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召集很多高手保护他的货船，这些高手在海盗一次又一次的突袭中，成功打退掠劫者保护了商船，不过如此一来，他便和海盗们结下了仇怨，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在他五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所有仇怨集中爆发了。”
“海盗们策划已久的突袭骤然到来，不过，这座堡垒本身就坚固险要固若金汤，只要一力拒守，无论来了多少人，要拿下风啸堡，可谓难于登天，可是——”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窗户跟前，遥遥看着外面。
“可是，最终他失败了。”一会儿，她淡淡说：“风啸堡被海盗攻入，洗劫一空，而他自己和家人也被屠杀殆尽。”
她继续往前走。
“你一定很好奇，既然堡垒如此坚固险峻，坚不可摧，为什么它还是被攻破了呢？”她稍回头，斜瞥了君如珪一眼。
“为什么？”他的确想知道为什么。
莫思侬又走了两步，道：“原因很简单，一，堡垒有海盗们安插的内应，当海盗进攻之时，内应反叛，他们里应外合，把商人的防卫打得措手不及，最终击溃。还有一个原因，”她顿了顿：“这个堡垒的构造又个疏漏，防卫疏漏。”
疏漏二字，如同一颗石子，砰一声击入君如珪的内心。
当然，他表面上还是很冷静的。
莫思侬继续往前走。
她走到一扇窗户前，停下来，歪着头看了看，忽然伸手指向外面道：“君少主，您瞧那儿。”
君如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窗户右上角，探入一个圆柱形的建筑一角，它通体漆黑，半体悬空，上面开着一排排十字形的小气窗，在青色的天空背景之下，显得突兀峥嵘又不失小巧紧致。
“你指的是那个碉楼？”君如珪道。
“是。”莫思侬回头，半认真的问道：“你猜那楼是做什么的？”
君如珪略想一下：“瞭望台？”
莫思侬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那是个马厩。”莫思侬娇俏一笑，“想不到吧，楼顶上居然有马厩。”
他的确没想到，因为他以为她要给他指那个防卫疏漏。
“一会儿我们到了楼顶，咱们一块儿在上面遛马，如何？”莫思侬又道，她看他，漆黑的蛾眉之下一对丹凤眼闪闪发光。
“好。”
二人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阳台，甫出阳台，一阵紧风从海上吹来，吹得莫思侬的头发衣服
扑啦啦一片凌乱，她不得不用手按住头发衣服，大声道：“这里的风也太大了，这都快十月了，怎么这么大的风？”
是啊，十月份也许不是起大风的时候，如此狂悖迅疾的海风，莫不是在昭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二人返回堡内。
二人又攀上一层楼梯，走了一会儿，一扇高大的雕花门出现在一侧，莫思侬过去，推开门，指着里面道：“您瞧这个屋子。”
君如珪走过去看，这屋子倒是挺大，不过里面空空荡荡，任何东西都无，石头地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巨大白色拱形窗也封闭的牢牢实实，闻着都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就像一个封闭了太久凝聚了时光的石头匣子。
“这该不是用来装财宝的吧。”君如珪说。
“这是用来住人的，而且您瞧这么大，应该是姓盛商人自己或者亲眷家属住的地方，而且当初里面一定也布置得异常奢华。不过可惜——”她摇头，叹息：“和其他地方一样，如今也什么都没了。”
离开此处，莫思侬继续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将旁边的门一一推开，不过里面差不多都是空空荡荡的。
“咱们想象一下，”她边走边从容道：“四百多年前，这里刚刚兴建不久，还属于那姓盛的商人，一切都是崭新整洁的，装饰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这些屋子一个个极尽奢华，一进去都让人眼花缭乱。而在那些几乎永远关闭的石门之后，藏匿着他数不清的财宝。而为了保护这里，这里还驻守着无数全副武装的武林高手，他们日夜巡逻，守卫，以防侵入之敌。这简直就是一个王国，一个小小的王国，而那姓盛的商人就是这里的国王。”
“不过，”她又喟然叹息：“不管当年这里如何绮丽繁盛，结局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悲剧：它被强盗掠劫，被屠杀，被毁灭——”
“的确，”君如珪跟着叹道：“荣华弹指而逝，往事如尘烟……谁能料到以后的事？”
莫思侬笑了笑，继续朝前走。
不过君如珪心里老惦记着她刚才说的那个防卫漏洞，老想着她主动说出来，可是无奈的是，她走了老久，却没再提起。
他决定自己主动切入这个话题，他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个姓盛的商人自己也有责任，比如，您说这个这座堡垒坚固险要固若金汤，只要一力拒守，无论来了多少人，要拿下风啸堡，可谓难于登天，——可是，堡垒却来了海盗们安插的内应，那只能说明那商人当初招纳人手的时候，并没有严格把关，这或许是他手下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你说的对。”莫思侬口气肃然。
“还有那个防卫漏洞——”他继续下去：“虽然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是既然造了这么一个专为藏身防卫的堡垒，居然还留下一个防卫漏洞，我就更看不明白了。”
“是，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莫思侬来到楼梯前，慢慢往上爬：“而且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堡垒有这么一个防卫疏漏，直到我听人说起这堡垒的掌故，我才知道这堡垒的最下方——”她略做停顿，后说：“居然还开了一道门。”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而他极力保持镇定。
“我不知道为什么姓盛的商人在堡垒最下方会开一道门，后来我想通了，”她回头继续说下去：“那道门应该是用来在海上装卸货物的，或者当堡垒陷入危境之时，可以让自己逃离堡垒的通道。可惜啊，”她缓缓摇头：“这道门被敌人发现了，他们就从这道门攻入堡垒，最终毁了这里。”
原来所谓防卫疏漏是下面的一道门！君如珪感到如同脑门上打开了一扇天窗，顿时通透之极。不过——这门在哪儿呢？
然而说到这里，莫思侬又没再说下去了。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又攀上一截楼梯，出门的一瞬，眼前蓦然开阔，烈烈海风扑面而来——他们到顶了。
“这就是顶层了。”莫思侬走出楼梯，由于风依然很大，还是得按住被掀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服，不过这回她却一点也没有回避，反而异常兴奋，她一边往平地中间小跑着退，一边朝君如珪招手：“君少主，快过来感受一下，这狂风太厉害了——”
君如珪走入狂风吹拂的楼顶，让凛冽的海风横扫自己的脸和身体，这要被掀到空中的感觉的确不错，他又看见周围包围着的一圈雉堞，便转身走过去扶着垛子往下一看，他看到下面数十丈之远的白色海岸线以及海岸之内的石头滩涂和再远一点的丘陵地带。
他遥望着远方的丘陵，心里却想：大师兄他们此刻就藏在那里吧，不过他们此时藏在哪个角落呢？此时又在干什么呢？
“感觉如何？风吹得是不是很过瘾？视线是不是很辽阔？”不知什么时候，莫思侬来到他身边。
“的确不错。”君如珪对着前方点头：“旷阔高远，超乎想象。”
“我没事的时候喜欢爬到这上面来，”莫思侬转了个身，背靠着雉堞，迎着风大声说：“一个人呆在这里，迎着海风，看看大海，看看头顶的天，你会感到大海那么大，天那么近，而自己却那么渺小。特别是当你闭上眼睛，甚至感到自己变成了一颗尘埃，被风携裹着，抛向天空，抛向大海，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找到的地方，你感觉似乎被征服，但又那么自由，无拘无束——”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好像融入了她所说的那种奇妙自由的境界。
君如珪回过头，看着她的侧颜，她的脸一如以往玲珑俏丽，不过因为刚刚爬了楼梯，沾着些许汗珠，头上，狂风依旧肆无忌惮的撕拉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发像发怒的火苗一样疯狂扫动。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直到——她忽然睁开眼。
她回头，也看见他在看她。
那一刹那，他有些无措，不过莫思侬却很平静，只微微一笑，然后没有半丝尴尬的转过头去了。
君如珪定了定神，也将目光移到一边去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对了，”一会儿，莫思侬忽然道：“我刚才说要遛马来着，差点忘了，你跟我来。”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口，将他往一边拉去。
堡顶东边簇着几间石头屋子，圆柱形，黑色，上面有十字格的气窗，君如珪一眼认出那便是莫思侬在下面指过的马厩。
她拉着他走进最右边一间屋子，屋子一丈多来方，地面用石头矮墙隔开了几个长格子，每个格子前放着一个很长的石头食槽，在其中一个格子里，拴着一匹马，一匹高大的枣骝马。
“这就是马厩，”莫思侬兴冲冲的介绍：“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顶楼建马厩，后来听人说，原来是因为姓盛的商人的儿子喜欢在楼顶遛马——在楼顶遛马，是不是很稀奇？”她扭头看他，灿烂而纯真的笑：“于是我也试了试，发现在楼顶遛马和在下面平地上遛，的确感觉大不相同，于是我就在这里养了马，没事的时候也遛一遛。”
她走到那匹马跟前，伸手按到那马弯曲结实的背部：“这马叫阿九，是我三年前卖下的，这马品相不错，体力耐力也都很好，不过一年前，它的蹄子不小心弄伤了，所以没法再走远路了。”她似乎有些伤感：“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它，不想丢了它，所以就将它弄到这里来养着。其实我也弄过其他马来这上面，”她又向他笑，露出一口珠贝般的贝齿，“可是很多马居然恐高，一走到顶楼边上，别说遛了，连动都不敢动，真是让人扫兴，不过阿九就不同了，它不但听话，而且很大胆，一点不怕高。”她一边说，手继续在马背上轻轻抚动。
“阿九，”她将脸凑到那匹马前，温柔的道：“我好久没来看你了，你想我吗？我知道你想我的对不对？我今天就来看你了，你高兴吗？还有，我还带客人来了，”她指指君如珪：“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想让他坐坐你，在外面溜达溜达，好不好？”
她说话的样子如此怜爱亲热，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匹马，而是她最爱的人，君如珪不由尖刻地想：你若是对你爹和你鹤雪的师兄弟有这马一半好就好了。
马喷了两个响鼻，似乎在回答莫思侬的话。莫思侬悦然而笑，从一边的台子上取来鞍鞯，绑在马背上，将马牵出了马厩。
她先自己骑上去，在楼顶转了一圈，那马行动敏捷，不过后左踢受了伤，稍微有点瘸，不过不妨大局，还是可以坐的。
莫思侬骑完一圈，在君如珪面前勒马停下，下马，将缰绳交给君如珪：“来，你也坐坐。”
君如珪接过缰绳，一跃而起，坐在了马背上。那马也不认生，在他的驱策之下，也不快不慢顺顺当当的跑了几圈。
“堡顶遛马的感觉如何？”君如珪下马，莫思侬问他道。
“很好，跟在地面上的确大有不同，特别是风这么大，感觉很刺激。”
莫思侬咯咯的笑，完了又道：“既然你喜欢，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吧，这样你若是想在这儿遛马，随时都可以来。”
君如珪看似很感兴趣的眨巴了两下眼：“是吗？那就烦劳莫大小姐了。”
“没什么烦劳不烦劳。”莫思侬摆摆手，大大方方道：“君少主若是想来，自己来就行，或者带上云姑娘也行。我早就嘱咐过下人，你在这里跟我一样，随便去哪儿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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