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无星无月。
“梆梆”的锣更声蓦地响起,划破了沉寂的夜。
夜,已至三更。
俗话说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三更天不正是百鬼夜行之时?
群山之间,蓦地闪过了无数条黑影,朝着一深谷而去。
深谷之中,溪壑纵横,得利于地利优势,这山谷之间有无数天然宽敞的洞穴,洞中有洞,如同蚁穴一般四通八达,闻名于世的阴河谷便潜藏于其中。
她们在各个山洞中建了无数密室,并将此处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倒真如她们在江湖上的名号一般,地下暗河,伏流千里,生生地撑了百年都不曾让别人发现她们的藏身之处。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都言这幽山深谷难觅踪迹,可常年刀口上舔血生存的人,身上总有涤不净的血腥味,处于世间之上,又怎会不透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经过长年训练的暗卫有着如猎犬般灵敏的鼻子,一旦被他们嗅着了气味,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狩猎追杀。
这些暗卫来自藏枫山庄,今夜的阴河谷,注定不太平。
此时的阴河谷中还是一派沉静。
凌汐池从没想过,她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一个男子敞开心扉,各自述说着自己不愿向外人所提及的心事。
密室中的少男少女正在互述衷肠,而在铁窗外目睹了一切的罂粟,忽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铁窗合上,扭头看着她身后的寒蓦忧,说道:“曼陀罗,人生在世,若能得一男子如此用心对待,便是死也值了,我竟有些羡慕她。”
寒蓦忧目如寒星地看了她一眼。
罂粟妩媚一笑:“我知道你会嘲笑我,像我们这种躲在冥界里见不得光的幽冥,又怎配拥有这种奢望?”
寒蓦忧道:“阶下之囚,我并不羡慕。”
罂粟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是吗?你若不羡慕,那你为何每日都向冰冽下那了无痕?你让他整夜沉睡不醒,不正是不希望他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吗?”
一提到冰冽,寒蓦忧的脸色柔软了下来,心中却骤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心慌。
为着她冥界的身份不败露,她确实每日都给冰冽下了一种名为了无痕的药,这样在她需要外出时,他便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不会发现他身边的佳人其实是在暗夜里行走的幽冥。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会离开她,这辈子,冰冽是她唯一的软肋。
就在寒蓦忧思潮起伏间,蓦地发现另外一条暗道竟有数条黑影急窜而过,直向阴河谷总坛方向而去!
她与罂粟对视了一眼,当下暗觉不妙,两人不由分说,纵身追了过去。
两人还未追至总坛,已闻警号乍响,远远更传来了连串兵刃交击之声。
寒蓦忧心中一冷,扭头看向罂粟,低声道:“快去禀报主公。”
眼见罂粟去了,她急忙用黑纱蒙面,赶至总坛之时,便见手下门人早已倾巢而出,正与多名蒙首的黑衣人周旋着。
霎时间,两帮人马混战一团,刀光剑影疾闪而过,厮杀喊叫之声不绝于耳。
来犯之人尽皆实力强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阴河谷中都为女弟子,并且还有数人在外,留在谷中守护的高手本就少,眼下一开战,两方实力悬殊,高下立现。
寒蓦忧见此情形,当下刻不容缓,拔出手中的佩剑,纵身一跃,立即加入了战圈。
她使的是琅琊残霜剑法,以狠辣著称,中剑之人身上无一完好,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就在她刚跃进战圈的那一刻,琅琊未现,残霜未出,一柄剑突然如闪电般拦截住她,只一剑便破了她的剑法。
那一剑太快,已突破了常人所认知的速度。
寒蓦忧一怔,身形急退,看着面前一剑破掉她剑法的人,心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她定定地看着那人,那人也定定地回望着她。
寒蓦忧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她是认识的。
也许不仅仅只是认识,他们之间应该还十分熟悉。
普天之下能使出这么快一剑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叶孤野。
那人目光如炬一般落在她身上,或许也认出了她。
两人的目光交汇只是眨眼之间,便已各自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而他们身旁的战斗亦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可预见结局。
只见阴河谷总坛的弟子已倒下数人,其余分坛弟子还来不及赶来支援,这时,寒蓦忧眼眸一紧,一条银链破开长空朝她袭来。
她侧身一避,身形如风中落花般一旋,手一扬,顿时五朵黑色曼陀花从她手中飞出,恰恰抵挡住了那银链,然后她就势抓起了旁边一名受伤的阴河谷弟子,转身便朝一条密道扑了进去。
隐约中,她仿佛听见了那使银链的人在对叶孤野说:“为何不出手,你认识她?”
寒蓦忧刚从一条密道拐入另一条密道中,忽听远处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喊叫声:“蓦忧……蓦忧……”
她脚步一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瞧,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
那声音,是冰冽的声音。
冰冽为何会来此?
她凝思了片刻,看向了被她救下的那名阴河谷弟子,突然将手中剑递到了她的手中,骤然扯下了自己身上那一袭黑衣。
那名弟子不解道:“谷主……”
寒蓦忧扯下了身上所有黑纱,将一头秀发抓得凌乱,说道:“快,挟持我。”
那人也是一个无比机灵忠心的人,寒蓦忧一说,她便明白了,随即将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押着她朝冰冽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可冰冽在找了几间密室都无果后,居然选了一条与她们相左的方向而去。
密室中,凌汐池正与月弄寒在说话。
“蓦忧……蓦忧……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只听得外面传来了几声惨叫,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了她耳中。
凌汐池心中一紧,险些叫出声来,那不是冰冽的声音吗?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快把蓦忧交出来。”
这时,门外响起了冰冽那一贯冰冷无情的声音。
凌汐池心中一阵狂喜,觉得他们有救了,刚想张口叫他,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冰冽,你竟敢擅闯阴河谷,你活腻了不成?”
冰冽的声音已经变得不耐,凌厉的杀意散发而出:“不想死的,就把蓦忧交出来。”
凌汐池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寒蓦忧设计抓了她,难道她自己也被抓了不成?
她不解地看向了月弄寒,月弄寒眉头一皱,却也没有吱声。
凌汐池想,莫非寒蓦忧是受人胁迫出卖了她,而对方却出尔反尔连她一并带走了?
又听那女子道:“冰冽,你就这么关心寒蓦忧而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吗?”
冰冽冷声道:“其他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若是蓦忧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凌汐池死死地咬住嘴唇,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门外的女子又接着问:“你确定你只要寒蓦忧吗?”
冰冽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门外的女子突然又问:“那位凌姑娘呢?你不管她了?”
门外突然沉默了下来,凌汐池也沉默了下来,尴尬地看向了月弄寒。
月弄寒却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凌汐池也笑了两声:“看来我们还得再等等了,呃,寒蓦忧是他未婚妻,他着急也是正常的,等他找到了寒蓦忧,我们再拜托他来救我们好不好?”
月弄寒望向了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傻丫头,你还不明白吗?寒蓦忧不会让他救走我们的。”
凌汐池愣了一下,正欲开口说话,这时冰冽的声音在门外惊慌地响起:“你……你们竟然连她也抓了,她……在里面?”
只听他一声厉吼:“让开!”
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那道铁门竟被硬生生地劈了开来。
凌汐池转头看向门口,但见冰冽手握着剑,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焦急道:“凌姑娘,你……你在吗?”
凌汐池不想让冰冽看到她此时这副模样,连忙大声道:“冰冽,你不要过来,你先去找寒蓦忧吧。”
冰冽朝前走了两步,月弄寒身形一动,转到了他面前,伸手拦住了他:“她现在不想见你,去找你该找的人去。”
冰冽握紧了手中的剑,唇齿间迸发出的怒意凛冽得近似杀人:“她怎么了,你走开。”
月弄寒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说了,让你不要过去。”
“滚开!”
冰冽厉喝一声,右掌一翻,重重地击在月弄寒的身上,月弄寒立即倒飞了出去,撞在了铁墙上,“哇”的喷了一大口鲜血。
凌汐池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惊叫道:“月弄寒……你……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冰冽,你发什么疯。”
月弄寒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冰冽抬起步子又朝床边走去,忽然白影一窜,一个身影摇晃不定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冰冽……她现在不愿意见你……你不能过去。”
“走开!”
冰冽又是一声厉喝,月弄寒又被他一脚踢飞在一旁,重重地倒在地上。
月弄寒脸色惨白,更是不停地喘息着。
眼看着冰冽离床边不过一尺之遥,凌汐池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心中却是凄凉一片,以她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难道连最后的尊严都不给她吗?
一只颤抖的手在身后拉住了冰冽,只见月弄寒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种意志力!
凌汐池的心一阵颤抖,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知道月弄寒的伤一直都没好,刚才又吃了冰冽一掌和一脚,甚至她都不知道月弄寒一直忍着没有碰她,他体内那个所谓的合欢散到底解了没有。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明明他自己已经伤成了这样,他是凭着什么,一直不让冰冽看见她,一直在维护她的尊严。
她急忙道:“月弄寒,你快走开吧,你这样会受伤的,冰冽,你不要伤害他。”
月弄寒轻咳一声,没有理她的话,仍是紧紧地拉着冰冽的衣衫,说道:“冰冽,她现在不想见你,寒蓦忧她没……”
冰冽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开了口,语气微微颤抖:“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们……”
他就像发狂了一般,怒吼道:“你竟敢碰她,我杀了你。”
铮的一声剑鸣响起,雪芒破空而出,照亮了整间密室。
“不要!”
凌汐池惨嘶一声,在她惊恐欲绝的尖叫声中,森寒的剑气扬起了粉红色的纱幔。
纱幔剧烈飞舞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呆呆地看着冰冽转身时的那一剑没入了月弄寒的体内。
门外好像隐隐的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只听一名女子惊慌道:“这……怎么会这样,月弄寒怎么可以死,快……快去禀告主公。
死!
这一声提醒了她,凌汐池不顾一切地惨叫了起来:“月弄寒……不要……不要……冰冽,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杀他。”
冰冽愣住了,呆呆地松开了手中的剑,转过身来看着她,眼底是说不出的悲凉。
他愣愣地朝她走了两步,这时,门口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冰冽,你站住。”
一名女子挟持着寒蓦忧出现在了那里。
冰冽恍惚地转过身去,手不由自主地在身侧握成了拳头:“蓦忧。”
寒蓦忧满脸泪水地看着他:“阿冽哥哥?我就知道阿冽哥哥不会丢下蓦忧不管的。”
寒蓦忧柔弱的声音响在凌汐池的耳旁,却好似在天边传来,模糊得不真切。
凌汐池傻傻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月弄寒,殷红的血流了一地,凄艳绝艳得让她恐惧。
她无声地张了张唇,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谁能……谁能来救救他啊。
这时,只听那挟持着寒蓦忧的女子冷冷道:“冰冽,你半夜三更来救人,我们便给你这个机会,这里有两个人,但她们两个中你只能救一个,你可想清楚了,你到底要救谁?”
凌汐池本来正为月弄寒的伤势伤心不已,骤然一听这话,气得她直想问候那女子的祖宗十八代。
二选一这种土到爆的桥段,这种狗血至极的剧情不要用在她身上啊喂!
她急道:“少搞这些有的没的,你们没看到有人受伤了吗?快点救人啊!冰冽,你赶紧带着寒蓦忧走吧!”
寒蓦忧也急声道:“阿冽哥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汐池,都是我的错,是我出卖了汐池,害得她被抓,她们用你的命来要挟我,我没有办法,你……你快救汐池吧,我无所谓的。”
冰冽扭头看了看凌汐池,握紧的拳头一松,叹气道:“放了她们两个吧,她们是无辜的,风满楼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不关她们的事,我冰冽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放了她们,要杀要剐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那女子又道:“冰冽,像你这样的人不配一死了之,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才最痛苦,若是你死了,她们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凌汐池看着呆在那里艰难抉择的冰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冰冽,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需要你救。”
冰冽埋下了头,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神又深了一些,只是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她知道了他的选择。
只听他低声道:“凌姑娘,对不起,蓦忧是无辜的,我们不能牵连上她,你放心,我会陪着你,哪怕是黄泉路上,我也陪着你。”
冰冽的道歉让凌汐池觉得莫名好笑,他救不救寒蓦忧关她什么事?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一个,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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