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儿摸着头顶凉飕飕的,少了一撮头发,冠羽在头上摇摇欲坠,惊魂未定,脸上苦笑连连,“白丫头,你也太狠了,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被你拆了。”
“哦,是吗?不见得吧!”
这姓白的妇人看着迟暮之年,声音却似黄莺出谷,清脆动人,她活动活动了指关节,满脸不以为然,好像还准备再出一拳,砸碎这臭道士,这坏胚子。
“恐怕这十三洲人死光了,你老道还活得好好的!”
白雪似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这老道士,命大着呢,昔日那一战,活下来的没几个,这老道士便是其中一个,这老道士多少岁了,谁也不知道,这老道士有多少斤两,谁也不知道,哪怕她与他相交那么多年,还是觉得深不可测,这老道士坑大着呢!
听得白雪如此形容自己,老道士不由苦笑,摸着头顶,正了正衣冠,背好那柄被岁月染了色的桃木剑,装作可怜,“白丫头,你这样说老道,可知老道这心碎成玻璃渣子了,补也补不起来了。”
听见老道士这不要脸的一贯作风,白雪一个白眼,撸起袖子,一拳轰出,老道士一个不查,眼里一黑,“唉呀。”老道士捂着眼,疼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龇牙咧嘴,长长吐了一口气。
“白丫头,你很,好,算你狠。”老道士先退出三步,捂着眼,对着白雪放狠话。
对于老道士的狠话,白雪不为所动,转而看向顾南浔三人,顾南浔的刀,余寒的剑,最后凝视着顾南浔的刀,嘴里低声念叨,“它又出世了?也罢!也是时候了……”
顾南浔不知白雪在念叨什么,十分疑惑,可出于小命要紧,正襟危坐,老道人又有先例在前,他还是不问不语的好。
余寒也正襟危坐,只是性子使然,余寒与顾南浔不同,他的人如他的剑子一般,他只是习惯坐的端正。
白雪不再看老道士那难堪的样子,看向顾南浔和柳轻寒,神情忽然温柔了下来,与之前完全是两个人,“你姓顾?”
“我吗?我姓顾,名南浔,不知前辈怎知?”顾南浔有些疑惑,只好问道,老道士敢喊白丫头,他可不敢,他可接不下那一箭。
“果然!”
白雪说完后,低头沉吟,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顾南浔的问话则被她自动忽略了,充耳不闻!
余寒心中一动,“姓顾?使刀?莫非是那八大古族之一的顾家?”
顾南浔有些尴尬,顿了顿,想想还是不打破沉寂的好,随即坐在桌前,暗自思量着如何脱身。今日事已至此,不知事态如何发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个,白丫头,我说一句……”老道儿捂着眼,谨慎地看着白雪,他害怕白雪再给他一拳,他可消受不起!
“哦,你说说看,看能放出什么屁来!”白雪抱着手,不再佝偻,完全不似那个磨面的老妇人,眼神灼灼地看着老道儿。
老道士别过头,避开白雪那如刀锋剑芒的眼神,收起了之前的懒散,正色道,“这个小哥儿姓顾你想必已经猜到了,那黑衣小哥儿姓什么你或许不知,但是他的哥哥你该是知晓的,至于那个女孩儿姓柳!”
老道忽然大笑,一脸调侃地看向白雪,黑色的眼圈,摇摇欲坠的冠羽,形成了一道怪异的风景,顾南浔二人憋住笑,余寒到是不会笑。
白雪首次不曾反驳这老道儿,脸上浮现出肃穆之色,陷入沉思。那把刀,可有点凶,那顾逸轩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再者是偏偏阳春和她承了他一段情。纵然如今不知所踪,可顾家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准便是那亭瞳境。
黑衣少年她是不识,但是余寒背上那剑闸她却是识得,磐郢剑,剑客余温佩剑之一。千余年前,剑客余温可是盛名之大,如日中天!
至于柳家小姑娘就干系就更大了,柳苍生,箭神,而白雪,箭神之徒啊!这些上一辈人的人情世故只好在下一辈人身上来还了。
白雪计算着这些人情世故,想了想,走近顾南浔,在顾南浔背上拍了拍,又自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本拳谱扔给了顾南浔,说着,“顾小子,他日我与你先人曾有些交情,今日便先还你三分,这《百步神拳》你觉着还使得那便练练,觉着不咋地那就算了。”
顾南浔接过拳谱来,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有些懵,他有些看不懂这两人的伎俩,合着这两人好像都很清楚自己的底细,就自己蒙在鼓里呢。他沉思一番,还是决定收下,既然想不明白,那先把好处收了,于是放下柳轻寒,站直了身子,双手一推,躬身一礼,“长者赐,不敢辞!”
“你小子到是油腔滑调”白雪戏谑一句,揶揄地笑着说。
至于余寒的话她没有搭理,对于余温她虽是闻名已久,只是却是未曾相识,惟有那一战之中得以见得真容。既然不熟,那便何必与之交?
她俯下身子将柳轻寒抱起来,伸手刮了刮柳轻寒的琼鼻,温柔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柳轻寒看着那张满布皱纹的脸上没有恶意,清脆地说着,“我叫柳轻寒,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霜寒万里的寒。”
“柳轻寒,柳轻寒……到是好名字,你可愿拜我为师?”白雪重复了几遍,布满褶子的脸看不出丝毫表情,话锋一转,轻声问着柳轻寒。
“拜师?”
柳轻寒轻轻念了一句,转身看向顾南浔和余寒,投出询问的眼神。顾南浔一时范了难,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不知道这老妇人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把柳轻寒交给她对不对,他面露难色,面对柳轻寒的询问,不知如何作答。
余寒本如深渊的眼此时更是深不见底。
老道士突然插了一句话,“咳……咳,顾小子答应她吧,她的师父也姓柳!”
顾南浔感觉好像抓住了一丝联系又好像没有,理不清楚,面色凝重,“我为何相信你?”
“不知道《南华经》可不可以?”老道士悠哉悠哉,似已吃定了顾南浔会相信他,一脸得瑟,毫无做一个道士的觉悟。
“《南华经》?你怎么知道!”
顾南浔尚未开口,柳轻寒一声惊呼,满脸惊惶地看着老道士,退到顾南浔怀里,娇小的身体在颤抖。
感受到柳轻寒的害怕,顾南浔忽然心中一紧,手伸到背后搭在刀柄上,准备出刀。至于有没有用,他已经不做打算了,可是刀还是要出的,就像他明知江湖是难走的,可凭着腰间江川里的一口酒他也会慢慢走,慢慢品一样!
眼见顾南浔将柳轻寒护在身旁,老道士和白雪都不约而同地笑着,气氛缓和了几分。老道士笑眯眯地说了句,“星河散尽,青州似来故人。”
“大梦初醒,人间自是长情!”柳轻寒下意识答道,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道。柳轻寒看着老道士激动地说着,“没错,没错,爹爹给我说过……”话语声至此没了下文,她忽然想起她没了爹爹!
“如何,可以相信我们了吗?”老道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经说道。他似是什么都知道,他也不愿刺激柳轻寒。
“嗯。”
柳轻寒失魂落魄地低声说了句,顾南浔将她抱在怀里,她慢慢回过神来,从顾南浔怀里走出,来到白雪身旁,一跪,叫了句师父,拜了师,终于寻得了一个归处。
在众人不曾看见时,女孩儿眼眶湿润,“余寒哥哥,南浔哥哥,你们不用担心轻寒……”
白雪眼神温柔了下来,将柳轻寒抱在怀里,万千心绪只化了一个字,“可。”
这一跪,这一抱,这江湖从此好不热闹!
一个新箭神,怀抱着一个七岁的女孩儿,一个即将长大,即将弯弓射日月星辰的女孩儿!
老箭神老了,新箭神心死了,再也没了泣鬼神的箭矢,至于怀中的女孩儿正慢慢长大,慢慢走来!
莫听江湖夜雨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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