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将要水落石出，沈若皎却还有疑惑未解，她微微侧身，低声吩咐敛月：“去司刑司打探一下，花蓉那边审问得如何了。”
“是。”敛月应声而去。
殿上。
白禛听完骆机的叙述，一拍桌案，面露愠色：“陈意锦？朕只当她跋扈，岂知她是如此毒妇。”
他和陈皇后的感情本就不合，如今只怕更是雪上加霜。
沈若皎越发认为，陈皇后没有理由这么做。
那么，晴初肯定还有问题。
该如何证明呢？
思索之间，德永已将骆机羁押到偏殿，又忙着去传白禛口谕，召见涉案的陈皇后和晴初。
一时间，大殿上只剩下白禛和沈若皎。
沈若皎低垂着头，满怀心事。
这让白禛炽热的视线更加毫无遮掩。
堂下美人玉立，白禛有些沉迷其中，漆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绮丽。
他一生所求，不就是此情此景吗？
偌大的玄景宫，有她在，才像是有了一点温度。
他疲惫不堪的精神，在此刻也短暂得到了休憩。
可那人却陷入沉思，丝毫没注意他。
或者说，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她一直如此，除了家人，对旁的事物都带着与之无关的漠然。
可她不知道，她的美丽和聪慧，带有多强的杀伤力，让他辗转反侧这么多年。
让他烦忧，又让他倾慕，将他陷于如此境地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白禛越想，越觉得不忿。
但只要一看到那张雪莲般圣洁高贵的容颜，所有的不忿便又化作悸动。
从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大逃杀开始，他的余生，就注定要和她紧紧绑在一起，虽然她是被迫的，是他无耻地用了手段，才会让她来到他身边。
而他，还不能表达自己强烈的爱意，只能看着她困于高墙之中，神色落寞。
他只能像一个登徒子一样，在寂静无人之时，才得以悄悄潜入她的寝宫，抚摸她甜美的睡颜。
他承认自己卑劣下作，但如果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嫁作他人妇，他宁愿做一次小人。
如此盯了她许久，白禛才问道：“沈贵妃觉得，涂总领此人如何？”
他想多听听她恬美清冷的声音，却不知说什么，便想起方才德永传递的消息。
沈若皎对旁人一向视若无睹，不会主动招惹，却也不是个能容忍委屈的性子，想必是涂千放做了什么让她不愉的事，才被她如此捉弄。
他本想着，沈若皎定会借机告上涂千放一状，他便顺势为她出气，讨她欢心。
谁知沈若皎思索片刻，郑重道：“涂总领虽恃才傲物，但直言率真，乃谔谔之臣，倘若加以培养，将来可堪大用。”
她不喜涂千放的脾气，但又不可否认他这性格亦有魅力，以及他本人的才能。
白禛先是一怔，随即释然。
她可是沈若皎，冠绝京都的相门嫡女，她的才名并非来自寻常闺秀擅长的琴棋书画，而是来自满腹经纶，眼界深远。
若非女子之身，她的成就应该早就超过了她的兄长沈如皓。
他的那点小心思，倒是被衬得狭隘偏颇了。
白禛垂眸，掩去嘴角那抹宠溺的笑意。
此时，被派去司刑司打探消息的敛月，也步履匆匆赶了回来，低声向沈若皎回禀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娘子，那花蓉嘴硬得很，过了二门关都没招。”
想到血肉模糊的花蓉，敛月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沈若皎没有特别诧异，她早已料到，此事定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能解决。
她异常平静，向白禛福身道：“劳烦皇上再将柳贵妃请过来。”
花蓉不招，她有的是办法让柳贵妃露出马脚。
只是不知柳贵妃此举，是有意推波助澜搅动浑水，还是想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似乎是没想到此事牵扯到柳贵妃，白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被沈若皎敏锐地捕捉到。
陈皇后和柳贵妃是不同的。
关西陈家，并不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陈家是在陈太傅和陈皇后的帮衬下才逐渐崭露头角的。
陈太傅德高望重，可到底手无实权，只因白禛的敬重，才得到朝臣敬重。
而柳贵妃不一样，柳贵妃是骠骑大将军柳坚的独女，柳坚如今仍然手握三分兵权，是白禛不可擅动之人。
当然，也是白禛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像是看出他的犹疑，沈若皎淡然的嗓音铿锵有力：“柳将军乃当世人杰，国士无双，倘若柳贵妃真与此案有关，柳将军也定然不会偏袒。”
刚说完，沈若皎就意识到自己逾越了，白禛这样的帝王，是不会乐意心事被看透的。
言多必失，沈若皎有些懊悔。
白禛果然沉默了，无声的压抑感涌上沈若皎心头。
但她的担忧全然多余，白禛对柳坚忌惮不假，却也并不意味着畏惧他。
而他此刻，所压抑的，是内心的狂喜。
被无关的人揣测心思，白禛自然不悦，但被沈若皎揣测，白禛却只觉得自己终于受到了她的关注。
而且她还很懂他，不是吗？一眼就看穿了他方才犹豫那一瞬间所思所想，当真是蕙质兰心。
热烈的视线落在她头顶，沈若皎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灼烧，她连呼吸都尽量小心翼翼起来，眼眸直直盯着自己脚尖。
倘若她此刻抬一下头，就能看到少年帝王眼中参杂了占有欲的复杂情绪。
初春的天气和帝王的心思一样难测，一场惊雨忽如珠帘垂落天地般降临，天色也阴沉沉地暗下来。
殿外雨打芭蕉的窸窣声，衬得殿内更加寂静。
阵阵凉风从半阖的疏窗灌进来，驱散了沉闷之气的同时，也引得沈若皎打了个寒颤。
殿上那人终于移开了目光，沈若皎才松一口气。
伴着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德永低声絮絮，遣散了无关的侍从后，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来。
陈皇后是后宫之主，和命案牵扯到一起，传出去有损皇家威仪，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德永这个人精，在这些方面向来做得滴水不漏。
德永将人带到，便知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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