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逾墙夜行

夜色渐沉,耳听着喧哗的声音,一点点静下。

冷青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悄悄来到院子里。

小院的夜好静,四下里悄无人声。

以前在家里,每当冷老丈熟睡,冷青也总是一个人,在夜静的时候,溜出屋子数满天的繁星。

那时,他觉得漫天都是挂着晶莹的小银珠,美的奇幻,美的让人充满了无穷的遐想。

现在冷青也在默默地数着天上的星星,没有奇幻,没有遐想……

短短的几天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本来就是一个混迹在市井最底层的穷苦子弟。

然而,就在那日那时,他推开了“潘和记”药铺的那扇门后,一切都变了,瞬息变得日异日殊。

老爹的离奇死亡,淫毒险恶的白眼狼,面容丑陋的慕容独,潘和记的老神仙,雄伟傲岸的狄青,慈眉善目的灵丘大师,凛然正义的南宫鹤,气倾天下的铁青衣……

所有的这些人和这些事,都来得太快。在这个寂静的小院子里,忽然间让冷青感到手足无措。

街上远处的高楼上,仍在笑语欢歌;城里面疏廖的灯火,或明或灭,仿佛一个垂死的老人,歙阖着眼帘,回顾这古老的紫陌红尘,无限的依恋不舍。

迷茫,无助,就犹如这夜的黑,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冷青呆然立在庭心,心里怅惘迷茫。

夜已经很深了,一轮圆月斜挂,温暖的微风,轻轻地掠过冷青的面颊与发鬓,吹进了小院东首房间的窗户。

窗户半开,那风,带着露水的潮气,吹拂在暗影里,卓然而立的逍遥子身上。

逍遥子静静的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冷青。

这些年,他的武功登峰造极,已入化境。世上已经很少能有什么人和事,再令这老人动心。

可是今夜,这位名震天下的奇人却心潮汹涌,竟如翻江倒海般不能平静。

逍遥子潘阆,字梦空,其人文武全才,曾作有《叙吟》一诗,说自己:“高吟见太平,不耻老无成。发任茎茎白,诗须字字清。搜疑沧海竭,得恐鬼神惊。此外非头念,人间万事轻。”

这首诗,字里行间,表明了自己除却武学修为以外,对诗才当真是很为自负。

昔年潘阆游荡江湖,于归州相识年纪弱冠的寇准,其一向以性格疏狂闻名于时,虽恃才傲物,却对寇准的绝世才华极为倾慕,两人以诗会友,遂成莫逆。

那年,寇准还是个小小的知县。后来,寇准扶摇直上,居庙堂之高,他处江湖之远,但两人的交情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日益弥坚。

而逍遥子当年也正是应寇准之邀,于昔年澶州战役中,在保护真宗皇帝安全的过程里,与真宗皇帝建立了亦臣亦友的特殊关系。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身份,才使真宗皇帝临危受命,令他携密诏出京,以制衡皇后刘氏。

也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身份,使他得以窥知宫中不少密辛。

当他第一眼看到,“通天犀带”内壁镌刻的“君权神授,皇子名青”这八个小字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马上想起了当年在宫中的一件传闻。

昔年真宗皇帝班师回朝,曾于途中临幸一位民间绝色女子,并入宫册封贵人。只是几年后,那位贵人却离奇失踪。

后来,逍遥子在一个名叫高继安的近卫禁兵口中,偶然得知,那位贵人好像因为怀了龙种,被当时的“章献明肃皇后”刘氏,派遣近卫暗害。

下午,逍遥子详细地问了冷青这些年的生活状况,想从中分析推测出一点蛛丝马迹,以求证心中的疑窦。

可惜除了图惹冷青为家破人亡而凄然落泪外,还有就是得知他今年一十三岁。除此,并没有得到什么具有价值的线索。

通天犀腰带,确认无疑,必是当年真宗皇帝自留之物。但天子珍品,怎么会出现在冷青之手?

逍遥子深吸一口气,思讨:难道这个生长在贫苦之境的小孩子,当真是皇家血脉,天之骄子?

正想,忽然耳中传来几丝极细微的声音。这声音细微的好比狸猫溜过屋瓦,一般人不可能发觉。

逍遥子却以分辨出,这几丝细微的声音,正是夜行人的衣襟破风声。

穷家帮既然敢把‘通天犀带’的消息宣之于外,自然防备外人觊觎偷盗。四下里,早安排了帮中好手暗哨。

来人能避过穷家帮暗中布满的人手,在月光下悄无声息的潜入,显然轻功极是高明。

逍遥子和冷青所处的小院,是童府分舵的后跨院,位于庭院厢房的右后侧,再往后就是童府家眷所居的内堂。听声响止息,那夜行人应该是潜伏在庭院的一排厢房上隐身。

过了约有盏茶时间,冷青忽感一阵寒意侵袭,却是体内“寒冰掌”的毒劲发作,忙快步进屋,盘膝坐在床头,缓缓导气运行起灵丘大师所传的“洗心经”。

而那潜伏在厢房房顶的夜行人,也当真沉得住气,一直都悄无声息。

逍遥子运足耳力细听,只觉那人呼吸似有似无,来人不仅轻功高绝,内力也是极为深厚,若非他这等修为精湛的高人,绝难分辨得出。

忽而,逍遥子心中一动,讨道:“铁青衣那小子就住在庭院的厢房里,凭这小子的功力,居然觉察不出有人夜行,难道是这小子真的喝醉了不成?”

一念未息,突听庭院里响起铁青衣醉醺醺的声音:“你奶奶地,穷家帮养猫了么?在屋顶呼哧呼哧的直喘鸟气,还让不让小爷睡觉啦!”

逍遥子莞尔,这夜行人流年不利,命不好,恰恰潜伏在铁青衣房间的屋顶上。

铁青衣的声音都直传入后跨院了,庭院中更是人人皆闻。隐藏在暗中的“穷家帮”弟子一愣,旋即明白,有人侵入。登时,暗中闪出三条人影,“嗖嗖嗖”掠上屋顶。

与此同时,就在三条人影,身形未等站稳,衣襟破空声响,又有几条人影从墙外飞掠而入。

这几人的轻功,可不怎么高明,未等落地,就给“穷家帮”的暗哨发觉,马上就有几人从墙角暗影里迎上来,一人喝道:“何方鼠辈,胆敢夜闯穷家帮!”

说话声中,叮当声响,双方人马兵刃相击,已交手。火光一闪,旁边穷家帮的弟子燃起火炬。

伏在屋顶的夜行人,在火炬甫亮的瞬间,身如灵蛇,沿着屋脊滑下。到了房檐边,伸手推开窗户,身形丝毫不滞,顺势扭身,滑进铁青衣屋内。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电光石火,等掠上屋顶的“穷家帮”弟子,站稳脚跟,借着火光打量时,屋顶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再看庭院中,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一个胖胖的锦衣富商,手中一对判官笔,上下翻飞,正是“穷家帮”洛阳分舵的舵主童不拔。

对方是一个黑衣老者,身形高大。一从胡子在蒙面的黑巾下,也随着判官笔激荡起的呼呼风声,四下乱飘。手中的单刀舞的泼风也似,仍是抵挡不住童不拔判官笔的步步紧逼,一直后退。

老者身后,站立着同样三个黑衣蒙面人,相互一望,随着老者慢慢退后。

火光下,只见庭院中,四下暗影里,影影绰绰都是穷家帮的弟子。

另外三个蒙面人知道,只要出手相助那老者,马上就有穷家帮的弟子出来接招,立刻就会深陷合围。

是以,尽管那老者明显抵敌不住童不拔的判官笔,但谁也不敢妄动。

童不拔虽然多年没有动武,功夫却一刻也未曾撂下,斗到兴起,忽地啜口长啸,一招“双瞳剪水”,判官笔幻化两道寒光,一点老者前胸,一戳老者下阴。

叮当一响,老者单刀斜划,架开直戳下阴的判官笔,顺势单刀上挑,欲待格挡胸前刺来的一笔。

童不拔突地喝道:“着!”声音未落,判官笔倏然脱手,老者一刀扫空,暗叫不好,判官笔“嗖”一声,点到老者胸前。

老者腰身猛地左拧,提聚毕生功力,硬生生滑开三尺。右臂一痛,判官笔带着一溜血花,自老者右臂飞速划过。余势未歇,忽地调转方向,蓦然插向老者后背,原来判官笔的手柄上,居然连着一根小指头粗细的精钢铁链。

童不拔朝夕苦练,手持铁链操纵判官笔,和直接手持判官笔攻敌,殊无二致。老者此刻跃力已穷,万难避开这一笔穿背之厄。

生死当头,身后三个蒙面人,再无顾忌,叫喝声中,兵刃出鞘,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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