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乱局

初九月,天生异象,玄武陷于东方,未吉,兄弟阋墙,天魁初现,落于中央。

天玄大世界,玄武水家,镜湖城。

随着九道惊雷的相继落下,九根巨大光柱自城中冲天而起,将整座城照的如白昼一般光亮。光芒渐散,平静无波的镜湖之上突地掀起滔滔巨浪,阴风怒号,一夜都未曾停息,待风浪渐小时,一张张拜帖又蜂拥而至,仿若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控一般,让人难以捉摸。

翌日晌午,熙熙攘攘的玄武大街上,几个街溜子模样的青年并肩走来,或是蛮横的撞开路人,或是手欠的从附近摊位上抢些吃食,或是用眼睛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身上扫来扫去,时不时的还吹几声口哨,发出几声坏笑。直到看到一对当街卖唱的父女后,几个人顿时像见了肉的狼狗一样,两眼冒出瘆人的绿光。

很快,周围听曲的行人便被这几个青年蛮横的驱散,拉琴的老父见状赶忙起身将女儿护在身后,然后点头哈腰跟几个青年问好告饶。其中一个人青年也没废话,一脚就将老父踹倒在地,坏笑着跟其他几个青年将女孩围了起来。路上的行人看到几个青年后纷纷低下头颅,快步离去,负责巡街的宿卫看到几个青年的装扮后也是灰溜溜的躲到一旁,不敢有半分声张。

无他,这个街溜子似的青年是玄武水家的族内子弟,而且还是执法堂内的族内子弟,可以这样说,除了玄武水家的高层有权利处置他们外,没有人能够处置他们。

正当这几个青年打算拖拽着女孩去附近的酒楼交流一番时,一声闷哼自行人中响起,其中一个青年刚想扭头骂街时突地感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其他几个青年也不知怎的,同样是双膝一软,扑通扑通跪在地上。

“每个人去执法堂领一百杀威棒,少一棒,水陟彼就替你们几个挨两棒。滚!”

说话间,只见一个白袍青年拢手从这几个青年面前走过,连看都没看那对父女就径直走到酒楼跟前,抬头看了眼二楼飘窗处露出的半截脑袋后,挥动袍袖掸去身上的尘埃,转身进入酒楼的大堂。

当看到白袍青年进来,酒楼老板马上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献殷勤,被白袍青年抬手打发以后,又赶忙让伙计清场。而白袍青年则直接上了二楼,在楼梯口整衣躬身,一揖到底。

“玄武水家五郎君阳拜谒顼盖先生。”

见对方没有回应,白袍青年略微思索后便起身走上了二楼,偌大的二楼上只有靠窗的一张桌子,三两老酒,两碟小菜,一个胡子拉碴,斜靠窗台的中年汉子。此时的中年汉子正捻着酒盅,透过窗户看外面,但不知道是在看已经恢复秩序的街道,还是看那对被巡检宿卫带走的卖唱父女。

白袍青年走到桌子跟前,掸衣躬身,拱手作揖。

“玄武水家五郎君阳拜谒顼盖先生。”

那中年汉子似是有意又好像无意,在浅抿了一口老酒后自顾自的叹息起来。

“这镜湖城呀,还是老样子,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没啥变化。”

“让先生见笑了。”水君阳当然明白顼盖这话的含义,但是他又能怎样呢!

“这不是五爷吗?怎的不在湖县镇守,跑到这镜湖城里打秋风了。”顼盖虽不情愿,但还是放下酒盅,装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上前扶住水君阳,“来,来,咱喝几杯,叙叙旧。店家,店家,在拿两壶酒来。”

“来喽。”酒楼老板适时的端着托盘走上二楼,放下一壶老酒和一碟花生米后飞也似的跑下了二楼,生怕听到什么要紧的机密而身家不保。

“来,五爷,先干一杯。”顼盖拿起酒壶刚想给水君阳斟酒,却发现老板并未放下酒盅。水君阳也并未因此寻那店家的晦气,而是接过酒壶请顼盖坐回原位,自己则站在对面,亲自为顼盖斟酒。

“五爷,这多不好意思呢。”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手上却很诚实的端起酒盅递到嘴边小酌了一口,然后放下继续任由对方斟满。

“先生客气了,有些事情还得请先生指教一二,帮我水家渡过难关。”

斟满酒盅后,水君阳也说出了此次的来意。一则是询问昨天发生的异象和今日的拜帖,是否与天界有关;二则是询问玄武水家今后的变数,是否会因为这次的家族演武而分家。作为玄武水家五房的当家,水君阳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势力正在针对他们白银联盟进行密谋,与其他盘踞在镜湖平原的三家不同,玄武水家支脉很多,附庸和投靠的势力也是四家之中最多的,而且家臣之中已经掀起了一股分家单过的风潮,若非家族内部有高手坐镇,余威尚在,恐怕这家早就四分五裂。

“这个嘛,嘿嘿。”顼盖嘿嘿一笑,放下酒盅,用小指盖刮了刮眉毛,“五爷应该知道我的规矩,这事本就犯忌讳,如果给不出相应的筹码,就当这次是老友叙旧。”

水君阳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昨天的事是因为有一位大人物要下界调兵,至于是谁暂且不知,不过对你们水家应该无害。”顼盖捻了捻酒盅,看了眼水君阳的眼神,继续说道,“黄金家族所在三圣往继山封山了,想来那位天外天祖庭的特使和所调之兵多半是陷在了里面,纵然能逃出来也得脱层皮。五爷应该比我更清楚黄金家族那帮玩意的可怕之处。”

水君阳再次点头,他当然比顼盖更了解黄金家族的可怕之处,因为他们四家就是被天祖流放到天玄大世界来制衡黄金家族的,作为敌人,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黄金家族,也深知黄金家族的底蕴所在。

“至于第二件事吗?我暂时也给不出相应的答案,只能这样告诉你,希望玄武水家分家的不止一股势力,而且水家之内也在有人跟这些势力联系,试图加快分家。”顼盖顿了顿身体,似是犹疑,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水陟彼和水谷蓷,这两位五爷应该很熟悉吧。”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时,水君阳的神情明显怔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抱拳道,“多谢先生提点,敢问先生想知道些什么?”

“一个人的行踪。”说着,顼盖用食指沾了点老酒在桌子上写下‘问天’二字。

“我大哥?”水君阳微微蹙眉,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水问天,上代玄武水家的家主,十数年前的正道第一高手,曾经的天玄第一人。其人纵横捭阖,无往不利,先是力压其余三家的家主,稳坐白银联盟的盟主之位,之后北联仙道六派,西结魔界魔门,中合中原八大王朝合力对抗黄金家族,一度将玄武水家的威名推至顶峰。只可惜,在三年前的一场争斗中,被黄金家族的小宗伯赵擎天一指洞穿了要害,被迫隐退,至今踪迹不明。

“五爷不必多虑,在下只是想还故人一份人情而已,若五爷为难,不说也罢。待过些时日那位故人拜访,也自会向五爷讨要的。”见水君阳欲言又止的模样,顼盖微微一笑,不在强求。

“是她吗?”水君阳试探的看向顼盖的眼睛,见到对方那不可置否的眼神时,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这又是何必呢?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是放不下吗?”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水君阳赶忙替拿起酒壶替顼盖的酒盅中斟满老酒。

“先生可否在镜湖城中小住几日,几日之后我定会遣人将家兄的行踪告知先生,决不食言!”

“可。”见水君阳已经下定决心,顼盖微微一笑,端起酒盅浅饮了一口,却感觉这老酒的滋味比之前淡了一些,有些无味了。

“先生能否再指教我一言,若是分家,我水家何时还能崛起?”

“毒疮里面的浓总是要挤掉,现在的水家与分家又有何不同呢?五爷,人总不能站在过去,得往前看。请了!”

“多谢先生。”

见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水君阳起身再次一揖到底,而后来到一楼大堂,向酒楼老板吩咐了几句,便挥袖离去。也就在水君阳离开酒楼后不久,一只信鸽从酒楼的后院展翅而起,逆着秋风飞入一片宫殿群落之中,而这片宫殿群落正是玄武水家长房的府邸,亦是昔日玄武大帝在大千世界的道场。

府邸西侧演武场内,负责统领宿卫营的大统领水天一在看完信鸽带回的谍报后,一股滔天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尤其是看到‘水陟彼’和‘水谷蓷’这两个名字后,后脊更是一阵发凉,幸亏发现的及时,若真让这两个家伙掌握了家族的权柄,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水陟彼和水谷蓷这两个家伙在家族内排次虽然很低,但掌握的权柄却远超五房家当水君阳。水陟彼是家族的执法长老,利用刑名之权笼络了大部分的族内子弟,是族内子弟实际上的领袖。与之相对的是水谷蓷,家族的客卿长老,家臣客卿们推崇的仁义君子,族外子弟的精神领袖,曾为了一位素不相识的魔门子弟而断指相保,最终促成了白银联盟与魔门之间的结盟;也曾演武封赏的问题与水陟彼大打出手,与老家主水问天廷辩相争,引得族内子弟与族外子弟对立至今。可以这样说,水陟彼和水谷蓷这两货是老家主水问天在位时期的左膀右臂辅弼之臣,但也是如今家族内部相互对立的直接因素。

思索片刻,大统领水天一差人叫来自己的幕僚禅渊上师和宿卫营的几名心腹将佐,一来是商量一下如何将强镜湖城内的守备力量,这次家族演武过后族内子弟和族外子弟势必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发生械斗,如果不能及时阻止恐怕会酿成引发内乱的大战;二来则是商讨一下如何迎接即将到来的大人物,或者说是在大人物来之前解决掉水陟彼和水谷蓷这两个大麻烦,免得被有心之人乘机利用。

同样的,在看完信鸽带回来的谍报后,秃顶长须的禅渊上师也是脊背发凉,寒意上头。不同是,这老家伙似乎早就料到水陟彼和水谷蓷会跟其他势力联合,而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转手将谍报交与旁边的李克己、李复礼兄弟二人。

“二爷,此事是否知会内府的总管水五?他是老家主的心腹,若是能动用老家主留在镜湖城内暗桩谍子,对付执法长老和客卿长老易如反掌。”

禅渊上师说完之后,谍报已经最后阅览的‘火霹雳’炎新武抬手燃为灰烬,随手丢到一旁。

“通知个毛的水五,直接调兵将这俩玩意灭了得了,什么族内族外的,一群娃娃蛋子。”

被大统领水天一瞪了一眼的‘火霹雳’炎新武嘿嘿一笑,灰溜溜的躲到李家兄弟身后。

“水五这老家伙滑溜的很,知会了也未必会帮助咱们。其他四房有什么动静?还有,昨天发生的异象可曾查明清楚?”

一边说着,水天一一边扭头看向负责宿卫营情报工作的‘风媒’陈常在,后者颇为无奈的摇头道,“各房内部分化严重,根据谍报来看,二房和四房有与执法堂联合的倾向,三房更倾向于少家主,五房目前态度未知,但五爷镇守的湖县是要冲,境内资源要优于其他三房,应当是咱们重点拉拢的对象。”

“至于昨天发生的异象,可能跟内府的总管水五存在着某种联系。昨天夜里共降下了九道惊雷,城内发生异象的地方有九处,应当是对应的。属下今晨派人去查探了一下,根据传回来的谍报来看应该是有人在利用某种大神通来施法授徒,至于媒介尚未可知,但是已经找到了这九人,目前正在密切监视。”

“施法授徒?难不成这九个人都跟水五有啥不正当关系?还是说水五有这么大本事咱们不知道?”

面对水天一的质问,‘风媒’陈常在赶忙解释道,“都不是,这九人跟内府总管水五身边侍候的小厮来往甚密,据说几人是拜把子的兄弟,号称义社十兄弟。”

“水五身边的小厮?不会是前些时日演武时与执法堂起了冲突,揍了几个族内子弟的那个小厮吧?我记得叫青的那小子。”

水天一若有所思的看向陈常在,后者确定的点点头。

“正是那个小子。后来属下调查了一下那小子的身世,是家族内的私生子,和五房能扯上一些关系。”

“难怪,难怪,五郎会在找顼盖之前惩处了几个不长眼的族内子弟,敢情还有这层原因啊。”一边说着,水天一一边苦笑着摇起脑袋。

“五爷优柔寡断,可由少家主出面去拉拢一下,当务之急是探听水五的虚实。”禅渊上师适时的插嘴说道,“二爷,若是咱们能与内府联合,完全可以镇压执法长老和客卿长老,纵然是两人有不轨之心,也完全可以借内府之手将其铲除,或者借那位即将到来的大人物之手将这两人除掉以绝后患。”

“不可。”大统领水天一蹙起眉头,摇头道,“上师可曾想过,这位大人物来镜湖城的目的是调兵,而调兵的目的是讨伐黄金家族完成天祖的谕旨,若是败了,一切都好说,过个一二百载家族照样能培养出来一批,可若是胜了呢?”

“胜了,就借势胁迫少家主,独掌家族大权。”禅渊上师淡然一笑,点明了水天一的忧虑,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考量,“二爷所虑确实,黄金家族确实有可能通过一场诈败来扶持自己傀儡,可是二爷,您别忘了,这俩人可都是心比天高之辈,又怎能甘心成为他人之傀儡呢?若老朽是那青衫狐鬼所选之人必然是最弱最听话的一方。”

“至于这次的家族演武,已然是场大乱,不如就趁乱而为,让双方真正的斗起来,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再由咱们收场。”

水天一思忖了一会儿,似是有了主意,转而对‘风媒’陈常在吩咐道,“盯着三房的动静,有什么异常立即上报。”又对李家兄弟和‘火霹雳’炎新武吩咐道,“你三人将城内的布防减少三成,只要不出大乱子,让他们随意折腾。”

“上师,劳烦您去趟内府探探水五的口风,找个机会约出来,我想当面跟他谈谈。”

“明白。”

禅渊上师满意的点点头,陈常在和李家兄弟、炎新武也是同时称喏,就在几人打算离去之时,大统领水天一的长子,也在宿卫营中任职水落尘慌里慌张的跑去大堂,被水天一瞪了一眼后赶忙站稳身形,朝众人抱拳一礼,而后急切的说道,“大,少门主请您过去一趟,说执法长老和客卿长老带人去逼宫了!”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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