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们都认为他们在鹤雪住上一段时间,等三道堡的人不再追杀他们了,他们自然会离开。然而没想到,他们住了一个月,又住了一个月,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我听人说,他们打算加入我们鹤雪剑派。”
“这个消息让几乎所有人大吃一惊,”李狸又吞了下口水:“要知道,我们鹤雪身为四大门派之一,甄选入门弟子是非常严格的,无论是天资,背景,品格都要求很高,不是什么人想进来就能进来的。这些人来历背景不清不楚,而且还被人追杀,贸然收留他们,只怕弊大于利。”
“不过那时候掌门还在云游,没回来,无人定夺此事,于是那些人便继续留在山上。”
“直到入冬之后,掌门终于回来了。”
“后来的便是我听说的了,”李狸继续道:“据他们说,咱们掌门一回来,大小姐便将广吟风那帮人引荐给了掌门,并强调了他们几次三番帮过自己之事。我们都以为掌门会拒绝他们。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珠子的是,——掌门居然答应了。”
李狸摇着头,显得很不理解:“我们纷纷猜测其缘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我和大小姐还算有些交情,有一天,我便大着胆子问起她这件事,她对我坦诚道:掌门在游历天下的这段时间内,看了许多名山大川,见识了很多能人异士,视野变得宽广,也更加雄心勃勃,他希望扩充我们鹤雪,壮大我们的实力,不拘一格收揽人才。那广吟风刚好武功很高,而且他的手下也左右不差,比起咱们鹤雪大部分弟子都强过不少。再说,他既然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可见其嫉恶如仇乐于助人,人品也没得说,掌门很喜欢他们,自然便答应了。”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但我估摸大约是因为掌门一向疼爱大小姐,听那次大小姐险些丢了性命之事,心中多半后怕,所以才收了广吟风他们,一来可能是因为感激,二来可以预防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从此以后,广吟风那伙人便加入了我们鹤雪。他们加入的是鹤枕堂,和多为我们这些初级入门弟子的鹤饮堂和练气弟子的鹤隼堂不同,鹤枕堂是收留像他们一样之前加入过别的门派,带着别派修为半路入我鹤雪的人,人数不多,统共也不到一两百,他们一进去,便占了很大一部分。”
“而他们进入鹤枕堂之后,我开始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我听人说,他们虽然加入了我们鹤雪,但是经常聚在一起,只和自己人打交道,形成一个自己的小圈子,外人很难进入他们中。”
“不过据说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是如此了,到了鹤枕堂之后,这一点更加突出了,简直就像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堡垒。此外,他们除了掌门,大小姐和广吟风,一般不会理会别人。他们特别和大小姐往来得频繁,一直很讨好她,似乎他们就认定了,要在鹤雪立足,只要靠住大小姐这颗树就够了,别人的看法,完全不用在乎。”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我们没想到的,那就是我们以为三道堡会有人来讨要广吟风那帮人,结果他们一个人也没有来过,直到现在都没有来过。”
李狸缓了缓,继续道:“不过广吟风那帮人的所作所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还算本分,没搞出什么大乱子来。但是时间一长,又不对了,那帮人又开始作妖了,他们推荐他们的亲朋好友,师兄师弟,拜把子兄弟什么的来我们鹤雪。话说的很好听,说什么是为了鹤雪的未来,壮大鹤雪的实力。说实话,”李狸摇头:“我们鹤雪的弟子虽然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但是时间越久,他们的表现越差强人意,对他们的印象便越来越差,对他们推荐来的狐朋狗友,自然多是呈排斥的态度。但是——说来也是恼火,我们大小姐偏偏就喜欢那帮人,每次有什么事,她都一如既往的维护他们,她对掌门说他们武功高强人忠诚勇猛,都是难得的人才,特别那个广吟风,她简直把他夸上了天,所以他们推荐的人,自然完全值得信任收留,乃是我们鹤雪之福。——哎,我们掌门啊,”李狸又一声喟叹:“他一直是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谁知道在这些事上居然这么糊涂,什么事听从大小姐的。……不过,大约,还是太过宠爱女儿了吧。”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广吟风不断拉人进入鹤雪,前前后后居然弄了近百人进来,他们中间有的是武林高手,有的是普通的仆夫走卒,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来历不明,且只和广吟风那帮人打交道,和他们的圈子粘在一起。”
“入了年后,广吟风带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一些知情的弟子告诉我已经有两百人左右吧,他们被安插到我鹤雪门派的方方面面:各个堂,各个机构,各个辖地,他们简直就像一根根针一样,悄无声息地在我们鹤雪一个一个地方扎下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迟早有一天,我们整个门派将被钉死在他们手中。”
说到这里,李狸忿恚而懊悔地摇头:“哎,也都怪我们大意——竟然没有早早意识到这些人的图谋,没有早早提醒我们掌门,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些心怀叵测的虎狼贼子,步步蚕食我们鹤雪,让鹤雪走向不归之路——”
随着李狸的讲述,周围聆听者面色愈发凝重。
李狸歇了口气:“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我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想来也有些蹊跷,”他皱着眉想了想:“——约一个月前,那时大小姐刚搬了新屋子,打算下山去置办一些东西,没想到在半道上居然又遇上了云梦犀。大小姐一见到她,便想起上次在她手中经历过的羞辱,便起了报仇之心,又见云梦犀身边人不多,便主动率人袭击她。云梦犀这回可没上回的胆子了,她不敢应战转身逃跑。大小姐便追她,一直追一直追,这一追竟追了近乎一天两夜,一直到——似乎是到了离岣嵝山不远的地方。”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一眼袁重山。
“大小姐终于追到了她,将她包围住了。”
听到此,烈金石眼前忽然闪出一个熟悉的画面:黎明前的夜晚,他,邱鱼以及阿绯被一队白衣人追踪,在远处,却响起两个女子的声音,愤恚恼怒,相互斥骂——
“——我们眼看就要将云梦犀擒住,”李狸继续说下去:“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云梦犀狡诈非常,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蹿出来,大小姐因为急不可待地要抓到云梦犀,所以离周围的弟子颇有一些距离,她这一疏忽,竟被云梦犀给挟持了。”
“之后,云梦犀挟持着大小姐自往树林深处跑,我们的人不敢疏忽紧追疾赶,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一会儿,林子里又响起了大小姐的声音,只听她镇定地大声说:大家别急,我回来了!我好得很,一点没受伤,因为我趁着云梦犀劫持我的时候,给她后脑来了一下,把她给解决了。”
“我们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我们找到她,问她怎么样,她说自己很好,没什么问题。我们又问云梦犀在哪里,大小姐说不用管她了,她应该已经死了,咱们回去吧。见大小姐都这么说,众人便不再找云梦犀,随她回来了。”
“大小姐和我们回了白茅山,”李狸却皱起一对短而粗的眉。“不过至此之后,她却像变了一个人。”
“她开始很少人接触,甚至和很要好的人也是如此,身边的丫鬟也全部辞退,换成了广吟风的几个远房亲戚。她和广吟风也来往得更加频繁,也更加隐秘,周围的人很少知道她的行踪去向。她还从掌门哪里得到调派弟子和其他人员的权利,开始频繁地调动人手,将广吟风的人调到越发重要的职位——”
说到这里,李狸眉毛蹙得越来越紧,似乎看清了不详的未来。
“其实,她这些变化我和几个师兄弟当时也注意到了,也觉得很奇怪,感觉她似乎要做什么事,但她毕竟是大小姐,咱们不过是一介普通的弟子,如何敢打听她要做什么?而且广吟风那帮人也不是好惹的,我们之前有些弟子和他们起过冲突,结果被那帮人暴打了一顿还不了了之,可见他们在我鹤雪是如何的嚣张。而且掌门宠爱大小姐,多半也不会听我们的。所以我们心中虽有疑虑,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谁会想到大小姐作为掌门的女儿,会干出残害咱们鹤雪的事来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李狸顿了顿,又道:“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大小姐从广吟风那儿调了一个人到身边,那人是个扫地老头,六十来岁的样子,名叫叉叔,专门负责打扫大小姐的庭院。那老头一开始并不起眼,直到有一天,我经过大小姐所住的残月拂风时,无意瞥到这老头拿了个高粱扫帚扫地,因为我当时要等人便在那站了一会儿。我看见那老头一开始只是扫地,一会儿,一只嗡嗡地乱转的苍蝇忽然飞到他面前,他挥手打了好几下都没赶走。随后他忽然站定,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只苍蝇,手蓦地一抖,手中扫把倏地就不见了。等我再次看清时,那扫把的头竟然已插入旁边一棵梧桐树的树干里,而且插入不下半尺之深——”
李狸说到这里,大厅之内的人显出骇然之色。
“然后他走过去,”李狸继续说:“伸手将扫把像旱地拔葱一般轻轻巧巧拔出来,将它翻转过来,看了眼它的头部,然后发出一阵敞然大笑,沙着一副老嗓道:‘好你个苍蝇,居然敢骚扰你叉叔,瞧,你如今死无全尸,是不是很后悔啊?’说完他用手指头,在扫把头上轻轻一弹,把死苍蝇弹走,继续拿着扫把低头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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