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朝圣记(七)破晓(2)

“呀,女巫啊,我知道,她总是很忙,上午经常在校门口卖早餐,中午去超市打零工,晚上又去夜市摆地摊,我妈妈都没有她勤劳。”一只喜鹊的形象从星海流光中荡漾显现出来,它婉转地鸣叫,围绕着林圣女欢快地飞了几圈,随后缓缓隐没不见。

“唔,让我想想……你是说——曾经那个在教学楼上歇斯底里,又在教学楼下号啕大哭的女人?哦!她确实像个女巫,我想她一定会用某种邪恶的黑魔法,两个巴掌就葬送了孩子的一条命!”一棵参天古树悠然拔地而起。

“不对不对!那孩子是跳楼自杀的!女巫可是他的妈妈,妈妈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呢?”一朵云彩飘然而至,连忙反驳说。

“呵呵,你不懂,这个世上不存在真正的自杀者,他们其实都是被杀的。不然,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古树晃动着枝叶,“数百年来,我见惯了生命的凋零,但人类的这种非自然式死亡,我始终看不惯……太可悲了。”

“女巫的本意不坏,她希望孩子努力学习走向光明的未来,却没有想到自己激烈的言行举止会成为压死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从而导致了悲剧的发生。”高悬的星辰披着黑夜降临说。

“的确,她不是罪魁祸首,充其量是个不懂教育、自以为是、情绪失控的受害者罢了,如果不会牵连别人就更好了。”大地慢慢浮现出鲜红的面貌。

“不论如何,女巫都不是无辜的,毕竟是她亲手造成了孩子的死亡。”如絮的雪花满天飞舞。

“啧,一个婚姻的受害者,最终变成孩子的加害者。”

“咦,一个婚姻的背叛者,最终变成事件的受益者。”

“实在是太讽刺(太有趣)了!真庆幸我们没有做人!”两株野草蹦出来发言。

“你们别说风凉话了!女巫已经受到了千夫所指,整天以泪洗面,痛苦万分,快想办法帮帮她吧!”云彩焦急道。

“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这叫活该!”雪花冷笑着坠落,纷纷融化在林圣女的身边。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她的报应,也是自然的定数,世上的不幸何其多?古之圣人尚且无能为力,我们更是爱莫能助。”一束阳光带着闪电照亮了林圣女的背影,又转瞬消逝,像是融入了其中。

“芸芸众生皆有自己的命数,渡人之举,实乃逆天而行,心怀慈悲,不过是自取灭亡。”古树叹息一声,似乎意有所指,但它此刻竟默默弯下了腰来,不知是在向谁鞠躬。

“受害者不需要完美!女巫……女巫只是活该,有的人却是该死呢!”云彩气得上下浮沉由晴转阴,“什么因果报应,什么命运使然,统统都是假仁假义之辈高高挂起不作为的借口!那个始作俑者不但全身而退,还赚得盆满钵满,她可得到了什么报应?你们的攻击就集中在女巫身上吗!”

……

“好啦好啦,大家不要吵啦!有谁能告诉我事情的始末么?”林圣女揉着胀痛的额头,摇了摇手。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霎时间万籁俱寂,万物隐匿,无尽斑斓的星海流光忽如风暴漩涡般汇聚起来……重归平静之后,竟在纯白的空中形成了三道唯美绝伦的玄妙荧幕。

它们按照三角形的点位轨迹徐徐旋转、变幻着,恍如花花世界的走马灯一般分别放映着过去、现在、未来的画面——仿佛包罗了自然万象的一切新生与凋零。

【我】:事实上灵犀也能远距离(极限距离不得而知)洞悉他人的过去,只是所耗费的时间及精力相较面对面的近距离会更多,不宜滥用。除此以外,灵犀还有预测未来和冥想入梦的能力,它的厉害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须臾,林圣女便从光幕里窥见了女巫事件的全部经过——

女巫原来是一个富家太太,她和丈夫、儿子一家三口之间的生活也算过得幸福美满。

但是所谓饱暖思淫欲,人如果单单在物质层面变得优秀,而不提升内在的道德修养,就容易自我膨胀,或者欲求不满。

于是……她的丈夫出轨了,甚至还精虫上脑把所有财产转移到了小三名下。

女巫悲愤失望之下随即带着儿子离开了丈夫。她不懂得如何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因此她一无所有,净身出户,只争取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此后,她便从一个悠闲自在的家庭主妇,变成了一位身兼数职、任劳任怨的全能母亲。

生活的苦难并没有击垮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感到越来越疲惫与焦虑,性格变得愈发易怒和敏感,情绪逐渐趋于失控边缘,与儿子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某天,女巫忽然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她儿子在课堂上玩扑克牌,严重扰乱课堂秩序,请她过去一趟。她连忙停下手里的工作,身上脏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地赶到学校。

当女巫走上三栋五楼,看见站在教室门外罚站的“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儿子”时,心中的怒火与委屈瞬间吞没理智爆发了出来。

她大步冲向儿子,不容分说就扇了一个耳光。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不好好学习?”

“你不知道妈妈为了供你读书每天有多辛苦吗?”

“除了打扑克牌,你还会做些什么?你对得起我吗?”

“你就跟你那个爹一样,非要把我气死才高兴是吧!”

女巫一边大声指责,一边推搡着沉默不语的儿子,顺手又给了他一记耳光,然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死死摁在了墙上。

眼看事态的发展超出了预料,老师赶紧上前要将女巫劝走,但她仍然不解气,临走时还狠狠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以示惩戒。

直到女巫跟随老师进入办公室,他都始终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缓缓流逝……

令人揪心又窒息的三分钟后,他轻轻抬头,斜睨了一眼四处冷漠的光明,趁着旁边同学不注意,猝然转身翻越护墙,毫不犹豫地从五楼一跃而下!

……

林圣女撇过头去,噙着泪水闭上双目,已经不忍再看下面的场景了。

很快,她便听到了女巫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痛哭,孩子那声濒死前的“妈妈,对不起”,老师的崩溃呐喊与呼救,还有围观学生的唏嘘及静默……

这一天,女巫的灵魂跟着她的孩子死去了。

当日,各路新闻媒体却像是发了疯,个个嗅着死人的腥味而来,开始寻踪觅迹,煽风点火,并大肆报道:

《震惊!XX市母亲扇耳光,儿子轻生跳楼》

《打个牌而已,至于吗?》

《论中国式教育吃人的魅力》

《出轨的爸,疯癫的妈,破碎的我》

《版本t0,卷钱跑路的小三赢麻了》

《这就是结婚的意义》

……

此事在网络上一经发酵,立刻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多愤青纷纷怒斥女巫的无脑暴力喝骂行径,简直枉为人母,抨击老师的小题大做,甩锅式不作为,叹息家长、学校无知教育和形式教育的悲哀,怜悯孩子的可怜,终得解脱,评论基本是一边倒。

也有部分叛逆者嘲讽孩子心理脆弱,自私不孝,少数理智者追根溯源把矛头指向了“渔翁的爸”和“幕后小三”,但瞬间就被大杀四方的“正义之士”淹没。

面对“天庭”的至高审判,女巫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承受,直至被群众打入深渊……重蹈孩子的覆辙。

“我能做些什么?”林圣女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情绪,对着冥冥之中的虚空发问。

三道荧幕登时停滞了下来,一阵短暂的黑屏后,齐刷刷地打出了象征“警告”的鲜红大叉。

“我能拯救她吗?”林圣女当作没有看见,依然自顾自地发问。

第三个大叉微微扭曲,似乎变化了,又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林圣女沉思片刻,随即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啊?月骑士看得一脸懵逼,虽然她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我】:洛瑶妹妹说,如果纯黑象征混沌和虚无,那么纯白就象征创生和希望,流光则是其衍生,象征美好和无限可能。

【我】:她既无法改变过去,也不能影响现在,虽然她相信未来的自己可以拯救女巫,但女巫等不到她的未来……要想瞒天过海,逆转死去的她,只有在梦境中创造新的可能。

“所以到底是什么办法?好妹妹你就告诉姐姐嘛~”退出灵犀的第一时间,月骑士就缠住了林圣女的柔荑不放,甚至把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脸蛋都要埋进后者的胸口了。

“明月姐姐,你别……呀!”一瞬间,林圣女也大受震撼,险些就要趔趄着坐倒在地上。

还好月骑士手疾眼快,马上抱稳了林妹妹,又发现她虚弱的脸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焦急道:“洛瑶妹妹,你怎么样啊?累不累?冷不冷?饿不饿?都怪姐姐不好……”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林圣女松了口气,拍掉了月骑士在她腰上作怪的手。她其实能感觉到,有种特殊的能量一直环绕在体外帮助自己抵御寒冷,甚至于,体内也忽然涌入了一股熟悉的暖流——那是爷爷曾经给自己推拿调理时才会出现的奇异能量,不过更加强烈,只要有它存在,任何难受、疲惫都能迅速缓解。

“我们走吧,明月姐姐。”

“嗯嗯,去哪?我背你。”

“休息的地方,就去那个黄色的蘑菇屋吧。”林圣女从容地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蓦然璀璨的阳光里,她那一袭胜雪的白更添了几分辉煌与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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