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城第四研究所,李怡心正在这家餐厅的二楼侧着身子透过窗户看着楼下马路对面的研究所的牌子。拿着摄影机的小王正坐在她旁边,她对面的两个位子是留给被采访者——林晓和林梦言的。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中午12点,也是林梦言她们的午饭时间,现在是11点50.何雨果然没说错,这顿饭是他们兄妹两请客。不过李怡心并不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的人,这倒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小王轻轻碰了一下李怡心,她转过来发现林氏兄妹已经过来了。李怡心在各大网络平台都见过他们二人,是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的,在几米开外她就一眼认出了他们。李怡心很快发现他们的确和自己印象中的科学工作者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穿着便服,把他们放在人群中的话,如果不是自己对他们的脸很熟悉,很可能找不出他们。左边的穿着黑色连衣裙,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士是林梦言。她看起来和李怡心的师傅年龄差不多大,甚至看起来更年轻些,在李怡心看来林梦言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般无二。右边的穿着短袖衬衫和九分裤,比林梦言略高一些的男士就是林晓。他跟自己学校里的男生看起来差不多,李怡心有点知道这两人人气怎么这么高了。他们走的比较慢,林梦言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他们好像互相在谈论着什么,似乎林晓开了一个玩笑,把妹妹逗的咧嘴笑了起来,她不得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还不忘用左手纂成拳头锤了哥哥两下。
兄妹二人来到了李怡心二人所在的餐桌边上,妹妹先进去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而后哥哥坐在了李怡心右手边靠过道的座位上。
“你们好,随便点点儿什么,我们请客。是边吃边聊,还是吃完了在聊,你们决定吧,不过怎样,我都得先吃点,我饿坏了。”林晓微笑着将菜单递给了李怡心。
“真的怪不好意思的,不仅占用了您二位的时间,还要您破费。”李怡心接过菜单扫了两眼,又将它递到了林梦言面前,“还是您二位点吧,我一直以来很随便的,叫我点的话,我反而选不出来了。”
林梦言看着李怡心递过来的菜单,又把后者大量了几眼,便双手接了过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就为大家选几道菜吧,希望能和诸位的胃口。”林梦言把头向右歪了一下,微笑着回应道。林梦言点了几道这家店的招牌菜,又问了一下身边的林晓,他加了两道菜,又叫了四杯饮料。她又问了一下同来的摄影师小王,小王推辞了一下,无奈盛情难却,便点了一道家常菜。
几分钟后,红红绿绿的菜品摆了一桌,林晓先动了筷子,然后大家也不再拘束,也各自开始夹菜。李怡心已经向他们说了是在吃饭后再进行采访,不过就这样蒙头吃,一句话都不说,还是令她感到一些尴尬。她的师傅跟林晓两人很熟,可是她跟他们不熟,实在是很难找到话题引出谈话。好在,坐在对面的林梦言对老同学何雨很感兴趣,不时询问一下李怡心的师傅的工作近况,有时还要讲一些学生时代两人的趣事,把包括林晓在内的其他三人都逗笑,李怡心也第一次知道何雨在学生时代的纯情样子。
李怡心吃到一半,抬头观察对面的两人时注意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林晓坐在林梦言的右手边,林晓是左手拿着筷子,林梦言是右手拿着筷子,两人没有拿筷子的手都垂在桌面以下,两人一人一边,有着一种别样的和谐感。好奇心驱使李怡心向林晓提出了疑问:“您是左撇子?”
林晓听到李怡心的问题后,疑惑地看了看李怡心,又看了看自己拿筷子的左手,一下子明白了,微笑着回答:“可以这样说吧,但不是很准确。”他用左手食指指着身旁的林梦言“我和梦言都是双利手,我们两个平时坐在一起的话是各自在哪边用哪只手,免得活动的手互相碰到。”
“那二位真是很奇特啊,生活中左撇子很少吧,应该双利手就更少了。而你们兄妹竟然都是双利手,那更罕见了。”李怡心面露惊讶地对林晓说。
“其实生活中有很多人是天生的左撇子,在全世界,好像应该是有超过7亿人吧,只是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在后天被强制校正为右手。左撇子并不稀奇,在惯用手为左手的人中绝大部分都是遗传决定的,没什么特别的,他们跟其他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我们的父亲就是一个左撇子。至于双利手,其实大多数说到底都是左撇子,只是他们在某一段时间也使得右手惯用了一些,我们也是这样。其实惯用左手只是在生活中少见而已,相比惯用右手者,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没必要这么惊讶的,这只是一个习惯而已。”林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右手从桌下抽出,双手合拢,向对面的李怡心解释了一下。当林晓把右手抽上来时,林梦言也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歪着脑袋靠在自己的右手上,将她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的哥哥身上,扑闪扑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林晓的面庞。
这顿饭吃得很快,李怡心两人不好意思多吃,林晓两人也看的出来都不是胃口很好,草草地吃了不到半小时,两边就都已经解决战斗开始下一阶段的聊天了。林晓好像比较腼腆,李怡心感觉他话不是很多,在交谈中比较少说话。林梦言相比她哥哥要健谈不少,聊天中一半的话题都可以由她来引出,而且每个话题都可以进行的顺畅。虽然林晓的话比较少,在聊天过程中很少插话,但李怡心还是从他为数不多的话语中找到了他与他的妹妹的相似之处。他们各自无论话多还是话少,语气都很平缓,音调不高不低,就好像一条清澈见底缓缓流动的小溪,并非通常所见的如奔腾汹涌的大河或是平静如镜的湖泊。李怡心能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二人的情绪变化,却绝对无法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出他们的情绪发生了怎样的波动。他们果然是兄妹,看似不同的地方其实暗藏着相似,李怡心心想。
当聊天进行了十几分钟后,李怡心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感觉时间上已经差不多了,便征求了一下林晓两人的同意,采访可以开始了。李怡心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的中性笔,小王则拿出了一个数码相机站在了一旁。这次报道将登载在报纸上,并不需要录像,只要拍几张照片就行了。被采访的林梦言两人比较放松,林晓喝着自己刚点的一杯饮料,林梦言正用右手拨弄着面前杯子里的塑料勺子,那个杯子里盛的是她刚刚点的冰淇淋,白色的奶油上还点缀着一颗红色的樱桃。被采访者处于放松的状态是李怡心想看到的情况。
“在采访之前,我师傅托我给你们说明一下,采访中的所有问题你们二位是否要回答,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采访中提出的问题你们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这些内容也绝不会出现在报道中。”然后李怡心又微笑着调侃了一下“不过还是请您二位看在和师傅那么好的交情上不要全部问题都拒绝回答了,如果我的笔记本上字迹空空,本人可能很难回去交差,拜托了。”
结果一直在旁边没有讲话的林晓听到这里,突然收起了笑容,缓缓站了起来,林梦言也有些疑惑地歪过头来看着他,只见他开口说:“那我拒绝这次采访,我走了。”引得李怡心两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林晓看着两人夸张的神情,竟一时没崩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开个玩笑而已,瞧你们两。”林梦言也用手掩着嘴咯咯地笑,李怡心这才反应过来,也不免会心一笑。李怡心发现自己之前想错了,林晓并非简单地不善言语,实际上他有时候会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刻说出一些能将所有人逗笑的笑话,而他平时少言的形象又使这些笑话的威力加倍。
“放心吧,只要不是太为难的问题我们必定知无不言,也是给何雨一个面子嘛。”林梦言止住了笑容,向李怡心回答道。
“谢谢您的理解和配合,那我们开始吧。那就先从林晓博士开始吧。第一个问题是有关于两位的科普工作的。我们都知道您二位一直在各个网络平台上进行科普工作,您又是理论物理学家,在宇宙学和粒子物理方面都提出过很有价值的见解,这又是非常有难度的科学理论,您是怎样将这个复杂的科学原理和以通俗易懂为目标的科普结合在一起的?”李怡心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说起来很有意思,我们决定做科普的契机来自很久以前的一次事件了。不过说是很久倒也不是太久,你可能也有印象。那是我高一时候的事了,那时社会上出现了很多名为‘量子波动速读’的补习机构。这些机构宣称他们能让人类的脑电波与物质的物质波发生共振实现快速阅读书籍,在极短时间内获取知识。他们甚至说出了他们能让接受培训的人在蒙眼情况下看清书本的奇谈怪论。很荒唐对吧?凡是受过最基础的科学训练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些人只是将两个有技术含量的词生硬地结合在一起,硬造出的一个可笑概念。但多少令人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有成千上万的人相信了这个幼稚到令人发笑的骗局。这使我突然意识到,虽然我们总称自己为万物之灵,但我们很可能远没有我们自以为的那样聪明,至少是我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是这样。从那时起,我开始有意观察相似的这类事件,发现情况比我开始人为的要严重的多。反智主义、怀疑主义和阴谋论在民间有很大的市场,它们对于民众而言,相比证据详实却布满公式与图表的晦涩难懂的科学结论有着更强的亲和力。可能我有些悲观吧,照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大部分民众会被拉到反智的一边,从而使社会整体与科学界相对立,这是翻版的黑暗中世纪。所以我投身科学不只是因为我热爱它,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救一些人于愚昧中,从科学的对立面中解救他们,我希望幡然醒悟的人越多越好,科学工作者的工作环境越来越好。”
林晓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问我是怎样做科普的,其实也就是在网络和生活中挑选出一些大家普遍有误会的理论,让人们不再以玄学的方式思考科学。这也是在公众中很有意思的现象,即前沿的科学在传播过程中被玄学化,从‘严格地定量定性’变成了‘冥冥天意’。我刚才举的‘量子波动速读’是一例,还有科普和科幻的重灾区‘双缝干涉’。不知道李小姐平时对科普书籍感兴趣吗?如果感兴趣的话,你应该知道这个实验。”
“不满您说,我平时对科学是很感兴趣的,读过很多科普书籍。这个实验应该在光的本质问题的探索上和量子力学的发展上都有很重要的地位,我记得好像还被评为过最美的十个物理实验之一。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粒子在通过双缝时是以波的形式存在,然后如果有观察者的话,它们就会坍缩成粒子,好像是因为有意识的干涉。有意识的观察者……”
李怡心正有些得意地展示自己对于这个知识的了解时,她注意到林晓的双眼正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向前探着身子试探着说:“您的意思是……”
“没错,这个故事当中就存在一个玄学式错误。这个所谓意识的干预实际上只是科学家试图让公众理解而做的比喻被玄学化曲解的产物。我现在举一个例子吧,现在在你面前有一辆小汽车它将从A点走到B点,你要知道小车这个过程中的速度,只要知道AB两点的距离、出发与到达的时间就行了。我说的对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这个实验又一个明显的问题,那就是观察。在我刚才的叙述中,实际上我是在暗示你整个实验系统中只存在小车和AB线路组成的系统,那它就只是一个思想实验。在实际情况下,我们是要看到整个过程的。请注意我说的这个‘看’字,它并不仅仅只是视觉意义上的,它包括一切能发现整个运动情况的方式。如果在实验中,我们对实验的情况,甚至与它是否存在都未知,那么整个实验就失去了意义。在这个实验中我们就取‘看’这个字的视觉含义。就算您是文科出身,我想你也知道眼镜看到一个东西的原理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而且我想在现在这个时代,无论文理出身,无论受教育程度高低都知道这个常识。应该是外界光线照射在物体上,然后再反射进观察者眼睛里,从而产生视觉。”李怡心有一些不解地回答道。
“这个知识是否是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真正的常识,我可能有点怀疑,不过这个问题与现在的话题没有关系,我们继续。”林晓又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问题就存在于这个过程中。从微观尺度上看,‘看’这个过程中是有数以亿计的光子打在了小车系统上,又反射回我们的眼睛里的。那么这些光子难道不会改变小车的运动状态吗?如果改变了,整个系统还是我们开始想要研究的那个单纯的小车运动系统吗?显然不是。”林晓这时看到李怡心犹豫着想要开口,他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是,没错,光子很小,能对小车这样的宏观物体产生的影响极其微小。当然了这是否表明了这种影响可以忽略,我认为还是要仔细研究一下才能决定的。而如果我们把小车缩小,缩小的微观粒子尺度,那这种影响就不用怀疑了,绝对不可忽略。因为这时,用于探测的粒子,如光子,将对被观测粒子带来十分明显的影响。这才是观测对双缝干涉实验产生干扰最主要原因。在我们试图观察通过双缝的其中一个粒子时,如果我们使用一个外源粒子探测,那么可以肯定双缝干涉条纹绝对消失了,因为形成干涉条纹的粒子已经被一记重击给打飞了。而假如我们不发射探测粒子了,直接在旁边放一个摄像机的话,会怎样呢?”
正听得专注的李怡心一听到这里,浑身一激灵,猛然反应了过来:“对呀,我们不向它发射粒子,不对它进行干涉就不会对它产生影响了!”
林晓却已经露出了微笑,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说:“的确,现在是对实验不会有干扰了,但请问这台摄像机又拍到了什么?”
李怡心听到这里,突然如梦初醒,没错,现在整个实验结果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了,可是摄像机也什么也拍不到了。因为……
“因为唯一存在的粒子打在了屏幕上,参与形成干涉条纹了。摄像机本身实际上是一个接收设备,它要实现观测必须接收到什么,而唯一的粒子并没有进入镜头,摄像机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跟它没摆在那里是一样的。如果它真的看到了什么,那就意味着粒子被它偷走了,干涉条纹自然也没了。很显然,在刚才的分析过程中没有意识的参与,所谓意识只是科学家对观测过程产生的干预的形象化描述。实质上,观测本来就具有主动干涉的含义,从来就不是绝对客观独立于被观测者存在的。我们就是像这样从大家有普遍误解的知识入手,通过相似例子类比来讲述科普知识的。从现在我们得到的反馈上看,效果还可以,当然还远没到说成功的地步,对于众多科普人来说,依然任重而道远。”
李怡心似有似无地获得了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过去自己没有,或者是有但一直处于隐藏状态。有些自己以前坚信的东西真的不可怀疑吗?有些事情自己究竟是想简单了还是想复杂了?科学需要的是证据与逻辑,不需要玄学。但是玄学似乎隐隐约约地潜藏于自己的知识体系之中。自己认为的某些东西似乎并没有依据,只是想当然,李怡心这样想,准备在不久之后将这些缺乏支撑的东西剔除出去。
“第二个问题是提给林梦言博士的。您主要从事转基因作物的研究,您研究的抗病转基因土豆在国内得到了很大的推广,减少了作物的因病损耗,创造了很高的经济价值。但是转基因技术的安全性一直存在很大的争议,有不少的实验也指出转基因农作物对人体可能存在危害。像我个人也对这项技术存在怀疑,也想请您做一下相关技术的介绍,回应一下质疑。”
林梦言听到这个问题尴尬地笑了笑:“您提的这个问题也是我经常被提问的问题。怎么说呢?这个话题被提起如此之多其实多少和公众对于这项技术不了解的情况有关。很多关于这项技术的问题都十分的荒唐和可笑,我本来是想跳过的,但是我今天心情很好,就再解释一下吧。”林梦言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们推出的且已经正在广泛种植并大量供应市场的转基因土豆是通过了严格的安全审查的,食品安全性是很高的,绝对不会逊色于天然土豆。这些安全审查的方面不仅包括食品中毒层面,也包括被人大谈特谈的遗传学领域。转基因土豆并没拥有使哺乳动物绝育的能力,这点是绝对可以保证,不需要大家操心的。当然了,我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它的安全性,毕竟连水都存在‘水中毒’这回事儿,可见这个世界上没有哪种进入消化道的东西是绝对安全的。另外,现在的转基因技术领域的操作流程实际上都是非常的精准和安全的。我们只会对已经百分百确定功能的基因进行修改以确保它完全可控。实际上从事我们这一行的人都知道,转基因过程中几乎不存在误操作的可能性。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操作失误,样本也就死了,根本不可能产生所谓的意外产品。这一点多少有点像可控核聚变的过程,即其技术特性所天然决定的安全性。像可控核聚变过程中一旦发生故障,其高温环境就无法维持,核反应就会自动停止,不会像核裂变那样由于热量堆积引发爆炸。还有就是存在人身攻击这个领域的科学工作者的现象,认为我们是妄图使人类绝种的邪恶科学家,或是跟外国势力勾结的企图残害自己国民的叛国分子。我不得不佩服这部分人的想象力之丰富。我要先声明我很反感这种针对科学工作者的刻意侮辱,你们以为我们是再为谁能吃的更饱努力工作,我们如果只是想挣钱会有来钱更快更多的方法的。我们也没那么闲,不会天天绞尽脑汁地损人不利己地陷害别人。这种脑残式的反派只活在电影中,不会在现实世界中大行其道的。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十几亿人中就包括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我们应该还没凶残到为了自己所谓的‘邪恶目的’而六亲不认的地步。至于所谓外国势力干涉问题,不是去过国外留学的人都是被敌对势力收买了的,国外对我们并没有如此巨大的诱惑力。而且还是可以用我刚才的说法来回答,我们就算被收买,我们制造的产品也是要供给全国人民食用的,我们没必要为了一丁点儿利益而伤害自己的家人。另外就是那些所谓的支持转基因食物‘有害说’的实验,它们到底有多靠谱这个领域的专家心里都有数,反正我们没能够重复那个实验,得到相同结果的。做出这些实验的科学家他们的地位可能只在某些人心里比较重要吧。”
林梦言稍微停了十几秒钟,喝了小半杯水,舀了一勺冰淇淋塞进了嘴里,缓缓咽下去后接着说:“最令我在意的是在这场争论中的一些人的十分有意思的言论。在我们解释时,有很多人不以为然,对我们冷嘲热讽地说‘要吃你们吃,反正我们不吃’和‘你们说无害就无害?反正我们不信’之类的话。我们做的是科普,不是吃播,凭什么要在公众面前表演吃东西的技能。我们平时吃什么属于我们自己的私事,本来就不需要向公众透露。其次我个人在平时采购食物时从来不曾考虑它究竟是转基因还是非转基因,我也没必要为了与我没有关系的人而专门只吃转基因食品。最后我认为把我能讲清楚的东西全部讲清楚了,该给出的证据也都拿出了,如果他们仍不相信,不愿意深究其原理,那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李怡心在听的过程中,手中并未停下,将他们两人说的内容全部记下。将林梦言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下后,放下笔后,不由得调侃说:“我开始以为林博士柔弱温柔,没想到您一说到这个话题竟能这么健谈,弹指之间口出文章。练了这么久的速记,竟然差点没有能跟上您的语速,手都累麻了。”
林梦言微笑着回应:“很抱歉,一讲起自己的工作就有一点停不下来,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啰嗦。不过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而且其中的内容我自己觉得都是有确实依据的,比那些没有确实证据的小道消息要靠谱很多。希望能改变一下大家对这个行业的误解。”
“不满您说,以前我也对转基因食品存在很多顾虑,但听了您的讲解,对它有了更深的了解。不过它其中的很多技术细节、实验结论和安全规定等,我想自己再去认真了解,只有亲自去认真调查才能对它进行评论。我不会在自己没有对某件事有充分了解的情况下,就妄下评论。”
林梦言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我从来最希望的不是改变他人的观点,而是改变大家对待知识的态度。正因为知识很重要,我们才应对其更加尊重和严肃。科学不是不允许不同观点出现,恰恰相反,它是欢迎不同的有益观点同时存在的,这一点正是它胜过神学的地方。但是,我们也应该清楚,科学欢迎的是有切实依据的不同观点,而不是随口胡诌的臆想。有根据的不同观点能为问题的解决提供不同的方法,相互促进,更接近各个领域最终的科学圣果;胡诌的臆想则会为科学的前进蒙上层层迷雾,凭空为科学的前进增添障碍,甚至使已经取得的成果前功尽弃,这在人类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发生过。所以我希望的是,公众如果对一个科学产品确实存在怀疑,想要指责之前,也应该尽可能了解学习一下与它相关的知识,不要唯独在咒骂方面如此慷慨。这个问题就到这里吧,请提下一个问题吧。”
随后,李怡心向林晓说了现在存在一种观点,这种观点认为人类的基础科学的发展已经陷入了停滞,自20世纪的一系列重大发现后就很少有震撼世界的重大发现了。她请林晓谈一下自己对于这种观点的看法。林晓驳斥了这种观点,并表示自己很反对这种看法。他认为不能因为普通人对当代的前沿科学领域不了解,就认为现代的科学家弱于上一个时代的科学家。实际上现代的基础物理即使在现在也不断产生对于解决问题很有益的理论,有些与实验符合的也是很好的。当然,一般这些新理论和新方法的基础都是上个实际的相对论和量子物理。这其实也并不稀奇,毕竟这些新理论的基础,它们也同样有自己的基础,例如它们的基础动量定理、麦克斯韦理论和牛顿力学诞生的年代就更早了,总不能说上个实际的基础物理也停滞了吧?公众之所以有这种基础物理陷入停滞的想法,很可能认为上个实际的奇迹的确太伟大了,与实验符合的实在太完美了。实际上现在的很多新理论所做出的预言实验验证的难度都太大了,其中的很多预言人类在最近的几十年内还很难验证。能和实验数据奇迹般符合的理论往往能更容易地被大家记住。不过我相信,当观测或实验最终验证了今天的那些假说所作出的预言后,这个世纪基础物理的奇迹也会被后人记住并怀恋。
李怡心又问了林梦言有关于克隆技术的相关争论,林晓的话倒比刚才少了很多。她表明了自己并不是该领域的专家,能对其发表的评论较少,如果大家真的想了解的话应该去向该领域的研究者提问。不过她也做出了有限的评论,她说在她有限的了解中,公众也对这个学科存在不比其他领域少的误解。
窗外的阳光依旧强烈,但手表的指针表明这场采访的预订时间已经快到了,李怡心手上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怡心将之前记载的内容扫了一眼后,将手中中性笔的笔盖盖上了之后,向林晓两人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您二位在公众场合经常一起出现,有一部分人认为你们两个过于亲密了,亲密程度超过了兄妹应该有的水平,你们对此会有什么回应。”李怡心问完,面露尴尬;“很抱歉,我最终还是问了一个与两位的工作领域无关的问题。我说过,如果,你们不想回答的话,可以拒绝回答,就当刚才的问题不存在。正好采访的时间也快结束了,就此结束这次采访也是可以的。”
林晓和林梦言沉默了一下后,林晓抢先做出了两人的回答,很意外,他并不是拒绝回答这个提问:“这是我们两个的私事,我和我妹妹是什么关系,关系怎么样,与无关的陌生人没有关系,这就是我们现在及以后的全部回答。”
李怡心吃了一惊,但马上恢复了平静,站起身,将自己的笔记本抱在怀里,向前鞠了一躬,直起腰后,说:“谢谢二位今天的回答,我会如实报道的,请两位放心。”林晓两人也站了起来,林晓说:“我们相信何雨的徒弟一定会恪守自己的职业操养的,我们下午还有工作,以后有机会还可以找我们聊,随时欢迎。”
在林晓兄妹走后,李怡心靠在墙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独自出神。刚才,她的脑子里接收了不少的东西,她需要静一静。她看向那个研究所的门牌,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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