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洗濯完毕后,换上一袭黑袍。便走进庭院内背着双手悠闲地来回踱步,眼光细细地打量着这栋居住了十余年的老居舍。屋内则不时闪过少年忙碌的身影,少年正在收拾行装。
在少年睁开眼睛之后,老人便走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只是叫少年快快去打理行装,说将要离开这里了,却也未曾告诉少年为什么。少年是极听老人的话的,也不曾多问,便直接进屋去打点行装了。
旭日初升,今日的阳光极为明媚,光线撒在了老人花白的胡须上也照得少年额角上的汗珠晶莹剔透。骤然间,远空不知隔了多远的天际有了一些波动,一些看不清晰的亮点出现在了天边,极淡极淡,看不真切。老人微微回头眯起眼看了看,抬手摸了摸胡须,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随即又将不屑地神色掩去,又恢复了那般悠闲模样。少年已拎着两个包袱出来了。
老人拿起一个包袱,摸摸少年的头,让少年去和老街坊们告别,对少年说,若是街坊问起将要去往何方便只管告诉街坊邻居们此去将要去往枚谷寻问故人,不要与人多言。少年点点头,便背着较小的那个包袱前去向邻居们辞别了。
待少年离开后,老人便径直走向堂屋大门。两尊大神望见老人走近便动了动身躯迎着老人慢慢地向画外走去,老人摆摆手,这两位分别唤作文曲与武魁的符纸神明便消失在了老人的衣袖中,沉重的木门上只余下了两张白纸,老人又从袖袋中摸出一张画满了奇怪符号的黄纸,伸手掸了掸,举过头顶透着阳光眯起眼细细的看,老人点点头又摸出一张来,仍是细细看过之后点点头,顺势将两张符纸贴在了大门上。贴上后黄色的纸便有了些许褪色,但宅邸的上空却变得模糊了,如同浓雾遮盖了一般。
少年出门后先去到了牌坊街末尾的周记包子铺跟铺老板周深与老板娘道别,细细说明后,男人道了句顺风,年轻妇人则拉着邹稚的手有些不舍,少年只得安慰妇人,说是以后会回来的,一番周旋后,邹稚出了铺门,包袱里则多了一笼包子铺早晨第一笼屉的包子,是妇人硬塞给少年的,少年回头挥挥手,鞠了一躬,起身后,又往布店走去。
布店主人是个常年孤身的老人,街坊邻居们都叫他霍老头,儿女都是时常不在身边的,又适逢邹稚打小是个极讨喜的孩子,老人也极喜欢这个听话乖巧的孩子。老人听到少年说将要离去,有些失落,眼里少了些光彩,愣了一会儿,便让少年稍等一等,缓缓走进内了屋,最后拎出了一个沉甸包塞给少年,让少年不要推脱,少年看着老人慈祥的面容,眼睛有些湿润,少年接过包袱鞠了一躬,跟老人招招手,擦拭了下眼角便迈走出店门,老人也跟着送少年出了门,看着少年走远。
邹稚走到自家门前,将那布包拆开,留下了布包中的一缎布匹,又摸出纸笔写了些什么,又将纸条包裹里的琐碎银两重新包好,悄悄的走回去,放在了老人店门柜台旁。
......
少年回到自家门前时,身上挎着几个包袱。老人正踱步望着天边的涟漪,见才十余岁的孩子神情懊丧老人也是微微叹了口气,拉着少年的手便向外街走去。街口崇武牌坊脚下,有一马车正在牌坊下停留,侧面车窗上写了个秦字。
老人拉着邹稚上车后,老人孩子都还将头探出车窗往牌坊街内远望。
车轮碾起地上尘土,少年探头看着飞卷而起的尘埃,愁哦,自小长大的地方这就要离开,这一走又得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等到下次回来,周叔的女儿芸香会不会长成了大丫头,霍爷爷的背该会又驼下去一点,那打更的更夫叔叔嗓子还能喊得那么清脆吗......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只是未曾历经惆怅之事罢了......
牌坊街那家开了几十年的布匹店里,人们都说是性格古怪的老人快晌午了却还独自在店门口坐着,来人打招呼也不搭理,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跃动着如少年一般清秀的字迹,老人眼眶湿润了。
一路劳顿,邹稚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受不得长时间的颠簸,车在客栈外高大榆树下停下了,日头已停在了天中。
伯庸城宣武门外牌坊街,少年的故居门外凭空出现一中年男子,装束儒雅,男人将手中折扇合拢,“不错,确是长河道痕,当年那个小东西昨日被天璇感应到,受了天璇的弥补,现在看来应是觉悟了长河神通。小东西的福缘还真不浅啊,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居然还妄图染指太玄天心,呵呵,小家伙,这道子可不是谁都能做的!”男人望了一眼模糊的宅邸上空,表情有些戏谑,“刘子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狂傲,你还认为你这点道宗符修的鬼把戏能骗到我吗,可笑,我寻你二人多年,当年若非天玑以死救你二人,你们早已落入我手中,躲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被我寻到了踪迹,这次,你又如何保住那个小子呢,我倒要看看你二人这次又该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男人一挥袖口,宅邸内所有门户皆大开,一袖天地清明。
男人抬头望了眼天边姗姗来迟的下属,眉头一皱,抬手遥遥一指,便有一人连同飞剑一起爆碎当空,剩余人不得不拼命加速,终于在那男人再次皱眉之前颤巍巍地跪伏在那人脚前,男人低头俯视着这些低能的废物,“下次再晚一步,死的可就不止一人了”,男人抬脚往宅邸内走去,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众人,又有些发怒的迹象,“伯庸城外,往枚谷方向,还不快滚!”。闻声众人赶忙往外追去,片刻也不敢在原地停留。
男子大步跨入宅内,“文曲,武魁,出来吧,我知道你二人今日是打算拦我一拦,大可一试,只是,我还是劝你二人好好掂量掂量,别忘了当年天玑是怎么死的!”
“既然紫微星官已经发话了,那我二人自当是要斗胆一试,只是今日胜负,尚未可知。”话音刚落,老宅上方便变了天,两尊巨大的金色法相蓦然在空中显现,伯庸城内莅时惊呼一片。一尊法相单手拈剑诀拥金色书本于胸前,一尊法相手持双锏满面凶相,正是老宅堂屋木门上常年贴着的那两位神祗。
“那今日便让你二人试试金身破碎的滋味”,儒衫男子狞笑一声,当空瞬间多出了一尊威严法相,头戴帝冠、双手掐诀与另外两尊法相对峙。
伯庸城内已乱作一团,常年落魄的贫寒酸儒伏地便拜,磕头如捣蒜,涕泗横流的祈求那中空屹立的文曲星官赏赐文运功名;
有年老者望着空中的武魁法相又望望自家门前的武魁大帝门神像,当即便跪伏了下去,求武魁大帝神威护佑自家;有浪荡子见四周人人皆跪,不以为意,大有天王老子来了也收不了我的样子,欣然走向众人前方,面露讥讽的接受着众人的“膜拜”;
有几日未进饭食的干瘦乞丐,见四周店铺人人失态,望着笼屉内冒着热气的吃食,擦了擦了口水,趁铺主失神间,猛然抱起一屉便往外逃窜;
有败光家产的赌徒,望着赌行的柜台,红了眼,抄起路边摊贩前的木凳,恶向胆边生,猛然冲进赌行用力一击磕在了伙计的额角上,抄起柜台上的银票便逃窜进了人群中,众人皆惊怕,无人敢拦;
......
伯庸内城,一人身穿黄袍,身绣五爪金龙站在窥星阁顶,身旁两人虽已中年却白面无须。
窥星阁,伯庸皇城内最高建筑,为昔年大秦开国第一帝所造,历时百年,为造此阁,累杀巧匠无数,站在阁顶便可将伯庸城尽收眼中。
居中男子看着城中种种丑态,叹了口气,想起了当年入京宣讲人性本恶最后被“礼送出境”的那个老头,这位君主难免有些感慨了,人心啊,不管如何教化,终究是那般模样。
男人又抬头看了看空中那头戴帝冠的巨大法相,有些仰羡,紫微自古便是帝星,今日大秦帝君见帝星星官,难免神往。
男人长叹一口气,看着身边两位自幼相伴的宫内护卫,“你们说那爷孙俩能逃过这一劫吗,当年对这爷孙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是得罪了紫微星官,待此间事了定要折我不少帝王气数......”
左边的中年男子后退一步,正要弯腰拱手,居中男子却摆摆手示意不必,左边那人这才直起身子,道:“回陛下,依臣见,陛下当年对这爷孙俩的宽容未必不是好事,现今虽会被紫微星官怀恨,但紫微星官却绝不愿意与大秦彻底翻脸,些许帝王气数固然可惜,但未来未必没有回报,陛下昨日应当也看到了那孩子的异象,想必那孩子的身份陛下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毕竟这天下能让当年如日中天的道宗旬鹤刘子季拼死相护的人可不多。”
居中男子若有所思,许是心中答案愈发清晰,望着身旁两人,仰头一笑一掌拍在右边人的肩膀上,还不去开启护城大阵整顿城内治安,在这傻站着作甚,是不是傻。
男人独自一人在阁中来回踱步,看着徐徐升起的光幕慢慢遮盖住天空,隔着光幕望向空中那已经打做一团的三尊巨大法相,重重术法层出不穷。
道宗旬鹤刘子季,紫微星官帝聆-帝天听,文曲星官王成-王御文,武魁星官李淼-李携刚,就是不知那二人是否真能唤醒枚谷下方的存在,若果真唤醒了,便是乱世将起,只是之后那地方是该叫枚谷还是叫天囚谷呢,有意思,有意思......
又要变天了,一袭龙袍的男人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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