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缱 绻(上)

回忆这扇门打开了就不太愿意马上关闭,牧瑞渊刚刚不愿分享的那段故事,这会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在眼前缓缓晕染开。

那晚的细节,那晚的情绪,逐渐清晰,就好像刚刚发生不久。

那是在深夜接到的电话,那会管理层已有意将澜汐提至储备管理人员,工作上的电话沟通偶尔有之,这么晚还是头一回。澜汐的语速又快又慌张,带着起伏不平的颤抖,只说打扰了,因主管一次不能批复未提前申请的五天年假,只能电话跟牧少说明情况请求特批。

“澜汐,别着急,慢慢说。”牧瑞渊从床上坐起身来,紧握电话安抚她的情绪,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我小姨,她 现在在120的救护车上,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牧少对不起...我...。”

哽咽的声腔已无法继续说下去,电话那端的人显然已六神无主了。

“澜汐,别害怕,告诉我是哪个医院,我现在过来。”他知道澜汐档案上的唯一紧急联系人是她小姨。豪不迟疑地下床换衣服拿起了车钥匙出门。

等赶到医院急救室,看到的是室门口坐在地板上熟悉的侧影,抱腿低头颤抖着,散开的头发遮盖了整张脸,随意的T恤运动裤人字拖,这个平日里沉静的女孩可能已哭红了双眼。

牧瑞渊的心没来由的一紧,走上前一把将地板上无助的女孩半架半抱了起来。抬起的头看清人后说:“牧少,对不起...”

“先好好坐下来。”牧瑞渊的声音温和透着生疼,果然她的眼泪都弥漫了整张小脸。

坐定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温水,澜汐已平静了些。才发现她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紧紧地握拳,依旧在颤抖。

很想握住她的手,但只是轻轻拍了拍,“手里拿的是什么,澜汐。”

澜汐却没有说话,更加用力的咬紧了嘴唇。

没办法,牧瑞渊用上双手将澜汐的拳头掰开,他再不行动,怕的是澜汐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一张被握得皱巴巴的纸团,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他也并不打算擅自查看。

“就算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也要警告我们不许伤害那个男人吗?”安静了半晌,澜汐吐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神情哀伤至极。

料想是跟这张纸有关,牧瑞渊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不打算追问,如果她愿意说,此刻他就当无底的树洞,如果不愿意,他甘当沉默的扶手,让她有力气站起来。

午夜已过,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摘下防护口罩的医生说:“万幸只是中度酒精中毒,胃里没发现其他药物成份,刚刚洗完胃人很虚弱,还未完全脱险。”

牧瑞渊谢过医生,医生转头对守值的护士叮嘱道:“病人现在脱水很严重,要注意补水,时刻观察留意。”

望向里面,身上满插管子连接各种急救设备的是个清秀的中年女人,有着跟澜汐很相像的五官,只是脸色过于惨白,显得分外憔悴。床上的人还没有清醒,澜汐已伏到床尾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看来今晚一步也不能离开这里。

牧瑞渊再次将这个体重对他来说不是问题的人儿一把给揽抱了出来,不能影响守夜护士的工作。

怀里的人似乎被这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柔软的身子僵着一动不敢动。牧瑞渊看到她可爱的样子,强忍住要溢出的悸动。

大概是耗尽了体力,澜汐这会倚在椅背上显得格外安静乖巧,牧瑞渊低头飞速地在操作手机屏幕,半夜更改工作安排他从没试过,此刻坚决得没有一秒钟犹豫。忙了一小会儿,上午各部门的调整已文字留言给几个部门负责人,早上他们应该睁眼就能明了。

抬头再看旁边的人儿,双眼空洞无神,一只手递上了不知她什么时候已摊开的那张纸,声音细若游丝:

“我拿累了,送给你了!”

牧瑞渊怔住,接了过来。

如果你感觉沉重,就放手,有我接着。

二十余载感情路,今日一纸离婚书了断,尘缘路已绝。归后,不念,不可纠缠怪罪不休,如不甘心,我魂魄不可安宁!

确实太沉重,也许自己太年轻,他无法想象躺在里面那位斯文女子是怎样的决绝。

大概把婚姻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在破裂结束后才扛不住吧!

“他们两年前就开始闹矛盾了,约了今天拿离婚证我知道的,我不放心小姨,下班赶到她家,还是发生了意外!”

能开口主动说起缘由是好事,牧瑞渊认真倾听,“我太自私了,今天应该陪在小姨身边的。”

澜汐沉浸在后悔自责中,一时不想打断做敷衍的劝阻,让她说出来也许好受些。

“不行,我得马上回去一趟!”澜汐突然站了起来急切地冲向医院门口。

牧瑞渊追上去一把把人拽住,唯恐她摔倒,几乎快要拥住她,“澜汐,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刚刚医生说小姨的胃里没有其他药物对不对?”澜汐看着牧瑞渊的眼睛,迫切需要确认这句话有没有错。

“确实是这么说的。”

“药肯定在家里!”

牧瑞渊骇然惊醒,澜汐说得没错,一定要把药找到,如果再次想不开吞服下去后果不敢想象。

牧瑞渊让她等着别动,进去跟护士解释和交代一番,又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承诺一小时左右尽快回来,轻揽澜汐的肩膀送上副驾。

凌晨的马路很空荡,牧瑞渊的车疾驰如闪电,不出十分钟已到达这个学院大门,澜汐下车飞奔到门岗跟保安说话,电动大门打开,车缓缓跟着前面疾走的身影,牧瑞渊也抽空打量这个安静的学院,在漆黑的夜色里努力看清建筑物。

楼道声控灯有些暗旧,忽闪忽闪,牧瑞渊一步一拾级地跟着,前面这个背影此刻看上去 孤单无助,他有点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哪怕能安慰她半刻。

进门顾不上换鞋,澜汐已经开始找寻那味断情毒药,牧瑞渊见到客厅有茶台,便坐下开炉煮水,他不便这样跟进房间。

折腾了半夜,有点渴,澜汐肯定更是疲惫。待喝完第一杯茶的时候,才突觉房间里面过于安静,安静得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起身快速走进去,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澜汐拿着几个小瓶子已在无声泣涕。拿过瓶子倒出来仔细查看,全部是半片半片的药片,大概是安眠药,如果一次只能攒半片,这个量显然已经攒了很久。

“小姨,是不是很痛苦,我好恨自己,一点也察觉不到!”抽泣变成了无法自控的大哭。

“如果小姨有什么意外,我和表妹怎么办?她说看医生说是治失眠症,我竟然相信,一次也不陪她去医院……”

澜汐已经哭到不能自已,再这么下去面前的人可能会休克。

牧瑞渊再也不想克制自己了,走上前,蹲下,轻轻环住,再用力,将单薄柔软的她抱起,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头靠在肩膀上,如对待婴儿般轻轻拍背安抚。

澜汐,哭吧!哭完伤口就会慢慢愈合。

也许是贴得近才能察觉的秘密,澜汐自身体内仿佛有一股自带的暗香,幽幽从后颈处散发出来,似有似无的冷离的清淡,已沁入了牧瑞渊的心,忍不住再次深呼吸,能清楚的感受到这是属于澜汐独有的,仿佛如一道屏障锁的阻隔般,以前就算坐在她旁边都从未察觉,而今晚这般无间的靠近,他破解了澜汐的密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的人终于平静下来,这次应该真的哭累了,哭够了,她缓缓厮磨他的肩,晃动的头发弄得他脖子有些痒痒,感觉有点舒服,有点沉迷……有点不想放手,依旧紧紧地抱着不想动,怀里的人却已用手轻轻拨开他的肩膀。

牧瑞渊把已经平静的澜汐扶起来,看着她走出房间后,将药瓶拧紧收好,放进了自己的西服口袋,他要亲自处理掉才安心。澜汐大概觉醒了,已走到茶台前给牧少续上一杯茶,又接着煮水,拿出了保温壶。

澜汐应该不会再哭了。准备好了两个保温杯的热茶和热水带上,澜汐对牧少说:“牧少,再等我一下。”

“没事,医院没有电话来就证明你小姨应该平稳着。”牧瑞渊安慰道。

恢复正常的澜汐动作很麻利,不过是几杯茶的功夫,澜汐在厨房和房间穿插游走了一会,已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素面上盖着一个荷包蛋,浮着几根青翠欲滴的菜心,闻起来很香。

饥饿的感觉被勾醒,才觉得肠胃在抗议,牧瑞渊接过筷子不客气地开动。

咬开荷包蛋,流心的蛋黄在味蕾舌尖溢开,恰到好处的熟很是对胃口。

吃罢收拾完,拿上衣物保温瓶关灯出门。我可以的,我一定能照顾好小姨。

回去医院的路似乎比刚刚要长,长得在副驾的澜汐闻着淡淡的木香已闭眼沉睡……

已是更深夜重,她熬不惯夜加上耗尽体力,睡着很正常。

牧瑞渊把车提前减速,宝马如蜗牛般爬到了露天停车场。车窗各开了半截,空旷的停车场有仲夏夜的清凉晚风。下车轻轻关上门,他回去急诊室查看了情况才又放心回到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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