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珪仿佛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他的耳朵侧了侧,道:“你说什么?”
“我说——”莫思侬的声音拉得更长更慢:“我——不是——真的——莫大小姐。”
君如珪停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脑子里捋这句话的真正涵义。完了,他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笑的十分放肆无羁,笑了半晌,他才收敛,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惊叹道:“啊,莫大小姐,你什么时候不是真的莫大小姐了?你什么时候变的身,告诉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莫思侬扬扬眉,撅撅嘴,白白眼:“不过如果你真的不信,你大可以在我身上试试,你若是你若是敢在我身上割一刀,真正的莫大小姐的身上就会留下你这一刀,你若是敢在我身上捅一剑,那么真正的莫大小姐身上就会留下你给的窟窿。——你可以试试,真的。”
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君如珪似乎有些信了。不过,——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不是真的莫思侬?!
怎么可能?!!
他又想放声大笑,笑得更加放肆无羁,然而他没有真的笑,因为一个画面忽的跳入他的脑海:
昨天,牢房里,那个绝望愤怒的囚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你不是思侬!不是我女儿!你到底是谁!你这个妖女到底是谁!……
你这个妖女!你只是变成我女儿的样子!妖女,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怎么变成我的女儿的!……你装成思侬,毁了鹤雪,毁了我的一切……
真的莫大小姐,假的莫大小姐……
真的莫大小姐,假的莫大小姐……
真的莫大小姐,假的莫大小姐……
……
在那个画面反反复复的轰炸中,君如珪猛地打了个哆嗦:难道她真的不是——
脑子空白了一瞬后,他开始捋这件事的脉络,然而越捋他越发惊骇,因为他意识到如果她真的不是真的莫思侬,那么很多疑问就好解释了,比如:她身为莫识君的独女,打小倍受宠爱,为什么忽然背叛她父亲?另外她既然是鹤雪剑派的大小姐,为什么从小没有生长在白茅山,反而和君如珪牵连颇深?还有,就是她数年前就开始默默培养人手,她还买下了风啸堡。她甚至还说莫识君是伪君子,做了坏事所以她要报复他——
如果说她不是莫识君的女儿,那么这一切都很好解释了,因为她对莫识君来说就是一个外人,甚至就是一个仇人,她只是扮成莫思侬的样子,来找莫识君复仇了!
想到这里,一股冰凉的感觉如一只魔鬼的手一样从他的脊背攀爬上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可是——怎么可能?
可是——为什么不可能?
他盯着面前的极似莫思侬的女子,越往深处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和可怕。
他紧了紧手中的剑,竭力让干涸的喉咙发出不那么嘶哑的声音:“你,说你不是莫思侬?”
对方点了一下头。
“那——你是谁?”
“莫思侬”眉毛一挑,还是那句话:“你猜。”
君如珪吞下冰凉的口水:“我猜不出来。”
他的确猜不出来,他才醒过来多久,认识几个人?脑子里能想到的能干出这些事的,敢这些事的人,实在搜罗不出来。何况处在如此境况之下,他也没心思去猜。
“莫思侬”吐了一口气,眼睛朝上面看了看,又回到君如珪脸上,然后,她又用那揶揄的语气道:“君少主,这样好了,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为四大门派做事,我就告诉你我究竟是谁。”
君如珪心道:这个女人如果真不是莫思侬,那么她迟早有一天会被除掉,所以我告诉她我为四大门派做事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答应了:“好,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为四大门派做事。”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义正辞严无可辩驳的声音:“因为我虽然身为污血教的少教主,却看了太多污血教犯下的恶事和罪孽,实在无法苟同他们的所作所为。何况我数年前曾拜入玄晟门,在这段时间内,我受到掌门师尊的谆谆教诲,并受到师兄弟们的濡染熏陶,使我心存善念,遵仰正义,这就更让我无法和污血教同流合污了。所以,我选择了四大门派,为他们做事。”
然而“莫思侬”似乎并不满意这个解释,她用力的白了他一眼,一脸鄙夷道:“我才不信。”
君如珪冷声肃色道:“我知道你不信什么,你不信我身为污血教的少教主,未来的教主,这么一个身份尊贵之人,居然还为四大门派所驱使。呵呵,如果你这么想,这就不对了,因为在我眼中,世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正邪善恶之别,所以——”
“呸!”没想到“莫思侬”一口啐道:“君如珪,别给我装模作样了,什么正邪善恶之别?难道没人告诉你四大门派是怎么对你的?当年,他们灭了君家堡,杀了你的师父,杀了你的同僚,甚至几乎杀了你父母!让你家破人亡!你居然会认为他们是正义的?你会投向他们做他们的走狗?你脑子坏掉了吗?!”
“莫思侬”大约是太气愤了,声音十分高亢,甚至有些刺耳,震得君如珪耳朵嗡嗡响,当然他也理解她的话,因为他知道君如珪和君家堡曾被四大门派弄得很惨,若硬说他是自愿为四大门派做事的,的确有些牵强。
不过他可没时间和面前这个女人再磨下去了,两道门都已经打起来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拖延了,他必须想办法让这个女人立即打开大门,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损失越惨重。
他说:“好吧,你不信就算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自觉自愿为四大门派做事,另外,我也是正义感进入你的堡垒,将莫识君救出去,并挟持你,关于这个,你没有必要质疑什么。还有,如果你执意不说你的身份,其实也没什么,我不在乎。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撤兵,开门。听见了没有?”
然而对于君如珪这一番话,“莫思侬”还是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已经是第三个了。
“莫大小姐——”君如珪竭力压制心里的烦躁,“看来你真的是有恃无恐——”他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女人屈服,他忽然想起莫思侬刚才说的话,脑子一动,脱口道:“哦,对了,你刚才说,我若是敢在你身上割一刀,真正的莫大小姐的身上就会留下你这一刀,我若是敢在你身上捅一剑,那么真正的莫大小姐身上就会留下一个窟窿。所以你认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呃,好吧,反正现在无事,我就来试试看,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说着,君如珪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剑稍稍一带,那紧贴“莫思侬”脖子的锋利的剑刃即刻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血槽,那血槽虽然并不怎么深,也不致命,却淌下了一注鲜红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染红了她的衣领。
看着“莫思侬”如此,他得意的笑呢:“怎么样?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了这一剑,真正的莫大小姐呢?你倒是让她来给我瞧瞧,瞧她脖子上有没有这个?”
然而“莫思侬”还是那么不以为然的,自信而冷漠的盯着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有个伤口,然后,她淡淡的说:“真正的莫大小姐就在你面前,你没看见?”
那一瞬,君如珪真的被她被气笑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莫大小姐,你在说什么?真的莫大小姐?你怎么又成了真的莫大小姐?如果你脑子没有坏,拜托你说谎的时候前后一致好不好?”
然而“莫思侬”将双手抄在胸前,然后,她很郑重的很严肃的说:“我既是真的莫大小姐,也是假的莫大小姐。”
君如珪:“……”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这个画面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荒诞,不过没有持续太久,“莫思侬”也笑了起来,笑得还蛮欢快,笑完了,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不给你浪费时间了,我给你说实话吧。我——”她停了停,然后:“是真的莫思侬,因为我的身体是真的莫思侬。而我又是假的莫思侬,是因为——”她又停了片刻:“我的灵魂是假的莫思侬。”
君如珪:“……”
“还不明白?”
“好,我再给你解释清楚一点。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如今的身体和灵魂并非属于同一个人,我灵魂是我自己的,而我身体是别人的,这个别人就是鹤雪剑派大小姐莫思侬。”她停顿了一下,又看君如珪的反应,然后继续:“这听起来有些难以令人相信,是不是?那是因为我用了一种术法,一种叫易灵术的术法。”
听到易灵术三个字,君如珪就像被触电一般一悚:哈?易灵术!!!
“易灵术,易:相易之易,灵,灵魂之灵。”“莫思侬”继续:“易灵术就是将一个人的灵魂和另外一个人的灵魂相调换,即是说将一个人的灵魂和另外一个人的身体结合,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也可以于这个人的身体结合。这么解释你听得懂了吗?”
“我便是用这种术法将我和莫大小姐的灵魂在我们各自的身体上做了交换。所以呢,现在你看见的我,既是真的莫思侬——她的身体,又是假的莫思侬——她的灵魂。你看,”“莫思侬”摊了摊手:“我这可没骗你哦?”
君如珪只觉得脑子有些眩晕,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个女人也会易灵术?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巧?!而且她还将自己的灵魂和莫思侬的灵魂调换了。这不是真的吧!我还以为这个世上只有我师父他们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世上有易灵术这件事,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会。而且她还用这个术法变成莫思侬!
哦,我终于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说我若是敢在她身上割一刀,真正的莫大小姐的身上就会留下这一刀,我若是敢在她身上捅一剑,那么真正的莫大小姐身上就会留下一个窟窿,——因为她的身体就是莫大小姐的身体啊!!!
天哪,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事!
这,这,这他妈也太疯狂了!
君如珪竭力让自己冷静,他思索了半天,终于捋清了这个女人所言之事,然而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件糟糕的事,那就是:如果她和莫思侬是真的易了灵,那么他就没法挟持她了,因为他真的不能伤害她的身体了,因为那才是真的莫思侬!
难怪她说她已经怀疑自己,却依然装作信任他,依然邀请自己来吃饭,依然给自己挟持她的机会,她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他妈的这个缘故!!!
那一刻,君如珪只觉得脑子一片哄哄,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不过幸好,脑子只哄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
而且虽然他被震惊的脑袋差点没裂开,不过他还是不敢不确定面前这个女人说得百分百实话,所以手中的剑还是没有放开。
他想了想,继续问:“好,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你和莫思侬易了灵,可如果是这样,那你的身体和莫思侬的灵魂呢?它们在哪儿?”
然而“莫思侬”却道:“我可以告诉你它们在哪里,不但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事。不过你得拿东西来交换。”她略作停顿:“比如——你为什么为四大门派做事。”
“我给你说了,我——”
“我不信你说的什么心存善念,遵仰正义的玩意儿, 别给我扯这些!”“莫思侬”一口截断他的话,口气之利索决绝,就像一把劈头砍来的柴刀。
君如珪盯着她,心道这个女人今天给我杠上了,我的天,我今天怎么会遇到这种事,这是让人抓狂!
不过他表面依然冷静,他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为谁做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对我很重要。”“莫思侬”露出罕见的严肃神情,道:“你知道吗?你曾经是君家堡的少堡主,本来生活优渥无忧无虑,可是四大门派毁了你的一切,君家堡被灭后,你和你娘为了躲避四大门派的追杀,漂泊四方,颠沛流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曾经恨透那些人,这些你父亲和污血教的人应该告诉过你吧。可是你依然背叛你的父亲,倒向四大门派,心甘情愿做他们的走狗。这其中的原因,一定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所以,我一定要知道。”
君如珪蹙眉考虑了一会:“你怎么这么了解我的过去?”
“我当然了解,你忘了,在白茅山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们过去有很深的交情。”“莫思侬”一扬蛾眉,信誓旦旦道。
君如珪想起了她在白茅山的那个小院子里对他说的话,他又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他将她曾告诉过他的一切和面前这个人联系起来,然后他又想起方错曾经告诉过他的关于君如珪的从前的事,三段记忆在那一刻重叠……忽然,他的脑子一亮,跳出一个名字,脱口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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