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后荀奕慢慢适应了小叫花的生活，可能是他太讨人喜欢，不用多说，一双明亮的眼睛就足以显示这个十二岁少年的机敏伶俐，人家也是可怜他，让他有口饭吃。
荀奕了解到另一个小乞丐叫小萼。
唯一让荀奕烦恼的是那些比他们拳头大还蛮不讲理的地痞，见他们没什么油水，有时他们吃不上饭时就去强抢小乞丐的口粮作“保护费”
还好小丫头鬼机灵，瞪着湿润的眼睛叫“哥哥”，还让荀奕连咳带喘地装病，两个小乞丐流落街头又病又饿，谁看了都不忍心，大多时候地痞也没有那么丧尽天良，会留点儿给他们。实在不吃这一套，他们俩跑路的速度还真的不输那些大人，遛就是了。
就在前两天，风雪已经小了不少，但也让足够让荀奕二人落困在小破庙里了。荀奕才和女孩聊了很多，比如自己喜欢什么，有些什么愿望，等等，但是二人总是在某个问题上陷入沉默，女孩要么不想回答，要么二人意见不一。
“小萼，你有想过自己明天要做什么？”荀奕问道。
叫小萼的女孩似乎并不关心，只是紧了紧身上的破衣服：“哪会想那么多，我们能多活一天都是命的恩赐。”
小萼的回答让荀奕心中有种难言的感觉，似乎是抽痛，他知道天大地大却难以让容下他们的明天，也许是倔强，他不觉得这种境遇的苦就是自己该受的，难道有人天生该饿死，有人就应该在大宅里吃烧鸡？
“那，我们总要想想怎么活下去吧？你要活下去不也是自己想做的事吗？”
“我只是为了一口饭而已，哪里算得上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一个人仅仅活着也算是做了想做的事情吗？”
荀奕无法回答，因为他也觉得小萼说的对，可就是想去反驳而找不到表达自己的语言，他就是认为人不管什么处境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事实上这件事情做了没有，可是他不知道到底小萼的话哪里有问题。
……
“火腿～香啊～”
睡着了还在馋张出家的陈年火腿，小萼想着。
四面漏风的屋子这么冷，荀奕还能一觉睡得这么长，都快日中了。
阳光斜斜地射下，象征着温暖的鹅黄也化不开严冬之寒冷，倒是让墙角的小草显得有些生机，椭圆形的小叶看起来像多年不换的窗纸，似乎一捅就破，但是在这肃杀的冬天却无比坚韧，风雪与他无关，他只是活着。
多像荀奕啊，小萼思绪起伏，他老是说我们不该这么活着，总要改变，就像那棵小草，他不知道冬季已经来临，再强大的草木都要屈服，挣扎都是无用的。而我们的生活不就是冬天吗？
她揪起小草，拽下椭圆的叶片，用草茎去拨弄荀奕的眼皮，让他不得不睁眼。
“啊啊啊，你怎么每次都用不同的方法叫我起床。”荀奕揉了揉痒不可耐的眼睛。
“走吧，”一反常态，小萼没有多说，想到那棵倔强的草，想到他们人生的冬天。
“每天都要打起精神哈，你开始不是常常鼓励我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荀奕头枕双臂靠在门框，“总有一天我们要过得比谁都阔气，天天馒头夹着火腿敞开了吃。”
然后他就走进了外面，小萼还是有些神伤，也赶了上去。
冬天的外城几乎不会有收获，庄稼人都没什么收入了，也是坐吃山空，荀奕他们这些小乞丐去真是没有心里不嫌弃的，即使能有施舍，他们也觉得太难为人家了。所以，他们想去城里碰碰运气。
他们的寄身的破庙离北韶城并不远，没多久就看到士兵在盘问行人了。
“听说最近又通缉了一个逃犯，还是犯了重罪的。”
“唉，不知道这个清官到底想干嘛，就为了进爵？害的多少无辜……”
“嘘！低声！你还是别说了吧。”两个行色匆匆又无奈的行人从荀奕身边走过。
既是清官，也会坑害无辜？荀奕想不通。
“你们！抬起头来，见过这个人没有？”穿着银色甲胄的守城士兵拿着一幅画像询问二人，画上是个中年人，嘴上有一圈看起来就扎人的胡子，不知是不是画师技艺超群，竟能从画中人的眼里看到鹰隼的锐利。
“没见过。”荀奕和小萼一起答道。
“你们可以走了。”
荀奕和小萼决定分头行动，去乞讨。
那个叫荀奕的少年心里有了一块疙瘩，本来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背负着太多的愁和虑。也许明天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也许今天就要因为饥饿而死去，也许难测天意会让自己遇到谁，也许真的有命运注定一说，只有十来岁的他竟能有着老年人的感慨。
荀奕一边想着，更是觉得他们这么生活只能算是活着而已，此外全无意义。
街上的叫卖，烧饼，牛肉面，烤肉，当地特色白梅饼，没能让荀奕馋嘴，反而让他有了不知名的愤怒，愤自己无能，愤世间不公，愤这锣鼓喧天没有一个热闹是给自己的。
城里就是热闹，叫卖声，还价声，谈天声，争论声……反正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听了什么。
“烧饼那个大馍，锅贴还有馄饨，八宝那个米粥，要啥有啥，十文管饱还回味无穷！唉唉唉，客官，这是正经的摊子，你……”
摊主没说完就被一个戴着紫色头巾的汉子给推开，汉子手中还拿着水火棍。
“闲杂人等避让！仙门弟子出行！”拿着水火棍的差人见到摊主的动作慢了，于是将他推开，还用水火棍在他身上来了一下，“这么不长眼？！”
那人吃痛，看向差人，却不敢有怨言，只是动作更快了。
“卫公子出行，他是仙门之人，尔等岂敢亵渎。”
见路人纷纷避让，荀奕也只好站在一边。
仙门？从没听说过，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修道之人吗？仙，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啊。荀奕满脑子都是疑惑，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从哪里来的，自己的脑子里有着十分凌乱的记忆碎片时不时地冒出来。
卫公子，正是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强大修道者家族卫家这一代的二公子，卫人杰。这几天里城里都在传着继十六岁霸王府天才之后卫家又出现了一位天骄。
这些话荀奕当然有所耳闻，这个世界里人人都对修道者有着敬畏和向往，他们的事迹更是百姓口耳相传的谈资。
“谁？谁敢亵渎我卫家仪仗？”一股年轻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从炽烈枣红马背上传了过来，正是卫人杰卫公子。
“禀公子，有一位卖早点的收摊子太慢，挡住了仪仗的去路。”差人赶紧回答。
“杖责五十。让他记住有些人不能冲撞。”
“是！”立马就有两个黑红色衣服的差人出列那些水火棍朝已经吓傻了的早点摊主走去。
周围人都有些愤愤不平却不敢言语，北韶城里现在就像是他卫家的天下，卫家出生入死为朝廷效力上百年受封于北地抵御外族，不可谓不劳苦功高。
“住手！”在差人已经拉住准备按倒摊主时，荀奕忍不住了，“这里哪里是你放肆的地方！我大夏律法规定军备重城不允许摆仪仗，连王侯都不例外，你凭什么不遵守？”
这是众人的心里话，但是没人敢说，因为卫家太强大。甚至有人拉着荀奕，提醒他少说两句，会有大祸上身。
太多的不平事发生在荀奕身上，他自己的事可以忍，但是无缘无故的灾祸降临在无辜者身上，他反而怒了。
呼、的一声，一道光芒从卫公子的拳头上冒了出来，只见他高高跃起，没有花里胡哨的多余招式，刺拳直入，人莫敢当！他竟然一言不合就动手。
荀奕只觉得眼前全是光明，仿佛那个卫公子是个替天行道的使者！他倒飞而出，一股鲜血涌上喉里。
“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荀奕怒目而视，想去反驳却因为强行不让血显现出来而紧闭牙关，还是有一丝红颜色触目惊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脖子感到一股凉意，那是卫家齿剑！
剑只有一边剑刃，另一边只有一半，而另一半是沟壑组成的剑齿，仿佛猛虎的獠牙，那曾经是外族人的恐惧，如今却架在了人族同胞的脖子上！
卫公子竟然拔剑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果，我也是世家公子，我也能修道，我也能和他肩并肩，甚至，我可以超过他，可以粉碎面前这把剑！如果……没有如果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是普通人就没有生而为人的权利了吗？荀奕似乎明白了怎么反驳小萼了，没有人的样子，没有明天要做的事，我们连活下去都不配！
我能活下去的话，我一定要，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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