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书场闲事

《大山之子》 第一部 《笑笑书场》

第14节 书场闲事

每逢三六九赶集的日子,响水街场便会热闹而喧嚣起来。

天色麻麻亮,便有座街门面陆陆续续开了木板铺门,接着是乒乒乓乓的一阵响,这是十数家小食铺、小饭馆在匆匆忙忙地为食客们备着早餐。

当零零散散的乡下人零零散散地出现在街场上,当街的木板铺门全都陆陆续续地打开来,布店,日杂,五金,油盐酱醋,各色的交易,走商们沿了街沿忙着支摊上货……

乡下的山民们都朝了响水街场奔聚而来,少部分山民空空两手,更多的山民则是挎包背篓,包里篓里有着自家的物产,昨日刚采的茶叶,鸡牺鹅鸭之类的家禽家畜,都是集市交易的项目,换了钱币,再购得几尺布几斤盐……

整一大上午,店主摊主都得守着摊铺,上集的山民们忙着买进卖出,待把各家的正事儿忙乎完毕,方才有时间有心情“坐而茶话”,所以,整街场上的茶馆,大都不赶时间的,临午时分,方才是上客的时候。

但咱笑笑书场却是例外,不讲究个三六九逢场不逢场的,日日如是,月月如是,年年如是。

自打吴名开始说书,咱“快来茶馆”的招幌儿换作了“笑笑书场”,都是上午八点半开门候客。

扫除、烧水、排座,自然是老叔我专有的责任,小赖母女负责迎客入座,把茶客们安排妥当了,收过茶资,而后高唱道“香茶一盏”,我便恭恭敬敬地盛了茶盏,恭恭敬敬地行到茶客桌前,恭恭敬敬地放了茶盏,再恭恭敬敬地退下来

吴名这小生只负责说书,哦,就是向了茶客们吹牛闲扯。

吴名的说书一日三场:上午、下午、晚上各一场。

晚场都是十点结束,准点打烊,雷打不动的。

打烊过后,往往有宵夜的享受。我们一边儿吃吃喝喝,一边儿准备明日的说书。

《林海雪原》,《大闹天宫》,《武松打虎》……凡能到括的一切连环画,小人书……到得后来,小学语文课本初中语文课本,里面也有许多的故事哩,“小英雄雨来”啦,“小兵张嘎”啦,乃至“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爱男读,我们听……

吴名构思想象,我们拾遗补缺……

每晚都是这样的。

爱男读毕,大家讨论毕,吴名准备毕,老娘们儿,哦,就是小赖,茶客们口中的赖姐,赖若芷赖大老板娘,总是第一个呵欠连连,一边儿往楼上走去,一边儿盯了我,语重心长地嘱道:“早点睡,哈,晚点儿睡,哈哈……”

爱男和吴名呢,总要呆很晚,叽叽咕咕大半夜。

我的睡床,就在店铺后面的杂物间,也就是吴名原来的那间。老实说,爱男的母亲对我还是相当不错的,为了安顿好我,就把吴名小子挤到楼上去了。

楼上有五间卧房,独立的。我才不上去呢,那楼梯嘎吱嘎吱地老叫,要是楼板折断,掉下来,可不是好玩儿的。

老娘们儿问我为什么不上楼去住,我就这样回答她。

其实,这只是我的借口,我不上楼去睡的根源呀,还在于这安排给我的房间,就在老娘们的房间隔壁。

这是老房子,几十上百年的了,全木结构,隔音效果极差的。何止隔音效果差哟,隔气味的效果也不好,半夜三更的,总有一种怪怪的味道,老从板壁的缝间钻过来,嗅着嗅着,怪不舒服的,脑袋里老是那种怪味在飘来飘去的,就仿佛一堆云彩,虚无缥缈地在眼前飘呀飘呀,云中还有一个女人冲着我老笑,那女人,妖妖娆娆,细看,哟,这不就是老娘们儿么?弄得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间或还传来一些莫名的声响,小溪流水般的飞溅,叮叮咚咚的,我就想,干啥哩干啥哩?不就是小解么?干吗要弄得人心慌慌的?

总之,在那楼上房间,我就没睡过安稳觉。

还是这底层的杂物间好呀,舒坦。

我躺在床上,假装打着呼噜,实际上尖着耳朵在听两人说话呢。

你别误解人,好不好?我不是关心两人的情感进度,而是留了心,想要揣摸把握住吴名说书到底有怎样的奥秘。

古代有位了不起的将军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想战胜吴名,最后甚至取而代之,老叔我就必须弄清楚吴名的底细,是不是这个理儿?

古有兵法大家,又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算不得真正的士兵,诚不我欺。

你听你听,外间,两人,先是一通的笑,嗤嗤的笑,而后便是一通的语,窃窃的语。

女声:多少?

男声:我没数,不知道,婶拿给我,我就收下了。

女声:为啥给我?

男声:有吃有穿有用,我拿钱来做什么?

女声:要是急用,咋办?

男声:问你要,不就得了?

女声:你不用钱,干吗要从母亲手里接过来呢?

男声:我不接,婶很不高兴呢,我就只好接着了。

女声:那我告诉母亲,行不?

男声:不行,哦,不是不行,是时候没到。

女声:什么时候才行?

男声:等你成了我女人的那天。

女声:我呸,你坏!我咋个要做你女人?

男声: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吗?

女声:嘿,嘿,你小子使坏,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男声:唉,古人说得好呀,天下唯小人与女子不容易养得活。说过的话不认帐,女赖子。

女声:我是没说过这样的话呀。

男声:提醒你一句,初中毕业的时候。

女声:不可能。

男声:想反悔?没门,咱家可是保留着呈堂证供呢?

女声:啥子呈堂证供?你吴名无中生有的事,见得多了。

男声:好好,你别喊冤了,好像窦娥转世,让我有书为证,看你还怎样狡兔三窟。

女声:我呸,还窦娥转世,狡兔三窟。

男声: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等我取来物证,看你咋个狡辩。

咚咚咚,一阵上楼的脚步声。

咚咚咚,一阵下楼的脚步声。

男声:看看,这是什么?

女声:字条。没啥呀?

男声:没啥?说得轻巧,捏根灯草。听仔细了,别害臊,更不准耍赖哟。有-×-×-来-我-我-男。

女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呀,快来救我……哈哈哈哈……

坏了坏了,定是这小子使坏,想让爱男狂笑而死。我深思熟虑一番,便立马翻身,冲到外间,只见爱男笑得那个张牙舞爪,双手捧着肚子,全身蜷在藤椅上,上气不接下气,吴名小子呢,涨红了脸,傻傻地呆看着爱男。

老叔我几步狂奔,从爱男手中抢过那张舞来舞去的作业本纸张:有麻烦来找我。男。

“有-×-×-来-我-我-男。”我想起吴名的读字条,扑哧,实在忍不住,竟也狂笑起来。

还有一次,也是晚场说书结束后,我们围在桌旁,只是这时店铺的生意兴隆且稳定了,晚上听读连环画的时候,增加了“宵夜”的项目,也就是摆个碟儿碗儿的零食,来点乡下人自酿的土酒,随意地坐谈。

晚场说书的内容是“梁祝化蝶”,这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故事了,很感人,难得的是吴名在说书的过程中,加进了许多的想象和联想,使故事的细节更加细腻起来。讲完后,全场茶客竟然全都鼓起掌来。

爱男:“名名,那梁山伯和祝英台化成蝴蝶后,怎样了?”

吴名盯着爱男看:“你猜,你再猜。”

其实,我们也和爱男一样,都想知道这两只从坟头飞出的蝴蝶,结局是怎样的。

吴名用两指拈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口中,吧哒吧哒地咀嚼起来,等花生米完全吞下了肚后,说:“猜不着吧,我告诉你。”

我们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快点告诉我们结局是怎样的美丽动人。

他却慢条斯理地说:“这两只蝴蝶呀,一公一母,公的呢,是梁山伯,母的呢,是祝英台。”

“废话。”爱男嘟了小嘴。

吴名吃惊地盯了爱男,似乎很是委屈。

“唉,弱智!弱智!太令人失望之至矣。”吴名并不急,端起酒杯,咕嘟,再咋吧咋吧嘴唇。

爱男用拳头轻捶着吴名的肩膀:“唉呀,急死人了。快说,两只蝴蝶,咋了?”

吴名:“咋了?还能咋的?两只蝴蝶飞呀飞呀,飞到一块菜园子里,找到一片菜叶,产下一堆蛋,飞走了。”

爱男瞪圆了双眼:“后来呢?”

“嘿嘿,嘿嘿。”吴名坏坏地盯了爱男,“后来,这堆小蛋蛋,就孵出了许许多多的小虫子,再后来,小虫子就又变成了一只一只的蝴蝶。”

这次,我最聪明,扑哧,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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