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忽然站起来,一手抓着长长的明月刀旋舞了一下,明月刀饮风而鸣,发出龙吟般的轻啸,青色的光乍开而敛,劲风暴起而消寂,光从这个架势,就让人为之惊叹。
他又朝林向阳做了个手势,林向阳提刺走来。
“少主,你看好了。”贺光率先动手,只是一个眨眼,偃月刀消失在手中,随着呼呼尖啸,手中多了一道青色的流云,林向阳的身形一闪,雪白的刺光瞬间将他包裹,两个人顿时被包围在一片光和影之中。
呼啸声如妖鬼声忽然乍起——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弹指,君如珪已经看得眼花,因为他已经看不到两个人,在他面前,只有或明或暗的影子交替变幻,啸声在苍空之中咆哮,青或白的光斑在半空流烁,密集如同烟花炸裂——然而不到顷刻,光斑又收敛,贺光的身形忽然浮出了战团,然而只是一瞬的时间,又消失了……
两个人的兵器都刺向惨白和黯然的光里,只听一阵密集的轰鸣,力量和杀气翻腾在最后一缕光线中。那道光收缩,扩张,扭曲,圆满,变成一片雪白的长虹,肥满的长虹,不,那不是长虹,那是一钩弯弯的月,是夜里呼号的狼的牙。
大约过了二十来个弹指,两人终于分开了,那一刻,贺光重新变回贺光,而林向阳亦变成了林向阳,呼啸没有了,光和影也没有了,夜里呼号的狼牙消逝,这个屋子重新变得空寂安定,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开始,君如珪还没反应过来,他以为他们两个只是暂时的退开对峙,等一下还要继续,痴痴地呆在原地,等待下一伦精彩的表演,可是须臾后,他才发现贺光和林向阳已经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虽然已经结束,但整个撼天动地的场面还留在他的心里,激荡着他的血液和灵魂,让他沉浸在无比惊叹之中。
“师父好厉害,师兄好厉害。”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清醒了,啪啪啪拍起掌来:“我几乎都没看清楚,只看见了风和影子,——这应该是武功最高的境界吧,我简直大开眼界!”虽然恭维得有些过,却是发自内心的十二分的真诚。
不过在震撼之中,他还有另外一种不能言说的担忧:贺光既然这么厉害,那么四大门派要对付污血教,无疑增加了难度。
贺光微微一笑,伸手捻须道:“少主,你言之太过了,向阳是我的徒儿,我和他交手,只用了四五分的功力罢了。”
君如珪不禁咂舌:居然还只有四五分。
贺光继续道:“我之所以和向阳给你表演了这一番,除了让你亲眼见识我明月系功夫的威力之外,还希望你能更真切地体会这功夫的精妙之处,不过当然,光看是不行的,要了解,学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需要一步一步来,不能着急。我刚才给你说了,向阳练习这个足足练了已十五年,而我亦修习了三十年才有此成就。”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我给你介绍过,我们师徒所有功夫都是明月一系分蘖而来,向阳的明月刺如是,我刚才使的明月刀亦如是,而你,我要教的明月剑更是如此。”他看了眼他手中的剑。
“我在修习明月功的这三十年里,苦心钻研日夜勤习,将明月功夫探究透彻之后,我比照着各种兵器,研究它们的优劣长短,最终或稍微修改,或直接套用深入,把明月功用于各种兵器。在我看来,这门功夫就像水,而兵器则如容器,只要你有容器,无论是碗,杯,盆,还是任何东西,只要有空间,就可以满满盛上,不余一滴,完美地发挥其威力。这就是我的独一无二的明月功,此生最自豪的明月功。”
他又站了起来,抬手挥动了两下手中的长刀,在绵细而悠长的鸣响中,他道:“明月功深奥复杂,变化多端,有时候它迅捷飘逸,缠绵柔韧,如抽茧剥丝,有时候又端凝严谨,招招硬朗,犹如钢铁魔刃,这武功最大的特点就是百变,如风顺势,在不同的境况之下,你使出来的风格节奏将大不一样。”
贺光又用长刀比了一个招式,这次虽然也很快,但是比起刚才和林向阳过招是慢了许多,所以君如珪还是看的清楚。
他如此比划,反复几下,一次比一次更慢。
贺光做了大约五六遍,然后他问君如珪看清楚并记下没有。
君如珪点头称是。
“这招名叫古拔,是明月功中最简单的一招,把你的剑抽出来。”
君如珪抽出裂境,不过他看着手中这比偃月刀短了足足两尺的宽剑,面露疑惑。
贺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也没说话,走过去伸出手。
君如珪双手将裂境递过。
贺光紧握裂境剑,照着刚才他用长刀所比划的招式,用裂境一模一样地做了一遍。
“你看,”他边做边道:“我用剑比划刚才招式的时候,虽然感觉有些不同,但是其精髓却并未改变。”
君如珪观察琢磨,觉得虽然用短兵器的节奏感觉略快,但是威力却和长刀一样,并无差别,他点点头:“徒儿明白了,师父。”
贺光将裂境还给君如珪,“这招古拔,无论是用长刀还是剑都是适用的。而且我以后教你的亦是如此,你可以将我教你的叫明月刀,也可以叫明月剑,这便是我明月功的奇妙之处。”
君如珪心道:这功夫听来的确很奇异。
“照着我刚才做的来一遍。”
君如珪接回剑,依着回忆照贺光教的做了一遍。
“感觉如何?”完了,贺光问。
君如珪道:“招式既飘逸灵动又快捷迅猛,和我的剑契合得很好。”
贺光点点头,指着他的剑说:“对,这就是明月功,只要稍加深入修改,任何兵器都能完美植入,你能领略到这一点非常不错。”
贺光用自己的长刀又教了他一遍,一边做,一边讲解招式的动作,力道,运气方式等等。
完了就让他反复模仿学习,指点修改。君如珪聪慧机敏,不一会儿便大致掌握了这个招式,贺光让他又做了几次,然后便开始教他另外的招式,和刚才一样,先很快地比划一招,让他看个大概,然后动作慢下来,一边解说招式的动作,力道,运气方式等等等等。
君如珪一边观察一边聆听,一边用剑依样做下去。
这样,一个教,一个学,双双全神贯注,不予余力。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只听外面传来几声云板响,指示时间已经很晚了。
贺光见君如珪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道:“你累了吧。”
君如珪道还行。
贺光便说先喝点茶,休息会。
随后他叫了仆从,给各人都重新冲泡了茶叶。
三人便都坐下来吃茶。
君如珪喝了两口,抬头瞧着贺光身边那长长的偃月刀,那锐利的青色刀锋反射着灯火的光,刺目如针芒。他心中一动,好奇地问道:“师父,这明月功博大精深世上无双,最初的根源是师父自创的还是从别处学来的?”
贺光抬头看了眼他,回答道:“是我师父教我的。”
没有想到贺光还有师父,倒是出乎君如珪的意料。
贺光又饮了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头微微仰起:“说起我的师父——可谓是个奇遇了。”说到这里,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浮出温煦的笑意来,如此沉醉,仿佛他整个人浸没入一种奇异的回忆中。
这让君如珪产生了好奇,他放下茶杯,期待下文。
贺光默然一会,慢慢开口:“其实我告诉过很多人关于我的师父的事,不过大约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很多人并不相信,他们甚至觉得我在瞎编。当然,不管他们信不信,其实并不重要,毕竟只是我的私事,只不过有点离奇罢了。但是不知为何,有时我还是想告诉别人,大概是因为我的那个师父过于离奇,且自从教会我之后便彻底消失,我再没有遇到,所以我总想着借着讲述他的故事,对别人打听他的去处。——虽然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打听到。”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那是三十多年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其实说起来,有些让人笑话。”他的嘴角扯起,露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笑,不过很快又不笑了:“不怕告诉你,我年轻时非常骄傲,甚至可以说是狂妄自大,我相信我在修行习武方面绝对是个天才,而且是世间罕有的,无人比拟的天才。是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而且深信不疑,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能够踏上修行之路,经过我的苦练,我迟早有一天会天下无敌。不过,这事有个前提,那便是——我必须要拜一个师父,一个配得上我的绝世才华的,让我满意的师父。”
“你可能会想,什么?满意的师父?”贺光觑了眼君如珪:“你或许会想,这天下不是从来只有师父选徒弟,徒弟让师父满意的规矩吗?怎么我居然挑起了师父,这可真是狂妄。是啊,我当时就有这么狂妄,因为我认为自己是个天才,那么以我的天资,自然只有我挑师父的份,没有师父挑我的份。”
“而且我认定如果我找了一个好师父,那么我实现人生理想就会容易很多,反之则会困难许多。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就。”
“我抱着这个想法,从十几岁时,就开始在江湖流浪,寻找,以企望碰到一个满意的师父。”
“哎,”这时,贺光又怅然长叹一声:“可惜很多时候,人的理想和现实总是相隔万里,我在江湖流浪,寻找,打探,拜访,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师父,可是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我依然孤身一人,没有找到满意的人。”
“当然,我知道我高傲狂妄,找师父的要求太高。其实我也有看得上的,然而不幸的是纵然我看得上他们,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看得上我。他们有的考验过我,觉得我天资不错,不过大约因为我太狂了,他们就算承认我聪明,也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当然也有人愿意收我,可我又觉得他们的资质太差,配不上我。你看,”他摊摊双手:“我这个人不但狂傲,而且还挑剔,挑剔得要死。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么一个宁缺毋滥死也不将就的人。”
“就这般,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了……,我从少年时便开始找师父,一直找到青年,最后找到中年,我宝贵的青春就这么在流浪和寻找中无声地溜走了,然而我还是没能找到——”
“终于,到了三十多岁时,我虽然对现状感到很沮丧不已,但我还是不愿意将就。但我累了,不想再这样找下去,最终我放弃了,我选择了退出江湖,”
“我隐姓埋名回到家乡,也就是神木州钩吾山,在那里靠打柴烧炭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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