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阳春白雪

凌汐池没想到萧藏枫那样好说话,对于她的提议不置一词,起身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的怀里已抱了一把蕉叶式的古琴,她接过琴,一手抱琴,一手拉住萧藏枫的袖子,将他拉上了房顶。

临走之际,萧藏枫还不忘了将那瓶酒顺手揣在了怀里。

坐在琉璃瓦的房顶上,整个烈阳城尽收眼底。

夜色下的烈阳可真漂亮啊,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盛世的模样,难得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碧海一样的青天下,整个烈阳城一片银光清浅,鳞次栉比的房子在月色下更显得美轮美奂。

凌汐池抬头望着那如玉盘一样的月亮,看得呆了起来,微风缠绕发丝,她深吸了一口气,经历了两个时空的轮回,她决定与自己和解。

五灯会元里说“鸟栖林麓易,人出是非难”,是非中有是,是非中亦有非,是是非非又怎能分得清孰对孰错。

耳旁响起了萧藏枫的声音:“想听什么?”

凌汐池随口接道:“随便。”

萧藏枫选了一首曲子弹了起来,是一首她没有听过的曲子。

凌汐池没想到他的琴竟然弹得那样好,琴声迂回曲折,疏而实密,抑扬起伏,断而复联,这种绝去尘嚣,遗世独立的希夷境界,着实让人顿生出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之感。

她侧头撑着脸看着他,这家伙,还挺有才。

萧藏枫嘴角微微上翘,问道:“好看吗?”

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调侃道:“秀色可餐,倾国倾城,在我们那里,你这张脸就是你的长期饭票,足以让你一生吃穿不愁,富贵无穷了。”

萧藏枫道:“你的言下之意是,你们那里的人都靠姿色过活?”

凌汐池回道:“那也不尽然,长得好看的才能靠姿色过活。”

萧藏枫拂了一下琴弦,接着道:“你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竟从未听说过这样奇怪的地方,若是人人都以靠姿色过活为荣,那该多无趣。”

凌汐池立马就不说话了,在这个人精面前,说多错多,万一跟他说了她们那个时空的事,这个人心血一上来将她绑了用来做研究的话,那她不得哭死,要知道任何一个时代都不缺乏那些对未知的事情充满探知欲的人,她可不想被当成一个怪物,于是只好闭上嘴静静地听他弹琴。

萧藏枫的琴声深广辽远,与她的心境却是无比契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昨天,浑浑噩噩地走过了一段说来可笑的历程。

好在琴声虽静远,却有种拨晓雾,可见青天的希望在里面。

凌汐池静静地听着,猛然想起那日在阴河谷的事,又想起刚才萧老爷所说的话,遂问道:“萧藏枫,我能问一下,我昏迷了以后,你到底将那几个门派怎么了吗?”

萧藏枫扭头看着她,抚琴的手指一顿:“你想知道?”

凌汐池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藏枫笑道:“拂云楼、铁血屠场、天刀门、含鹰堡比较识时务,我只是派人过去走了个过场,他们便归顺于藏枫山庄了,至于阴河谷却比较麻烦,她们在江湖上蛰伏百年,据点甚多,寒蓦忧心知阴河谷难以保全,所以早在之前就将阴河谷的一部分势力转移,我虽查到她的几个据点进行销毁,却也只是伤了阴河谷的元气,其根基依然还在,但此番的大伤元气也使得阴河谷在近几年再难有所作为了,不过寒蓦忧懂得壮士断腕,舍了阴河谷百年基地,人虽残废却性命可保,一个女子能做到遇事当机立断,做事雷厉风行,也实属不易,令人佩服。”

凌汐池随手将随风而舞的发丝拂到耳后,笑了笑,说道:“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聪明人,比我聪明多了。”

萧藏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人虽傻了一点,但不笨,只是经历尚浅,难免遭有心之人利用,至于寒蓦忧嘛,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她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萧藏枫抬眸看着月空,说道:“我不杀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是设计让冰冽误会你吗,那么我便让冰冽知道她的本来面目以及她所做的种种事情,你说,这样是不是比杀了她更有趣一些。”

凌汐池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天她约我你并没阻止我去,是你逼得她不得不出此下策的,所以她才会设计让冰冽先与我决裂,就是害怕冰冽也会弃她而去,她要让冰冽和她一样一无所有。”

萧藏枫看着她布满苦涩的小脸,问道:“不好玩吗?”

凌汐池埋下头,低声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冰冽知不知道真相对我来讲已经不重要了。”

萧藏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你难道不恨他们吗?”

凌汐池望着天空:“我如果说不恨,你肯定会觉得我很虚伪吧,其实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是有恨的,可是后来想想,我既然还活着,下场也不至于太坏,我越耿耿于怀自己就越不开心,索性就不恨了。”

说罢,她伸手从他怀里抱过了琴:“你弹了曲子给我听,礼尚往来,我也弹一首给你听,不过我可没有你弹得那么好,你不要笑话我。”

萧藏枫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她。

凌汐池轻轻地拨动琴弦,选了一首阳春白雪弹了起来。

萧藏枫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只是此曲太过曲高和寡,我从你的琴声里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你小小年纪,不应当有此心境才对。”

凌汐池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曲高和寡,知音难求,孤独是一种信仰。”

萧藏枫一记爆栗敲在她头上:“我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上次不是说希望体会一下被人保护的滋味吗,这个我可以给你,以后乖乖地留在藏枫山庄,我保你一世长安。”

凌汐池惨叫了一声,萧藏枫这厮敲得实在是太重了,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忙捂住头,不满地吼道:“这就是你的保护?我要信你,我就是白痴!”

萧藏枫哈哈笑了起来,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又将酒壶递给了她。

夜越加深沉,月亮也悄悄被乌云遮掩,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半夜的时候,天上居然下起雪来,鹅毛般的大雪洒落人间,纷纷扬扬漫天皆白。

凌汐池从未见过这样雪飘人间的美景,硬拉着萧藏枫陪她一起赏雪喝酒,反正有内功护体,他们也不怎么感觉到冷。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终于微微有些醉了,她的酒量不是特别好,喝了一点脸就开始发红,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像是洁净的雪莲花上挑染了一抹红霞,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她将头凑向了萧藏枫,低声道:“萧藏枫,其实你也挺好的,不是个坏人。”

萧藏枫扭头看着她,笑道:“是吗?”

少女打着酒嗝点了点头,如水晶一般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白雪漫天飘舞,空气中氤氲着酒香,混合着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看着那朝自己越靠越近的绝美面容,萧藏枫心神一荡,觉得自己也好似醉了,那近在咫尺的红唇像是带着一种催魂魔力,他竟然情不自禁地朝那红唇吻了过去。

轻轻的,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凌汐池却被惊得蓦地睁大了眼睛,全身都僵立住了,像只精致的水晶娃娃,如鸦羽一般的睫毛扑闪出一种未经人事的懵懂。

她急忙往后一仰,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手足无措道:“我……我……这是……这是……”

萧藏枫怕她摔倒,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凑近她的脸,在她耳旁轻声问:“是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灼热的气息让她的头更晕了。

她努力地睁着迷蒙的双眼,小手握成拳抵在他的胸前:“这是……是……我的初吻。”

萧藏枫只觉得自己的心魂像是被什么冲击了一下,伸手捧着她的脸如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沙哑着嗓音道:“第一次?正巧我也是,既然大家都是第一次,我们不妨让它再深刻一点。”

浓烈而狂热的吻,加之醉意一波一波冲袭着神经,凌汐池只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好一会儿,萧藏枫才放开了她,她面如红霞地看了他两眼,呆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嘴唇,喃喃道:“我醉了。”

然后头一歪,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藏枫看着靠着他的小脑袋,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就连眼神也不再是以往的深沉神秘,而是满满的如水的柔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感觉到,她这样靠着他,很好!

这时,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眼眸一抬,只见漫天大雪中竟莫名开出了一朵朵形状各异的小花,如幽冥一般朝他们聚拢。

那是四种不同的花,九心曼陀罗,彼岸花,水晶兰,罂粟。

繁花漫天,雪飘人间,这本该是人间盛景,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半分美丽,只因那繁花带着幽冷的死亡讯息,像是从地狱里开出的花。

萧藏枫眼神一冷,手一抬,一柄幻剑瞬间在他掌心成型。

一瞬间,飞扬的大雪全部冲着他掌心的那柄剑飞去,交叠飞舞在那柄长剑周围,剑气延绵不绝,尽是杀机。

他的手一挥,长剑脱手飞出,剑气纵横天地,没入雪雾中,贯穿天上地下,剑气横空之时,那满天飞舞的花朵无声颤动,被剑意划过,无声无息地坠落于无形。

醉梦中的少女似乎感受到了这杀意逼人的剑意,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抖了抖,忍不住又朝他靠近了几分。

萧藏枫一见,忙伸手温柔地拍了拍她,雄浑的真气滚滚流动,升腾而起,形成一个无形的气罩将两人笼罩其间,就连那纷纷而下的白雪也被阻挡在外,受到安抚的少女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下来。

天空中的花瓣越飞越多,从四面聚拢而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如一条花瓣长河一般流动起来,渐渐形成了一条长蛇,围绕着他们二人,却始终不敢逾越那强大的护体气墙。

萧藏枫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指尖一凝,周围的气流仿佛都凝结起来,顿时,无数幻剑围绕在他的护体气罩四周,莫匹的剑气带着横扫千军之势,生生地摧毁了那一条阴狠毒辣的花瓣长蛇,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

只听在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四道黑影被剑气逼出,瞬间如黑烟一般消失在夜空中。

萧藏枫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看到他们坐的屋顶四周散落了四朵花。

赫然是九心曼陀罗,彼岸花,水晶兰,罂粟。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四朵花,冷哼道:“曼陀花开,冥王引路;四花齐开,魔乱人间,这算是正式下战帖了吗?我倒是不介意让你们再从人间消失一次。”

然后,他抱着熟睡的女孩,转身回到了屋内。

酒楼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萧藏枫轻轻地将少女放在床上,仔细替她盖好了被子,才走至桌前坐下,静静地守着她。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空气越来越寒,初晓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快天亮的时候,凌汐池醒了过来,是被萧藏枫用她的头发挠她鼻子给挠醒的。

醉酒并不是件什么好事,但是却有一点好处,那便是记不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所以当她睁开眼睛看到萧藏枫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时,也被吓了一跳,不懂为什么他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好在她一般刚醒的时候脾气都会特别好,便也没有和他计较,推开窗往外看,天灰蒙蒙的,不怎么好,就像人压抑的心情,沉甸甸的,就连那素白的雪也变得分外刺眼起来。

寒冬是孤独的,或许她的以后,也会是像这样一般孤独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夜没睡却依旧神清气爽的萧藏枫,笑道:“藏枫公子今天有没有时间再陪我玩一天呀。”

萧藏枫轻扯嘴角,笑意扬至俊容:“你发话了,藏枫岂敢不听。”

“姑娘,买纸鸢吗?”

凌汐池站在一个卖纸鸢的老大伯面前,正暗自奇怪冬天怎么会有纸鸢卖时,那大伯就笑眯眯地问,饱经风霜的脸上有几道刀刻般的皱纹。

凌汐池连忙点了点头,在那形形色色的纸鸢里挑了两只,冲着身后的人说道:“萧藏枫,给钱。”

萧藏枫含笑看着她,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递给那老大伯。

那老大伯一脸惶恐地看着他们:“这……公子爷,要不了这么多的,只要十个铜板就可以了。”

凌汐池一边欣赏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纸鸢,一边道:“没事啦,伯伯,他有的是钱,依我看啊,你的纸鸢做得这么好,就像真的一样,又岂止值这个价。”

老大伯听过之后,连连摆手:“这,夫人,这怎么行,还是给零钱吧,这么大的银子我也找不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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