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萧瑟,淡月微云,月色昏黄了几分,夜里冷了起来,少年春衫薄,顾南浔紧了紧衣衫,勒慢了老黄,缓了缓步子。
顾南浔已经远离阳关千余里,渐行渐远,千里独行客,一人狼狈。顾南浔比之初出关山城却着实是狼狈了不少,不过人也似是成熟了不少。慢慢地空中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在一处长亭处停下来了,顾南浔勒马在旁,走入亭子里,拍了拍衣襟,拂去了一路的风尘,放下了肩上的行囊。
这千里独行让他学会了带上一些必须的物件儿。
顾南浔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燃起了火红的远方,将他脸庞照亮,虽然脏乱,风尘仆仆,但是红润有光泽,还是那个少年。他拨动柴火,望着这熊熊的火焰失神。
不成想一下子就是三个月,时间好不经用!
顾南浔忽然打了个喷嚏,一阵凉风习习吹来,他看着将尽的柴火,拨了拨,从一旁加了些,灰烬上还残留着余烟。从腰间取下酒壶,抿了一口。
“这爹珍藏的黄酒倒是不错,只可惜喝着喝着就没了,这关中不是没有黄酒,只是这黄酒不似顾白羽所给那般香醇。既这酒不是昔日的酒又何必拿着睹物思人,所以顾南浔换了酒,酒很香,就是太烈了。”感受着喉咙里的火辣,顾南浔看着手中的酒壶,咋咋舌。
这酒壶儿到是好看,眼馋了好久呢,顾南浔翻来覆去看着这朱红色的酒壶,喜不自胜。
“以后就叫你江川吧,装得下山河万里的江川。”
顾南浔此刻心中所想那是远处的江湖,还有那个先生。
“此间事了,还是回那关山城吧,江湖太麻烦。身处江湖,哪一件是闲事?”
昔日顾白羽躺在草地上,嘴角上扬勾起恰巧刚好的弧度,对一旁仰望星空的顾南浔说着,这洛川的江湖就只如一碗酒,只盛得下一碗,多不得半分。
顾南浔不知为何便问了一句,“那大楚的江湖?那中原的江湖?莫非该用酒坛子来比方?”
顾白羽调侃道,“江湖就是酒壶,一碗就是一碗。”
这话说得好迷,顾南浔不懂。不过不懂就只有不懂,那个男人说了,给你解释了你也不懂!
依靠在长亭上,背后的长刀紧紧贴在背上,埋在长发下。春寒料峭,刀锋冷冽,锐气比青苍,在鞘内,暗自酝酿着光华。
这把刀,尚无名。
“臭小子,这把刀不轻出,出鞘必见血!”
昔日顾白羽将这把黑色长刀给了他,也没做介绍,只戏谑说了句,“这刀,有点凶。”
顾南浔不曾用过此刀,只是让它留着生锈罢了。
那老槐树做的木刀才是他常用的,那顺手得多,且也没那么多杀戮,他手中所沾血腥不多,最多算几只妖兽,人却是半个也没有!
少年策马历长洲,无暇以顾盼!
长亭内顾南浔靠着亭轩入眠,长亭外,古道边,荒草丛生,一弯春水渐苍凉!
……
……
春未老 ,风细柳斜,试于长亭古道望,一川烟草,烟雨暗千家。
“……铛……铛……”
一阵金戈相接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半梦半醒之间的顾南浔,顾南浔环顾四周,手后伸,搭在刀柄上,神情凝重。
“柳庄主,莫非是忘了当年的约定,忘了归还那本书。”
密林之中,一虬髯大汉持长枪压在柳云生肩上,枪尖寒芒吞吐,离柳云生脖子不过三寸,或许失手间便了了性命。
柳云生在长枪压迫下,身子半躬,可双手展开,护着身后母女二人。柳云生回头望了一眼,眼角湿润,妻子和女儿在身后默默不语,只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心如刀绞,别过头,不忍回顾。
“不知诸位所为何事,柳某人自问平生不曾与诸位结仇,至于那所谓的约定不过是一个笑话,《南华经》乃是他人予我柳家先祖暂为保管之物,为何要给你!诸位,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柳云生一时大义凛然,怒目而视,不顾长枪压身,昂首浩然说道。摧眉折腰他做不到,他柳云生骨头还是硬的。非是《南华经》给不得,而是这《南华经》不姓柳!
“柳先生不想想你的妻女?这大抵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虬髯客笑了笑,摇摇头,收起手中长枪,倒提在身侧。周围其余数人眼神流转中充斥着嘲讽和不怀好意,哄堂大笑。幸灾乐祸,人之常情。
柳云生望着方值大好年华的妻子和七岁的女儿,沉默了,他可以死,可是他不愿妻女与自己一同。妻子那赴死的决然擦伤了他刀枪不入的心,而女儿那琉璃的眸子彻底击碎了他的倔强,他错了吗?
一边是祖训大义,一边是挚爱骨肉,他都舍不得。让他舍了这世世代代的约,他不敢,他怕九泉之下,愧对柳家列祖列宗,无颜以对。可让他舍了这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这般滋味,比让他遭受千刀万剐还要苦三分。
“云生,你怕死?我不怕,轻寒也不怕,对不对,轻寒?”凌霜华温柔地看了看柳云生,低下头,摸摸小轻寒的头,面露凄凉,却决然一笑。
“轻寒也不怕,有爹爹在,轻寒什么都不怕。”七岁的柳轻寒安慰着三十多岁的柳云生,眨着眼,全然不知生死的重量。
柳云生突然间泪湿眼底,抬头望天,天蓝的没有一片白云,看向众人,无人言语,惟有无声的嘲笑与讥讽。
“罢了,人间烟火我看了大半,到不觉可惜,只可惜苦了轻寒,她还是个孩子……”
柳云生忽然自爆了丹田,灭了气海,挥手退却了母女二人,向前方众人扑去。众人退避,眼神中说不出的恐惧。一枪东来,寒芒四散,与之计较间两两溃散,虬髯客退出九丈远,飘然落地,除却染了不少灰尘之有点狼狈之外,毫发无伤。虬髯客乃虚堂巅峰,而那柳云生不过虚堂初期罢了,加之那个大汉关键时刻从见机不对便将周围众人拉来抵命,故他活了下来。
“柳云生你个老匹夫!”虬髯大汉闷哼一声,脸色阴沉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几人!
凌霜华与小轻寒一时泪如雨下,小轻寒想要挣脱凌霜华的手臂,嘶声力竭嚷着,爹爹,双手拼了命地抓向柳云生自爆的地方。凌霜华一手抓住小轻寒,一手捂着嘴恸哭,拉扯着小轻寒架轻功远去,她也不舍,可她害怕再失去小轻寒。从前他和她是她的命,如今他去了,她失去了一条命,活生生被剥夺了一条命啊,她疼,她痛,痛的死去活来,可她没有办法,没有丝毫办法!
青州,一破庙里,一糟老头儿耷拉着眼,躺在破旧已有损毁的三清面前,破旧不堪的道袍披在身上,头顶羽冠不伦不类,好似假寐。忽然间,他抬头看了看青苍一片湛蓝,想了想,闭上眼睛,继续假寐,这人间的事,管不过来。约过了一刻,他起的身来,双手抓着蓬乱的头发,揉着满是污垢的脸,几欲抓狂,“呸呸呸,这不合规矩,这狗屁不通,不通……”嘴里碎碎念念,走入天宇,失去了身影。
“柳苍生,你欠我一个人情……”
……
……
顾南浔觅着响动跑来,便看见这自爆的柳云生还有退避三舍的虬髯客,他见孤儿寡母二人险些身死,一时心头热血上涌,这天下人管天下事,人间有不平,不平则鸣!
虬髯客或是心中不忿,对于柳云生这一手颇为怨毒,拔出长枪向凌霜华二人扔去,长枪破风,穿空而来,直愣愣朝着凌霜华母女绝杀而去。眼见长枪袭来,凌霜华躲避不及,将怀中的小轻寒推了开去,长枪穿胸而过,将之钉于大地,与之共生。
“不……”
顾南浔嘶吼一声,朝着小轻寒跑来。他怒了,平生从未如此怒过,顾南浔心里意难平,为何人间有此行径,为何江湖有此等伤天害理不公之事,他施展落花流水,双手从身后拔出长刀,刀出,刀光一闪,人倒飞而出,落地连退数步,握刀的手在颤抖。
远处的虬髯客长枪倒提,感受着手中的震动,心里大为意外,江湖之中何时又出了如此少年,这功夫可是了得,且这年纪似是太年轻了,让他有点不敢置信。这大楚除了那几位声名在外的之外,他还不曾听说这江湖之中还有十几岁的虚堂高手。
而且那几位哪一个不是家里有矿,跟脚极为稳妥,靠山很硬。这少年如此年纪就如此修为,怕不是哪家不世出的天才,莫要因此得罪了少年,且看看他如何说。
“少侠好俊的功夫!”既然心中有所计较,虬髯客面上露出笑容,如此说道。
顾南浔沉着脸,长刀一展,嘴里喝骂,“老匹夫,要打就打,莫要给小爷攀关系,小爷是你爹的叔叔的兄弟!”
虬髯客纵使是心中有所忌惮,这会儿也不由怒火中烧,“好不识趣儿的的臭小子,得罪我绝生门怕是会给你家里惹来大祸,你真要与我绝生门为敌?我看你小小年纪还有大好前途可言,莫要因小失大,为这一个小女孩儿搭上卿卿性命。”虬髯客沉声,冷着脸似有若无地瞥了柳轻寒一眼。只是那个姑娘还沉浸在失去双亲的痛苦之中,尚在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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