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个人,因为他已经发现那些杂草下面,露出一片片灰色的破布料——
他走到了那“人”的跟前,看着这个杂草和泥土的掩盖之下的尸首,覆盖在尸首上的布料。他的身体一样大部分已经破损腐烂,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塌了下去,整个“人”的形状支离破碎,显然已经死了很久了,不过从胳膊和脖子等处露出的泥泞和灰色骨头,以及藏在泥土里的丝丝黑发,让人很容易判断出他的动作方位。
他用长剑在其上面戳了几下,发出“啜啜”的声音,然后用剑尖挑起一片覆盖在外面的衣服,衣服和草和泥土粘在一起了,硬邦邦一片,他用力一挑,在尸体上切开一个大口子。他看着口子露出了白色的骸骨,他没有停下,顺着那口子一直往下切,切开一个大口子后,将刀口左右的衣物泥土挑开。
他继续用裂境切割,一边掀开泥土和衣物,不一会儿,他几乎将那尸首身体上的衣物和泥泞给全部掀开,他又用剑将尸首周围的泥土和杂草刨开,整个骸骨全部暴露出来了。
是个人,而且这个人脸向下趴着,四肢张开,右手握着一把兵器,一把长刀。
看到那刀第一眼他还惊喜了一下,不过当他完全看清楚的时候,发现那不过是一把普通不过的陌刀。
真是让人失望。
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料的,毕竟王四娇说过了,他们早就来找过这里,却一无所获,而且在这之前说不定师父他们也搜查这里,不也什么都没有找到吗?
不过君如珪不甘心,这个人单独死在这里,手里还有一把刀,显然身份很特别,他莫非就是——曾南方?
其实也不难推测:当绿柳山庄的出逃者被屠杀之后,肯定有后来者将他们的尸首收敛掩埋在此处,而这个人除了曾南方他的确想不出还有别人。而曾南方将他同伴的尸首掩埋之后,大约因为悲痛,大约也因为无路可去了,于是便在同伴的坟前自杀。
可是,他在这里自杀之前,究竟将黑齿啮铁藏在何处呢?
他决定翻一翻这个已经腐烂的尸体。
他蹲下来,先将被自己掀开的那一团团腐烂的衣服用剑尖拨散,然后用手揉捏查找那些脏污的东西里面有没有藏物品,这么一点点的搜索揉捏,衣服找完了,又去拨拈在上面的一块块的泥土,一点点找。找了很久,将尸首背面找完。他又用剑将尸体翻个面,继续沿着尸首翻找他的衣服和身上的泥土。他这样每一个衣服片,每一个结成一团的泥土疙瘩,每一个缝隙细细分捏查找着。
而在这个过程中,云梦犀大约是太害怕,也大约是不想闻尸体的臭味,一直躲得远远的。
君如珪一个人锲而不舍的翻找了很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翻到了东西。
一个是藏在尸体怀里的东西,几乎和尸首黏在了一起,他好不容易才从泥土和衣服的缝隙中将掏出来,他抠干净上面的泥土,见是一个小小的铜牌,铜钱大小,云形,一根黑色的线从上面的小孔穿过,似乎是用来挂在腰间的,在铜牌的正面,写着一个篆书的“柳”字,背面则竖着刻着“福泽绵长,昌隆永盛”八个小楷。
另外一个东西是缝在腰带里面的,也很隐蔽,他将那几乎朽坏的腰带撕开后,才将其掏出来,那是个天青色玉佩,指甲盖大小,是个翘首张口的乌龟,看起来憨拙可爱,乌龟的尾巴上系着一束被泥土包裹的红璎珞。而在乌龟的腹部,刻了一个很小的字:“池”。
找到这两样小东西,君如珪还是感到挺高兴的,因为毕竟还是找到东西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将两样东西在衣服上擦干净,翻来覆去查看,然后走到云梦犀身边,又问她见过没有,不过云梦犀看了之后,说没见过。
君如珪继续搜寻,他像之前一样,绕着房屋一圈一圈搜下去,一直到抵达山谷边沿,无法再进行下去,又到山谷狭窄的两头看了一转。
一番辛苦的搜寻结束后,已经到了下午了,君如珪疲惫之极,他回到那三个木屋之前,坐在屋子前的门槛上,和云梦犀吃起备好的干粮来。
“你累了吗?”他吃了一会儿,见云梦犀也在认真的吃,问。
云梦犀抬头,摇头:“我不累,我都没有怎么找呢,你应该累了吧。”
“还行。”其实他的确累了,不过因为心里死死记挂着刚才他从尸体上搜出来的那两个小东西,所以一时倒不在意这些,他想了此,无奈叹道:“找了大半天,只找了个玉佩和铜牌——”顿了顿,他又不甘的问:“你觉得这可能是什么?”
两样东西此时正在云梦犀身边放着,她低头望了眼它们,伸手拨弄了一下,低声:“‘柳’……‘福泽绵长,昌隆永盛’……”她默然片刻,忽然抬头道:“我记得王四娇说我们浊水帮原来的帮主姓柳,这个写着‘柳’字的铜牌会不会是我们原来帮主的?”
君如珪停下咀嚼食物,推测了一下:“曾南方是浊水帮的人,而且他还是柳帮主给救了的,他留着一个柳帮主的铜牌倒也说得过去。”
他停顿片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又否认了:“不,也不一定,这个‘柳’字说不定指的是绿柳山庄。”
云梦犀点点头:“有可能。不过,”她又微蹙秀眉:“如果真是绿柳山庄的东西,那么曾南方既有这个,那么这里其他人也应该有啊?可是我们刚才搜屋子,却没有找到一个这样的牌子呢。”
的确是,君如珪心里想,不过这也好调查,问问浊水帮的人或者师父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至于那个天青玉乌龟。
他看向云梦犀身边的那个小小的稚拙可爱的玩意儿。
“这个乌龟倒是可爱,”他说。
“是啊,”云梦犀看向玉乌龟,又将那个小乌龟给拨弄了一下,“的确很可爱,像小孩子玩的玩具或者饰物。”
君如珪蹙眉:“不过曾南方一个大男人身上带这个,真是奇怪……算了,现在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一会儿我们将东西带回八指岛,问问你们帮的人,说不定他们知道。”
云梦犀点头称是。
两个人又默默吃了会儿东西。
然而片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王四娇说他们既然搜查过这里,那么他们应该也找过这具尸体,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找出来这两样东西呢?且不光是这一点,曾南方既然是浊水帮的人,且据王四娇所言,在帮中人缘和地位都不错,他死了之后浊水帮的人居然不将他收敛,而是任其抛尸于此腐烂朽坏?而且还是在他们曾经搜查过这里之后?
两个问题萦绕在君如珪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却也始终没有答案。看来,还真得回去问问浊水帮的人。
他只好继续默默吃手中的干饼。
一会儿,他回头看了看云梦犀,见她已经将手中两样东西放下,正拿起水囊喝水。他又想起莫思侬下毒之事,便问道:“对了,莫思侬在白茅山的时候给你下了毒,这些日子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云梦犀放下水囊,摇头:“没有。”
“哦,那就好。”
隔了一会儿,他又问:“药还在吃吗?”
“什么药?”
“就是上次邱鱼给你买的药。”
云梦犀点点头:“还在吃。”
君如珪微微一笑,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有邱鱼,那时候她看邱鱼的眼神和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可是迥然不同,他忽然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吃了感觉怎么样?”他又问。
“还是记不起来。”她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有时候脑子里会一闪而过一些东西,就像是记忆里面的,不过马上又没有了,还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既然出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好的。”君如珪听到此,似乎看到了希望:“说明记忆在一点一点翻出来,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
云梦犀似乎也看到了希望,也抿嘴微笑起来。
“要不你也吃这个药吧,”她建议道:“你不也失忆了吗?若是我们都记起来的话——”
君如珪却摇头道:“这药可是邱鱼花大价钱给你买的,我可不敢偷吃,我怕邱鱼要打死我。何况这药是针对你的失忆,说不定对我的失忆没有一点效果呢,你放心吃你的吧,我有我的药。”
云梦犀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道:“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想记起来——不光是为了给你找到那把刀,还有,就是……”她声音变小了:“其实我也很好奇,关于你……”
“你知道吗?”她半低着头,羞怯的继续:“邱鱼给我说过一些我从前的事情,他说我是浊水帮的帮主,他说他知道我小时候的一些事,他说我从前是孤儿,是被人收养长大的,三四年的样子才加入浊水帮,他还对我说了一些人的名字,我认识的人,但就是没有提起过你——”
“当然,”她又笑了:“我不是说你在骗我,其实我也反复想过,你若是和我关系非常,他有可能会嫉妒你,所以便没有说起你……”
君如珪注视着她,看着她的声音小到听不见,看着她的脸染上一层一层绯红的如霞光的晕泽,他觉得她比第一次看她的时候更多了些风韵和姿色,那一刻,一滴炽热的胭脂色的水滴,落在心里面,荡漾起圈圈涟漪。
她是爱上我了吧,他心里窃窃道:不过这也很正常,我这么英俊潇洒,聪明睿智,比起她周围的男人比如邱鱼强上一百倍,何况我对她这么好,这么上心,谅她是铁石心肠也不会不动心的。
呵,其实她没有爱上我也没有关系,等她恢复了记忆,知道我是她老公,她同样会爱上我的,绝对会。
“你以前……到底是我的——什么朋友?”良久,云梦犀怯怯的抬头,凝望他,问:“你记得吗?”
“呃……”他觉得现在说什么老公老婆似乎不大合适,于是只说:“当然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他微笑着回答。说着,他的目光忽然滑到她的身边,看到草地上开放着一朵绚丽的龙胆,他伸手将那朵花摘下,然后探身,擦在她的耳鬓上。
“这花,开了。”他看着她和那朵花,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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