方错重复。
理智告诉他那个女人和自己无关,更和自己如今要关注的事无关,可是在他的心里深处,在岣嵝山下的树林里响起的那个名字总是拨动着他内心那跳跃着的东西,推动着他想见那个女人。
“怎么不说话了小子?”方错饶有兴致地看着内心挣扎的他:“怎么?不好意思?”她笑:“你啊,”她指着他:“你一个男人,去见自己老婆,居然还不敢说——”
然而君如珪忽然抬头,看着方错,一本正经道:“师父,你怎么这么清楚云梦犀的事?你刚才说你没有打听她的事,可是你却知道她身边有没有男人,你甚至好像还知道她在哪儿,如何才能见到她,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方错似乎没有想到君如珪居然会这么问,楞了一下,不过又很快就笑了起来,笑得咯咯嘎嘎,好像一只欢快的老母鸡。
“啊,臭小子,看来你还不笨,居然能看得出这个。”她笑完了,吧唧了两下嘴:“——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打听过你老婆的消息。”
“师父打听她做什么?”
然而方错却闭嘴,又不说了。
君如珪等了半天,忍不住了:“师父,你告诉我,你打听她的消息究竟做什么?”
方错又等了半晌,道:“因为——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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