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谈

“那个营帐住着谁啊?”他走到一个篝火边,问一个打瞌睡的弟子。

那个弟子抽了一下,醒了,他回头看向烈金石手指的地方,楞了楞,用不是很大的声音回答道:“是元大师兄。”

“谢谢。”

烈金石转身朝营帐走过去。

他走到营帐门口,先听了听里面,见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小声喊:“大师兄?”

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谁?”

“我,烈金石。”

“哦。”里面的人还是含糊地回应。

烈金石等了好一会儿,没等里面再来回应,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又道:“大师兄,我能进来吗?”

又一会儿,元明晦道:“进来吧。”

烈金石掀开帘子进去,他看见元明晦正盘腿坐在铺在地面的褥子上,一动不动,就像在练功运气,不过身体姿态却很放松,又像在休息。在他的身边的褥子上,放着一把剑,行李包裹,和叠好的被子。

他见烈金石进来,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话。

烈金石提起衣摆坐在元明晦对面,他看着他,小声道:“这么晚了,大师兄怎么还没睡?”

元明晦抬眸,淡淡道:“你不也没睡吗?”

“是啊,”烈金石笑道:“白天跑了一天,按理说晚上该想好好睡一觉,可不知为什么睡不着——”

“大约太辛苦了吧,”元明晦依旧是淡淡的略疲惫的口气:“你一路跑到八指岛,枯木谷,又跑回来,——你该去睡觉了。”

“我一会儿就去睡。”烈金石点点头。说到这里,他听到营帐的帘子在扑啦啦地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外面的风吹得帘子翻来覆去的抖动,当帘子被风撩起来的时候,他又能看见了外面零落的篝火。

他转回头:“咱们的队伍怎么还在山下,没有攻山吗?”

元明晦垂着眼皮回答:“莫思侬把她爹和鹤雪所有弟子当人质,我们暂时无法攻山。”

“果然——”烈金石对于这个女人的残忍无情不禁感到心寒:“哎,一个女儿,居然这样对自己的亲生父亲……”

“的确,”元明晦点头:“不过——”他忽然笑了,冷冷的:“你得相信,无论她现在如何猖狂,世间的恶人都一样,逃得了一时,不可能逃得了一世,报应迟早来,只是时间问题。”元明晦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压制着一股隐忍的残忍,眼睛里光芒隐灭,犹如针芒,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二师弟,而就是白茅山上的叛逆之女莫思侬。

“是啊——”烈金石表示认同:“不过她如今占领了整个白茅山,手中又有这么多人质,她要是一直不下来,一直押着莫掌门和那些人质,咱们怎么办呢?”他担忧地看大师兄。

“很简单,继续包围白茅山,不让一人下山,也不让她得到任何援助。等不到一年半载,她迟早撑不下去,迟早要下山,到那时候,我们就动手。”

烈金石虽然觉得这战线未免拉太长,但是还是点点头,低声:“原来是这样打算……不过,也只能这样……”然而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又浮起了莫思侬的样子,她的无俦美貌,她的温言笑影,她的浓情蜜意……说实话,他真的很难将那个莫思侬和这个莫思侬联系起来。

然而他又想着她反叛的时候应该预料到自己一旦干出这样的事,其余三大门派肯定要对付她的吧,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顺顺利利的掌握整个鹤雪剑派?在没有其余门派支持的情况之下成为掌门?

这也太天真了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选择反叛,选择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如此的背天叛地的忤逆之举。

那动人的美貌,那些温言笑语,刹那间又变成一团解不开的迷雾。

“大师兄,”他忍不住又问:“您从前认识她吗?”

“谁?”

“莫思侬啊。”

“见过几面。”

“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反叛她爹?”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之前看她挺不错的,模样漂亮,人也挺和善,不过几面之交又能说明什么?”元明晦耸耸眉毛。

听到这里,烈金石挠挠脑袋:“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推翻她爹,她这么做不仅引得天怒人怨,还让咱们三大门派联合围攻?完全是损人不利己啊。”

元明晦淡淡的笑笑:“二师弟,这个世上很多东西,外人是看不清楚的,谁知道?比如——莫思侬看起来温柔良善,其实骨子里坏透顶。比如她和她爹看起来父慈女孝,实际上已经不共戴天。所以我们这些外人何必揣测什么,反正也是猜不出来的,我们只需要照着该做的事去做就行。”

“也是,”烈金石点头:“特别是人家的家务事。”

他又沉默片刻,又想起一事来,便问:“大师兄,你知道莫思侬和君如珪从前什么关系?”

元明晦抬眸盯着他:“莫思侬和君如珪什么关系?”

“是啊,”烈金石便将他在白茅山上和莫思侬之间相遇和经历的一切一一道来。

元明晦听完,皱着一对长而浓黑的剑眉,嘀咕道:“听你说,莫思侬认识君如珪?而且关系还非同一般?”

烈金石一个劲儿点头。

“这个我不知道。”元明晦回应。

“大师兄没听过这事?”

“没有。”元明晦摇头,顿顿又补充:“君如珪来我们玄晟门后极少下山,更别说去白茅山了,——不过,他有可能是在这之前认识的莫思侬——”

“对,莫思侬说了,他们就是在小时候认识的。”

“小时候?”元明晦的眼睛忽然张大:“他们小时候就在一起了?”

“是啊,我也纳闷呢,莫思侬小时候是不是没有住在白茅山?”

元明晦继续瞪着眼睛,一会儿又放松了:“我不知道。”他还是那句话。

“哦。”烈金石唔了一声,这一声听起来有些失望。

元明晦瞧着他,半晌,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你小子,”他手指烈金石,并在半空中一个劲儿点:“真是艳福不浅啊,这才去那边几日,左一个云梦犀,右一个莫思侬,都是顶尖儿的美人儿,可真让大师兄嫉妒。”

烈金石不好意思的抓脑门,笑:“大师兄,你别取笑我了,我正头疼呢,我真的想知道莫思侬从前和君如珪到底什么关系,却无从知晓。我想让云梦犀恢复记忆,更是无能为力,我真的头痛啊。”

“这都头痛?”元明晦斜着眼睛觑他:“我说,”他放低声音,慢慢说:“有朝一日你搞清楚君如珪和莫思侬到底什么关系,或者云梦犀记起来了把你当老公,你说不定会更头痛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烈金石脑子又想起第一次看到莫思侬的场景,又想起第一次看到云梦犀的场景,然后又想象起云梦犀一旦回忆起来,把自己当成老公的样子,——当然,这个有点难以想象,不过,他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他又难为情地笑,抓脑袋。

“我告诉你,”元明晦神秘兮兮地将脑袋伸过来,低声:“云梦犀可是个痴情女人啊,她认为我们杀了君如珪,所以这些年一直跟我们四大门派过不去,一直把我们当仇寇,啊,你没见过她那阵势。如今她知道你活着,回来了,……”元明晦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她会怎么样呢?——”他伸出手,摸上烈金石的肩膀,揉了几下:“所以,二师弟,你可要把持住啊,真的,要把持住。”

烈金石真是受不了元明晦那样的眼神和口吻了,他伸手将元明晦的手扒下去,正儿八经道:“大师兄,你多心了,我这次化身为君如珪,前去黑水宫,可是有正经事的。何况我烈金石也是个有追求有理智的人,我怎么可能和君如珪从前的女人纠缠不清?呃……就算我和她交往,那也是有目的的,比如黑齿啮铁。我跟她在一起,也就是为了黑齿啮铁,您都知道的,大师兄。”

“我知道,”元明晦煞有介事的点头,收回手:“我知道二师弟是最理智最有追求的人,你眼里只有咱们的除魔大业,别无其他。”

元明晦这话说得虽然正经,不过在烈金石眼里,总觉得他还是在打趣自己。

元明晦顿了顿,忽然一拍股下毡毯,道:“对了,有一件事,我们三大门派恐怕要在山下围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怕污血教趁乱打劫,所以你得紧盯他们那边的动向,一有异常,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知道吗?”

“我会的,大师兄。”

“师父也说了,白茅山这边你不用管,”元明晦摆摆手,继续:“你现在的任务是拿到黑齿啮铁,这才是最紧要的。”

说到黑齿啮铁,烈金石又想起一事来,又问:“大师兄,师父说黑齿啮铁里有魔王封印的线索,可是师父不是已经将魔王成功封印了吗?他为什么要在一把刀里留下线索呢?”

元明晦又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咱们都别管,照做就是。”

“大师兄说的是。”

此时,外面又来一阵风,将帘子掀起来,扑啦啦地作响。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两声清澈的梆子声。

“居然寅时了——”烈金石听着这声音,嘟囔,回头:“大师兄,你想睡了吗?”

元明晦从帘子的缝隙瞧了外面一眼,点点头:“睡了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然后他打了个呵欠。

烈金石正要告辞,然而他转身之时,忽然看见元明晦的手腕上绕着一段璎珞,那璎珞他认识,就是白天他拿去的那个乌龟玉佩的璎珞。

他动作一下子刹住。

元明晦本来也要起来,见烈金石正在看他的手,他也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的东西。

顿了顿,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却笑了。

“你很好奇,是吗?”出乎意料的,他主动问他。

烈金石点头。

元明晦朝他伸出那只手,摊开手,露出掌中那可爱的天青色的小乌龟,然后慢慢的淡淡的说:“我以前有个朋友,很喜欢乌龟,这让我想起了她。”

“朋友?”

“一个很好的朋友。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现在已经死了。”

烈金石滞了一下。

然而元明晦却淡淡的笑了:“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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