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灵歌的话,凌汐池顿时明白了过来。
冰冽的父亲是泷日国护国公,位高权重,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寒战天好大喜功,征伐四方,第一个不同意的便是冰冽的父亲。
所谓功高震主,真正想要除去冰家的正是寒战天,而通敌卖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他们只是借藏枫山庄的手伪造了一个证据。
灵歌接着道:“至于你的朋友,藏枫山庄里并没有你的朋友,她一直是我们藏枫山庄的人。”
凌汐池猛然抬头,明白过来灵歌说的是谁,不由得怒火中烧,慌忙看向了冰冽。
冰冽的眸子又是一紧,定定地望着她,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的目光让人觉得锥心。
凌汐池没有料想到灵歌会这样说,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她不能否认,她一旦否认,冰冽定然会出手救她,萧藏枫敢这么让她大摇大摆出来乱逛,定是做好了万全的防范,冰冽此时想动手的话,是讨不了半分便宜的。
凌汐池没有回答他的话。
冰冽咬紧了牙关:“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会信你,只要你说不是,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救出来。”
同样的话,他曾在王宫里跟她说过一次。
凌汐池心中一阵悸动,却仍是平静地望着他:“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被抓的人吗?我没有骗过你,我一开始就说过我跟着你是有目的的。”
冰冽的神情在那一刻难看极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凌汐池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他认定了她是藏枫山庄的人,那么他就会认定她是故意留在他身边,好利用他进宫,设计顶替寒蓦忧去和亲。
他会觉得这都是藏枫山庄设计好的阴谋,而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可是他们确实是都棋子呀。
萧藏枫敢那么胆大包天,定是背后有强大的势力,连敌人的实力都摸不清楚,又谈什么抗衡。
灵歌冷哼了一声,拉了她就走。
凌汐池被她扯得踉跄了一下,却也没有反抗,乖乖地随她走了。
快走出小巷的时候,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冰冽仍旧站在那里,身影看起来是那样落寞,那样狼狈。
尤其是他望着她时的眼神,让人伤感得很。
他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泛起的青筋有些触目惊心,有鲜血顺着剑柄流下。
凌汐池心中很是不忍,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冰冽更倒霉的人了。
他被害得家破人亡不说,从小接受的信念便是忠君爱国,哪怕是寒战天抄了他的家,他想到的却不是找寒战天报仇,而是藏枫山庄。
现在告诉他,是他忠的君杀害了他的全家,并且是有意为之,而他一直都找错了仇人。
有仇不能报,有冤不能诉,忠孝不能两全,信念轰然倒塌,可不就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
凌汐池扭头看着灵歌,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大张旗鼓地带我出庄,是故意让冰冽看到我的吧。”
灵歌并不搭理她。
凌汐池又接着道:“我说你们藏枫山庄可真是牛,陷害忠良这种事都敢做,你们公子不是个商人吗?我看你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国泰民安你们才有生意做不是,你们也是泷日国的子民,不是应该忠君爱国吗?看你们干的这桩桩件件,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名利、财富、地位,你们到底缺哪样了,干嘛想不开要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莫非你们不是泷日国的人?”
若是说灵歌之前只是一脸淡漠地听她碎碎念,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眼神一变,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凌汐池识相地闭紧了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刚走到大街上,便看见刚才那青衣公子和他的两个随从找了过来。
那青衣公子也看到了她,走到她面前来,说道:“看到姑娘没事,我便放心了。”
凌汐池诧异极了,不解地问:“你在找我?”
青衣公子点了点头:“突然看见姑娘被人掠走,以为你遇上了危险,实在不放心,便跟过来瞧瞧。”
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肩膀,凌汐池更加疑惑了,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跟你素昧平生,还害你受了伤。”
青衣男子折扇一摇,哈哈笑了起来:“但凡是个男子,见到小姑娘受人欺负,就不得不出手相救。”
“哦!”凌汐池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是个大侠,我听说在江湖上报恩最好的法子,就是请恩人喝一顿酒,你看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为救我受伤,我实在无以为报,相请不如偶遇,就依刚在说的,一起喝一杯如何,算是我向你道谢。”
那青衣公子想必也是豪爽惯了,当下折扇一收拍在手上,笑道:“如此甚好。”
他身后的随从连忙阻止:“公子,万万不可。”
“无妨,”那青衣公子微微一笑,伸手止住那随从的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
他们身后便是一家酒楼,实在是巧极了。
凌汐池回头一瞧,灵歌照旧像个冰人一样站在她身旁,魂舞早已带着妖儿先行离去。
她看着灵歌,虽然灵歌刚才说的那番话害得冰冽误会她,但她并不怪她,灵歌也是奉命行事,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灵歌,你要一起喝酒吗?”
灵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凌汐池见她没有拒绝,便伸手拉住了她,转身便朝身后那家酒楼走了进去。
酒楼只有两个字,名字就叫——匆匆。
匆匆好啊,人生本就是匆匆,匆匆来,匆匆去,匆匆地变得什么都不是。
匆匆是烈阳城最具盛名的酒楼,这里的每一道菜,不用尝,只是稍稍闻了一下香味,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在这家酒楼里,每道菜肴都是根据天水五国每一种菜系中的名菜加以研究改良做出的,不仅保存了每道菜肴原本的特色,在色香味形上又都比原来的更胜一筹。
所以这里每一道菜肴的食材都是最新鲜上等的,就比如一道简简单单的素菜,所需材料必须大小一致,老嫩一致,采摘的时间一致,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才能口感一致。
在这家酒楼用餐,必须提前三日预定,而且预定也只能预定位置,不一定能享用到这家酒楼里的所有美食。
因为食材的要求太高,又要在食材最适合做成菜的最佳时间内卖掉,准备的份量本就很少,基本上每道菜肴每天都是限了分量。
如此一来,不管是否有预定,只要当天的份量已经卖完,哪怕你有再多钱,这家酒楼是不会再重新准备的,只有等到下次再来。
所以来这家酒楼的都是非富即贵的,由此可见,上层人的悲欢从不与下层百姓相同。
虽然凌汐池一向不太喜欢铺张浪费,更不喜麻烦,但这样的一家酒楼,用来请客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而她们之所以不用预定,原因不在于其他,那就是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根本就是萧藏枫那个怪物。
望着眼前的美食,凌汐池早已垂涎欲滴。
思及身边还有人在,便生生克制了一下想要大快朵颐的冲动,向那个青衣公子抱拳笑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青衣公子道:“在下海遥期,敢问姑娘芳名。”
凌汐池道:“小女子姓白,单名一个汐字。”
随即指着灵歌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灵歌姑娘。”
海遥期的目光落在灵歌冷傲的脸上,当即向灵歌一抱拳:“原来是灵灭灵歌,久仰大名,幸会。”
灵歌看着他:“姓海?”
海遥期:“正是。”
灵歌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海遥期呵呵一笑:“果然和传闻中的灵歌姑娘一模一样。”
灵歌没有理他,海遥期也不在意,执起酒壶,逐一为她们斟上了酒。
“相遇即是有缘,在下敬白姑娘和灵歌姑娘一杯。”
凌汐池忙端起酒杯:“应该是我敬你才对。”
灵歌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并不喝酒,见凌汐池一口干了,眼波微微一闪,便也没有再管她。
凌汐池喝了这一杯,实在是觉得不太过瘾,侧头冲着海遥期道:“海公子,你会不会觉得这杯子太小了,既然喝酒嘛,就应该大口大口的才对。”
海遥期看着她:“那依白姑娘看,该当如何。”
凌汐池嘿嘿一笑,喝道:“小二。”
这里本就是烈阳最高级的酒楼,针对的也是烈阳的达官贵人,所以在这里用餐的人素质涵养基本上也是极高的,她的这一声叫喊,委实对不起这里的格调。
好在那店家也没有说什么,一个店小二轻轻地走了过来,低声道:“姑娘,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凌汐池不想破坏这里的气氛,但心中实在压抑,只得不好意思地笑道:“麻烦你,我要几只大海碗。”
“海碗?”
果不其然,那店小二为难地抓了抓头,看向了灵歌,见灵歌微微向他点了点头,才道:“好嘞,客官稍等片刻便是。”
海碗是新的,来的时间久了一些。
凌汐池知道这里是没有海碗这种东西的,每一只小碗,每一只杯子,每一只盘子都精致得要命,哪里来的这种只有市井里面才能出现的海碗。
显而易见,这些海碗是刚刚才买回来的。
她伸手将每只大海碗里倒满了酒。
海遥期愣了足足有五秒的时间,才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姑娘所谓的海碗,便是这个大碗,我们真要用这个喝酒。”
凌汐池轻笑,看他的言行举止,想必也是家世不凡,想来平时也没有什么机会这样大口喝酒。
她伸手端着那满得快要漾出来的酒碗,举向了海遥期:“海公子,既然喝酒便要喝得尽兴,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便不要拘于礼数,酒满敬人,我先干为敬。”
海遥期惊讶地看着她将那碗酒一口气喝得一滴不剩,惊叹道:“姑娘果然豪爽过人。”
凌汐池道:“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今日既相逢于此,我们便不问出身,不问来处,你喝高兴了,我的恩就报了,你看如何?”
海遥期面上讶异之色更甚,似在惊讶于眼前这看似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竟会如此放旷疏狂,称赞道:“姑娘说得极是。”
说罢他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他身后的一名随从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少主,我们晚上还有要事要处理。”
海遥期抬手阻止,说道:“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虽轻,却不容违抗。
那随从也不敢再多说,站回了原位,笔直得就像一个雕塑。
一碗接一碗下肚,头脑逐渐开始发热,凌汐池举着一碗酒站了起来,晃着酒碗道:“你们觉得这样喝酒是不是有些单调了一些。”
海遥期神清气爽地看着她:“白姑娘又有什么好的提议。”
“呵呵!”凌汐池傻笑两声,仰首一碗酒直接下肚,将酒碗放在桌子上:“我们来划拳吧。”
海遥期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做便做,凌汐池嚯地站起身来,挽着袖子,一脚踩在锦凳上:“谁先来,输的罚酒。”
她没想到海遥期看起来斯斯文文,家教甚严的,竟真的会同意跟着她一起疯。
她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胆大至此,换作平时,她也不太干得出这样的事,可此刻她心中实在憋闷,大喝一场无疑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至此以后几个月,烈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在盛传,在烈阳城最顶级的匆匆酒楼里,一个女子公然跟一个男子在里面猜拳喝酒,不计形象也就罢了,到最后还喝得酩酊大醉。
不少小媳妇或是未出嫁的姑娘听到后都会骂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跟男人一起喝酒,真是伤风败俗不要脸。”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眼见喝得差不多了,海遥期歉意地向她一抱拳,说道:“白姑娘,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没关系,没关系。”凌汐池努力睁着迷蒙的醉眼,向海遥期挥了挥手:“你走吧,俗话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咱们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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