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忘却所有的开始

“吟唱吧,这是英雄的歌谣……”

“历史的洪流在百年轮回间重临琉方大陆……”

“蓝色满月悬空之时……”

“天之彼端的故事方才开始……”

似有游吟少女的轻声哼唱,她的歌声回荡在琉方最中心的庞大沙漠中。

恢宏圆月高悬于高天,群星烁烁,夜幕恍若穹野般笼罩四方大地,金色的沙漠为黑暗所笼罩,繁夜之中群星闪烁,偶有流星滑过天际,短暂夺取月的光辉。

直至,北方的一颗明星陨落,自天穹划过,破出一道耀眼白光,落入沙漠的中央,光芒四射之中惊起冲天的白光,将半边天幕照耀的宛如白昼。

“什么情况?”

“外面这么亮出了什么事情?”

“谁啊半夜打这么亮的光石灯扰民……”

这亮光足以让千里之外的鹿丹城乃至周围临近的巴勒斯人察觉,不论是贵族还是奴隶,商人还是农民,都被这闪耀了半边天的光幕所吸引,从睡眠中惊醒,走出家门,乌泱泱的站满大街。

光亮足足持续了三分钟,随着时间流逝,光芒终归是淡去,重回夜幕。陆陆续续地,因异象而从睡梦中惊起的人们陆续的回了房,琉方中央的沙漠时有流星降落,在并不迷信的鹿丹城,人们只是认为这是一块比较凉的陨石,或许是其中的光属性元素石含量较高呢?

充其量,明天的《琉方日报》上会腾出一个版面,再不济,就只能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除却巴勒斯虔诚信仰光明神的人们会将此视为神迹,供奉高坛。

而在无人知晓的陨落中心处,伴随着烈光,沙漠的中央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并非什么所谓的含有“高纯度光石的天外陨石”一类的死物,而是一个活的,一个人。

一个……小孩?

他艰难的睁开双眼,抬眼望天,脑海中游吟少女的歌谣渐渐淡去,记忆也随之淡化,最后,淡去了所有,只余下留有一片空白的大脑。

“我怎么在这儿?”

这是空白之中浮现的第一个问题。

于是,脑海之中下意识地想要回忆些什么,却觉得在灵魂的最深处,突兀地传递来一阵剧烈到几乎要将人活生生撕裂的疼痛——!

在疼痛之中,空白被染成了鲜红,而后鲜红的色彩开始下坠,变得浓重,沉的像血,轻的像火,亮的像是刚刚照耀沙漠的光芒,将目力所及的世界渲染为黑白双色的老旧电影。

有残缺片段突兀地插入黑白电影画面之中,加深了疼痛。男孩惨叫一声,下意识的,有眼泪流出,湿漉漉的粘在脸上,落在粗糙的沙地上。

大火!好烫!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

水!好多的水!那么多人在说什么!

快来……救救我啊……

不不——好多人的哭声和叫声——我不能死我还要去救——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强制屏蔽了画面,更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他猛的摔在沙地上,黑白的电影于脑海之中淡去。

片刻,他呆呆的抬起头,望着天空,脑中又一次回荡着那首不知名的歌谣。

“吟唱吧,这是英雄的歌谣,”

“历史的洪流在百年轮回间重临琉方大陆,”

“蓝色满月悬空之时,”

“天之彼端的故事方才开始。”

游吟少女重新开始歌唱,圆月撒下温柔光芒,安抚尚且无知的孩子。

……

“或许我是被遗弃了。”

蓝天之下,烈日之下,沙漠之中。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才给自己这样一个合适的解释,比如,为什么会出现在沙漠之中,再比如……自己为什么不记得所有。

关于自己的一切,他的名字,他的家庭,他的身份……都没有了丝毫的记忆。

“也或许我只是……只是找不到家了。”

就这样,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孤身一人跋涉在这茫茫沙海,原本白净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嘴唇干裂,许是长久地跋涉,许是午后日光的毒照,或是是数日的干渴饥饿,那个小小的,跋涉的身影突兀地晃动了一下,倒在沙漠中,没有再起来。

连日的干旱和缺水让他失去了所有动弹的能力,沙漠昼夜温差极大,他感冒了,还发了烧。

他觉得自己的额头滚烫,像是要烧起来。

好烫……谁来帮帮我……水,我要水啊……

残存的意识无声地呐喊着,而他本人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

就这样,睡去吧……

也许醒了就,回家了。

残阳如血,为沙漠悲悯的留下余晖,新月升起,恍似弯钩。

无人仰望的深蓝天空,掠过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庞大沙鹫。

沙鹫尖锐的眼很快捕捉到这具“尸体”,于是,那宣告死亡的大鸟拍打着翅膀俯冲而下,投落死亡的阴影,它不耐烦的发出一声声嘶哑的鸣叫,惹得人心烦。

这大鸟可太不吉利了。

沙鹫迫不及待的俯冲到地面,用尖喙利爪撕开男孩的衣服。他还残留着少许的意识,于是,用尽了全力,艰难地翻身,面朝天。

这一个动作用光了他仅存的最后力气——沙鹫被这似乎是回光返照的动作吓了一跳,拍打着翅膀飞开些许距离,但很快又飞了上来——饥饿使鸟变得穷凶极恶,而在这沙漠,新鲜的尸体可太少见了。

越来越多的沙鹫嗅到了死亡,它们沿着死神的指引降落,共赴狂欢盛宴。

它们遵循着这个种群的古老传统,等待死神镰刀落下。

在夜晚的沙漠,他生命会随着下降的温度流失,那个时候撕开他瘦小的身躯时的感觉一定好极了,血还是温的。

先啄下他那讨人厌的眼睛,再扯开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

第一只沙鹫欣喜的想着。

那是何其美哉的一件事。

它们耐心的等。

冷月之下,本就感冒发烧的他状况愈发的不佳,似是察觉到周围有死神的使者降临,他心甘情愿的闭了眼。

远处,一道急匆匆地人影袭来,年轻的男声指挥怪物略过,炽热火焰甩射而出,弓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吓走数只沙鹫形成一个缺口,一只橘色小猫摇曳着带火猫尾,凶猛地扑开了其他围上来的沙鹫。

猫,在跳跃的过程中不住的变大,变得狰狞起来,直至它的身形足足有一人高。

这个时候的它,已经不是什么“尾巴带火的小猫”那么简单了,而是不属于蓝星的异界生物,人类将其统称为——怪物。

这只怪物倨傲的恐吓开最后一只不愿散开的沙鹫,它昂扬着猫尾,上面正燃烧着炽热飞扬的火苗,受到惊吓的沙鹫们拍打着翅膀飞到另一个比较远的位置——它们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美食。

焰尾猫摆了摆燃烧着火苗的猫尾,一道炽热的火焰二度飞射而出,直至它的主人,年轻怪物大师的身影从沙丘上略过,用自己的大衣盖住男孩儿,将其抱起。

死神的镰刀终是迟了一步。

沙鹫们哀鸣一声,三三两两的拍打着翅膀离开。

而这位怪物大师抱着男孩,正飞奔向远方的小镇,他的怪物翘着尾巴在前面开路。

……

“我……我还活着?”

声音异乎寻常的沙哑,但是他可以说话了,他睁开眼,一时间为窗外明媚的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

窗外有阳光,有绿树,有欢唱的鸟儿,更有忙碌的人们从窗外路过,这是一个美丽的小镇,位于这片沙漠罕见的一片绿洲。

下意识地,将手贴近胸膛,感受那颗本该死去的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体温正常,甚至能感到一律午后特有的凉爽气息。病房干净整洁,他的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淡淡的花香。

不由自主的,他的泪水顺着脸颊穿湿了枕头——他活了过来。

半撑着身体坐起来,而后用被子擦了擦泪水,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小小的病号房,东西不多,但是应有尽有。

病床边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柜子,摆着一盆鲜花和一篮水果,衣服被清净缝补后放在床边,而墙上,正挂着一副地图……那是一幅他见所未见的地图,用他未知的文字标注了城市、山脉、大陆、河流、海洋,岛屿……这一切的所有,他无法辨析,却诡异的知晓了字里的含义。

这是琉方,琉方大陆,蓝星最大的大陆。

那是北之黎,繁华之都,摩尔本十字基地在哪里。

随着他的“阅读”,不知何来的信息涌入脑海,辅助他理解了所有。

就在男孩专注与墙上地图之时,怪物大师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个装满了食物的袋子,而他的怪物——焰尾猫正趴在他的肩背上。只露出一颗小脑袋,且小心的蜷着尾巴防止烧到什么。

他正出神的研究着墙上的地图,面对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似乎是有一些愣神,但并未有惧怕,随着男人的逼近,他才犹豫的抱住被子,做出戒备的姿态。

男人很年轻,约摸二十岁出头左右,一身便于活动的猎装,腰侧不大不小的挎着皮包,外面赫然留有醒目的红色十字。

“别害怕,我叫亚克,是一名医疗系怪物大师,这是我的好伙伴,焰尾猫。”

眼前男人说着话,他并未听过这样的语言和发音,但却相同的,本能般的“听懂”了他的话中含义。

这个男人是亚克,这是他的怪物,焰尾猫。

男孩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抬头看着亚克,他“他没有恶意。”

这样想着,他终于是放下了被子,却依旧用那警惕的眼神看着亚克。

这种警惕的目光,让亚克不由自主的联想起曾在动物园里见过的,牙还没长齐就呲牙示威的小老虎。

看来,这也是一个“小虎”呢。

他微微一笑,以此表达善意。而后从袋子里取出一些还热着的食物,递给了男孩。

终是无法抵御食物的诱惑,男孩抓起食物,开始狼吞虎咽,将袋中所有扫荡一空。

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个六岁孩子的饭量。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连续数天的跋涉和饥渴,刚来医院的时候,男孩命垂一线,全靠营养液强撑。

看着他如今生龙活虎的模样,亚克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他抓住了男孩的手腕,这个动作似是将男孩吓了一跳,近乎是本能的戒备,他急忙将手抽回。

但是亚克的力气意外的很大——和他的外表形成鲜明对不——直到松手的那一刹那,亚克的脸上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很好,脉搏稳定,你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男孩动作一顿。

“应该不久后就能出院了,你的家人呢?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再沙漠里?”

家……家人?

不安的黑白画面再度划过脑海,一瞬间点燃的他内心全部的恐惧,男孩的身躯开始了无意识的激烈颤抖。

“我……我记得了……我的家人遗弃了我……”

他语速很快,说了两遍。第一遍用了亚克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吧,第二遍才是亚克听懂的琉方话。

他失忆了?他的家人遗弃了他?

一瞬的心疼涌上来,亚克轻轻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嗯,发质很软,就这样轻声安抚着,直至他不再颤抖。

亚克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这样一来,男孩的去处是个问题,绿洲镇附近没有孤儿院啊……他托起下巴,似是沉思片刻,而后眉毛又舒展开来。

他温和的笑了笑——这在日后为了二人相处的一个标志——对这位无家可归的可怜男孩伸出一只手:“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怎么样?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家人?”

还是重复了两遍,亚克听懂的一句和听不懂的一句,也许是怪物大师温暖的笑容与和善意的目光融化了那位男孩的心,一股信任感油然而生,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递出了手。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我……我叫……”

他不安的四下张望了一下,直至目光落在了床头的衣物,上面歪歪扭扭的用黑线修着几个亚克看不懂的字。

“狄小虎!我叫狄小虎!”

他补上了自己的名字,作为自我介绍。

原来,这是你的名字吗?亚克暗自想着,握紧了男孩的手,不,现在应该叫他狄小虎了。

不论是曾被亲人抛弃,亦或是遗忘过去,现如今都不重要了,有了新的名字,意味着全新的一段开始。

狄小虎,要开始他的故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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