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金石回到自己的营帐,他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又在乱七八糟的画面中巡游了很久,才进入梦乡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先去给师父和大师兄告辞,然后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营地,去找云梦犀。
然而刚刚走到半道上,他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回头只见从山下来的方向,有一群人正慌慌张张的朝这边赶。他过去,见原来是一堆弟子,簇拥着中央两个人,一人一身白衣,浑身是血,另外一个玄晟门弟子将其背在背上朝师父所在的大营帐快步赶去。
他实在好奇,便跟了上去。
背着受伤弟子的人到了门口,经过通报,进入大帐,一进去,那弟子似乎立即脱力,扑通一身跪下,背上的伤员随之跌倒下来。
幸好他身后还有跟进来的几名弟子,将他倆扶住了。
袁重山皱眉看着下面,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弟子跪下行礼道:“回禀掌门,这个人,”他指那个白衣伤员:“乃是从白茅山上逃下来的,他一路被莫思侬的人追杀,胜负重伤,不过下山后幸好被我们发现,才掩护他逃了。”
说话之间,那鹤雪弟子被搀扶着坐在地面上,他身上很多刀口,鲜血几乎将白色的袍子染得看不出本色,脸色苍白如死,眼皮有气无力的垂着,一副半昏迷的样子。
袁重山立即对一边的元明晦和烈金石做了手势:“快给他渡气,让他醒过来。”
烈金石和元明晦领命,过去将手掌按在鹤雪弟子的背部,开始为之渡气疗伤。
不一会儿,那人眼皮颤了两下,眼睛睁开,神智似乎恢复了。
烈金石和元明晦继续渡气,待他有了精神,才停下来。
袁重山又挥了挥手,示意给他端碗茶。
茶端来,那弟子喝了一口,咳嗽两声,吞下。
“你不用害怕,”袁重山见他恢复了神智,用沉缓的声音说道:“这里是白茅山下玄晟门驻扎之地,我乃是玄晟门掌门袁重山,这里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了。”
鹤雪弟子抬眼看了眼袁重山,微微低头,沙哑着声音道:“见……见过袁掌门……”
“你是从鹤雪凌霜逃出来的?”袁重山问。
“是。”鹤雪弟子回答。
“你伤得如何,能说话吗?”他又问。
“还……还行吧。”那人努力道。
“如今山上情形如何,你可以说一说吗?”
“山上……不妙。”说到此,弟子面露痛苦之色。
“如何不妙?”
“我们,鹤雪弟子,要么,被莫思侬杀了,要么……关起来……她,她控制了一切……”
“鹤雪已经被她控制了?”
“是。”
“那你们掌门呢?”
“也被她控制了……”
袁重山蹙眉片刻,又问:“莫思侬在山上有多少人手?你可清楚?”
“我不知道……”那人无力摇头:“不过,很多,我下来的时候,到,到处都是……”
“你是怎么逃下来的?”
那人喘了两口气:“他们……需要人帮他们干活,伺候他们,所以,……我们没有被杀,也没有关,不过这些人,像我,……刚来鹤雪,武功低微得很,不会有威胁……”他又停了一会儿,歇气:“我和几个师兄弟本来,是挑水的,……我们一直想逃,……我们抓住去,去挑水的机会,逃了……不过,半道上,我们被发现,……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我一个人逃出来……”
袁重山对一个弟子做了个将手放在肩膀上的手势,那弟子会意,将那鹤雪弟子的衣襟拉开,露出肩膀来。
袁重山半眯着眼睛观察他的肩膀,见上面似乎有一条略红的凹陷,就像扁担放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他点点头,示意那弟子将衣服穿好。
“你命很大啊,”袁重山吐了口气,感慨道:“居然还能逃出来。”他接着问:“你在山上还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
“我们,我们在挑水的时候,”那人很努力的说:“听到他们有时候在议论……议论,他们的补给,好像不够……”
听到此,包括袁重山在内的营帐内的所有人的目光缩紧。
“他们,好像,要行动……”
“在逃下山的时候,我们,我们还看见,下山的路上,……集结了很多人,……他们排队,很整齐……”
“集结很多人——”袁重山捻着下巴的胡须,低吟。
“……他们还备了很多,弓箭,刀枪,还有一些轮子一样的东西,上面有钉子……好像刑具……”
“刑具——”袁重山再次喃喃,似乎在想象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呢?”
“还有……”那鹤雪弟子没说完,忽然猛咳嗽两声,呕出一大口血来,袁重山只好朝下面弟子挥手道:“扶他下去,找大夫瞧瞧,别让他死了。”
几个弟子领命,将那半死不活的鹤雪弟子七手八脚地抬出了营帐。
待其余人都走了,元明晦对袁重山道:“师父,白茅山的下山路上集中了很多人,而且准备了很多轮子一样的东西,是不是要突围下山啊?”
袁重山点头:“那轮子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用来下山冲散敌阵的,如此看来莫思侬的确在准备离开白茅山了,不过也可以想象,她在山上呆了这么久,只怕已山穷水尽——所以她只能尽快下来,不然越拖越麻烦。”他皱起眉头默然片刻,对元明晦道:“你马上去找其余两位掌门,让他们来这里。”
“是,师父。”
不过因为烈金石身份特殊,所以接下来的三大掌门的会晤并未让他参与,而是让他回避了。
但后来他还是在元明晦那打听到三大门派首领会面的内容,即将本来散开的队伍集结起来,堵住下山的道路,并派人立即搜集搬运来盾牌,拒马鹿砦等物,以应对即将下山突围的莫思侬。
元明晦劝烈金石早点离开这里,去找云梦犀办他的事,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烈金石实在好奇这里即将发生的战斗,所以他坚持留下来,想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不过在此之前,他没有忘了让人给云梦犀送了封信,说自己被莫思侬留在山上,一时半会下不来,让她等等。
山下开始积极备战。
之前山下的营地虽然将整个白茅山整个包围,但总的来说队伍比较分散。经过统一调配后,外围驻守的人马之数大为减少,大部分人集中到了有限的几个下山路口上,并且在这些路口的边沿各处,放置上一排排拒马鹿砦,呈半圆形排列开来,并用巨大的石头撑住,以阻挡冲下来的人马和所谓的带着钉子的轮子等物。而剩余人马,亦呈半圆形排列在拒马鹿砦之后坚守拒敌。
一切安排好之后,就是——等待。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这天,好些天都没有下雨了,天气炎热,空气炙灼,所有人身上都有些汗蒸蒸的,如同粘了一层泥巴在身上,让人很不舒服,可是谁都不知道山上的人什么时候会冲下来,所以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像从前一样,跳到弗来河里去畅快淋漓地洗一通澡。
烈金石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不过他身份特殊,所以并未参与到备战中去,大部分时间里,他照着大师兄的吩咐呆在营帐,不过有时候,特别是到了晚上,视线不怎么清楚的时候,他也会从营帐里溜出来,这里瞅瞅,那里看看,观察营地和山下的状况。
今晚,他也一样。
他向往常一样在驻守在山下路口的队伍周围转了一圈,见他们正在陆陆续续换班,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热,于是他便利用自己非正式队伍中成员这个优势,去河边洗一把脸。洗完了脸,他又回来转了一圈,换班基本已经结束,换下来的几乎已经守了大半天的弟子终于可以回到营帐里休息片刻,以等待明日再去换。
他跟着那些人一同回到营帐时,已是深夜,终于觉得有些累了,他躺在毡毯上,打起瞌睡。
一开始他本来睡不着,不过随着夜渐渐深了,他也沉入了梦乡,他经历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梦,他梦到了枯木谷,看到那里的屋子周围,有好多死去的人,大人,孩子,老人,他们满身是血,横七竖八地倒在木屋里外,一个个瞪着牛一样的眼珠子盯着他,而他的自己的手中,则拿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他也看着那些人,那是互为敌方的人的对视,不过,渐渐的,他浑身感到有些发寒,发怵,直到再也看不下去了……
画面模糊,然后又清晰,他看到了绿柳山庄,然而那里面的死人更多,几乎将地面都铺满了,而在那些尸首之上,师父一脸沉肃,孑然独立,就像一尊雕像……
他感到一阵惶恐,他离开此地,回头却看见方错在门口堵着,咧开干瘪苍老的嘴在笑……
他一个恍然,又看到了莫思侬——
就像第一次看到她的那天晚上,莫思侬坐在残月拂风的桌子边上,匆匆地对手下吩咐什么,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好像要和敌人大干一场。
但一晃眼,她又似乎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衬着昌茂妍丽的花木背景,笑意盈盈地和他说话……
乱七八糟的梦境像空中落下的纸片一样在眼前纷纷扰扰地扑过来,飞走,被一阵风卷得无影无踪。
又不知过了很久,他听到了噪杂的声音,脚步声,喧哗声,喊杀声,还有惨叫声……,从黑暗的远方,从梦境的边沿传来……
他听了一会儿,意识到那声音是激烈的打斗才能发出的,而他想着如今能发生打斗的地方,便只有白茅山。那么也就是说,三大门派攻上白茅山了?
他骤然激动,雀跃起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