蓠院,苏呓清坐下吃了小半碗,便让白芷把膳食撤了,吩咐她准备马车去苏府。
苏呓清步履安稳,不急不缓的来到王府大门,抬眼阶下,这次倒是换了个马车,表面虽然比不上宫里的气派,但应该不差。
苏呓清轻轻一笑,转瞬而过,踏上马凳,掀开锦帘,俯身而入。马车里面,的确要精巧得多,坐的垫子也是柔柔顺顺的,同样的料子,苏呓清只见苏妙音穿过,还是今年给苏妙音庆贺生辰的时候。
街边两旁小贩不少,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车马行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马车穿过几条大街,在苏府门前停下,苏呓清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入目,便是红匾黑字,厚重庄严。霎时,苏呓清眼眸一凝,可惜住在这的人,配不上这块匾额。
苏呓清冷眉,昂首款步,踏上石阶。看门的几个小厮,竟然没有认出苏呓清,只是想着不能怠慢。其中一人上前,俯身一礼,“请问小姐您找谁?”。
苏呓清挑了挑眉,看向他,“苏相在吗?”,淡漠的语气,短短几字中有着说不出的冰冷。
被苏呓清的气势吓到,小厮直接脱口而出,“相爷还未回府。”
“苏相夫人呢?”,此时的苏呓清,淡然全无,整个人带着凛冽。
“您是?”,小厮小心的询问,总感觉苏呓清有些面熟。
苏呓清就那么站着,从口中淡淡的吐出三个字,“苏呓清。”
小厮恍然,哼,以为是那家的贵小姐到了,原来是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原来是三小姐回来了。”,躬了躬身,皮笑肉不笑道,
“瞧小的这记性,应该称晋王妃了,晋王妃勿怪,出嫁前晋王妃都是柔柔弱弱的,突然这么盛气凌人的,小的一时没认出,小的这就让人去通传,说您回府了。”,说完,对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人也不耽搁,奔向府内。
‘蠢货’,苏呓清眼眸眨动,心道,‘玩玩吧’,收起凛冽。
苏府内院,山石水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丫鬟婆子轻手轻脚,各自忙活着。
挽芳阁里,一位华服美妇闭着双目,倚身坐塌。榻旁跪着一个小丫鬟,正细致的给美妇涂着手膏,边上还站着两个乖巧的丫鬟。
这时,从挽芳阁外,走进来一位穿着讲究的老妈妈,她快步走到妇人身旁,俯下身,在妇人耳边低声说道,“夫人,门房小厮来报说,洛水轩那位回来了,在相府门口,还说是特意来找您的。”
妇人睁开双目,抬手让跪在地上的丫鬟退下,老妈妈扶着她起身,慢步走到妆台,看着镜面,卸掉珠钗道,“王妈,这发髻怎么又乱了。”,声音柔柔的,王妈妈拿起梳子,给她重新整理发髻。
一盏茶后,妇人气定神闲的出来,“入夏,快去府门,迎迎晋王妃。”,瞧着入夏俯身出了屋,妇人端起桌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苏府门前,苏呓清等了好几盏茶的功夫,才见那个跑去通传的小厮从府门里出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面带笑容的丫鬟,苏呓清认得,是郭胭身边的一等丫鬟,入夏。
入夏来到苏呓清跟前,俯身一礼,“奴婢参见晋王妃,让您久等了,大夫人午睡方才刚醒,衣衫未整,不好出门,让奴婢来迎迎您。”
苏呓清抬了抬手,“快起来入夏,本宫怎么会怪母亲呢?都是本宫的错,不应该这么唐突的回来,况且母亲是长辈,别说在这等一刻两刻了,就是要本宫等几个时辰,那都是应该的。”,苏呓清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苏府门前路过的人听见。
“王…”,入夏怕路人误会,准备解释,“走吧,入夏,让母亲等久了,怪罪下来,连累你就不好了。”苏呓清直接出声将她打断,嘴角轻笑着,看了一眼她,然后,从她的面前踏过,身旁白芷默默的跟上,神色复杂的看着苏呓清的背影。
苏呓清那淡薄的眼神,入夏不是很懂,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再环顾四周,早已经没了苏呓清和白芷的身影。
苏呓清照着记忆与白芷来到了挽芳阁,瞥了眼匾额,便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挽芳阁屋内,座儿上郭胭正襟端坐着,苏呓清像往常请安那样,对着郭胭微微一礼,“母亲。”
郭胭,太常寺卿郭深之女。在一次国宴上,郭胭对苏越一见倾心,不顾郭深的反对,嫁给了当时还是五品小官的苏越。
“清儿来了,快坐快坐,你看你还行什么礼呀,你现在可是晋王妃了,怎么能给我行礼呢,忘规矩了?”,郭胭保养得很好,脸上画着淡妆,满是笑容的说着。
苏呓清同以前一样,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白芷跟着站到苏呓清身后。
郭胭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啊,对了,子陌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春生,快去请五少爷,说他三姐姐回来了。”,着急忙慌的,真是好不热情。
春生,也是郭胭身边的一等丫鬟。
“是,大夫人。”,春生站在门边,俯身应道。
‘呵,做戏谁不会。’,苏呓清端起旁边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放下。
面露忧心的抬起头,眉目间带着几分为难,看向座儿上风韵犹存的郭胭,余光瞥见正要进门的入夏,轻启朱唇,“清儿这次来,是有事想求母亲的。”,声音带着些紧张。
看到苏呓清在说话,入夏只好停住,站到门边。
“求我?何事啊清儿?”,这会儿郭胭脸上的疑惑,倒是真的没装。
苏呓清抿了抿唇,“清儿,最近总是梦到小陌,许是突然出嫁,还不习惯,思念家人,想接小陌到晋王府住些日子,希望母亲能答应。”
郭胭可一点也不在意苏呓清,然而苏呓清说完话后,郭胭还是露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清儿啊,母亲知道你和子陌姐弟情深,可是你看,你与晋王刚成亲不过几天,你们这新婚燕尔的,你就叫子陌去,晋王怕是会对你生出不满啊。”
苏呓清一下眉目舒展,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原来母亲是担心这个呀,母亲放心,接小陌去王府住的事,是王爷允了的。”
郭胭错愕,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看来晋王待你不错,是个贴心疼人的,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啊,要记得出嫁当日我和你父亲说的话,同晋王好好的,做个贤惠的好妻子知道吗?”,
苏呓清当然听出了郭胭话中的威胁,可是那个会被她威胁的苏呓清,早就已经死了。
苏呓清装出心慌畏怯的样子,“母亲和父亲嘱咐的,清儿一直都记得,从不敢忘。”,
郭胭见苏呓清强装镇定,遮掩着眼里的畏怯,打消了心里的顾虑,看了看门口,语气责怪道,“这春生让她去请人,怎么还不回来,入夏,你去看看。”
入夏做了做礼,随即出门。
“来清儿,我们喝口茶,再等等。”,郭胭笑道,“嗯。”,苏呓清应声。
拿起茶盏没一会儿,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姐,”,苏呓清抬眼,一个小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藤色的衣裳,外配杏色菊纹纱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苏呓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笑容了,纯真,不带任何目的。不过,苏呓清也清楚的看到了,笑眼里的克制。
苏子陌克制着自己,他想立刻就跑过去抱住阿姐,可是他知道,不可以,会被说没有规矩。
苏子陌收起笑容,小步上前对着郭胭一礼,“母亲。”,
“子陌还是这么乖巧有礼,”,郭胭一脸微笑。
“母亲恕罪,清儿一会儿还要带小陌去置办些衣物,就不久留了。”,苏呓清起身,走到苏子陌边上。
苏子陌仰起头看着苏呓清,小声轻唤,“阿姐。”,弯弯的笑眼里闪亮着美好,一下灼伤了苏呓清。
郭胭点头,很是通情达理,“嗯,是要置办些东西,去吧。”
迷迷糊糊的苏子陌,跟着苏呓清走出了挽芳阁。
路上,苏呓清不紧不慢的走着,白芷依旧默默的跟在身后,不说话。苏子陌年纪小,步子渐渐有些跟不上。
走了一小段后,苏呓清也发现了落在后面的苏子陌,适当的放慢了脚步。
很快,苏子陌跟了上来,准备伸手去拉苏呓清手时,却没想到苏呓清突然停住了,便错开了。
苏子陌回头,碰到苏呓清垂下来的目光,感觉好陌生,“阿姐?”,清脆的声音有着疑惑。
苏呓清望着他,“嗯。”,一个淡淡的鼻音,算是回答。
阿姐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是我哪里惹阿姐不开心了吗?苏子陌垂头想着。
苏呓清看苏子陌耷拉着脑袋,轻声,“走吧。”
见苏呓清往前走,苏子陌立刻将自己刚才的想法抛到脑后,快步追上,“阿姐,我们去哪?”,
“晋王府。”,苏呓清回道,语气平淡,不冷不热。
“晋王府?去见姐夫吗?”,苏子陌双瞳带着好奇。
苏呓清皱了皱眉,“你想见他?”,“嗯。”苏子陌仰着头,乖巧得像只小猫。
“为什么?”,苏呓清看向他,接着问道。
苏子陌眨了眨眼,“因为他是姐姐重要的人啊。”
听到苏子陌的回答,苏呓清凝眉,白芷也露出惊疑的表情。
看见苏呓清皱眉,苏子陌认真解释,“月娘说的,夫君是重要的人。”
‘真是好骗’,苏呓清心道,
“月娘呢?怎么没在你身边?”,月娘是苏呓清的贴身丫鬟,机灵能干,出嫁前,苏呓清特意把她留在苏府,叮嘱她照顾好苏子陌。
“喜鹊说,月娘回家了。”,苏子陌话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喜鹊?现在照顾你的人?”,苏呓清问。
苏子陌撇嘴,脸上带着不喜,“嗯。”,看苏子陌这样,苏呓清开口,“不要为了不重要的人烦恼。”
阿姐是在关心我吗,苏子陌猛的仰起头,笑着脆声道,“知道了,阿姐。”
“阿姐,晋王府大吗?”,“比苏府大。”,“阿姐,后面那位姐姐是谁啊?”,“她叫白芷。”,苏子陌时不时想起点什么,便问苏呓清,苏呓清偶尔也会回答,白芷跟着,始终不发一言。
三人就这样,走到了苏府大门,门边除了先前的几个小厮,还多了一个身影,一身柳茶色衣裳。
“喜鹊,你怎么在这?”,苏子陌一下道出了她的身份。
喜鹊没有理会苏子陌,而是直接走到苏呓清面前,俯身,“奴婢喜鹊,参见晋王妃,奴婢听说五少爷要去晋王府小住,就想,奴婢这伺候的丫鬟,定是要跟着去照顾五少爷,奴婢又怕在府中错过了晋王妃,便先到府门等着。”
喜鹊冠冕堂皇的话刚说完,白芷看她的目光多了厌恶。
“我有阿姐,才不要你照顾。”,苏子陌撇嘴,小声嘟囔着。
“少爷……”,
“想法不错,”,苏呓清出声,轻笑着打断喜鹊。
听苏呓清夸自己,喜鹊很是得意,当了王妃又怎样,还不是这么好糊弄。
“可是,小陌好像不喜欢你。”,苏呓清眼神柔和的看着苏子陌说道。显然苏子陌刚才嘟囔的话,被苏呓清听见了。
对上苏呓清的目光,苏子陌突然感觉底气十足,朝喜鹊说道,“阿姐说得对,我不喜欢你,更不要你照顾伺候。”
苏呓清看向喜鹊,“你也听到了、”,顿声,眸眼一沉,“你,还是留在苏府吧。”
“我们走,小陌。”,苏呓清转身,不再理会喜鹊,三人乘着马车离开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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