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仇恨的延续

在遥远世界的尽头,有声音在传达着,可惜,一个字也听不清。

遗忘一切,带着郁闷感和浮上水面的躁动,意识愈加清醒。

……

“感觉怎么样?”

“比睡觉要舒服很多,还能多出大概两个小时去想火焰的形状,以后保持这样的习惯没什么问题。”

“不错。会觉得枯燥吗。”

“烦的时候就慢慢造一只火龙,或者编一段小说,感觉想象力到山穷水尽、脑子转不动了,就差不多心无杂念、再修炼就又顺畅了。”

“嗯,很好。现在你的原力等级足够高,有几种必备的东西要开始着手了。”

“…覆盖全身的铠甲…拥有直接劈砍戳刺效果的火焰…火焰巨人、火焰束缚、火焰结界…”

“…好困。”刘佳心混浊无力地睁开眼睛——在眼前,相对柴火盘坐的班长和麟旭正交谈甚欢:班长在一个个地竖起指头,提醒麟旭他正讲到第几点、给麟旭指明接下来变强的道路;麟旭则不断提出心中的疑惑,诸如:“直接让火焰形成斩击的效果会不会收效甚微”、“想的太多了总感觉脑袋特别疼该怎么办。”这时,班长总会低头扶颚,随后直视麟旭的眼睛娓娓道来。

身体仿佛被烂泥浸泡般疲软。

刘佳心把左脸往满是沙尘的地面一压,不愿再思考任何事。

于是,麟旭和班长的对话就像从宇宙外飞来的求救信号,遥远而不可及。 

……

不知过了多久。

“几点了?迟到了吗…”

随着一阵飘忽的呢喃声,依然躺在地上的的三人组中,胡赛第一个动了。他不断吞着唾液、伸出手扒拉一旁的泥土,似乎想关上那并不存在的闹钟。

趁着胡赛发出混沌的起床叫,被他吵醒的刘佳心强迫自己先爬了起来。稍微挣扎着撑开眼皮,强烈的明光就钻进了昏沉的意识、刺痛黑圈环绕的眼睛。

新的一天,腿不酸了、也没有感冒的塞鼻子感觉,还不错吧。

刘佳心瞥一眼因熄灭而起淡烟的篝火,打了个哈欠,看向朝阳升起的方向。

“喔!”

眼前盎然的风景不由得让他惊叹。

这里是一处临近重重叠叠大山的旧街,街道上的血迹已经彻底干涸了,毫无秽味的空气甚至散发着淡淡的芳草清香,洁白的云与湛蓝的天丝绸般融合;古老的建筑坦荡屹立,新建的高楼覆盖青苔,清晰分明的天、山、水、房,相接而不杂乱,互映而不斑斓,实是美景,足以令人刹那间回归梦幻,甘愿放弃肮脏的现实。

疲惫的混沌一扫而空,刘佳心感觉浑身充满了劲,恨不得立刻找一只老鼠来单挑——以确认掌巴术有什么长进没有。

和麟旭交流了许久后,那个瘦弱的身影独自攀爬到了一块巨石之上,分析周遭环境。

“新缙街”班长把目光从一桩路牌上移向远方,“那里是达水江,可以一路向下返回浅加市的中心…往西南,是江北走廊,过去后可以再往正南方向到曼林…嗯,这次走江北走廊,就算缑郸已死、原本去曼林的浅加中学队伍失去了那件事其中的因果,我也应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浅加除了来视察的王亮夫长,没有更大的官,其他的也留不住我,无需特别规划行进路线,照近的走即可。估计,曼林那被缑郸诱导和培养的杀人怪物还在,只是不知这一世因果改变,是否还会发生那件…嘛,仇恨已报,她最好不是个本身就爱肆意杀生的人。”

班长抚摸着下巴,回头一望,看见麟旭还在虎虎生威地锻炼着,露出复杂的眼神。

“很好。”麟旭收回猛击而出的拳头,抹去头上的汗水,自语道,“现在练控火吧。”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手里出现了一根火焰牙签——那东西虽然模糊不清,但却实实在在的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终于可以了。”麟旭兴奋的咧嘴,“那就这样,先搞个…”他使劲敲了敲脑袋,两个大腿之上便覆盖了一层扭曲着赤红色模糊火焰的甲胄,其没有任何的花纹、图案或起伏,最后又变得像一层薄膜般才稳固了下来,且,那甲胄仿佛没有实质,给人一种虚无缥缈、抬手可破的羸弱感。

“完全不行啊…”麟旭点着手指嘀咕,那甲胄便一阵急促抖动,消失在了空中。

“如果是以前经常捏造的形象,就会很容易…”麟旭摇晃脑袋。不远处,一个全副武装的火焰甲胄人出现了——那家伙的身形和麟旭基本相同,火焰双眼璀璨闪耀,身着的全套铠甲线条精细美观、朔气坚凌;无穷的丝状火焰从那身躯里缓缓溢出,散发层层递进的高温。

“主要是,一想象到自己身上,脑袋就很痛。”麟旭又一次摇头,转而思考:先看看其它的能不能做到。于是让火焰人体模型消散空中。他更加远离还在初醒迷离中的同伴、再转身背对着他们,然后按照班长所建议的,脑海中想象出了一道迅速划过的线——这是模拟刀尖在空中挥舞的模样。

嗖!

面前,距离大约五米之远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火焰小点,然后,从小点处瞬间喷涌出了一道悠长的火焰线条,它眨眼间便横扫五六米之长,切割空气、气势凌厉,然后徐徐消失无踪。

麟旭的原力一下子耗去了十分之一,其体内几十颗原力光点眨眼间黯淡下去。

“…速度虽然很快,但不知有没有切割效果,假如只是样子很帅却没有什么攻击性也只是废招罢了。”

麟旭移步到附近的大树边,稍微皱着眉头,放出一道火焰线条。

嗖!嗞…

树叶飞滚。一划而过的火焰线切割掉了半边树干,那颗大树也立刻向着缺口所在的地方塌陷,剩下的空荡树体也燃了起来。

脑子里传来微微受阻碍的感觉,想必是火焰共鸣而归的攻击感受。

“好像真可以造成直接切割的效果啊,那完全可以不用剑作为载体了,只是消耗有点大、而且目标不能离我太远…但瑕疵也只有这两条!这招的优点,攻击强度大、难以分辨、速度快,我觉得比子弹要厉害得多喔!”麟旭眉毛一挑:嗯哼,可以让敌人毫无察觉的失去项上人头、或者破坏他的肢体结构,我再巩固一次吧。

“空中想象出一个点、绷紧脑袋猛划出一条线,同步开始消耗原力。”笑眯眯的,他再次想象出一道切割火焰,便把正在烧起大火的树直接劈成了两半,当然原力又去了十分之一 。

“就叫你“焰切”了。”麟旭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当即为这新生招式取了个够帅的名字。

与此同时。

“嗯…?”班长忽然疑虑出声——就在房区的不远处、街道的角落,大约有七只小鼠从拐角巷子的阴暗处拥挤爬出,又拼了劲的向一家老旧小剧院冲去,最后被阻挡在外推型的厚门前。

它们的眼中有着灵动的猩红光芒,淡红的唾液飞撒一地。

“这几只进化小鼠原力挺高的,先解决掉再说。”

班长皱眉,回首连续拍掌,大喊:“都起来!”

大喝之下,就连迷迷糊糊的谢浩然也清醒了。迅速调整过后,一行人在班长的指示、谢浩然的领头下,极速向歌剧院前进。

……

视角另一边。

华丽的大堂里,瑰丽的饰品中,昏暗的舞台上。

一个面容扭曲、嘴角垂涎、眼神痴呆的男人机械一般地舞动躯体,似乎在跳一支荒诞的舞蹈。

心中的恶魔在低语,因此,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值得”,然后排斥而已。但它,的确一直在温柔地劝说着,不断地重复、直到男人心中的防线濒临崩溃。

“现在,没什么可怀疑的…你究竟还想等待什么呢,你不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等到吗?……不愿意相信世界的黑暗,当初出现在眼前的新闻又算什么?全都不是幻象,他们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可你却远远逃开,生怕面对这一切。”

“别说了,我不想听!”男人捂紧自己的头颅,撕心裂肺地咆哮,连墙壁都共振起来。

那是在回家以后,看到的。

那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孩子的遗体。

寒冷的房间充斥恶臭、扭曲、恐怖,还有,泪。

他的心为此衰竭。他只能疯了一般、呕吐着、逃离。

“我从来不骗人、也不屑于骗一个可怜的人,我的确是想拯救你啊。你是多么的可爱又可怜,被所有人厌恶,被所有人唾弃,可到头来却没有人知道你的无奈,因为谁也不会在意一个活该的、可笑的、为他人无偿奉献自己女儿生命的愚蠢之人。”

“她…她…你到底还要提她多少次!”

“不是我要提起,是你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小洁,你的女儿,多么可怜呐,明明只是像平常一样期待着你的温暖怀抱、渴望你能和她一起玩耍,你也想为她做饭、讲题、听她撒娇和喊“爸爸”,但是,为金钱你加班了,错过时间、让她被混混拉走了。天,学校的通知你怎么从来没时间去看啊。受尽折磨、遍体鳞伤的女儿好不容易回到家,可结果呢,居然还是见不到你的身影,想想她该多么绝望啊...瞧那没关上的电视,还在放亲子教育片呢,别人家的女儿是公主,你女儿怎么就是吞金兽了,哎,是啊,“败家女”、“我没钱”这些话不就是你说的最多吗,她,只觉得你会再打她一顿啊...当然就这么服下人家混混故意给的毒,在疼痛中看着你妻子的照片慢慢的、慢慢的失去生命,你明白这就是事实对吧。她的痛苦,她的悲哀,你也都知道,却要骗、装疯卖傻,你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身为一个男人,这份责任到现在还要视而不见吗,抛弃妻女、无能至极,到底还想让这卑劣为那些混账的人制造多少愉悦!”

撕心裂肺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把火焰深深呛进气管,恨不得把自己烧光。

他的心中,渐渐的也有了声音:什么都,不想再管了,也看不到那些人的鄙夷目光了,快逃吧,快离开这个只有痛苦的世界...

“…我知道了。只要我一天不疯,你们就会每天炫耀,好彰显自己是多么智慧,你们就想看见我屈服,就想看见我不好过、就想看我死!!”

“你错了。我是,唯一还相信着、并且和你一样的人。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我懂。他们这些辱骂、骚扰、人肉攻击的,只知道去谴责明面上做错了事的你,可你分明只是稍微的晚一些,一旦完成这份工作就可以提供给小洁更好的物质条件。他们做了过分的事,你却没有任何办法报复回去,因为觉得自己只是个没有锻炼过、也没有黑客技术的普通人,首先连找出恶言相向者都像迈天堑一般,还害怕小洁在天之灵会不希望你与敌人同归于尽,担心进了监狱后失去一切甚至是别人的尊重和平等对待...听,怪物正在敲门,很快你就要一事无成的葬身此地了,而仇人们却逍遥法外、肆意伤害更多的人、甚至畅谈着你女儿的滋味,这份拗进骨子里的卑微真是你所希望的吗?唯一的,可爱而拥有无限未来的女儿,连你的一丝骨气都激发不出吗?你就喜欢被别人踩在脚下,随他们的兴趣和喜怒哀乐被剥夺一切,还满怀感激地叫人家主人、甚至什么都不愿意付诸实施的成天自我感化、自我奴役,乃至…”

“别说了!!我知道你是想占据我的身体,这是一种另类死亡吧,但是,你真的说的很对,对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抗。要是,你真的拥有足以复仇的力量...是的,如果我的生命还能有什么用处,也就是实现你的愿望了,但我希望,你只能杀死我的仇人、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做一个有血有肉人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男人的喉咙嘶哑作痛,他抠抓咽喉,眼睛终于彻底变得赤红。一颗无光泪珠也从他的眼眶滴下、随后,泪如泉涌。

“那么相信我吧,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梦想;我会替你完成一切;我不会辜负你的遍体鳞伤。”男人疯狂的舞蹈突然平静了下来,可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却透露出无比的嗜血与暴虐。他那些眼泪,已经消失不在了。

“请相信我。”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轻抚炽热的眼睛,男人踱下一层层的楼梯,靠近那躁动不安的大门。

……

“班长,怎么打。”与鼠群相距五十米远时,谢浩然豪迈一笑,道。

“你和胡赛两个人去,给你们五分钟。”班长瞥了眼早已再次无精打采的胡赛,冷声。

谢浩然没说什么,扭扭关节后,猛然加速、冲向鼠群。

叽!

一只老鼠听声音和感觉地面的震动而察觉到了他,一下子歪过硕大的鼠头、目光倒映着靠近中的身影,扯开喉嘶鸣。余下六只老鼠听到警示声,遂齐刷刷地移动身体、而后准备向他们冲刺。

谢浩然紧紧盯着为首的那只,眼眸细咪、脚劲爆发,蹭的一声就跨出了三四米远,扬起拳头轰向带头小鼠的脑壳。

“咔啪!!”

随着一声玻璃杯摔落时粉碎般的声响,谢浩然的拳头轻易的如同捅穿白纸般轰暴了那只小鼠的头颅,它的颅骨碎裂、内陷,脑组织溅出红白相间的粘稠异味液体。做了这样事的少年心道:你们,别想害死更多可怜人了。

小鼠们和胡赛等人都被这恶心惊悚的画面吓得一震。

“力量用对了地方。”班长暗自点头。

看着面前的同胞瞬间惨不忍睹的头颅。

“叽……”

剩下的六只老鼠仿佛连鼠眼中的鲜红都褪去了,它们低迷地鸣叫着、四肢颤抖、逐渐减速,不敢再血性冲锋。

“哇!老谢给我留一个!就它…”这时,面色苍白的胡赛干呕着绕冲至鼠群左侧,随后,轻轻点指一只最瘦小的老鼠;谢浩然抽出秽污斑驳的拳头,平淡的笑笑,嗯了一声,在一跃而起,扬起拳头从鼠尸上飞过,落到吓呆的鼠群前并一拳砸下!

咚!一只小鼠的脑袋与石板地面剧烈碰撞,头骨凹陷,即刻毙命。

叽叽…剩下的老鼠全身都开始战栗起来,仿佛立在它们面前的是一尊夺命死神,可是,敌人都已经打到了脸前来,怎么还能畏惧呢!它们感受着同伴逐渐冰冷的尸体,仍然选择了进攻。

一只老鼠张嘴咬向谢浩然的大腿,在它身后的另一只老鼠则挥舞利爪,扫向他的下腹。

谢浩然横退右臂,之后肌肉全力爆发,沉压关节斜着挥出手臂,顿时把前方那只老鼠的脑袋打弯了九十多度、连带着脖颈都传来惹人牙酸的咯咯声。这一拳头剩余的劲势直冲另外一只老鼠的前爪,接着把那瘦长的肢体打的从中断裂,直直垂落。这看上去会很痛。

眼前是无数鲜血飞撒,谢浩然却气势如虹,上前两步,使劲的一脚踹飞了那手臂骨折的老鼠二三米远,然后猛地突进三步,双手合拢,又把第五只小鼠的脑袋锤成了麻花。

就这样,谢浩然在短短几秒便杀掉了五只、废掉了一只老鼠,这简直是一个施放安全感的人形高达;还在靠近战场的胡赛一脸震骇,攀比之心熊熊燃烧,连恐血的恶心感都消去了不少,他举起手里消防斧,劈向最后一只小鼠。

“叽!”

最瘦小的那只老鼠发出惊恐的尖叫,想要转身逃跑,可胡赛还想着杀一只老鼠“立威”呢,哪里会放过它。那最后一只老鼠,毫无反抗地被胡赛在四肢上留下一道道透骨的伤痕,没过多久便失血而死,用死灰色的眼睛看向天空。

“呕…”

事后,胡赛不小心看见了斧头上灵活流动的鲜红液体。在愣愣目视其沿着把柄流进自己的手心后,他吓得惨叫一声、再次呕出了淡黄色的酸水,随后半跪在地撑缩着肺急促呼吸,口水鼻涕哗哗的流。

“你这得加油啊。”谢浩然扶额,手上黏稠的脑液等便涂抹在了他的额头上,颇为让人惊悚。

“哈哈!”刘佳心看着胡赛这狼狈的模样,指着大笑。

“有那么好笑嘛!”胡赛涨红了脸,恶心感刹那间消去了大半,强撑着站了起来,“忍给你看!”

吱呀~

就在众人见识完胡赛的表演时,那有着”帆华戏剧院”标牌的古朴建筑大木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门后,是一个容貌沧桑的中老年男人,身材高瘦,头发厚密但已半白,皮肤上的褶皱挤做一团,虽说面无表情,可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幸存者。

唯二奇特的是,他的眼睛一片通红,以及,他的手掌紧紧做出握住着什么的动作,但他分明是空手的。

“!”班长不自然地吸了一气,觉得男人脸上的怪异特征有些熟悉,随后偷偷靠近了麟旭,耳语着什么。

“你们好”男人招手,走近了些,伸出手指向达水江的一角,“请问浅加中学,是那边吗?”

这里地势这么高,离学校也不远,仔细找找应该看得见学校吧,呃,不过先回答问题。

“嗯。我们学校就在那里。”刘佳心挤出一丝笑容。

“这么说…你们是里面的学生”男人认真听完,眼珠子忽然夸张地抵着眼底转了一圈,语气怪异,“你觉得我的形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啊?”刘佳心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因为刘佳心只是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回答,总是愿意帮助别人的谢浩然上前一步接下了话题,他微笑着回答男人:“您可能没睡好,眼睛挺红的,要注意休息。”

就在此时,麟旭已经听完了班长的描述。他眼神戒备,死死盯住男人的脖颈,时刻准备着出手。

枯槁男人看着谢浩然,又观察了几人乌黑的眼珠子,颇为领悟状的点点头,抓握状的右手松弛下来,道:“多谢。”然后转身想要离开。

“什么啊…莫名其妙就走了?奇奇怪怪。”见男人离开,刚刚恢复过来的胡赛顿时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他从第一眼见到这男人就感觉看他很不顺眼,其眼神里隐藏了轻蔑和傲慢,就像是“把人当成微不足道、只是用来提供情报的NPC一样”。

然而,正是因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新的危机到来了。忽然间,一行人的心中仿佛中了毒药般隐隐传来悸动、身体也像被蛰伏的静电感麻痹,更是连神经的反应都迟钝了许多。

“这是敌意和杀气。”(人类具有本能的、对威胁性敬而远之的能力,对能带来未知和死亡的东西极其敏感。其中自然包括,拥有杀死了成百上千人类气质的,怪物。)班长握紧拳头,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男人的身体肌肉,意图提前判断对方的动作。他从原力视角判断出,对方不过是一阶一级的原力,但原力代表不了个人全部的实力。这杀气中蕴含的自信和暴虐,他自认无法比拟。

可以看到,那男人正微微侧过脑袋,露出一截的眼角中,腥红的瞳孔死死锁住胡赛的脸庞。

胡塞流出冷汗,神情紧张。

不过,表面上是个冷静平淡的浪客,却根本听不得别人背地的谈论...是啊,这源于骨子里的高傲,我怎么会淡忘呢…敌人的傲气是机会的钥匙、是可能性的体现,我们尚有获胜契机...无须逃跑、正面作战吧,胜利后,一定要问问他“另一个星球”的事。

“动手!”班长对麟旭急喊。

嗤吱!唰…

男人肩上不远处上的空气中无端浮现一个火焰小点,随后,一道细长如剑的火焰长线从小点处,带着凶猛的力道划向男人的脖子!

这正是麟旭不久前学会的“焰切”!

男人的耳朵一动,嗤之以鼻,使劲把脑袋往前一扭,那道焰切便被轻松躲去。

这种失误…还好他是个骄傲的人,不然我们就玩完了。班长表情难看地盯着麟旭,下意识使用原力传音道:“刚才不是告诉你被异魂占据的人战斗意识极强吗,你那招,火焰的起点为什么隔他这么近?空气中的声音、温度肯定会被察觉。再说,就算第一段没有命中,不是可以继续控制火焰追击吗,为什么干让它消失?”

听此一言,麟旭脸色闪过尴尬的红润。

啊,对……战斗的时候这些东西根本没时间仔细想清楚,不养成习惯,连基本的事都能搞错...要更拼命点了。不过班长在这种时候能抽空解说,想必局势还没有到危机关头...

于是他再次发力。

这道焰切从男人的肩部的后方出发,斩向他的腰。

还来?可悲的蝼蚁,真认为这种垃圾法术有什么用?稍微掂量下自己的能耐吧。

男人只是迅速地横跨一步,然后露出玩味冷笑。

正因男人冷笑、不主动出手、脚尖连点等动作,他的性情才得以被确认完毕,也让班长更加确信胜利的可能。他心道:可以看出,这位定是个直率的家伙,否则不可能在千百年载的岁月中保持如此幼稚的自大和高傲——他甚至没有哪怕一丝的想法会觉得自己需要防备什么,一般来说,活了那么久,气质只会愈发收敛吧...话说,莫非“另外一个星球”上的人都是这样?那他们除了总是生死相搏外,过的还挺幸福,在这个世界,可是稍微不“残酷”、“阴谋”、“控制”一点,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嘲笑和吸血的。

(前世的记忆,囊括了班长决定出手的理由。早在班长第一眼见到这男人的时候,就已经判断出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个被远古异魂迷惑并占据肉体的夺舍型强者。根据前世被世人称为执法者的捕猎团所公布的情报,这类夺舍强者的灵魂普遍存活了至少三百年,拥有深厚且丰富的战斗经验,这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大陆与我们生存的这个大陆完全不同,那个大陆崇尚吸收星球自产的原力而不是依靠智慧与科技,虽然后来也有发明王朝、制度、语言等,但文明程度可比这地蓝星要落后多了,虽说这样,他们平均的个人实力是可以做到飞天遁地、一拳足够打出千吨、万吨甚至不可估量力度的,这也是地蓝星生命根本想象不到的强大。所以,不断战斗与变强,直到个人实力能翻云覆雨一手遮天,是他们那颗“星球”的人一生追求的目标。

当然,他们、以及他们所在的所谓另一个大陆未被公布的秘密还有很多,只是执法者不宣告,低等阶的人也接触不到那个层次,因而那时候大家普遍了解不深。前世的班长自然到死也没有机会亲眼见见这种神奇的生命体,如果不是和世人一般都害怕夺舍和脑隐虫,他甚至都会遗忘掉这类夺舍强者的最显著特征。)

见识男人一系列的表现后,班长却更加自责,心中自我检讨:…曾经的我,对着比自己弱小的人和他是一样的表情和语气,我以为我比他们强大,所以“理所应当”地鄙夷和无视…但到头来,只是在自我欺骗中卷入一个个强大与弱小互相对抗和争端的深渊中。现在,我见识到了团结可以到达的一种极致,互相信任的力量在这种团结下的确比从孤独和伤痛中攫取的独傲要强大,只是,实力的副作用难以杜绝,千百年岁的超级强者本应该个个狡诈、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一切站在利益思维、像披着人皮的机械才对,我虽利用了这位的骄傲,但他却是这些夺舍强者中最可能接近我们的一个了。啊,可能也只是我脑袋糊涂一厢情愿吧,即使走到了现在,让前世的我来评价的话也同样是对所谓团结不屑一顾的,但…

嚓!

那道焰切改变了移动轨迹,忽的划过一丝弧线穿透了男人的下腹,并在钻入了他身体内拳头的长度后,爆炸开来!

闷响过后,男人的身体上就这么出现了一个拳头直径的深坑。

“嗯?”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还狐疑地低头看去。

这一看可好,身体的痛感也同时出现了,他瞬间感觉一股火从胃部涌上,“咳呜!”一声后,接连吐出两口污血。现在,男子的下腹焦黑一片、发出滋滋的煎肉声,一只手便不得不紧压在其上的烂肉,而眼神,密布着惊疑、疯狂、阴狠和怨毒。

很好,麟旭没有失误。班长点头,瞳孔中,不知波动着多少的无奈。

“这是什么火焰,竟然有自主意识…忘了太多的常识,啧,这都能受伤。”男人本来以为这道火焰长线是他们大陆中一种最低级死板的法术,念完咒后、只能固定的按照直线延伸,练的最好的家伙也不过能改变那火焰的出发点,起到一些偷袭的作用。高阶的魔法师则压根是杜绝把魔力浪费在研究这种小玩意上的——这就像幼时学爬行,只要会了就好,大家最后都是要走然后飞的,又何必研究爬怎么爬出花样来呢。因而后半生的他基本从未见过这种微弱的火了,毕竟大家动不动就是修炼、一练千百年,早就远离了初期时那种斗智斗勇的环境,即使他境界算高的,但飘摇如此之久,哪堪找回生前所有的记忆,便真的,就着了道。

一开始,他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想着去撕掉那多嘴的蝼蚁的舌头,再警告下他同伙的——因为,既然答应了身体原主人的要求,尽快为他还愿才是自己该做的,时间很宝贵。

然而,计划该变一变了。

保持谨慎和耻辱,取得胜利吧…虽然大意了,但我不会再像死前那样犹犹豫豫,自残的秘法用了又有何顾忌,寿命和前途可比这生命要淡薄的多,我也想好好的,在这个全新世界重活一次。

男人闭上眼睛,全身的皮肉一阵收缩、损失了大量的躯体营养,随后,他的额头开始缓缓出现一道由体内鲜血浮出而组成的奇怪符号。

“快上!谢浩然!”观察到异状,班长急喊。

距离男人有七步之遥、还处在刚才瞬息之间较量余韵中的谢浩然听到班长大喊,身躯一震,恶狠狠地朝男人冲撞过去,他耗去超过了百颗的原力,全身的力量膨胀迸发,速度短时间内达到了一秒十米以上的地步,破风声呼啸赛山石崩塌。

“再用那招!”班长又对身前的麟旭更加急迫道。

就在谢浩然肘部即将轰上男人胸膛的时刻,一道像绳套般的环形焰切同时从男人的脚踝处出现,穿透、剖剐他的右脚,接着直线划向其另一只脚踝!

男人是全神贯注的。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他认真仔细、全神贯注的看着谢浩然那无趣低劣的攻势,没有任何留手,在下一瞬间就要照自己已修习几十年的擒拿术手法,借用原力撩拨谢浩然手臂下盘,让这个壮硕的男生轻易被他自己的巨大力量摔死;可没想到,脚下突然间传来全方位的一阵剧痛,稍微一分神去调整腿脚分离带来的身体失衡后,对方的攻击,却已然接触。

“卑鄙。”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几乎快要忘却的词。

磅啵!

噗嘶!

刹那间,男人的身体倒飞而出,右胸凹陷,在空中呕吐出长长一串血线,剧烈落地时,四肢一阵咯咯哒哒的碰撞,接连滚了十几圈,扬起徐徐淡尘。此时他的皮层已刮烂了七七八八,烧焦的身体组织在撞击点黏的到处都是,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裂缝,最后才缓缓停在几埔花坛前。

我的天,这是什么力量。胡赛和刘佳心咽了一口唾沫,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半死不活的中年人。

“好!”

班长喜悦地挥拳,心中想着:麟旭的表现令人满意,他竟能抓住那转瞬的时机配合队友前后夹攻让敌人遭受重创,进步很大嘛…既然实战这方面他们有了榜样,剩下能教的便也只有些做人处事的演技了。保持这个进步趋势,很快就能超过我了吧。

此时此刻,大功臣谢浩然在倒在原地喘着粗气,没有力气马上补刀。

我的原力还剩下四成左右,要不要了结他性命让班长去决定。麟旭这么想着,手中出现了颗小火球,向男人一条本就骨骼倒折的伤腿丢了出去。

“等…嘶…等”

男人半边胸膛凹陷,连呼吸时都没有起伏,他的双眼色彩昏暗、磕破个大窟窿的残破下巴骨正伴随颤抖的脸肌摇晃、溃烂的唇也缓慢抽搐着

班长扬起手臂遮在麟旭胸前,麟旭意会,便把火球停在了半空。

“…就算杀了我,你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嘶…不如做个交易。”男人强忍折磨,一字一顿说完,从眉心引出一道闪烁着的小光点,“这是我…研习五年的“嵬峨剑法”,放我一命…它就是,你们的。”

居然是记忆?这东西不是民间传说的什么密宝...

......竟是真的!

运用某种手段辨析那光电的真伪后,班长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强烈的贪婪和渴望,他迅速地眨眨眼,压下这份欲望在面部上的肌肉表现,而后死死盯着这颗记忆光点及其周围的环境,以防出现任何的意外。如此珍贵的记忆结晶,任何知情者都会想法设防的夺取,因为这东西实在太有用处,简直会产生作弊一般的效果,尤其是有过一次生命的班长,对它,势在必得。

话说,换做别的家伙就不会轻易收手了,一定会觉得男人可笑至极:你以为你掏出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胡扯、我就不会补刀了吗?然后马上把男人弄死,再去尝试顺便拿一下记忆结晶。

然而班长绝不可能这么做,根据前世的民间传闻,理由其一,一旦记忆之主逝去,无根的回忆会立刻虚无,并化作梦进入宇宙中随机任何一个生命的精神本源(目前被这个世界的文明称为潜意识)中;理由其二…便是因为这记忆之中,展露浮现的一帧帧画面——

(分辨记忆结晶纯度的方法,就是利用修炼时产生的“体内原力视角”,如果是纯度很低的记忆晶块,它的表面就会渗透出负面的怨念,且其中的记忆杂乱无章;高纯度的结晶则会有规律地显示出其中与观察者意念相关的片段。而当对体内原力视角把控炉火纯青之时,无需盘坐也可以入定,自然能随意进入这种奇妙的视角中,这也是班长现在所做的。)

在那记忆结晶小点中,可以看到有着数之不尽的年轻人影,他们是同一个人的每分每秒,他们舞动着同一把长剑,或在冰天雪地里、或在艳阳高照里,不知辛劳、不知疲倦的演练着剑法,春夏秋冬,一如既往,只为一个少年的成侠梦。

那柄剑在时间推移中,随着手臂的动作,划过一道道线条,闪烁一道道锋芒。就像,在试图撕裂命运的丝线。

记忆结晶已经告知班长,它所保留的东西。

(精铁所成的长剑,生锈了。

管家们告老归乡,侍女们及笄出嫁。

演剑坪杂草丛生,花繁道衰垂老藤。

偌大的家族,已是败落不堪。

某一天,少年吞吐着朝雾,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便带着锈剑,终于踏上了江湖征途。)

这就是,男人少年初学时最纯粹的训练记忆,不掺杂任何的情感,只为梦想而存在。但,正因如此才令人感慨,因为这位为了现在能够苟活,放弃的居然是自己最初最美好的回忆

班长感到一股躁动扶摇而起、把知晓了记忆结晶究竟怎么产生的喜悦都冲散了,看着半死不活的中年人,他幽幽道:“你走吧。”

男人皱缩眉头,狐疑地望着突然说话的班长,再看了一眼那俩全然没有了敌意和杀意的大力男和火焰男,哆嗦着起身,一只手捂紧胸口、另一只手捂捏下腹,蹒跚着、缓缓去往街道的尽头,随后当着众人的面盘坐结印、用血液涂画奇异的传送符阵,很快就凭空消失在了此地。

“他怎么还走的动路…”

刘佳心等人目睹完男人拖着恐怖的伤一路向前,心中震撼。

……

“把这段记忆吸收掉以后,就算他死了记忆也不会消失,不过…为什么不想呢。”

也许是因为,每个家伙都有那样美好的过去吧。只是最后,所有人都会成为自我的背叛者,让原谅吞没仇恨、让空虚淹没梦想。如果已经遗忘了自己对过去的背叛,那么,就算现在有再多的“一般等价物”,又能真正畅快吗。

班长很固执,他觉得,一切的美好不过是来自别人的操控和施舍,特别是导致超能力诞生的某种起源。活在别人布下的局里,无论怎样都只会有庸人觉得开心而已,因此他毕生的心愿,就是打破末世的僵局和人类之间的争端,只是前世那时候,就连生存都是奢望、又怎敢与外人谈论这些“可笑”的东西。后来他的梦想也被争端的人类所埋葬。

所以上辈子,他最喜欢说的就是:“这种世界赶紧毁灭了算了。”

结果,就算是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也同样深陷在实力的深渊中,哪怕是自己身上最值得回忆的过去都愿意当做筹码抛出...

这个世界需要实力来撑腰,但独臂的我已经失去了争锋顶尖的能力,如果重复错误,我将再次自取灭亡。还是选择一个更加有希望的未来吧...他们四个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值得托付希望的存在,潜力也很高,而已经没有了潜力的我就该放弃挣扎、把可能性全部让给他们,何必去做不切实际的梦,难道还非要亲眼看看自己变成老妖怪的样子么...我已经绝对不可能打破这个世界的“局”了,而他们,他们有可能,我相信也只能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并,携带着所有的理想,冲破末世的束缚。嗯,而且,我确实不适合用剑。

清冽的风抚过班长深邃的睫毛。

他的眼珠子轻轻滑动,对着胡赛冷冷说道:“胡赛,你的异能最适合学剑,还不快去吸收。”

“啊?我?”胡赛吓了一跳,摆着小手,“把别人的记忆塞进脑子里会变成另一个人吧,不要。”

“这完全只是一段练剑的回忆,好东西,不必担心。”班长嘴唇一颠,无奈又略带笑意,“还不快来?”

“好。”胡赛委委屈屈地挪到记忆光点前,正想问怎么吸收,却看见那光点主动向自己的眉心飞去。

“哇呀!”他吓的一倒。

……

(又是一年过去。

父亲大人,孩儿想你了。

究竟要变得多强大,才能保护好您和娘亲呢?

学剑、练剑、悟剑、无剑,它们会让我变得有多强大呢?

今年的春天,院里的鸟儿带着花瓣欢悦啼鸣,池中的悠鱼映着妆花漫游戏水。

无论修炼的道路有多少坎坷,我都一定要来到你们的身边。

剑动、雏形、剑静、稚嫩。

期待,追回一切的那一天。)

异世界的这个男人,因祈盼振兴家族而启程。现在,重获新生的他却为了保命而甘愿丢弃了自己的初衷。

他的这份记忆,将会带来怎样的转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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