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与年少

洛川,清水县,顾家。

天色大好,有朝阳升于空,有长风舞于林,大大的院子里少年手中拿着一柄木刀,背上还背负了一柄黑色真刀。

少年约手中木刀和背上真刀一般大小,只是真假之别而已。

顾南浔一直重复练着一个动作,拔刀,一遍又一遍,这个动作自那晚顾白羽将古刀给了他之后这个动作就伴随了他七岁的童年,这一年里他手中除了筷子就只有刀了,刀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筷子是个好东西,筷子可以用来吃饭,刀子可以用来干嘛呢?

可以救命啊!

刀不离身是顾白羽给他的最大的道理,这个道理顾南浔学习了一辈子。这个道理是那个不正经的男人第一次正经地告诉他的一个道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也记了一辈子。

太阳越是热烈,少年身上的汗珠越是滚烫,他柔弱的手越发无力,轻飘飘的木刀在他手中也变得似有万钧之重。

顾南浔眼睛被滑落的泪珠打湿了,眼前一片迷朦,可是他没敢停下,毕竟那个不正经的男人在练刀这件事上十分正经,连胡说八道也如此。

何况顾南浔也知道那个男人不容易,那个不正经的男人守护着这洛川那么多年也没个靠头,也就只有顾南浔这么个期盼了。

顾南浔稚嫩的脸庞露出坚毅之色,对于苦他是怕的,怕得很,只是他不会逃避,拗得很。

顾南浔喜欢刀,因为他父亲也喜欢刀。

眼前一黑,感觉到一切随着晕倒远去,眼中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然后就再也没了意识。顾南浔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手中木刀攥得紧紧的,似是生怕遗失了。

“白羽,这样对南浔怕有些过了,南浔毕竟还小啊。”一个身穿黑衣,蓄着胡子的大汉不忍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顾南浔,看着孩子那稚嫩的肩膀上那把厚重的刀,看着这个因过于疲倦而倒地的即将八岁的男孩儿,他很难过。

顾南浔是顾白言看着长大的。

在顾南天身旁,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眼神在无人知晓时暗了一下,随即恢复不正经之色,“这小子命硬着呢,没事儿,他未来的路还很长。”

顾白言看着这白衣男子,又看看顾南浔,嘴角肌肉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终是什么也没说。

“白言,你去帮我取点酒吧!”顾白羽转头对着顾南天笑着说道。

“酒?你还有心思喝酒?”顾南天瞪了顾白羽一眼,不过还是转身气呼呼地朝着屋子里走去。

顾白羽看着顾南天离去后,脸上再没了笑意,他慢慢走到顾南浔身旁,将顾南浔抱起,抱起他儿子。

顾白羽心里也很难过,只是顾白羽没说。

顾白羽没说,那就没几人知道。

顾南浔是他儿子,他也不希望顾南浔活的如此的累,可是没有办法,在这有一个世界,没有本事连腰杆子都打不直,更何况,顾家以后还需要顾南浔来守护啊。

“儿子,你别怪爹……”

顾白羽说着说着就沉默了,这孱弱的孩子让他说不下去,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顾南浔每日练刀只有练到昏迷才可以休息,小手之上只有一个接一个老茧,被刀柄给磨出来的。顾南浔的手很大,也有力,比大多数孩子有力。

“要不然你还是怪我吧……”沉默一阵之后,顾白羽一个人自顾自地喃喃低语。

毕竟在人族所处的情况之下,没有哪些孩子过得很好,那些孩子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在刀口上舔血?

一阵破空声传来,一个酒坛子直袭顾白羽后脑,顾白羽脚尖点地,抱着顾南浔的身子向前一扑,面庞离地三尺,再一个翻身,腾出右手,巧妙地抓住酒坛子,稳稳地站立在院子里。

“梓涵,你……你干什么啊……”顾白羽看着黑衣男子身旁的一个美妇人,苦笑连连。

“干什么?你究竟想要把我儿子怎么样,你想累死他?”林梓涵美目含煞,撸起袖子随时准备打顾白羽一顿。

“怎么会啊,梓涵,你听我说,你……”顾白羽无奈地解释道,心里唉声叹气。

“你还要狡辩?你居然狡辩!”林梓涵作势便要打顾白羽,吓得顾白羽赶忙后撤。

“娘,我没事,你别怪爹,是我自己要练的,我还要保护顾家,保护爹,保护娘……”

顾白羽怀中的顾南浔睫毛微动,睁开双眼,看向林梓涵,虚弱地说着。

“南浔,你别给你爹解释,他就是个没良心的家伙,连自己儿子都不心疼!”林梓涵走到顾白羽面前,将顾南浔接到自己怀里,恨恨地看了顾白羽一眼,然后心疼地看着怀里的顾南浔。

顾白羽摸摸鼻子嘿嘿笑着。

这个洛川的守护者,这个名震沧州的男人竟然怕老婆。而且怕得很,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

顾南浔也笑着,看着爹娘如此,顾南浔心里暖暖的。顾南浔知道,娘很爱爹,爹也很爱娘。林梓涵比较暴力,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而顾白羽这个能言善辩的男人此时多是只有苦笑,苦笑夹杂着宠爱,静静地看着林梓涵实施“家暴”。

顾南浔听顾白羽曾经说过,林梓涵当年也名震武林,也蛮有本事的,很多人的女神,惟有不太好的可能是脾气差了点。

林梓涵也有脾气好的时候,比如据顾白羽说,他们年轻时行走江湖时有人要嚷着打顾白羽,顾白羽还没吭声,林梓涵二话没说好脾气地上去就是几拳,打得人家生活不能自理,顾白羽硬拉着她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嘴里嚷着“顾白羽这个混蛋只有我林梓涵骂得,打得,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顾南浔好奇地看着顾白羽问道,“爹,那娘怎会看上你呢?”

这一句话让顾白羽差点憋出内伤,他好久才平息下来,看着外面的如画风景,嘿嘿笑道,“你老爹我有本事啊。”

顾白羽那会儿眼中有风,有月,反正很明亮。

顾南浔嗤之以鼻,嫌弃地看了顾白羽一眼。

顾白羽给了顾南浔一个爆栗,敲得顾南浔捂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那个不正经的男人。

“那个,那个,梓涵啊,你先放南浔下来吧。”顾白羽试探性地征求林梓涵的意见,卑微得十分有好男人的作风。

顾白言别过脸去,嘴角肌肉很难受地抽动,憋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让人不由好笑。

“放下来干嘛?你又想干嘛?我可告诉你,顾白羽,今儿个老娘就把话给你放这,你要是还敢这么玩命的练我儿子就等着跪搓衣板吧。”林梓涵先是警惕地看着顾白羽,然后脸色一沉,盯着顾白羽,似是顾白羽要是敢在逼顾南浔练刀的话,她就会和顾白羽拼命一样。

顾白羽在一旁乖得像猫一样,脸上赔笑,嘴里应和,“您说得对,我哪敢啊……”

“你不敢最好,若是再让我发现你这么玩命的练我儿子可别怪我无情,你知道的老娘我向来脾气是好的。”林梓涵如同发飘的小母豹子一样,一言不合就准备大打出手。

“是是是,我以我顾白羽的名声发誓……”

“停停停,废话真多!”林梓涵挥手打断了正准备高谈阔论,向着青天白日瞎逼逼的动人说辞,不满地嘟囔。

“遵命!”顾白羽立马收住,谄媚地看着林梓涵。

顾白言看着卑微的顾白羽忍俊不禁,摇头感叹连连,心里暗想,自己没讨个媳妇还算是一桩好事。

“白言,很好笑?”听见顾南天笑声,林梓涵偏过头灼灼地望着顾白言。

“啊……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顾白言看着一旁幸灾乐祸的顾白羽实在是无奈啊,这个嫂子脾气“太好了,太好了啊”……

林梓涵彻底断了顾白言娶妻的念想,致使顾白言对于女人的认知都停留在了林梓涵这种好脾气上了。

看着这样的顾白言,林梓涵不欲过于纠结,她偏过头,看着一旁偷笑的顾白羽,狠狠瞪了一眼,“今天是什么日子?”

“好日子啊!”顾白羽随口一说。

“确实是好日子!”林梓涵慢慢拉下脸,放下顾南浔,远处的顾白羽感受到了一丝火气,浓浓得火气,随时会爆炸一般。

顾白言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

“哦,今天确实是好日子,今儿个是咱们南浔的生日嘛,嘿嘿……”顾白羽打了一个哈哈,悻悻说道。

“如果你下次说话再说一半的话,你以后就等着睡地板吧!”林梓涵沉默了一阵,然后忍了忍,最后朝着顾白羽决绝地说道。

“是是是……”顾白羽忙答道。

林梓涵拉着顾南浔朝着屋子里走去,不愠不火地朝着顾白羽喊了一声,“你还不跟上来,等着我来请你?”

顾白羽和落在后面的顾白言相视苦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然后二人才大步流星地紧跟着林梓涵。

顾南浔的少时虽苦了些,但是还是快乐的。

少年时该有的或是不该有的他都有了,也应该勉强算得上幸运了吧。毕竟在这样一个时代,很多孩子该有的都没有,不该有的倒是一大堆,这样应该是很不幸吧!

只是天下有千千万万个顾家,但是像洛川这样的顾家只有一个。

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兼济天下其实也算得上一种信仰,一种不大不小的信仰,足够支持一辈人走下去就行。

只是那些担子有人挑着,就好像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一样,在人族有不少这样的高个子,不过高个子一般都比较瘦,可能是过于劳累所致吧……

年少?

有为?

何为?

为何?

少年遇见了年少,就如同刀客的刀遇见了剑客的剑,必然热烈,火花四溅,也必然痛苦,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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