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易钗而弁

正当此刻,陡然传出一人的大喝声,随即“喀喇”一声,厢房的一间房门突然碎裂。一条人影自屋中翻滚而出,速度疾于奔马。翻滚中,两个折身直接滚到场中间,恰好正停在蒙面老者的身后。

这人身手也当真了得,借着翻滚之势,身子一晃,背对老者站了起来。却是个一身黑衣,身形颀长的虬须男子。

他这一起身,童不拔直插老者后背的判官笔,就变成了插向这男子的前胸。那人甫一站起,判官笔迅疾射到,笔尖堪堪刺破男子胸前的衣襟,寒气侵骨。

与此同时,老者身后的三个蒙面人,各出兵刃,一刀、一剑、一枪呼啸而来。三人本意,都是要击落童不拔的判官笔,解救老者燃眉之险。

蒙面老者形势危殆,是以三人俱都竭力出手相救。冷不防,老者的身后,突然多出一人。三人收力不及,刀剑枪就都眨眼间,也尽皆变成了刺向虬须男子的胸口。

穷家帮的弟子,在三个蒙面人兵刃出鞘时,本有三个好手跳出来迎战,不虞有此变故,都楞然的停下脚步。

四件兵刃,如电而至。在此等情形之下,任谁都料定,这虬须男子势难闪避,无不惊诧莫名,不知这名虬须男子缘何而来。

在这间不容发的千钧一刻,虬须男子口里一声喝叱,脚下便似安了一双滑轮一般,倏忽向着侧方,平行滑出。喝叱声未落,男子长臂伸展,后发先至,一手抓住判官笔。童不拔虎口巨震,钢链脱手飞出。

耳听“当”的一响,那虬须男子手腕摆动,判官笔分别在刀剑枪上点了一下。这三点,恍如闪电,虽是先后有别,快的竟是只传出一声相击之音。

三个蒙面人顿觉一股怪异之极的力道,一瞬间由兵刃传至手臂,这种感觉犹如被毒蛇叮了一口,铛啷啷,三件兵刃脱手落地,三人忙不迭向后跳开。

这黑衣虬须男子,正是方才潜伏在屋顶的夜行人,铁青衣醉醺醺的话语响起,他便知行藏以露。

他夜闯穷家帮分舵,伏在屋顶隐忍不动,就是听闻通天犀腰带为帮主南宫鹤贴身收藏,正愁无处找寻南宫鹤下榻之处。

突听铁青衣叫破自己行藏,暗想此人既然能感知到有人潜入庭院,武功自非寻常,莫非便是穷家帮的帮主南宫鹤?

黑衣男子也是艺高人胆大,于是,乘着穷家帮暗哨被后面入府的四个蒙面人分散注意力的空档,施展绝妙身法滑入屋中。

此人手段端地狠辣,脚一沾地,发现似是有人蜷曲在床。蓦地扑到床边,双掌轰然击出。

这一掌若是击实,黑衣男子自讨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粉身碎骨之厄。掌至中途,虬须男子警兆忽生,床上只是团着一床被絮,哪里有人?刹那间心思电转,倏忽横移两步。

一人轻笑骂道:“好贼子,端地机灵!”斜下里,一道凌厉的掌风至男子脸庞刮过,耳朵火辣辣生疼。

虬须男子偷袭不成,反而险些糟了暗算,心下恼怒,闷不做声,向声音传来处,连环拍出三掌。

黑暗中,那人又一声轻笑道:“想和小爷比掌,便接你三掌!”话语中,叭叭叭三下,两人眨眼间连对三掌。

虬须男子闷哼一声退后,一口气缓不过劲来,憋在胸口烦恶难当,终于忍不住,喉头一甜,吐出口血。血珠沿着唇角滴在胸前,腥气刺鼻。

黑暗中那人又道:“能接我铁青衣三掌不倒,谅非无名之辈,报上名来,小爷饶你不死!”

黑衣男子大吃一惊,方才三掌润含的阴毒暗劲,就是一头牛也势必被他击打的四分五裂。熟料,对方不仅安然无恙,自己竟反被其雄浑的掌力所伤,哪里还敢开口应答,身子一扭,急速后退。

铁青衣笑道:“想跑?”身形晃动,微微一闪,稳稳堵在门口,右手立掌如刀,呼地拍出。左手五指箕曲,一股吸力蓦地拢住黑衣男子身体。

虬须男子心下骇然,模糊中,眼见铁青衣一掌拍来,身子却是仿佛被人扯拽住般难动分毫,情急之下,身子恍如灵蛇般扭了几扭。铁青衣左手突觉一松,竟给他挣脱吸力,同时右掌落空。

铁青衣“咦”地一声,只见黑衣男子身子伏地,蜿蜒蠕动,当真如一条蛇一般,忽地贴地一翻,自铁青衣身边滚过。

铁青衣一声大喝,抬脚就踢。黑衣男子滚动中,身子竟也能伸缩自如,又如一条蛇般,一伸一缩,铁青衣这石破天惊的一脚,居然再次落空。

一个大男人竟然扭捏如蛇,铁青衣既觉得新奇又觉得别扭,不由一愣,就这么一恶心的功夫,黑衣男子又一翻滚,已至门边,“喀喇”一声,撞碎门板逃出。

他落地起身,夺取童不拔判官笔,击落三件兵刃就只是一瞬间,瞥眼看见铁青衣掠身追出屋子,口里正大叫道:“朋友,留步,铁某可还没尽兴。”

黑衣男子心胆俱丧,焉敢留步,等铁青衣尽了兴,哪里还有他的命在?甩手对着铁青衣射出判官笔,身形一闪,飘出墙外。

铁青衣赞道:“好身法!”纵身在飞来判官笔的笔身上轻轻一点,判官笔“夺”地一声钉入窗棂上。铁青衣的身子,如离弦之箭,借力射出庭院。

遥遥望见黑衣男子身影已然转过街角,铁青衣足下发力,星云罗步展开,星空下犹如一条白线般,转瞬间追至男子三丈外距离。

黑衣男子向以轻功自负天下无人能敌,不虞铁青衣身法如此快捷,大骇之下回首。

只见铁青衣仪态悠闲,不疾不徐跟在身后。神情形态便似闲庭散步般从从容容,全无一点气喘吃力模样。其实他却不知铁青衣此时功力,实以发挥到极至,他这一门的轻身功夫,愈是修炼到最高境界,气质便愈是潇洒如意。

眼见铁青衣愈来愈近, 黑衣男子反手拔出兵刃横扫而出。青光幽幽闪动,月光下看的分明,竟是一柄小巧狭长的护手钩,这一扫势道凶猛,辛狠毒辣。

铁青衣身形微微一顿,抬脚挑向他手腕。黑衣男子这一钩旨在阻敌,不敢和他缠斗。趁着铁青衣身形微顿之际,奋力前跃,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向前飞掠。

须臾,身后衣襟破空风响,铁青衣又赶将上来,朗声道:“尊驾究竟何人?既然有胆量,夜闯穷家帮,为何此刻仓皇鼠窜,端地失了男儿气概!”

男子闻言更惊,不虞他来速如此之快,不等他话落,反手又一钩扫出,借机身形又前冲几尺。

二人追追逃逃,转忽间奔出十数里去,越城而出,渐渐冲进荒野。追追逃逃又盏茶时间,不远处影影幢幢闪现出一座渔村。黑衣男子加快脚步,奔至村口一座茅草屋,“砰”地破门而入。

铁青衣随后而至,见那草屋临洛水而建,前后无甚屏障,孤零零在月光下极是显眼。

铁青衣不怕他向外逃逸,叫道:“尊驾好歹也算是个人物,何不出来光明正大的斗上一斗,原何龟缩不出?”

屋中寂然无声。

铁青衣冷笑道:“你不出来,就以为小爷不敢进去吗?”他话音未落,屋中忽然传出一声女人惊叫,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铁青衣面色一变,身形如电掠进屋里。

只见墙上挂着一盏油灯,土炕上斜躺着一个神情委顿的打鱼老汉,眼睛瞪得大大的,口吐白沫,仿佛陡然间遇到什么令人恐怖畏惧至极之事,竟似生生骇破肝胆而死。

一个女子躲在墙角,衣衫凌乱,双手捂住整张脸孔,只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雪白的肌肤在两臂间若隐若现,口中兀自叫着:“爹爹,鬼啊!有鬼,有鬼......”

铁青衣目光四下一扫,但见土墙右侧的窗子大开,两扇窗子尤自微微摆动。当下展动身形,追出窗去。

明月当头,洒一地清辉,哪里还有人影?

他四下里疾行一圈,确认当真不曾有人出来过,便是一只苍蝇飞出屋子,也绝逃不过他一双犀利明锐的眼睛。

忽然灵光一现,铁青衣心头大震,暗呼“不妙”,讨道:“莫不是中了这厮调虎离山之计?”当下向回飞掠,暗想:“此屋地处村头,四无屏障,若是有人逃出,我岂能视若不见?”

转瞬回到草屋前,铁青衣越窗而入,只见暴毙老汉的尸体仍然斜卧在土炕上,那个女人却以不见踪迹。在女人原来的卧坐之处,竟然遗留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和一张长满虬须的人皮面具。

铁青衣抢步奔出门外,凝目观望。只见前方,一个女子身形正急急奔行至一片渔船停泊之处。等铁青衣奔至泊口,远远只见河心一叶孤舟。

月光下,船头一人划浆娇笑:“公子技艺如神,贱妾好生钦佩。但公子不辞辛苦,数十里殷勤相送,贱妾又怎么敢当?”

铁青衣脸色极是难看,默不作声。

女子口气一转,悦如黄鹂:“不过,刚才公子也算大饱眼福了,得窥妾身,就当是贱妾的酬谢之礼,不知公子满意否?他日如果有缘再次相逢,小奴家一定扫榻恭候,只是不知公子除了武功以外,床头上的功夫,是否也这般技艺如神?”

铁青衣愠怒暗生,扬声道:“姑娘既有质疑,何不上岸一试?”

那女子闻言一愕,瞬即笑道:“公子雅人,小奴可不上当。”咯咯娇笑声中,孤舟乘风破浪,渐行渐远。唯余语音中,一丝丝放浪回荡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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