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鲫鱼宗

第八章 鲫鱼宗

贺亭将手指放于唇上,示意他们别说话,眼里含笑地注视着吃糖正欢的小男孩:“糖甜吗?”

小男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甜,哥哥你的糖真好吃。”

“哦,”贺亭把手放在了殷半锦铺在桌上行医用的针上,“那叫那边躲在帘子后面的哥哥一起吃好不好?”话音未落,银针已经将竹帘钉在了墙上,从竹帘后蹿出一个人来。

“哎叹哎,别打别打,熟人。”一个穿着白衣的人从竹帘另一侧猫着腰钻出来。

“哎呀,我本来以为这里又暗,我躲在这角落里不会被发现来着的,没想到——”男人被凰戈一个缚行咒捆绑,倒在地上被凰戈当皮球踢得滚来滚去,嘴里大声求饶:“哎何必呢?何必呢?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有话不能好好说?”

凰戈将他踢到了贺亭脚下,贺亭一脚踩住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呃——付比仙!”

贺亭嗤笑道:“连自己名字都要犹豫一下再说,看来还得继续踢,清醒清醒。”

贺亭这边说着,凰戈那边便十分默契地已经把脚抬起来了。“哎,别呀,百里谨,我叫百里谨。付比仙是行走江湖用的化名。”

贺亭笑着蹲下来问他:“你刚才跟我们说‘都是熟人’那跟谁熟?怎么个熟法?”

“哎呀,我,我跟你熟嘛!好歹在一起在天驭共事过,昀帝大人你怎么一点都不认识我的样子。”

“哦?你应该是翳派的人吧,“贺亭用手揪着百里谨,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我怎么记得天界昀翳两派水火不相容呢?嗯?”

“哎哟,疼疼疼,昀帝你轻点,“百里谨疼得呲牙咧嘴,“哪儿,哪儿能,其实、其实我算你表哥呀。”

季汐怒道:“胡说!我师尊哪儿来的表哥,休要用这些浑话蒙敝我师尊,速速从实招来!”

“我说,我都说!”

贺亭让殷半锦把他扶起来。

“呃,实际上刚才你们看到的东西,除了这个小男孩,他是我做的一只珑奴,其它都是真的。那边,那边那个人,他也不是我杀的,我刚到这儿没几天,我到的时候这儿已经是半个妖城了,我和那帮道士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化妖的人定在屋里封着.…”

“等一下,”殷半锦打断了他,“你一个魔狱的跟一帮人族的道士混在一起?

“哎,生活所迫。况且你不知道,这几年人界当算命先生,当道士的,都很挣钱!去去去,这不是重点,”殷半锦翻了一个白眼,“这帮人果然是花架子,没封完,就只剩我一个了。”

贺亭问:“为什么会化妖?

“其实这里的人也并不是全部被化妖其中大部分是被妖化的人咬伤感染成妖,或者是活活渴死的。问题就出在那雨上。这雨一天之中要下两次,清晨一次,傍晚一次,沾上的人全部都变成了妖。半天的功夫根本走不出降雨的范围,所以很多人都被活活渴死了。我不吃饭、不喝水也无碍,但就怕淋着那雨。头几日我还用疾行符给他们运水,但后几日,符咒都用完了,我实在是没撤了,”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瞧着贺亭的眼色,”昀帝大人,这事儿真不怪我。”

“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偏要放你的珑奴引我们到这里来?”贺亭拨着茶沫。

“昀帝大人你想啊,要是你们一进城,看见整座城的人都成了妖,那还不得立刻劈死我呀,那还轮到我解释!”

“最后一个问题,你回天界复位干嘛非得在这儿等我?”

百里谨愁眉苦脸:“那怀空海的老海主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老顽固,近来他们那儿也不太平,他会把长生灯交出来就有鬼了。”

长生灯是用怀空海鲛人族熬制出来的鱼油灯,可避水穿海,照明指路,去暝狱必须。但制作方式太残忍,鲛人死后会立即化为泡沫,所以只能将活生生的鲛人与各类名珍放在一起熬制,其间还得输法维持鲛人性命,直至全身熬光。好歹都是自己的亲族,老海主自然是舍不得的。

“怎么个不太平法?“贺亭打着哈欠,凰戈细心地给他披上了毯子。

“哎哟喂,昀帝您有所不知。怀空海连着暝狱,据说做了几万年的老邻居了,还是闹不痛快,成日针锋相对。特别是这一代,据说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劣高度,暝狱的魔管成天来海宫找麻烦,那老匹夫海主,日日担惊又受怕的,问他要可不容易。我这不是想沾着您的光,一道儿回天界嘛。”

贺亭听见细密的雨滴撞击在厚实的木板上发出闷响,凰戈抬手布好了防护罩,知道外边已是傍晚,接着问:“你跟着你们翳帝一同回去岂不正好?何必等我。”

“呃…翳帝,呃—这个,”百里谨眼神飘忽,“这几年不是没见到嘛,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况且,您与珑机君关系如此好,不也没一起走嘛。”贺亭脸色一沉。

他扭动身子靠近贺亭,讪笑道:“帝君可都问完了?鄙人有几个问题,能否指教一二?”

季汐给他松了绑,他坐在了贺亭旁边的长凳上:“帝君是什么时候发现端锐的?”

贺亭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付华,你来说。”

殷半锦吃着师尊给的糖:“其一。城中户户闭门不开,敲了也无应答,唯独此家,疑。其二。这孩子刚才分馒头只分了三盘,我们一盘,妖物一盘,死人一盘,却没给自己留,疑。其三。区区孩童,如何打的开无量袋?疑。其四。既已是八岁的小孩,人有没有死应该还不至于分辨不出来吧?疑。”

贺亭赞许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季汐说:“刚才付华分析的不错,不过还差一点,钟予你答。”

季汐思索片刻,说:“再有问题,莫不是出在那糖上?师尊向来一碗水端平,给了他糖吃一定也会给我们两,但这次却没有。也许……那根本不是糖?”

百里谨从珑奴嘴里掏出了一个石子,他哈哈大笑:“名师出高徒!不愧是昀帝,都是天界同僚,我就当帝君同意带我一起了,”他冲贺亭魅惑(恶心)的眨了眨眼,“毕竟——魔狱还是我熟。“

季汐小声的嘟囔了句:脸皮真厚。这时凰戈“腾"地站起来,对贺亭说:亭儿,我去方便一下,顺便带上他。”凰戈单手拎着百里谨把他拖了出去。

经过与季汐短暂的眼神交流,殷半锦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问贺亭:“师父,我们是不是要去…鲫,啊不,季宗主那儿?”

贺亭轻轻地“嗯”了一声。

殷半锦面露焦灼:“那、那个,师父,时间紧迫,要不,您就通个信儿给季宗主?”

贺亭扫他一眼:“我何时说过时间紧迫?此事关系重大,需得面谈。拿到长生灯便去找他。”

殷半锦听了贺亭的话,面色苍白如纸,回到角落,与季汐一起窃窃私语。

殷半锦绝望的说:“完球了。这下非去鲫鱼宗不可了。”

鲫鱼宗这个名字是弟子间给昭阳宗取的外号。“鲫”与“季”同音,而季影孤其人及其昭阳宗弟子,无一不是无事闲鱼,面上死鱼,呛人腌鱼,不受人喜爱。

当然了,他们的脾性再怎么差,面上表情如何,是不能吓到这两的,所以……

季汐做出一副要窒息的样子:“又要被拉去比武了。”

殷半锦忿忿地说:“鲫鱼刺那么多还爱成缠烂打,我一想到他们全宗上下整齐划一的死鱼脸就背后发毛…”

“还不是你吃饱了闲得慌,非得跟他们争什么修真棺材组老年尺寸排行,搞得他们一见我们就跟河豚一样把刺全立起来。”

“就是因为那个排行非常的不合理,所以我才要把师父买到榜首。师父的特长,难道你没见过吗?凭什么季宗主是榜首?”

季汐恶寒了一下:“还是先把跌打摔伤药先备好吧。”

凰戈与百里谨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城。月朦胧,夜色将暗灰色的雾抹上凰戈鲜红如热血的衣裳,却攀不上其如玉肌肤,衬得人面色苍白半分薄凉。

百里谨若有若无地用右手摩挲着左手中指的第二个指节,漫不经心。忽然凌风劈来,推起他鬓边垂发,他闪头躲避的同时用扇柄锁住了绵恨的鞭尖一段。

”哎哟,这才隔了几百年,连你表哥都不认识了?”他笑着将扇子收回展开,细细地瞧着扇子是否有破损,只见扇子一面印“揽财”一面印“送客”很是有个性。

“我的宝贝扇子哟,都快被这绵恨给折了。”他低头吹吹自己的宝贝扇子,疼惜地说。

凰戈将绵恨缠回自己腰间:“你那涵之也没那么容易折,这是要讹我?”

“我讹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百里谨盯着凰戈洁白无暇的面容,“从哪儿开始的?”

凰戈沉默了一会儿,答:“手。”

百里谨冷哼一声:“相貌皮囊真当重要。你既时日无多,直接带人回去,就当是锁起来,岂不省时!非要在这儿耗。”

凰戈:“你既在这儿候着,必已知晓我所思,何故多此一问?不如讲讲你这几百年都做了甚。”

百里谨甩袖坐下:“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我过的舒适。天天搞钱,开心的很。我真是不明白,脾气坏,人狠舌毒,挑剔,臭毛病装几车,偏勾了你。你是不是贱?”

凰戈淡笑着敝他一眼:“好多了。他醒后已经不那么厌恶我的触碰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仿若当上天帝般。”

“可不是,”凰戈站起,脸上还洋溢着幸福,“这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百里谨小声嘀咕着跟上凰戈:“碰不碰的到是一回事,碰完有没有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贺亭盯着跳动的火苗,那温暖照得他脸颊微红。在第五次转头确定挤在角落的段半锦和季泊把毯子捂严实时,他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忙起身开门。

门口正正站着凰戈,他抬脚踏入门中,贴着贺亭耳畔轻声说:“很好。亭儿有进步,都没有摔到我身上呢。”

贺亭耳畔温热,被凰戈勾得面红心跳,乜了他一眼,顾及熟睡的徒弟,拉了他进来与他做账。

凰戈被拉进去还不忘转头与百里谨一个胜利的微笑,酸的百里谨发出无声的干呕,调头就走,哦,还在凰戈“友善”眼神的驱使下顺走了贺亭的披风。

这户人家的毯子有限,百里谨顺走了贺亭的披风就只能…

“亭儿不必害羞,都是男人,我借你当枕头使也没什么。

贺亭:“…其实我可以去—”

“天太黑了,亭儿看不见路。”

“后面的路上还要靠亭儿保护我呢,不睡好怎么行?”凰戈指了指熟睡的季汐和殷半锦“怕什么,都睡着了。

贺亭内心: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想归想,贺亭还是靠上去了。毕竟贺亭怕寒,而且凰戈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拿完长生灯去昭阳宗?”凰戈几乎是耳语。贺亭“嗯”了一声,又忙补上:“你若是实在急,不去也无妨。”

凰戈:“不急不急,亭儿睡吧。”他静静地等着,等到怀中人慢慢熟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才小心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拥他入眠。

他笑着想:今天吃的糖太多,得收一收,别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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