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电视与零食

《大山之子 》第一部  《笑笑书场》

第27节   电视与零食

笑笑书场装上电视,全响水镇,是第二家。

1984年5月,一个周末,二丫吴爱爱回得家来。说也巧了,郑二仙呢,也从省城回双坪山探故。

二仙这人,蛮恋旧的,时不时的,都要回咱双坪山来走走看看。每次回来哩,都落脚于咱笑笑书场。

二丫爱爱,就缠了二仙,说,咱师范学校,电视呢,只有一台,放在礼堂。平时锁着,晚间打开,只供教师观看,学生不得入内。

二仙岂能听不懂二丫这话?又岂能经得住二丫的软硬兼施,软磨硬泡?

不几日,果然,二仙专程送来两台电视。一台送了双坪村小,一台归了咱笑笑书场。

此前,响水街场是有一台电视的,12吋,黑白,松下牌,置于镇政府礼堂内。配以木箱一个,平时锁着,晚七时准点开放。镇广播员专人专管,收费,一人一座,5毛钱。

我们这台呢,18吋,彩色,松下牌,放在吴名说书座位的后面,一根近两米的天线,平时收回,需要时才抽出来,高高的,伸在半空中。

电视效果委实差劲,老有麻点,小小的密密的麻点,实在有碍观瞻。

后来,有个年轻后生,为我答了疑解了惑。我便依法而行,用了一根软铜电线,一头系在天线上,另一端系在长长的竹竿上,高高地支在空中。果然,满屏的麻点就没有了,连声音也嘹亮了。

吴名的说书,已渐显颓势。一则呢,精力已大不如前,上午下午各一场,似乎已应付得吃力了,晚上这场,力不从心了;再则,没了伍玉平的连环画儿,也没了郑二仙的乡土素材,小子说书的故事就断了新鲜,时不时的,得靠了重温旧梦,哦,就是重播旧事,老生常谈,聊以维持了。

眼见得茶客渐少,空置的座位渐多,我就着心上火起来。特别是晚场,满街的人儿,都往政府祠堂挤去,前呼后拥,一呼百应,摩肩接踵,比比皆是。

这个,还了得?孰可忍,是不可忍也。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按了我的提议,召开了第N次全体员工大会。当然,这全体员工,也就我们四个人儿。

当然是我做主题发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

老娘们儿:咋就国将不国了?

我:嗨,你们不是不知道,咱吴名的说书,已是山穷水尽了,风光不再了。

爱男:咱吴名,说书几十年,还不兴来点职业倦怠么?

我:吴名小子倦怠不倦怠,咱管不着。但是,然而,咱笑笑书场,得深谋远虑,重振雄风呀。

老娘们儿:说说,你谋虑了个啥法?

我:自然着落在这电视上啦。

从此,吴名的说书,就只上午一场。晚场呢,改作电视直播了。

下午不是还有一场说书么?取缔了。

取缔了?对头,取缔。其实,这是应了广大茶客们的消费心理。你想呀,全天都没了娱乐,没了消遣,这人的消费需求就特别的旺盛了。晚上的电视直播,能不火爆?能不摩肩接踵,老少咸宜?

茶资么,咱也不趁人之危,或者说,不趁火打劫,仍是每客一元钱。

政府祠堂,不是每人五毛么?

不错。但是,然而,咱免费提供茶水呀。再说了,咱这笑笑书场,啥地儿?瞧瞧,这环境,这气场,哇噻,空旷旷的政府礼堂,能和咱笑笑书场一较高下,平分秋色?

装上电视不久,中国女排勇夺奥运冠军,现场直播。看客实在太多了,挤不下。只好把条凳也撤了,前面的人蹲着,后面的人站着,中间的人呢,嘿嘿,半蹲着。

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整个响水街场,就只咱笑笑书场有电视。那年头,不是有钱就能买到一切的。这电视啊,属于凭票供应的紧俏货。

有钱咋啦?你就是提着一麻袋钞票也不顶事,因为你弄不到计划票。

那时的电视,是没广告。后来,就慢慢慢慢地来了广告。有则广告,我的印象特别深:

月儿明,月儿亮,月光照在酒瓶上。

遂州酒好没法说,不喝硬是睡不着。

酒香飘进月宫里,嫦娥闻到好欢喜。

嫦娥姑娘下凡来,硬要和我喝一台。

你一口,我一口,嫦娥逮倒不松手。

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

第一次见到这广告,甚感稀奇,就去买一瓶“遂州”酒,尝尝,并不咋样。比起山民自酿的土酒,实在差远了。

晚间作梦,也没嫦娥姑娘下到凡间,与我把酒言欢的事儿。

打烊,清点收入。哇噻!吓我一大跳:200多元。

啥概念?大米每斤0.16元,鸡蛋每个0.06元,猪肉每斤0.68元。

自此,咱笑笑书场,重现当日辉煌了,顾客盈门,熙来攘往了。

过不几天,问题来了。

街坊邻里,老少爷们,自然来得多。各家各户的小娃娃小姑娘,偏偏也好热闹,专往人多的地儿挨。大堂正中不必说,边头角落不必说,凳上桌上也蹲着坐着,大多是娃娃,反倒把些个正经茶客,挤没了座次。

这些个,倒是其次。严重的是,最后,人儿实在太多,过道挤没了,连供顾客们出入的门口,也被占用了。

顾客们终于是可忍,孰不可忍,抗议起来:交通要道,岂容占用?要是内急起来,如何是好?

人能制造问题,人也能解决问题。

咱这山旮旯,鸟屎不生蛆的地儿,人儿却实在得很。对于咱笑笑书场“交通堵塞”的难题,顾主们还是挺理解,挺支持的。

经与一众顾主们诚恳会商,我便撤了藤椅,找出原来弃置的条凳,新颜换旧貌。嘿嘿,居然,这亘古未有之大难题,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解决。

当然,作为对广大顾客们的回馈和报答,这茶资么,便由每客一元,降价处理了,五毛。哦,得改改名儿:电视观摩费。

当然,不再提供茶水。

当然,娃娃们免费。

当然,咱笑笑书场的收入,远比茶资收入多多了去。

经这一番倒腾,咱老金,反倒悟得了另一条生财之道。

这些娃娃们媳妇们,虽然收不着电视观摩费,但是,就没消费需求?有啦,当然有啦:零食噻。

响水镇平坝地是不种瓜子花生的。但出得平坝,上了山,可就多了去了,家家户户几乎都种有葵花和花生。乡下人,逢了场集,荷包里往往便揣了半袋,遇了亲朋故友的,随手抓点给娃娃。

晚间扫地,遍地的瓜子壳花生壳。

这遍地的壳壳,不是在启示于我么?

你想,你想想。我只需把两支天线搭上,电源一插,这电视,便不需我费心费力了,我便无所事事了。为何不整点零食来售呢?

我这个人,讷于言而敏于行。有了这个冲动的想法,我便专程前往双坪山一逛,购得些许葵花仔儿,分装成小袋,1毛1袋。

晚上一盘点,嗯,效果么,真不赖,居然就小赚了一把。

再后来,街上一逛,见有卖炒花生的。噫,又有一个美妙的灵感,从我机智灵活的大脑中,一闪而过。于是,我又购进炒花生,分装,一小袋,两毛钱,居然,甚受欢迎。

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是喜欢思考问题的,而且有时还能从大家都习以为常的小事中,悟出不少深刻的人生哲理来。于是,我就想啊,花生能炒熟了卖,葵花子儿,炒炒,味道咋样?甚或南瓜子儿,炒炒,味道又咋样?

炒花生炒瓜子,主要是拿捏火候。失败是成功的妈,炒糊了几次,后来就随心所欲了。

就像卖油的老头儿,熟能生巧。做得多了,咱老金这手炒货,居然就在响水街场上,声名鹤起了。

咱老金,最善长举一反三了。后来,就开始研究起卤制食品来。

食材原料是鸡爪鹅掌,鸡肝猪肺,反正就是边角废料,咱这地,人们是不食这些个东西的,当作废物扔了。隔壁“饱饱饭店”的主打菜品“猪杂汤”,便是这类的废物利用,因其价廉物美,甚得食客们的追捧。

老叔我又找上老王,嗯,镇卫生院的王老头儿,祖传的老中医,配得卤药。将“废物”一古脑儿地放入卤汤,煮熟,冷凉,小塑料袋封装。然后么,上架,或两毛或三毛,零售兼批发。

老叔我亲手创制的卤鸡爪卤鹅掌,自觉还是可以的,份量还是足够的,价格还是公道的,但是,然而,销量却不佳,始终不佳,大多变成了我的宵夜佐酒之物。每当前往双坪山载运泉水时,我便兜个五六只,馈赠给于家那窝娃娃,自己呢,也于途中休憩时,坐于石上,啃上几口,惬意得很。

最受大小食客们追捧的,当数炒瓜子。1角1袋,一晚嗑一袋,真正的物美价廉,供不应求。开初是小孩喜欢,后来是姑娘婆姨喜欢,再后来,老少咸宜。

那时的电视节目少得可怜,只有CCTV两三个频段。中国女排夺冠后,接着是《少林寺》,再后来《霍元甲》,都是热闹得紧。电视里的人儿拼了命地打架,我呢,拼了命地卖我的自创牌零食,炒瓜子炒花生卤鸡爪卤猪蹄儿。哇噻,那场面,少见的火爆。

于是,我就拓展起外部市场来,哦,就是在笑笑书场外面,临街,支个小摊,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消费主体,便由茶客变作了学生娃娃,以及赶集的乡下人。

这晚间的收入,我得分作两部分。电视观摩费,没得说,交爱男。零食收入,则归我所有,自然入了我的小金库。

有个女娃,是古坟村的,唤作丁燕梅,来得特勤,而且是下午过半就到店里。人呢,长得好看,手脚也特勤,帮着我扫地啦,烧水啦,什么活都干,特别喜欢帮着我制作零食。我炒花生炒瓜子,她就帮我添柴加火,我卤鸡爪卤鹅掌,她就帮我端盆递碗。我手忙脚乱的,正需人帮忙,当然就喜欢起她来,时时常常,免费供她几袋瓜子鸡爪的。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这女娃了,心里就犯起嘀咕来。咋的啦?父母生病啦?嫁夫生子啦?手勤,麻利,嘴巴也甜,蛮招人喜欢的,咋就不来了呢?

一日,晚间,得着空闲,我到政府礼堂一巡——我这微服私巡,既为了解民情,更为了解敌情。

噫,怪了,这旮旯,咋就有人学了我,卖起了零食呢?

瞅瞅,揉揉昏花老眼,再瞅瞅,嘿嘿,这女娃,不是丁家女娃,丁燕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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