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今夜我们能相见吗?——雨7月15日

今天是先生的头七。

一早开始,雨没有停歇过,仿佛陪着我为先生在流泪。

据说头七应该儿子做,而先生的儿子从来都没有关心过父亲,倒是对父亲的遗产非常上心,听说他爸没有立遗嘱,催促我尽快解决。

他心里应该知道,如果有遗嘱,就没他的份了。

大家都不明白我为何不赞成先生立遗嘱,但我的闺蜜很理解我,觉得我很善解人意。

先生的儿子会不会理解呢?在对待他的妻子问题上,我和他的父母看法也截然不同。在我看来,两个人真心相爱才是最重要的。

我请他来家为父亲烧纸祭拜,他答应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先生和天下的所有父亲一样,在头七得到儿子的祭拜。

我一早在盒马鲜生订了祭奠用的食材,准备了七样先生平时爱吃的菜肴:清蒸鲈鱼、葱花鸡翅、茄汁油爆虾、花菜肉片、番茄炒蛋、清炒杭白菜、凉拌豆腐榨菜。

十二点左右,先生的儿子带着妻子空手来了。

今天我才定下心来仔细打量他的儿子,如先生平时所描绘的,有点谢顶,矮胖……没有丝毫先生的影子,媳妇比较温柔。

女儿的脚踝肿得鞋也套不进,在我的催促下去医院还没回来。

在等待时,我和先生的儿子媳妇有意无意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我们的隔阂仿佛在化解,我感觉,先生的儿子好像并没有大家描述的那么不堪,不过,也许是表面现象吧!

但是我对他未曾关心过父亲的行为,心里这道坎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当他又提起遗产一事时,我淡然回答,已委托律师办理。

听说传票会寄到他的户口所在地(母亲处)时,他紧张的连说“不要”,给了我另外的地址。

我很纳闷,为何他和先生一样惧怕,他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邀请先生的儿子带着儿媳上楼,看看他父亲生前的卧室。

卧室的摆设很简单,定制的五门落地衣柜,雕花的梳妆台,八尺大床两边的床头柜上,红纱台灯各自安静的无声无息,仿佛在思念故去的主人。

靠窗摆放的是先生病中常坐的一把棕色藤椅,靠墙的棕色藤编躺椅是我回送给先生的结婚礼物。

先生的床头柜上方,有我们夫妇的大幅结婚照,是先生自拍、颇为得意的摄影作品。

坐在藤椅上的我穿着素雅的旗袍,外披一件自钩的大红色镂空花披肩,脚穿一双圆口白皮鞋,肉色的连裤袜裹着修长匀称并拢的双腿,左手腕上戴着先生送的结婚礼物——雅致玉手镯,笑得安逸、甜蜜。

站着将手亲昵地搭在我肩上的先生,穿的是黑、蓝细条的立领短袖衬衣,先生用一根牛皮带将衬衣束在深灰色的西裤里面,脚上穿的是部队里发的黑色皮鞋,笑得灿烂、幸福。

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早为先生的孙子准备的一千元红包,递给先生的儿子。说是爷爷今年春节没有见到孙子,这是我替爷爷补给的,让他转交。

他的儿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看夫人……

从卧室下来后,先生的儿媳话语间几次提及我和她同是温柔型的,事后女儿也说那儿媳很认可我的妈妈。

儿子则更直接,说我与他的母亲是两个极端的人,原来他对自己的母亲也并不认可……

雨很大,找不到一个避雨处烧纸钱,我们住的是商住两用房,情急中,未想很多,先生的儿子在楼下一家锁了的店铺前划了一小块地方烧了起来。

刚烧一会儿,也许是有人通知了店主,店主气急败坏地赶来破口大骂,我这才意识到,我们犯了大忌。

尽管因生意萧条,很多店铺关了门,但毕竟还是做生意的店铺,我忙不迭的打招呼,又到平时关系不错的另一家店的老板娘处借了容器,用水冲洗了地面。

在几个店老板的劝说下,店主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剩下很多的纸钱怎么办?先生的儿子声称下午有事要先走,我无奈地答应了……

回到楼上,我让女儿守着香炉添香,别让香火灭了,我在楼梯口放了一个搪瓷脸盆,将楼道窗户开大,继续烧纸。

听说冥币值钱,除了元宝锡箔,我准备了很多冥币(人民币与美元),希望先生一路可以方便打点。

烟味惊动了楼里办公室的人,有人慌慌张张跑出来以为哪里出事了。

我急忙打招呼,还好,得到了谅解与同情,甚至有人自愿在楼道口向跑来问询的人做解释。

先生每天在小区里定时散步,挺拔的身材,遇事热心助人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闻讯先生突然离去,都深感可惜。

晚上七点三十分,先生组建的“同学群”开始举行送别群主的仪式,声声呼唤,充满了对先生的感恩与不舍。

我替先生将群主位置转交,然后退出。

我被新群主邀请进群,听说我以后会继续参加聚会,大家高兴万分。

老公,我努力尽到了妻子的本份,你一路走好,愿那里鲜花开满,只有欢乐。

听说头七去世的人会回家,老公,今夜我们能相见么?

先生去世后,他的弟妹有意无意地避而远之。

我记得,小叔曾经说过,最好大哥写好遗嘱,免得他到时两头为难,毕竟先生的儿子是他的亲侄子。

然而,小姑的行为无意中伤害了我。

小姑住在我家附近,最近二天想让她白天陪我,开始她答应了,但随即又变卦了。她发了微信给我“”恬静,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希望你能谅解我”。

我很伤心,回想起先生治病宁愿卖崇明房子也不愿将小岛的房子低价给小姑时,是我劝说他同意了。

在我需要关心照顾时,而小姑首先考虑的是自己。

但是转而我也试着去理解小姑,她不仅有一个长年住在精神卫生中心的儿子,家里卖房的一百万被丈夫拿去做期货,一赔到底,血本无归。

她很不幸,但她很想得开,一个人在外面学跳舞,尤其是拉丁舞,身边有一群姐妹, 倒也挺自在。

我讲究的是内在的气质,她追求的是实惠。所以,我很理解她。

先生平时是很节俭 ,但小叔的儿子结婚,先生包了一万元红包,退休后,给大弟弟的儿子结婚包了五千元红包。

母亲患了肠癌治疗出院后,先生为了减轻母亲住在妹妹家的困难,驱车带着母亲去一家家敬老院看,直到选中一家满意的为止。

虽然平时交往不多,但发现弟妹们对先生颇有微词。小叔平时说话不是很雅,每句话里总带着几个“娘的……”。

刚接触时,我很不习惯,先生常打招呼,说弟妹们没多少文化,让我多包涵。

先生出去工作时,弟妹们还小。

自打参军直至走上领导岗位后,先生的生活环境起了很大变化,这或许也是后来与弟妹们有隔阂的原因之一。

然而,我不明白的是,来参加追悼会的人没有一位是空手来的,唯有与先生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例外。

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有意而为之?我这才悟出来,为何先生不愿麻烦自己的弟妹?为何不同意卖房给自己的妹妹?

晚上,我对着先生的遗像哭道“老公,以前我总怪你气量小,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不愿告诉我,其实你心里啥都清楚”……

什么叫“世上人情比紙薄”,我似乎刚刚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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