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议

走了一会儿,他们来了一个建在一个缓坡和地面的交接的平地上的大帐篷前。

带路的走到守卫跟前,说了几句话,守卫进去。片刻后,守卫出来,朝带路人道:“你们可以进去了。”

带路之人一撩帐篷帘子,请烈金石进去。

烈金石进去,帐篷很大,大约一丈见方,不过布置很简单,杂草丛生的地面放着几张黑漆简案,后面各铺着一张平席,三个人跪坐其上。

正对着门口的正中央的木案后,端端正正踞坐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者,他一身灰褐色锦缎长袍,肩膀宽阔,白发高束,戴着纯黑色通天冠,花白的眉毛下半掩着一对深陷眼眶的眼睛,眼神冷锐,沉毅谨肃,不怒自威。

烈金石第一眼看到他,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果然,他一进来,元明晦从右边的席案后面站起来,道:“二师兄,快见过我们师父。”

果然是玄晟门的掌门师尊袁重山。

烈金石站定,整理一下衣裳,跪下行礼,朗声道:“弟子烈金石,拜见师父。”

袁重山点点头,肃声:“不用多礼,起来吧。”

接着元明晦又对着对面的老人道:“这位乃是听天阁孤阁主。”

烈金石回头看去,见元明晦的对面,袁重山的左边亦坐着一位老人,年纪看上去和袁重山差不多,一身黑色缁衣,身材瘦削,肩膀突兀,脸型瘦长,颧骨很高,乍看颇有些仙风道骨,不过细看之后却能发现他眼神疲沓,脸色干黄,有些许病容。

烈金石朝孤劫行礼,道:“烈金石拜见孤阁主。”

孤劫颔首回礼,未说一字。

行礼结束,只听上座的袁重山道:“你跑了这么远的路,也辛苦了,坐那儿去吧,明晦,叫人给你二师弟看茶。”说着他一指元明晦身边。

元明晦应了一声,出去叫人给烈金石看茶。

烈金石坐下,喝了一口茶,身体的疲惫干渴有所缓和。

“你去黑水宫转眼已半个月,”袁重山道:“怎么样?还习惯吧。”

烈金石放下茶杯,恭谨回道:“回师父,徒儿过得很习惯。毕竟在污血教众的眼中,我是教主君不恶的儿子,他们的少教主,所以对我很是尊敬。”

“没有人怀疑你?”

“没有。”

“那就好,”袁重山微微点头:“不过易灵之术虽乃天下罕有之秘术,你也不要掉以轻心,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才成功实施此术,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可就功亏一篑。”

“徒儿知道,师父。”

袁重山又道:“你是从白茅山下来的?”

“是。”

“你之前告诉明晦你在寻找黑齿啮铁,怎么去了白茅山?”

烈金石便将方错如何教他使用寻根究底之术为云梦犀搜索记忆,然后又追随她的记忆去了白茅山,然而在那儿却之找到了一只白猫,然后听到莫思侬和叉叔的对话,一直到下山这一连串的事一一做了详尽的报告。

袁重山听罢,一对花白的眉头微皱,感叹道:“你这一路遭遇倒是离奇。”

“是啊师父,”烈金石也道:“我这一路的确遇到了太多无法索解的离奇之事,比如,黑齿啮铁居然在云梦犀手里,而云梦犀又是君如珪过去的妻子,而云梦犀的记忆却在鹤雪凌霜,还有就是莫思侬,她作为莫识君的女儿,居然反叛自己的亲身父亲,另外,她从前居然认识君如珪……”

袁重山伸出两根手指头,拈了拈自己的胡须,慢条斯理道:“世上之事无论如何荒谬离奇,终有其缘起因果,绝不会平白无故如此。”

“是啊,”元明晦接口道:“咱们也没想到云梦犀居然会是君如珪过去的老婆,想来她从前喜欢跟我们四大门派做对,应该就是这个缘故。至于莫思侬——”他神色一肃,用森冷无情的声音道:“待我们攻下白茅山,将她拿下,亲自问问这位莫大小姐,干嘛对她爹有这么大的怨念,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他说完看了余人一遭。

君如珪点了点头,又道:“我下山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鹤雪凌霜内部人很少,大多数人都守在各个道路的路口和大门处,气氛相当紧张,看样子她已经成功了。”

袁重山蔑视的哼一声:“她不会这么容易成功的,在没有击败我们之前,她永远不会成功。”

元明晦接着道:“咱们那夜一收到你的信,就立即集结人手,我们这回来的可是我们玄晟门,听天阁,万千宫的精英,且有上千人之多,她莫思侬就算暂时控制了白茅山,等我们一到,还不是一击即溃?”

烈金石想到刚来的一路上,看到三大门派如此多的弟子,要不在紧张的训练,要么就在磨砺刀剑,蓄势待发的样子,看来的确已经准备好了。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攻打白茅山?”他问。

“对付叛逆者,自然越快越好,不过——现在若莫思侬既已反叛成功,手里恐怕捏着莫识君和鹤雪诸多弟子,她若是拿这些人作为人质,我们必定投鼠忌器。且白茅山是她的主场,为了对付我们,她应该安排了不少陷阱埋伏,所以我决定先在此暂时驻扎,派遣斥侯探查山上的情况,另一方面做进一步推演绸缪,以应对所有可以预知的突发状况。”

烈金石点点头,想了想,却无奈叹道:“若是她真将她父亲和师兄弟作为人质,这也太冷酷无情。”

元明晦道:“她连背叛她的父亲门派的事都做得出,这又有什么意外?”

此时,很少说话的孤劫开口了,他一只枯瘦的手抚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用低沉苍老的声音喟叹:“哎,说来真是冤孽,莫识君半生只有莫思侬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这辈子疼爱如珍宝,没想到竟然是她背叛了他,哎,想想如今莫识君的处境,真是让人心碎。”

这话再次勾起了烈金石内心一直萦绕的疑问:莫思侬为什么要背叛她爹呢?为什么?为什么?

而屋子里的人似乎也沉浸入整个问题里,一时没人说话。

“一切都还要等到斥侯探查回来,再做决定。”袁重山喝完了茶水,放下茶杯,琢磨道:“但愿我们这次能马到成功,拿下鹤雪的同时,不会伤及莫识君半分毫毛。”他顿了顿,又道:“算了,不提这个,”他望向烈金石:“金石,你不用管白茅山的事,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找黑齿啮铁,你要将它找到,完完整整交还给我们。”

“是,师父,我会的。”烈金石坚定回答。

然而他又想到一事,便问:“师父,黑齿啮铁上真如方错所言,有魔王无间封印之地的线索?”

令烈金石意外的,袁重山点了点头:“是。”

竟然真的有,可是师父为什么要将线索留在那上面呢?

然而他觉得此时并不好问,便没问下去。

“云梦犀依然失忆吗?”片刻,元明晦又问。

“是,依然失忆。什么都记不起来。”

元明晦微皱眉毛:“黑齿啮铁应该就在她手中,要找到黑齿啮铁,你还是得从她身上着手。”

“是啊,可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记得起来。”

元明晦想了想,建议道:“她记不起来,她周围的人或许知道,比如浊水帮那些手下,你不妨去一趟浊水帮,问问她手下人,说不定就找到了。”

烈金石听此,心中一亮: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多谢大师兄提醒。”他回答:“我马上就赶赴浊水帮总坛,去询问此刀下落。”

不过既然要去浊水帮,便必须带上云梦犀才行,他一个人,只怕人家什么都不会告诉他。可是,云梦犀还被莫思侬给扣着呢,看来他又得回白茅山顶一趟了。

他想要辞了众人,然而又想起一一个人,便问道:“师父,那个方错究竟是什么人,她是何来历?”

然而袁重山却摇头:“不知道,这个老太婆藏得很深,我们这些年一直在调查她,可是一无所获。”

烈金石的脑子浮现出方错的样子:瘦小干瘪,一对奇怪的一只黑一只灰的小眼睛,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如啮齿动物一般尖锐的牙,然而那笑却像一张面具罩在她脸上……而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似乎也被那神秘的眼睛和笑意罩上一层灰色的幕布,让人看不清楚。

烈金石道:“她跟我说她从前一直游历四方,后来碰巧遇到君如珪,救了他,就当了他的师父——”

“她不是君如珪的师父,”袁重山果断摇头:“她和君如珪的关系一点都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敌人。”

烈金石没想到那老婆子居然骗了他,倒是意外,不过想想,这样一个古怪孤僻的老太婆,说什么又能让人相信呢?

“哦,我知道了,”他及时顿悟,脱口道:“那老婆子从一开始就在骗我,骗我们去绿柳山庄,又把我一个人弄到她那里,她说她是我师父,让我帮她去找云梦犀,她挖空心思做了这么多事,说了这么多的谎,——只是想让我为她找黑齿啮铁!”他看了周围人一遍。

“——可是,师父,”他目光留在袁重山脸上:“她要黑齿啮铁做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袁重山道:“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那把刀,就像我们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和我们四大门派做对。不过,我们会知道的,等我们抓住了她——”他的目光陡然收紧,束为锐利的一丝寒意。

元明晦带着愠怒开口:“那个老太婆多年来明里暗里骚扰残害我们四大门派的弟子,我们却拿她没办法,她就像一条藏在暗影中的蛇,一不注意她蹿出来咬你一口,等你回头找她的时候,又无影无踪。而现在咱们既然知道她在绿柳山庄了——”他一个拳头忽然捏紧,对袁重山凿凿道:“师父,咱们要不要派人——”

袁重山回应:“抓肯定是要抓她的,不过咱们得先处理了眼下事再说。”

“是,师父。”元明晦一低头。

“她跑不掉的,”袁重山寒声继续:“她只要想要黑齿啮铁,她就会继续给二师弟联系,到时候我们自然知道她的动向。——金石,以后那个老太婆再和你联系,你一定要马上告知我们,知道吗?”

“是,师父。”

“另外,那把刀,”袁重山再次强调:“黑齿啮铁,你一定竭尽全力把它拿到手,它非常重要,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拿到的,方错不能,污血教也不能,只能回到我们手中。”

“是的,师父,弟子会竭尽全力。”

“还有,为了你的安全,你以后还是少来找我们,有事就用水火交融之术和你大师兄联系,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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