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东北真正会搬杆子的大神都住在农村或在山中隐居,城市太喧嚣,清修的众仙嫌吵闹。而且除非缘分到了或者出于怜悯,大神会主动跟你说上一字半句,帮你渡劫,这叫“点化”,不然都是香客挖门盗洞地打听大神的住处,千辛万苦地前来拜访,请求大神帮助自己解决掉生活中离奇诡异的麻烦。大神根据香客的生辰八字和精神状态,测算出其没有作孽的目的后,会根据自己供奉的仙家排位,用不同的方式请仙上身,从而预知祸福、通晓阴阳,帮助香客平事,这个过程也叫“出马”或者“看病”。
东北的仙家众多,大都是以保家仙为主要代表的有灵性的动物。这保家仙里有狐、黄、白、柳、灰五位仙家,分别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都具有极高的灵性,虔诚供奉可以宽裕家境、绵延福报。除保家仙外,还有老鹰、黑熊、乌龟、公鸡、鲤鱼等常见的散仙,也有蟾蜍、蜈蚣、乌鸦等邪性的鬼仙。
那什么样的人能做大神呢?大多数大神的身体素质很差,孱弱多病,无力气通过务农或者打工来维持生存。他们阳气很弱,所以更容易接近仙家。其次,大神们一般小时候都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男鬼魂和女鬼魂,他们管这个叫“清风”和“烟灵”,也偶尔能看到五六天以后的事,这个阴阳通视的功能类似于佛教的“宿命通”,属于极为稀少的“仙骨”。
而家人们一旦发现,就会请大神来给孩子“看病”,如果这个小孩有仙缘,那大神就会和家人商议,收小孩为徒,同时分文不取,而且随时可以回家。东北过去十分贫穷,大神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无力赚钱的孩子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饥饿劳苦、拖累家庭。
孩子入了门下,就要严格遵守规矩。不能酗酒赌博,不能泄露天机,不能杀人害人,不能杀害仙家,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私用香客捐助的钱财。大神们是出于慈悲,但孩子的天性不同。那些善良正义的,法术越来越高,仙根越来越扎实,供奉的堂口也渐渐地增添人马,请仙也更容易。
而那些动歪心思求财害人的,渐渐就丧失了阴阳通视的功能,供奉的堂口也没有了仙家,请仙不上,拜仙不应,家人也遭连累。而且自身体质孱弱,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沦落街头,靠着胡说八道、张狂疯癫走完凄凉的一生。而大神们随着年龄的增大,那阴阳通视的时间跨度会越来越短,这时候想未卜先知或是测算阴阳,光靠自身已经不够,就要请仙上身了。
最初的时候,大神们都本着慈悲为怀的心,为十里八村冲撞了鬼神,也叫“撞客(读且)”了的村民医治怪病,跟郎中差不多。到了近现代,由于效果立竿见影,全国各地的不少大老板和官员们都一窝蜂地堵在大神们的堂口,求财的求寿的,算命的测姻缘的,算工地开工日期的等等各式各样的请求越来越多。
一开始,大神们是拒绝这类请求的,但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和科学意识的普及,人们生病了都去医院,堂口渐渐变得冷清,香火也不如以前旺,人气也不如从前高了。可众仙是需要香火供奉的,要不怎么说世间万物难逃金钱二字呢,大神们没有了香客的香火钱,而且搬杆子还有那个十分邪乎的行规:如果私用香客的捐助,将会折寿并且连累家人。没办法,这些大神们要么退行入市,干个小买卖,要么十分小心谨慎地挑选那些没有危害或危害很小的请求去请仙,所以流传到现在,大神越来越少,能请到仙家的更是凤毛麟角。那发源于东北三省和内蒙一带、曾经震撼大江南北的萨满文化为何会沦落至此?有诗云:
悲天悯人修仙心,
奈何惨落香火淡。
缘是人心海中浪,
亦是白黄摄人魂。
尽管世道变迁,仙家深居,但还是有一批意志坚定、慈悲为怀的大神在坚持着,他们淡泊明静、生活朴素,一心修仙却不为钱财,只为助人逢凶化吉,不忍见天谴昭彰。这一方水土也多亏了他们,全靠仙家福荫庇佑,才能保生灵欢脱,百姓安康。
万事万物是由千丝万缕的因果牵动着,保一则动万,如何化解掉助人后的余波,使其他不偏离轨道,是大神们手段高低的标致。能达到保一而不动,那已经是世外高人了,这类大神是要去深山老林里找寻的。而最顶端的大神,可以做到保万而不动,上身而无声,这类人,已十分接近仙家,世间屈指可数。
但不管大神水平高低,堂口人马多少,但凡能担得起大神的称号,他们必定精通法术,以慈悲为怀,是受人尊敬,给人以希望的存在。因此,凡是能在请仙救人上有所造诣的大神,其在出生之时,众仙家必会具于其门外、房顶,为这个即将降生于世的弟子祈福祝愿。
咱们的故事就从好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开始了。
那是一个仲夏之夜,在三岔河赵家村的一户渔民家,一个男婴孩呱呱坠地。三岔河就是现在的扶余,那里有条拉林河,丰富的鱼类资源养活着两岸的渔民。人们每年按时按规矩祭奠河神,渔民也定下不下绝户网、不打产子鱼的行规,所以河畔两侧的人们还算活得舒适,村子上下一片和谐。
但这个小男婴的降生打破了村子宁静的夜晚。
刚才那会天上还飘点小雨,有几片碎糟糟的云彩,整的人心里痒痒的。这会再看天上,晴空万里,雨唰的一下就停了,露出了银盘似的大月亮。这孩子还没等落地,屋外面哗啦啦地开始有动静了,村道上黑乎乎的,仿佛村里所有的老鼠都出洞了,把本来就不宽阔的村道铺得密密麻麻,唰唰的看得人直瘆得慌。这老鼠大队和平日里的过街老鼠不同,它们整齐排列,齐步向前,中间有两只硕大如斗的金鼻银毛大鼠像军师一样统领着鼠群。
好家伙,这二鼠浑身泛着闪亮的银光,不吵不叫,大尾巴像人的大拇指一般粗细,脑门上还隐约地长着圆圈状的金色花纹,仔细观瞧,那黄豆一般的小眼睛竟然炯炯有神,仿佛像人在思考一样。不一会,鼠群来到了老赵家的门口,二鼠昂首一吱,鼠群登时如退潮般退散,二鼠竟原地站了起来,左顾右盼,好似在等待着谁,有诗曰:
潜行统千军,
银团胜初雪。
守得八方财,
随月遁入夜。
今晚的大月亮像十六晚上的一般圆亮,老赵家传来了媳妇痛苦的嘶喊和丈夫焦急的踱步声。突然,老赵家房顶上窜上来一只像小羊羔那么大的白毛狐狸,通体洁白如雪,左前足的足背上有一簇眼睛形状的鲜红色的毛,像血花绽放在雪地之上,甚是扎眼。它眼睛幽幽地闪着蓝光,像两团鬼火直捣人心。晚风吹拂之下,这大狐狸毛发松散开来,威风凛凛,居高临下地仿佛神明在俯瞰众生。有诗曰:
湛目炯炯如琉火,
变化万物藏真身。
白毫裹挟仙风道,
迷乱心魔摄人魂。
不消时,老赵家门口的水井里传来沙沙的响动,借着月光,一条如海碗口粗细的紫电银花大蟒顺着井绳爬了上来。这大蟒约摸着有个四五米长,通体紫红如火烧云一般,布满亮银色的云状花纹,甚是威严。它不慌不忙地抽身井中,一缠一转间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漆黑的分叉舌头一吐一伸,金色眼睛像两块琥珀,在白晃晃的月光照耀下,这大蟒的身形让人顿生跪拜之心。有诗曰:
怪力非乱神,
杀伐必果断。
紫电辨凶恶,
银花慑鬼人。
几乎是同时间,井边的草丛抖动起来,一只体型极大的黄鼠狼缓缓走了出来。这黄鼠狼可是一点也不黄,浑身的黄毛已经长成了橙红色,远远看去,仿佛一头浴血的小狼,又粗又长的大尾巴轻轻摇摆,明月照耀,这尾巴上赫然长着一个黑色月牙状的纹路,甚是诡异。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冒着阴森的绿光,微微张着嘴,尖利的獠牙亮亮闪闪,好像随时准备狩猎。它浑身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寒意,盯着它的双眼,就好像跌进了无尽的虚空,有诗曰:
寒冰罩身似凛冬,
神速掠影天地中。
仙佛难入高堂上,
夺魄勾魂碎虚空。
五位仙家在屋外聚得一处,屋子里媳妇已用尽全部气力,却仍然差一分而不能生产。眼瞅着就要难产,在这危难关头,月夜通照之下,屋外的树丛里唰地闪过一丝金光。就是这一瞬,屋中竟缓缓地响起了婴孩的呱呱声,众仙听得骤然松了一口气。迟缓片刻,屋里传出了欢呼声,看来老赵家是添丁进口,绵延子孙了。借着月光再看这道金光,缘是一只黑毫白足大刺猬!
平日里见的刺猬最大的也不过人头大小,这只却有熟透的沙瓤大西瓜一般大!浑身扎满黑漆漆的尖刺,闪着点点寒光,让人望而退步。四只雪白的足上长着锋利的尖爪,好似四把镀银伽马刀,能割断世间万物。令人惊奇的是,这满背的黑刺中间,明晃晃地长着一根亮金色的大刺。这大刺位于背部正中,像是真金打造一般,在月亮地下冒着金光。有诗曰:
驱魔除鬼斩妖,
金光一瞬如刀。
圣手回春无数,
救苦治乱乘霄。
白仙匆忙与其他仙家聚齐,急急地吱吱轻唤,仿佛为自己的迟到解释。借着月色,再看诸位仙家,柳仙已经盘在树杈上闭目入境,两位灰仙额头上的金环也已经开始发亮,黄仙以尾为毡准备入化。再看那狐仙,对着白仙怒目而视,低声嘶吼,白仙见状,四只小爪慌忙飞动起来,圆滚滚的身躯摇摇摆摆,晃动着明晃晃的大金刺,寻得一处空地开始闭目酝酿。
眼看着白仙归位,六位仙家对着月色开始呼吸吐纳,为新生儿祈福。那皎月已经驱散周围的遮云,将洁白的光芒照在六位仙家的身上。这月光好似射线,竟缓缓地将仙家们照得透明发亮,像马上要蒸发掉一般。月光越来越强,照得大地如同白昼,而仙家们的身体也愈发透明,皆闭目昂首,仿佛在等在着神明的选择。
就在仙家马上要消失的一瞬间,一束极强的月芒似能量波一般猛地打了下来,以柳仙为跳板,唰地一声射进了老赵家的屋中,直照在那婴孩的身上。孩子家里人都吓了一跳,月光倏地消失,孩子的左前臂上缓缓浮现出一块紫色的雷电状印记,家人一脸疑惑,但转瞬就被得子的喜悦给掩盖了过去。再看屋外,众仙皆已消失,唯独留下柳仙在月亮下盘踞。柳仙缓缓睁开眼,望向月亮,深思片刻,便舞动着巨大身躯,无声无息地遁入井中去了。有诗曰:
寻月问柳染魂殇,
身似清风步留光。
神择命数天已定,
漫漫风雪魂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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