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藏枫山庄。
萧藏枫站在青枫斋前的水池旁,正兀自发着呆。
自从服了药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可那丫头却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这多少让他有些担心。
并不是因为她死了自己那种种已经预计好的事情都无法再进行,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有了一丝牵挂,一丝后悔。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了的,可为何看到她伤得这么重,他会觉得难过和心疼。
她真的会是当初那个小女孩吗?
就在这时,萧藏枫像是听到了什么,转身往东厢方向走去。
刚走到大堂前,便见里面红影一闪,再望去时,只见大堂正前方的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斜躺在上面。
他一手搂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一手握着一只酒杯,轻晃着杯身看着萧藏枫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兄,你回来了。”
缥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将手中的酒倒进嘴里,眼睛半眯半睁,说不出的邪魅狷狂:“枫,这么急着召为兄回来,是庄里出了什么事吗?”
说话间,他的眼睛已不再看萧藏枫,一双手不安分地在那女子身上游走,只顾与那女子调笑。
萧藏枫像是习惯了,也不在意,回道:“藏枫山庄倒是没什么事情,这次请师兄回来,是想让师兄帮我救一个人。”
缥无咬着那女子的发带,轻轻地将她的发丝解开,任那女子一头乌丝披散在他腿上,他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边问:“枫,你看这个女人美不美。”
萧藏枫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眉目如画,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他点了点头:“美。”
那女子正看着萧藏枫,听见他夸她,脸一红,将头埋在了缥无的怀里。
缥无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那女子道:“你看,她害羞了。”
说着便把那女子往旁边一推,站起身来,眼神似笑非笑:“你让我救的那个呢?有没有她美?如果没有,我可不救。”
萧藏枫脸色一凝,随即笑道:“师兄去看看便知。”
缥无不再管那女子了,一阵烟似地溜出了大厅,只剩那女子在大椅上尴尬地咬下了嘴唇。
“啧啧啧,胸无半两肉,瘦得像排骨,容貌虽上等,但看起来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看来你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萧藏枫坐在床头,轻声道:“她本就还未长大,师兄,不说这些了,你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
缥无捏着下巴仔细地打量了床上昏迷的少女几眼,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着萧藏枫道:“这姑娘我看着眼熟,眉眼与那个人颇有些相似,枫,这就是你一定要救她的原因?”
萧藏枫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哀伤,须臾片刻,即恢复平常,笑道:“师兄也觉得她们有些相像?”
缥无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难道还不能忘怀?”
萧藏枫伸手抚向少女的面庞:“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缥无的视线也落在少女身上:“可她已失踪那么多年,你就是再找一百个与她相似的人出来,那也不是她,还是你觉得,她就是她。”
萧藏枫的手慢慢离开了少女的脸,叹道:“师兄,我也说不清楚,或许她们两人之间真的有种特殊的联系,她虽姓凌,又一直想着要回家,无启族对于她而言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可兰因石对她有感应,叶孤野也觉得她是他妹妹,她在昏迷中也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的真名,这些年来我只在血域魔潭对她提过,当年救不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我不想重蹈覆辙。”
缥无:“可你并不能确定她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萧藏枫起身:“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她的伤到底能不能治。”
缥无:“你几时见过有我不能治的伤,这丫头的伤,我救是可以救,但你要告诉我,我现在救她到底对你有没有好处,我可是听说她惹了不少麻烦,况且她身份特殊,你把她绑来藏枫山庄,就不怕真的传到了寒战天耳朵里,反而坏了大事?”
萧藏枫:“师兄,你该知道我为何将她绑来,她的作用可不小。”
缥无看了萧藏枫一眼,眼中凌厉的光一闪而过,说道:“我觉得杀了她作用更大,还能免除后顾之忧。”
萧藏枫叹了一口气,眼神坚定:“她很重要,现在还不能死。”
缥无的表情微微一动,随即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他那浪荡不羁的模样:“既然你都这样说,我救她便是,不过我救了她以后,你给我什么好处?”
“师兄想要什么?”
缥无挑眼看着萧藏枫,一副狮子大开口的表情:“那柄风雷剑。”
萧藏枫一笑:“早就知道你想要风雷剑,给你又何妨,不过要等这丫头好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柄剑我才会给你。”
缥无自床边坐下,边笑边将手指搭上少女的脉搏:“到底是女人比师兄重要。”
忽的,他的神色一凝,扭头看着萧藏枫:“她中了同心蛊……嗯……”
他的声音变得惊奇起来,带着些玩笑的意味:“你还当真舍得,旁人终其一生都难求一颗的灵药凝魂丸,你还一次性就给了她四颗。”
萧藏枫走到桌前,伸手倒了杯茶,说道:“灵药之所以有灵,那是因为人对它有需要,若我用不着它,灵药再多也无用处,还不如用来救人。”
缥无摇了摇头,似在怪他暴殄天物,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捆银针,边施针边道:“你要做什么,我从来也不愿去管,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虽然师父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颠覆乾坤之能,但你不要忘了,师父曾用命盘给你下的批语。”
萧藏枫似乎不想听缥无提起这件事,低声道:“师兄,你知道的,我从不信命,只要我想做的就一定能够做到,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
缥无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银针扎下,接着道:“既然你要我救这丫头,我自当竭尽全力……”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一皱,眯了起眼睛:“咦,奇怪,这丫头的伤真是奇怪得紧,好像并不是外力造成的,倒像是她自己走火入魔,乍一看,确实是有两股被强行注入的真气在她体内游荡,随时随地都有伤害五脏六腑之险,但我能确定,这其中有一股较强的真气是用来化解另一道真气的,看来已经有人替她运功疗过伤了,可奇就奇在这道真气虽是用以化解另一道真气所用,但它却是以逆行经脉之法在她体内游荡,既像是在化解那真气,又像是要引导出什么,而这丫头的脉搏也奇怪得紧,以她经脉的跳动来看,她的内力不弱却也不算高强,但是行到这里……”
缥无边说边将手指向少女的几大穴位:“这些为行往丹田的几大要穴,这丫头的内力到了这里,就如静水流深,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实则却是波涛暗涌,以我的推断,这丫头的内力和潜能似乎并没有完全发掘出来,好像有一股极深厚的内力封在她的丹田内释放不出来,她的经脉里有一股火阳之气,紧贴着她的肌肤会有轻微的灼痛感,这就说明她所练的是至阳的内功,普天之下,如此纯正带着火阳气息的功法,除了琴家的不传绝学火阳诀以外,绝无其他。”
萧藏枫静静地听他说完,喝了一口茶,回道:“你猜得没错,她确实会火阳诀。”
缥无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便奇怪了,如此深厚的内力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功,往浅了说,至少十年,往深了说,五六十年也是有可能的,可她年纪还这般小,而且我给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玄关未开,经脉未通,骨骼也不像从小就开始练武的样子,由此看来,她之前应该是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这便说明这内力并不是她自己练成的,而是被别人强行输入她的体内,所以她才不会使用这股力量,她既不是琴家人,拥有的却是琴家的不传绝学,她和琴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的武功到底又是谁给她的?”
萧藏枫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感觉,琴家人似乎也将某种希望放在了她身上,或许是和龙魂有关吧。”
缥无想了想,说道:“枫,若按你说的,她可能是当年那个女孩,可她能拥有火阳诀,定是被琴家人所救才是,可十年前血域那一战,琴家人并没有去过血域魔潭,所以救她的人不太可能是琴家的人,即便琴家人救了她,也断然不会将她藏匿十年,还让她改名换姓,你现在还觉得她是当年的那个人吗?”
萧藏枫直视着床上的少女,说道:“这也是让我疑惑的地方,当年她被巨蟒卷走后,我追入水中,亲眼见到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击退巨蟒将她带走,所使的武功路数确实不是琴氏绝学,而这丫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风满楼,那时的她,并不会功夫,连一头花豹都对付不了,她学的第一套剑法,却还是冰冽教的,而且她对当年的事也一无所知。”
缥无的脸上浮现出趣意,问道:“那你调查出她的真实身份了吗?”
萧藏枫摇了摇头:“没有,她就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她之前的痕迹。”
这时,缥无眉头一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叹道:“咦,她的体内好似还有另外一股极强的真气,似乎并不亚于火阳诀,我总算知道她为何会伤得这般严重了,应是她误打误撞将这两股真气都提了出来,可惜仅是一道已是世间罕见,何况是两道,两股真气在她体内互不相让,她又不懂得调节,自然会让自己受伤了。”
萧藏枫闻言,眉头也皱了一下,看向了缥无。
缥无道:“别看我,这股真气奇怪得紧,我也不曾见过,许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说罢,他又是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未知的人,留着总是一个祸害,她的伤自是不需要我救了,我可以为她调理气息,不过她体内的同心蛊我倒是可以解,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丫头的实际武功可比她现在的武功高出得太多,若是日后全部发挥出来,要制住她可是一个难题,你要记住,你是萧家的人,儿女情长什么的并不适合你。”
萧藏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少女的眼神又深了一些。
“渴……”
迷迷糊糊中,凌汐池只觉嗓子里火烧火燎的,干痒难耐得就像喉咙已经冒起了烟。
在如此饥渴的驱动下,即使眼皮厚重得就像一座大山,她还是努力地强睁开眼睛,或许是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即便她睁开了眼睛,眸子却始终无法聚焦,依稀觉得有两个人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其中一个弯下腰来看她。
那人是披着头发的,模糊中只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于是凌汐池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却听他哈哈大笑起来:“师弟,看来你的丫头还是比较喜欢我。”
凌汐池摇了摇头,破碎的声音从嗓子里硬挤而出:“姐姐……我好渴……我要喝水。”
这下轮到另一个声音笑了起来。
“不知好歹的丫头。”
凌汐池只觉自己的手被狠狠地甩开,那人骂了她一声便消失在她眼前,紧接着,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托了起来,温柔地灌了她几口水。
喝了水之后,她觉得全身舒服了许多,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入鼻中,她眼睛一闭,倒在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她感觉到有人正在用手摸她的额头,耳边似乎有人在说:“师弟,看来你是真的动情了,我从没见过你这番表情,可你并不能确定她就是她,若只是因着这张脸,你便是自欺欺人,对她也是不公平的,希望你不要失了分寸。”
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
迷迷糊糊中,凌汐池却在想,难道有人是因为她长得像另一个人救了她的吗?
她想再听明白一些,可意识又逐渐模糊不清,再一次陷入昏迷中。
良久,终于有一个声音低低地回答:“我希望她是她,不是也不打紧,她这样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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