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寒月

眼看着叶孤野消失不见了,凌汐池这才想起了月弄寒的剑伤,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忙道:“你受了伤,我的行李放在其他地方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走,我帮你包扎一下。”

月弄寒倒也不拒绝,看着她笑道:“好呀。”

这时,林里又响起了刷刷的声音,一道人影飞速地朝他们这边疾驰过来。

凌汐池的心咯噔一下,不会吧,还来!

她向着来人的方向望了过去,看清楚是谁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冰冽来了。

看到她与月弄寒在一起,冰冽先是愣了愣,握剑的手一紧,月光下,他的骨节有些隐隐发白。

凌汐池不解地问道:“冰冽,你怎么来了?”

冰冽说道:“刚刚去叫你吃东西,发现你不见了,以为你出了事,没事就好。”

凌汐池不想让冰冽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免得他徒增担心,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看今晚的月色比较漂亮,想找个地方赏赏月,不想又遇上了月公子,想着他还欠我一招剑法没教我呢,就和他聊了一会儿。”

月弄寒也附和着她的话,“今晚月色确实不错。”

冰冽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却也没再多问什么,“回去吧,蓦忧见你不见了,很担心你。”

凌汐池点了点头,跟在了冰冽的身后。

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生好了火堆,上面烤着地瓜、山鸡一类的东西。

看见她回来,寒蓦忧高兴地站了起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汐池姑娘,你去哪里了,怎么那么久才回来,阿冽哥哥发现你不见了,可急坏了。”

火光映照着寒蓦忧那绝美的脸庞,她的笑容是那样天真纯净。

凌汐池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我找了个地方赏月,不好意思,叫你们担心了。”

经过刚才的事,她有些害怕自己会连累到他们。

寒蓦忧扭头指着身后那堆火上烤着的食物,笑道:“回来就好,夜寒湿重,快来烤烤火吃点东西。”

看着和他们一道而来的月弄寒,寒蓦忧美眸中透出不解,问道:“这位是?”

还没等凌汐池介绍,月弄寒上前一步,从容施礼,倒也落落大方,风度怡人。

“在下月弄寒,见过蓦忧公主。”

凌汐池在一旁险些跳了起来,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蓦忧是公主?”

月弄寒回头看着她,笑道:“因为我刚才听见你们提起她的名字了呀,试问这世上名叫蓦忧又和冰冽呆在一起的人,除了泷日国的蓦忧公主之外还有谁呢?”

凌汐池恍然大悟,月弄寒既然认识冰冽和叶孤野,那么他知道泷日国有个蓦忧公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寒蓦忧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会儿,忽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盈盈施礼,“原来是寒月国的弄寒公子,蓦忧久闻公子盛名,钦慕已久,一直无缘拜见,今日得见公子真颜,真乃蓦忧之幸,只是不知公子为何在此?”

凌汐池见寒蓦忧恭敬有礼的模样,好似对月弄寒十分敬重,心中越发确定了月弄寒的来头不小,便问道:“蓦忧,他很出名吗?怎么你们都认识他,他究竟是谁啊?”

寒蓦忧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讶异她居然不知眼前之人的身份。

但一想到她言行举止皆不同于常人,身上带着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便也耐心地向她解释。

“汐池姑娘,你有所不知,若说当今天下世家子弟中谁最为出类拔萃,那便是寒月的弄寒公子与烈阳的藏枫公子了,常言道庙堂之上月弄寒,江湖之远萧藏枫,说的便是这二位公子,人人皆道弄寒公子雍容清雅,王侯无双,藏枫公子天人之姿,潇洒出尘,蓦忧虽久处深宫,也听过不少关于两位公子的英雄事迹,公子十三岁做出的国策十论,一文出而惊天下,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据传五国之人皆争相效仿,说来惭愧,公子所作的国策十论,我与阿冽哥哥都曾拜读过,公子才思敏捷,蓦忧实在佩服。”

庙堂之上月弄寒,原来他竟是寒月国王室中人,凌汐池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雍容清雅?王侯无双?为什么她只看出来了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

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神,月弄寒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在下才疏学浅,不过是受世人抬爱,得了几个虚名而已,公主再说下去,可就折煞在下了,公主天资国色,今日得见,如触天颜,才是我等之幸。”

寒蓦忧本就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一听月弄寒的话便知他并不想她过多的提起他的事,当下了然一笑,说道:“蓦忧失礼了。”

月弄寒回礼一笑:“公主何出此言,在下实在惶恐。”

说罢,他看向了一直在打量他的凌汐池,“你一直盯着我看,可看出什么来了?你要再这样看下去,我可是会误会的。”

凌汐池凝视着他,说道:“看来你确实很有名。”

月弄寒笑道:“有不有名不重要,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凌汐池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是人人都想出名吗?功成名就那是多少人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月弄寒望着她,眼中似有火焰燃烧起来,只一瞬又化为灰烬。

凌汐池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是什么会让一个十三岁便名满天下的少年突然放下一切,选择浪迹天涯,闲云野鹤呢?

难道和他所中的毒有关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不止一次从月弄寒的眼中看到这种反复的神色,那是一种背负着无可奈何的使命却又不得不背负,不得不接受的无奈。

这时,月弄寒忽然凑近了她的眼睛,说道:“也不是人人都想出名的,有很多东西都比出名重要的,比如,吃东西,你不是饿了吗?”

凌汐池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因为你肚子开始叫了。”

她的脸一红,本来不觉得饿,可经月弄寒这么一提,顿时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冰冽一直在默默的烤东西,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寒蓦忧已经过去帮他,芮儿在一旁用树枝拨弄着地瓜。

凌汐池简单帮月弄寒包扎了一下,看着寒蓦忧生涩地翻动烤肉的模样,忙走过去,伸手笑道:“我来。”

寒蓦忧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手中的烤肉,又看了看她,羞涩一笑递给了她。

眼看手中的烤肉变得金黄,凌汐池从怀里掏出一些调料,均匀地撒在上面,几人勉强吃了一些。

她还好,冰冽和月弄寒好像也是习惯了,可是却苦了寒蓦忧,面对她撕给她的一只鸡腿,犹豫着该不该拿,拿到手上了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始终觉得这样大口大口啃鸡腿实在是不符合她的身份。

一顿饭可以说是吃得寒蓦忧辛苦无比,也弄得凌汐池尴尬不已,因为相对寒蓦忧优雅的姿势,她简直可以说是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丝毫没有顾及形象。

这并不怪她,赶了一天路,又奔波了一晚上,本就饿得不行,再加上她还是长身体的年龄,所以吃得格外多些,只是月弄寒看着她时那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吃相不是一般的影响到他的食欲。

月弄寒将自己手中那只鸡腿默默递到她面前,压低了嗓音道:“我这里还有,你慢慢吃行不行,我怕你把自己噎死。”

凌汐池毫不客气地接过那只鸡腿,冲他扬了扬,笑得灿烂无比,“谢了!”

月弄寒只觉背脊一寒,回头正对上冰冽冷冰冰地射过来的眼神。

几人随便吃了一些,大约是各怀心事的原因,相顾之下皆无话可说,气氛有些沉默。

凌汐池心知冰冽和寒蓦忧定有许多悄悄话要讲,她们若是在场的话,那两人肯定会不好意思,便识相地坐得远远的,靠着一棵树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脑中却不停的想着琴漓陌的话以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叶孤野。

今晚月亮很大,如一个光洁的银盘,夜空幽蓝深邃,银河一泻千里,水波脉脉,照得满世界溶溶漾漾。

风低低地吹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如一曲悲壮的乐章。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今晚接收的信息太多,她有些消化不了,便看着月亮多愁善感起来。

月弄寒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看着她望着夜空满面愁容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凌汐池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看着月亮,说道:“今人不识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在想,古今的时空真的相通吗?”

月弄寒目光也随她望向天上的明月,接过了她的话:“时空相通,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只不过月亮只是月亮,你对着它想再多,也不过是多加哀思,愁上加愁,不如敞开心胸,只是欣赏它的美,岂不快哉。”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无比认真地问道:“在你看来,月亮是什么呢?”

月弄寒向后一倒,双手枕头,懒懒道:“是求而不得。”

说罢,他又反问她:“在你看来,月亮又是什么?”

凌汐池不说话了,在她的时代里,月亮只是一颗卫星,上面没有天宫没有嫦娥没有任何生命,可对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讲,月亮却可以代表一切他们想要表达的东西。

感觉到有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凌汐池回过神来,恰巧对上了月弄寒温暖亲和的眼睛,尤其是他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微笑,更是让人如沐春风般舒畅。

她突然觉得,刚开始所见到的他只是一种伪装,眼前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可她不懂的是,明明他这样已经很完美了,为什么偏要做出一副轻佻不羁的模样。

她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月弄寒,月亮本来就很清寒了,为什么还要取弄寒这样听起来就很凄清的名字呢?”

有风过,月弄寒轻轻地咳了一声,声音低低地随风响起,原本清朗的嗓音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伤:“一场春梦日西斜,清宵寒月待梦归,因我父亲说我母亲喜欢这句诗,便替我取名叫做月弄寒。”

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凌汐池的心一阵触动。

完了,该不是提到别人的伤心事了吧,她暗怪自己失策,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想了想,指着天边的寒月,说道:“我一直不太喜欢那些对月抒怀的诗词,总觉得太过冷清,但是有一句我却特别喜欢,一笑月寒烟暝,人间万事都休,我觉得人生有的时候不过一场大笑,酣畅淋漓后洒脱离去,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月弄寒嘴里叼了一根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她的话心中似乎也跟着愉悦起来,嘿嘿笑道:“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放心,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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