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商议

走到离那片星河不远的地方,他下马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黑色大氅披在身上,将帽子拉下遮住脸,到了营地跟前,对守卫通报了姓名,他便像上次一样,被人引了进去。

在满是火把,篝火以及三大门派弟子的营地内走了片刻,他抵达一个大营帐,带路人通报之后,他被允许进入。

这次营帐内只有两个人:坐在前方中央的师父袁重山和一边的大师兄元明晦。

他脱下黑氅,分别向师父和大师兄施礼,然后落座。

袁重山用一贯冷漠严肃的目光端详着烈金石,片刻,沉声道:“你几日从浊水帮动身的?”

“回师父,三号。”烈金石答。

“那你只用了五日就回来了,挺快。”

烈金石一躬身:“师父大师兄有命,徒儿不得不快马加鞭。不过也多亏了污血教在各地的驿站换马,我才能赶到现在回来。”

袁重山道:“那你得瞒着污血教,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来了这里。”

“师父放心,”烈金石恭敬道:“我一路都说在寻找黑齿啮铁,他们没有任何疑心。”

袁重山点点头,又道:“听你大师兄说你去了一趟枯木谷。”

“是。”烈金石道,然后他便将从王四娇那儿听到的关于曾南方等从绿柳山庄逃离之后之事,到他自杀,然后自己和云梦犀去那里搜索,搜索到了一块铜牌和一个乌龟玉佩之事一一道出。

“将那两样东西拿来我看。”听罢,袁重山道。

烈金石从怀里取出两个小东西,起来毕恭毕敬呈放到师父前的木案上。

袁重山先拿起那个刻着“柳”字的铜牌,细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拿起那个乌龟玉佩。

当他拿起乌龟玉佩的时候,元明晦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袁重山身边,探出脑袋认真的看着。

“这是从曾南方的尸首上找出来的?”袁重山举起两样东西问。

“是。”

袁重山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指着铜牌道:“这是绿柳山庄进出用的牌子。”

烈金石一怔,脱口:“这是绿柳山庄的?”

“是。”

他又瞥了眼烈金石,见他一脸惊愕,继续道:“我去过绿柳山庄,不过第一次去的时候我没有在意这些小玩意,后来你带人去枯木谷格杀那些逃亡者之后,拿了好多这样的牌子回来给我看,说那些人身上带着的这个玩意儿,足以证明他们的确是绿柳山庄的人。”

听到袁重山这话,烈金石的脑袋只觉得猛的嗡一声响,他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方搞清楚了师父话中含义,他张口:“师父,你,你刚才是说——我去枯木谷格杀了那些逃亡者?”

“是。”袁重山面无表情:“半年前就是我派你去的枯木谷消灭那帮人。”

烈金石听到这里,就像全身被点了穴道,僵住了。

袁重山却似没看见似的,喝口茶继续道:“你的动作也挺麻利,去了不到半日就将他们全部格杀,真是干净利落。”袁重山放下手中茶饮,抬头又瞥了眼烈金石,见他表情异常,道:“你怎么了?”

烈金石竭力表现的自然:“没,没什么。”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只感到有些冷,他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狠狠咽下去,然而,那茶水还是冷的,让他浑身更冷了,冷得直打了个哆嗦。

“你格杀了枯木谷的人之后,”袁重山接着道:“你续追踪曾南方,没想到曾南方却去了枯木谷,然后在那里自杀了。你后来报告我的时候给我说过,你在曾南方死后再次去枯木谷搜索过,却没有搜出别的东西了。”说完,袁重山目光继续看着他。

啊,竟然是我,竟然是我!……烈金石面目沉静,心里却在狂嚎,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我干的!!!

不过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他掩饰一般的又拿起茶杯,低头咽下一大口冰冷的茶水。

一个哆嗦后,他低声道:“我没找到这两样东西?怎么会?……哎,都怪我失忆了,若是我能记起来,我便能想到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找到这两样东西了,真是——”

他说着,抬头,看见袁重山正在低头喝茶,似乎并未听他那语无伦次的辩解,他这略略松了口气。他又看向元明晦,见元明晦手里正抓着那个小乌龟,低头贪婪的看着。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大师兄,你认得这个小乌龟?”

元明晦蓦地抬头,他似乎要回答,不过蠕动几下嘴唇之后,却淡淡吐出三个字:“没见过。”

说完之后,他抓着那个玉佩,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却将玉佩放在桌子上,继续呆呆地盯着看。

一时间,屋子里的氛围有些奇怪。

三人沉默许久,烈金石忽然想起一事,便打破沉默道:“师父,曾南方报仇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重山微微仰头,吸了一口气,道:“半年前,我们玄晟门正在招纳一些洒扫的下人,曾南方混在这些人里进入我们玄晟门,之后温七就被人杀了,具体情况至今不是很清楚。不过从温七伤口看,的确类似锯齿,不过我们遗失黑齿啮铁多年,且我也从未使用过那把刀,所以并未将那伤口和黑齿啮铁联系起来。没想到那杀人刀居然便是黑齿啮铁。”

“再之后,”他继续缓慢的说:“我们便一直追查凶手,我们发现了曾南方的踪迹以及他和枯木谷的人有关联,便认定他多半是为了枯木谷的人报仇而来。而且他背后还有一帮人在暗中掩护他,我们也在追查这帮人的身份,不过他们藏得很深,一直没有查出来,如今看来,竟是浊水帮。”袁重山伸手捻起胡须,“ 不过令我们最没想到的是,我们追杀了十几日之后,曾南方还是自杀了,这一下,线索彻底断了。”

“师父,”元明晦忽然插口道:“我觉得黑齿啮铁应该还在云梦犀手里。”

袁重山目光投向他的大徒弟。

“曾南方自杀,明显是想摆脱我们的追杀,”元明晦字句清晰神态坚定:“但黑齿刀乃是云梦犀给他的宝刀,而且在他死之前,他也一直和浊水帮的人有接触,所以徒儿看来,他应该不会带着黑齿刀乱跑,他很可能在报仇成功之后——”他转眸盯住烈金石:“已经将刀还给了云梦犀。”

烈金石之前也考虑到这一点,且还和云梦犀一起搜过她的房间,可惜一无所获。不过纵然如此,他依然同意元明晦的话——黑齿啮铁很可能还在云梦犀手中,他们只是没有找到罢了。

“是的,”他点头道:“我同意大师兄所言,这么宝贵的刀,曾南方应该不会乱扔,他死前一定将其妥善保存了起来,而云梦犀那里是最好的去处。”

他思索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脱口:“会不会——”他蓦地抬头,轮流盯着师父和大师兄的眼睛,然后说出下面的话:“是浊水帮杀了曾南方?”

面对烈金石瞪大的眼睛,袁重山和元明晦二人面容一时凝滞,没有回应。

他道:“因为浊水帮不想让我们找到黑齿啮铁,也不想让我们查出他们才是曾南方背后的指使者,所以就暗中杀了他。”

“二师弟说得对,这的确有可能,”顿了顿,元明晦表示同意:“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黑齿啮铁肯定在云梦犀手里了?”

烈金石想到之前他问贝忠诚为什么他们不将曾南方收殓,又为什么没有找出他身上的两样的东西,而贝忠诚却回答得模棱两可。若是浊水帮杀了曾南方,那么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因为是他们杀了他,所以根本没有必要收殓,更没有必要去搜身。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二师弟,”元明晦应该也认定了这一点,对他道:“你今后还是要从云梦犀身上入手,你必须尽快让她恢复记忆,这样才能拿到黑齿刀。”

“是,大师兄,我会的。”

交流结束后,烈金石和元明晦都离开营帐,元明晦叫来一个小师弟给烈金石安排休息之地,然后就离开了。

烈金石在一个单独的小营帐里休息,他本来是想睡觉的,可是大约这些日子经历的东西太多,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乱七八糟的画面:莫思侬美丽的脸颊,妖娆的姿态,云梦犀温柔的容颜,期待的眸光,还有元明晦专注的看那个小乌龟的样子,另外还有袁重山,君不恶,等等等等……

营帐外也很嘈杂,谈话声,脚步声,呵斥声,还有练习剑技发出的兵器声……所有的声音交织成为一个大帐子,就像罩着他的营帐那样,将他周围密密织织地包围起来,和他脑子的画面一起消磨着他本不多的睡意。

不过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些声音渐渐地变得稀疏,小,就像那个帐子,变得薄,透,千疮百孔,最终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隐约的谈话声,行走声……

夜深了。

然而烈金石的脑子里依然充斥着那些古怪纷杂的东西:莫思侬美丽的脸颊,妖娆的姿态,云梦犀温柔的容颜,企盼的眸光,还有元明晦专注的看那个小乌龟的样子,另外,还有袁重山,君不恶,等等等等……

一遍遍干扰他的神经。

他实在受不了,起来披上衣服,走出营帐。

外面,黯黑的天穹上随意散落几粒稀疏的星辰,漆黑的大地上,零零星星的火堆在如蘑菇般的营帐间寂寂燃烧,用澄黄染亮周遭,如同一团团亮的绵团,在那些棉团的周围,疏疏落落的围绕着几个人,他们或沉默,或低低的说话,气氛有些寂寥,似乎感觉不到大战之前的紧张感。

他又转头朝白茅山的方向看,山是一片浓稠的黑,一点光都没有,就像天际之间裂开的一道深渊。

他收回目光,开始在营地里漫无目的地行走,他走过沉默的营帐,走过来来去去的巡逻队,走过火堆,当他经过一些火堆旁时,他听到那些小声谈话的弟子,他们似乎在交流对这次战斗的预测,又似乎抱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有的则抱着膝盖晕晕欲睡。

他经过他们,继续默默地走——

走了没一会儿,他停了,他发现不远处一个营帐里亮着光。

营帐是用来睡觉的地方,且为了防止火灾,一般禁止在里面点火,然而这么晚了,这一个却亮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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