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书场》
第11节 书场开张
“婶,我觉得,咱这快来茶馆,得改改法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吴名说道。
响水街场不大,却有七八家茶馆,竞争激烈得很。赖姐自然清楚这状况,却又拿不出破解的法子。
吴名道:“伍先生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
“通罗马?”赖姐疑惑,“这个劳什子罗马,啥意思?”
爱男:“嗳呀,妈,这是比方,此路不通,咱便另想法子。”
吴名直点头:“对,对,就这意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爱男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使劲拧着吴名的了朵:“啥?你个混小子,说啥?”
“哎呀哎呀……”吴名忙忙地护了耳朵,呲牙咧嘴地呼痛,“咱这是比方,懂么,比方?事儿只有一个,便办法却多的是,难不成咱大活人,还会被一泡尿憋死了?”
爱男翻翻白眼:“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呸!哦呸!”
母亲满脸的期盼:“说说,啥法?名子有啥法?”
吴名期期艾艾地:“咱这快来茶馆,生意着实不咋的……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耗着,倒不如……不如……放手一搏,或许……或许……”
赖姐盯着吴名:“茶馆的生意,咱也是知的。只是,怎样个搏呢?”
爱男更是涨红了小脸,热辣辣地盯了吴名:“说,说说,咋个搏法儿?”
吴名仍是期期艾艾的:“这几日,我就寻思呀,咱茶馆能不能改……改成书场……”
书场?赖姐拧了眉头,嗯,这小子,倒是能说会道的,也不知一张嘴儿咋长的,三言两语便把那些个茶客哄得开心。说书?这法儿,似乎可以试试。
母亲看向女儿,点点头。
爱男呢,巴不得哩。因为母亲要赶吴名离去,她心中实在舍不得,但是按照茶馆目前的生意状况,平添一张嘴,而且这张嘴还挺能吃,确实难度不小,没理由去阻止母亲。母亲知道她的心思,也想成全她,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却又那么大。
她这两天正气头上呢,听到吴名的说道,看到母亲眼中重燃起来的希望之火,她真想抱着吴名啃上两口。
说书,书面的说法叫“评书”,咱们山民俗称“摆龙门阵”,再通俗的叫法,“吹牛皮”。
余小山那厮考证,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都是由“评书”啦,“弹词”啦,“说话”啦等等等等,演变一演变,便成四大名著。
大伙儿是知道的,老叔我极是好学的,不耻下问啦,诲人不倦啦,何有于我哉啦。总之,知得有《红楼梦》《金瓶梅》这等奇书,老叔我自是夜不能寐啦,方兴未艾啦,务求一观。可恨,伍玉平那厮,不肯借我一阅,更嘲笑于我,说我看不懂。
看不懂?嘿,老叔我会看不懂?不过么,凭老叔想来,怕也不是啥好书。闻其名知其义,红楼梦,不就是在一幢红色的楼房里睡了一觉,做了一梦么?谁没做过梦?老叔我也是常常的梦,每当夜深人静,夜不能寐,咱就老是梦,那老娘们儿,总用了色迷迷的眼神色迷迷地看我。
哦,想起来了,于小山说过的,这个《红楼梦》破书儿,还有一个副标题,《金陵十二钗》。“金陵”,就是用黄金砌成的坟墓,“十二钗”,就是十二个女人,连起来理解,用金子砌的坟墓里埋着十二个女人,十二个女人,为啥不分开埋,要埋在一堆?我敢肯定,这《红楼梦》多半不是什么好书。
至于《金瓶梅》这破书儿,伍玉平直接回绝于我,说,没有。问于小山借吧,那厮拿了白眼瞪我,目瞪口呆的傻样儿,瞪我,瞪我老半天,那表情,坏坏的,恶心!
扯远了,扯远了。
反正,三人共议的结果,就是以“说书”为由头,把茶客给拉过来。
母女俩高高兴兴地上了楼,叽叽喳喳老半夜。
吴名睡在店铺后面的小杂屋里,却是翻来覆去一整夜。古人说得好啊,男子汉大丈夫,不说话则已,一说出口,那就是四匹马也追不上的。
这事儿,得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到,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第二天一老早,吴名问赖姐借了十元钱,就出了门。
傍晚时分,吴名汗涔涔地回得茶馆,背着一个大包。
爱男迎到铺门外,接过大包,打开一看,是一大摞图书,《林海雪原》《大闹龙宫》《三打白骨精》《哪吒闹海》《青年近卫军》,多得很,都是连环画。
吴名还抱着几张白纸,一瓶墨汁,提着一瓶茅台酒,一斤叶儿烟,剩下一元多钱,全都还给了爱男母亲,嘱咐道:“明天割三斤猪肉,半斤花生米……”
第三天,逢场日,上午十点左右,快来茶馆里茶客不多,四五个,其中有我。这几个茶客,其实都是响水街场上的二混混,毬事没得,我便约了来,灌上一壶老茶,闲嗑。
吴名站在店门口,东张西望的,见一人到得店外,慌忙迎出,恭恭敬敬地把这人请进门来。
我们忙站起来,十分恭敬地问候:
“伍先生好!”
“伍先生早!”
伍玉平这老小子,整街场的人都是认得的。枪毙六指太爷的那个斗争大会上,端坐**台正中的,便是这个伍玉平老小子。
伍先生品过铁观音,从随身包中取出毛笔,这是一管特大号的狼笔,在盛着墨汁的碗中打两个滚,吃足墨汁,然后在桌面上铺开纸来,一张白纸,长近三米宽近八十公分,提起笔,写下四个端端正正的赵体楷书:“笑笑书场”,这是伍老师取的店名。然后,在一整张白纸上,写下“快来茶馆整修,三天后续业”,另一整张白纸上,写下“笑笑书场整修,三天后开业”。
吴名和爱男忙忙地上前来,抬了大纸,小小心心地平放在地,母亲则痴痴地站在一旁,和众人一起看伍老师挥毫。
伍老师写完,掷下笔,端详了一下,自觉还过得去,就同茶客聊起天来。
有着这老小子在店的缘故,许多的茶客拥进店来,把个店铺挤得热闹了。
字是好字,端端正正,风流倜傥,但我最欣赏他写字的那幅范儿:桌上平铺白纸,吴名按左角,爱男按右角,那老娘们儿,呆呆地立在伍玉平身旁,吹气如兰。
只见那伍玉平,左手抱右手成拳,转动几圈,再右手抱左手成拳,转动几圈,提起那臂膀粗的毛笔来,深吸一口冷气,鼓着腮帮子,抖动手腕子,笔锋迅速划过纸面,便留下黑墨痕迹,唰唰唰,唰唰唰,如是者四,把笔往桌上一扔,退后一步,背绞双手,端视桌面,尔后微微一笑,完了,一切都完了。
午饭是爱男母亲精心烹制的,三荤两素,量不多,却很精致;酒是茅台,好酒,不贵,但不好买,是吴名托了一个同学,从供销社专供柜中买的。
那时的茅台酒跟现在的没比,酒是绝对正宗,十年陈酿,价格呢,六元八毛一瓶,但限供,凭专供票才买得到。
为准备这顿饭菜,吴名可是花了血本的哟。不过,伍老师能专程前来为他捧场,那是怎样的一份荣幸啊!不说别的,只那“笑笑书场”四个字,能为这店子拉来多少主顾,你知道吗?这顿饭,哪怕就是再花上百倍千倍的代价,也值!
老娘们儿呢,也懂这个理儿,整天和茶客打交道,听着茶客们摆谈到这伍玉平先生,她知道,“伍玉平”三个字是金字招牌。但她无论如何也搞不懂,这个吴名臭小子,凭啥本事,居然把伍老师给弄了来捧场?
酒上四杯,爱男的母亲平时是不喝酒的,爱男则从来没喝过酒,要推托。
母亲劝,爱男不听。
吴名劝:“爱男,看在我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赴汤蹈火的份上,我们一起敬恩人伍老师一杯,行不?”
爱男斜眼瞪他,端起酒杯,与伍老师碰杯,“您老是吴名的恩人,也就是我张爱男的恩人。”一仰脖,咕嘟,杯干酒尽。
伍老师干了爱男的敬酒,笑眯眯地盯着老娘们儿,“想我伍玉平,在双坪山的第一届学生,这吴名小子书读得最差,将来呀,最有成就的一个,就是他了。嫂子,眼光不错啊!”
母亲盯着伍老师,大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爱男则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看吴名,丢下一个媚眼,脸红着,上楼去了。
下午,吴名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讲书,听客呢,只有三人:伍玉平、爱男和母亲。
哦,我也在场,属于编外听众。
说书情节是《武松打虎景阳冈》,这是吴名实战前的一次演练。这吴名小子,说书的专长是善于想象铺张,插科打诨的逗笑,离奇怪诞的情节,手舞足蹈的做派,通俗易懂的比方,无不带有吴名独有的韵味。听到高潮,武松三拳打死恶虎,这哪里是打虎呀,分明是好汉武松在逗大猫玩儿呢。
爱男母女捧着肚子大笑,在条凳上扭作一团了。
这是吴名第一次正式说书,又是当着伍老师讲,比较拘谨,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伍老师也笑得非常开心,仅就说书的噱头、嬉口、笑料、包袱、做功等基本要素作了简单指教。其实伍老师也没有说书的专长,只是略知一二,但这吴名讲书的目的,不外乎是拉客,吴名的讲口已经足够了,也用不着什么多多指教。
三人又就书场——其实就是打着讲书的由头的茶馆——经营事项请教伍老师。
伍玉平只提了一点:“书场只摆八张桌子足矣。”
这话怪怪的。
自此,咱响水街场,便有了这个声名赫赫的所在:笑笑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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