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烛隆之塔顶楼。
“刚刚得到消息,她擅自跑出去了,动机不明。你应该和这件事无关吧。”
“是的。”
“守门人认识她吗。”
“素不相识。”
“喔...那可糟了…”陈如贵匀着酒,忽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让氾队长把那守门的关去禁闭,连小孩子撒娇都抵不住,完全没有职责操守啊。”
“...是。”
关禁闭?说的倒好听!根本就是架着人往废室一丢,之后哪里还会再管他们的饮食起居,第一个的那孩子这五天都只能啃点粗糠,这是把他当人类对待吗?就算,世间已不太平,也实在过于不尊重生命了,这样下去迟早会暴露问题…也罢,只要今天安稳结束,我就可以...
这位平常十分积极努力的属下带着不平离去了。他在行走时,空气中隐隐有闷雷之声。
藤椅上的老人听着这动静,紧闭了双眼。
……
他之所以还肯安分当下属,自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钱和食物,但,导致其无法下定决心离开位置的最大因素是——认定那些“关禁闭”的人还活着,并以此获得了“问心无愧”的感觉。事实上,随便往哪个仓库一丢、既没有供氧也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谁都能或多或少猜到那些人的结局,然而,只要不亲口告知,像他这样的“适应者”便决计不会捅破窗户纸...他们啊,心里只容得下很少的、能带来宽慰的东西,总是自发坚守各种规则、打心底里相信善恶有报、将一切选择权都交付出去,就连人生目标都止步于“感到安心的未来”...我很清楚,这种人除非感受到了生命威胁,否则绝不会面对任何挑战,因为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现状”被打破。
...
但,人的一生总要经历无数场试炼。
与贵人相遇时应展现的姿态、与恶人相遇时应保持的心态、对箴言的接纳、对恶言的遗忘、合适的情绪、学习的习惯、远大的理想等,只有所有因素都“达标”的人才能够朝上走。反之,一旦在试炼中出错,就会逐步踏入失败领域、成为只能配合他人节奏的“适应者”...为了谋生,这些适应者们就会自认平庸、再不参与到真正为理想奋斗的舞台中,不仅如此,因为缺少对比,就算只是学进知识的皮毛、熟悉了丁点的本领,都会不停感慨一天多么累又多有意义,该去放松了...这都还算好的。当然,适应者们也不可能永远对自己视而不见,他们总会一不小心看见些明明年龄相差不多却硕果累累的强者,也总会见到因病痛而挣扎、因失去亲人而恸哭的弱者,这时他们就会开始焦躁起来,产生重新找回权力的萌芽,可惜最后,绝大多数仍然只会想:“还是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就行了。”
所以这世间,大约的确存在些天理吧,人们无论经历怎样痛苦或幸福的童年,一旦成为适应者便注定无所成就,一旦成为探求者便注定达到无人可及的高峰...我私自觉得,明白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从不指望别人胜利后会分来一杯羹,始终孤独而强大、超脱舒适圈的束缚,这才是探求者、才是真正的天才。
因此,并不嫉贤妒能的说,即便这些精英众和工作上的佼佼者已经遭受了数次未知生物的袭击、看惯了可怕场景,也绝不会尝试融入末日的。他们还会等,只要电力恢复、只待科技复苏,而后,所有的怪物都将无法再掀起任何风浪,彻底沦为提高人类认知的耗材——就像用玻璃碗扣住了毒蜘蛛。这份自信,来源于无数的现代化武器,他们当中一些人还是发明者,关于这些武器的火力有多强,听闻闲聊中的描述,大概是足以荡平大陆的...有这兜底,他们自然要竭尽全力保留属于人类的戒律、继续信奉管理局与政院、并日夜祈祷,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回所谓的熟悉世界、继续努力工作向更美好的生活迈步...这样的渴求,确实有便于管理,只可惜,恕我个人无法报以相同的期待,因为狼群里的头狼就该为大家找到猎物。不称职者,必将被替代。
...这么说起来,在这狼争虎斗的华炎国,和平来得实在太过艰辛和困难了。
七十多年前,为了达成某种邪恶目的,众多国家的幕后人密谋出一场世界级大战,他们牺牲自己的疆土、壮士、文明,不顾代价以最适合的借口挑起了纷争,并竭尽把其它中立国家也卷入战乱的漩涡。那时,布塞硝烟的战场上鲜血漂橹,尸横遍野,锐物划空的鬼啸能叫人从最深的睡眠中惊醒,一旦不小心低头,更要从那猩红色的、浓厚的海中看到些被剖开的肢、挖出的心肝...可是,想要活着就必须这里淌出去。
在抱头鼠窜中,我确乎有些得意忘形了,竟开始想着自己真够幸运、说不定是万中无一的天选之子,是啊,作为穷乡僻壤出身的土孩子,我总期待自己蜕变为龙、赚很多很多的钱、把欺负过我的人统统踩在脚下,而,那时成为唯一幸存者的我,确实已没有了对手可言......就在我轻浮至此、丑态毕露后,一个半身不见的女孩忽然向我伸出了她那,每个指尖都被切成多瓣的手;张开了她那,被活活掰开的舌头。
“救命...”
...
七八岁时,我开始把整日的时间用来学习犯罪学、心理学,通读常人难以理解的遗世著作;长大后,则记录身边人的行为、心理细节,了解他们的各种痼疾、人格缺点,这些,都被我视作一个个挑战,我始终认为,只有通过所有试炼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探求者。与此同时,心怀强烈渴望的我成绩在学校中屡次拔尖,拿走了大部分奖学金,人际关系所织的情报网也遍布校园市井,因此,仕途和学位顺利上升到了更高阶层。我愈发确信,自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只要继续前进下去,终有一日便能亲手取得战争的真相。然而,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远不及同党”的事,会导致那样可怕的悲剧。
经过一段漫长的内乱处理,华炎国在众前辈的努力下逐步趋于平和,略有更多贡献的我则被选中了。可,步入管理局的殿堂前,这份过于顺利的人生终究刺激了一些东西——某天,一场严重的火灾自家中爆发,我的妻子和女儿,全都离我而去;同一时刻,旧时与我共同患难的妹妹的家庭也惨遭毒手…除了在外玩耍的女儿,夫妻二人都丧生于意外爆炸中。
得知消息的那时,我第一次为亲人订购、提在手里的两份庆祝蛋糕掉到地上摔得稀烂。我懊悔了,至少那一刻,悔的想要用尽一切挽回她们的生命。
...是啊,或许我的努力确实不配得到比一些苦心孤诣的对手更多的成果。但大家本是公平竞争,这样的鬼蜮伎俩,纯粹是人类本性的恶毒罢了。后来,本也有意报复回去,然失去周围的美丽之人后,我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彻底丧失了奋斗和努力的理由,只是个,无能的宣泄者。
这个只崇敬结果、不论过程卑劣的世界,真让人开心不起来。
颓废几年,我的想法得以改变——世上的很多东西,其实根本不配被一视同仁啊,如果有恶存在,不幸永远都会如影随形地追上新人类,无论经历多少战争都改变不了。想要沐浴在公平的光芒下、堂堂正正迎接不惨杂质的挑战,消灭人性丑恶就是必须的...连同遭到熏染的孩子,只有连根斩断、割开从远古时期流下的罪恶血脉才行...
可惜我已太过衰老,也只能嘴上说说了,就连昔日的学习和记忆能力也早在时光消磨中殆尽,只能靠谨慎和多想替代...并且,这么多年过去,谁又知道所寻的仇到底还存在否呢…但为了阻止情况恶化,一些人果然还是简单消失掉更好,他们本身的无知或许不足以被罪孽化,但在末世中,一切以更多人的性命为主,躁乱和质疑只要开了头,搞得自乱阵脚,很快要灭绝的...那也太可惜了,毕竟,管理官们可不会放弃这座城市,论防御性能,没有地方会比这里更安全、更适合做指挥部,更不要说书库里数不清的知识,是得撑下去的。只要把人保住,“原力”这种奇特的能量也维持在平均水平,便仍可以立在这些适应者的头上。
不过...郊外那大型白烟恐怕是形式改变的预兆啊。尚且不论入侵者会扮演怎样的角色,单只考虑之前那混乱枪响,便是秦珺失败的余音——她没有按照指示步骤去做、更没有相信于我,还好“暗杀”和“总攻”的时机都放在了同一天。对方虽必然会察觉α和β计划,但信使已经通知部队全速前进,依然是我双赢。嘛,那天好不容易得来的样本分析了这么久居然就一句“无明显现象”,如果是以研究化学为理想、对基础了如指掌的探求者怎么可能这样...该征召反抗军队伍了,此事需要火速准备。该反击了。
老人给隐藏在角落的黑衣人下达去执行γ计划的手势指令后,端起红酒杯凝视着远方的细孱背影。
…
“小女天资聪颖、素来修身慎行,今日为何做出如此愚笨之举呀…台老兄可有高见?”
在停机坪一隅,还有位始终隐藏在消防通道侧的轮椅老者,其嗓音如半碎的倦铃、死气汩汩:“我很累。不想回答问题。”
陈如贵把酒杯力放于桌面:“但说无妨…台兄应当有听获,小女先前的只言片语。”
轮椅老者慢悠悠地舒缓已经干瘪的皮肤,字字顿挫道,“她很聪明。看你陈某人的举动,她早就推测到你身边有人可以做“顺风耳”了,所以,少有提及重要的事情。”
“这样快就能察觉。”陈如贵讶异地抬眉,“那随她去吧,反正除了小罡也没人管得住。”
“你竟放心外甥女呆到这么险恶的地方。”轮椅老者疲乏地闭紧眼睛,并没有额外提醒对方小孩子置身险地的严重性。
陈如贵颇有深意地轻摇酒杯,道:“她远超同龄人的智慧让人欣慰,也带给我莫大的压力啊,我都快跟不上她的思维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又经过深思熟虑才出发、最开始就不想我去打扰呢。台兄,如果一个孩子脱离了大人的掌控,大人可就没办法再进入她的内心了,但这世界有无数梦幻需要给孩子们编织,她们想太多、被世界带偏,对大家来说都是坏事吧。我也不想惹她讨厌,但太晚再开始控制,对已经完全长大的人也不管用了...”
“哼。真是冠冕堂皇呢。”轮椅老者听完陈如贵一席话,长哼一口闷气。
他的异能是顺风耳,消耗的原力越多就能听到越远处的动静,同时由于原力辅助,这些动静都会在瞬间被大脑所理解。自然的,他已掌握了整片市区的小道消息,只是不愿向本就拥有强大情报网的BOSS分享:
情报一,研究院那儿有一个女娃子开了足足四枪,根据当时的受击反馈,能断定她分别射击了两个不同的男人,之后就是些奇怪的动静。她在这之前自言自语的信息由于能力不足(有遮挡物时,听力会被大幅削弱)而无法辨析。
情报二,从外界已经进来了五人。他们升起烟尘试图引起城内人的注意,后一鼓作气到达了区域内,但包围圈之外,还有大概二到三…或许还有更多的人在靠近,身份皆不明,令人堪忧。
三,另一队狙击手那边疑似也发现高智慧生物目标,正在等待这位陈某人的指令,但那特务去往的地方并非是联络点,也就是说,他们要用在别的地方了。总觉得不太对,两个雇佣兵本不该有能力日夜守候的。
四,罡峰在那种位置停止了相当长的呼吸,可确定已遭遇不测,想找他的陈媄大概会在途中与外界来的那些人碰面...那五人似乎对白虫子有莫名敌意,但实在听不出名堂……如果小孩子在场,应该会对他们造成阻碍,说的话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
五,那百来个保镖已经打通龙骨的封藏库,大量枪支、军备、基药已经解封,肯定是要正式组建武装部队反击怪物了,但有些家伙在额外通道上偷偷藏匿了一些枪,而且还商量着把这位陈某人干掉。嗯...陈某人是如何知道有外援的,应该不会在区区几个人身上下注吧,他的通知方法...
天空正水烟摇荡。
…
如果从隆元市的上方俯瞰,便可将活动中的人员尽收眼底。
烛隆之塔位于市区版图的北方。其中,陈如贵和疲惫不堪的轮椅老者正等候着,暂未行动;韶逸久前则是按照陈媄的命令将资料书籍上交当时正在值班的保镖罡峰后,另寻了一保镖替代其守护地下暗门,而后才回了韩子雯常驻的办公室。之后他又被陈如贵叫出来商议惩罚之事,便下去让那另寻的保镖赶快逃去其它地方、以免遭受无妄之灾;大门之内,一位姓氾的男子正在紧急通道处眺望着“龙骨根须”内排排延伸的黑暗监牢,耸动着的耳朵正听取“犯人”们虚弱苦痛的求救哀嚎;而就在这紧急通道之下、坍塌碎裂难以通过的路径边,上百个保镖正欢呼雀跃着把多功能翘具扔开,涌入了旧式武器的海洋,只是时不时有人坏笑着,偷偷藏匿了些许武器到角落和暗处。
烛隆之塔东偏北方向百丈,乃烛旿生命科学研究所。脑隐虫和班长五人正在小鼠围出的竞技场中对决,未分胜负;体型稍大一些的进化老鼠们并未回归原先的岗哨之位,而是偷偷取代一些普通小鼠的位置,并让它们代为离去;秦珺脖颈上的撕裂创伤濒临消失,睫毛颤巍着、似要苏醒过来。
烛隆之塔东偏南方向七十二丈,有一栋京基金融中心那样高度的摩天大楼。一位狙击手正在瞄准生命科学研究所门前的某个人;另一位托举望远镜在左眼前,似是观察,但藏在腿边的右手却同步疾笔书写着什么。
最后,烛隆之塔南方二里外。穿着宽松衣物的黔旻天已经把他的姐姐背回了她楼下家中的闺房,并为她换上了体面的着装。
“房间里的照片、日记、衣服还有布偶,会很伤心的...”
因为,赋予它们意义的美丽的人儿已经不在了。也许她每天会拥抱布偶、翻开日记、换上新衣、凝视照片,可现在,又有谁能来做这些呢,又有谁会珍惜这些廉价的东西呢。
黔旻天残酷逼迫着自己的、努力工作,每天几乎所有的休闲时间也都用来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攒下足够的钱为姐姐根除痼病。作为血脉相连的亲人、作为曾一同微笑着立誓活下去的朋友,他多想为她承担哪怕十分之一的痛苦。
然而,不会再醒来的睡美人,已经永远与她的“故乡”埋葬了。
……
回到战场。
胡赛和脑隐虫相对而立。双方都摆出格斗起手式,彼此相隔五米。
感觉有点熟悉他进攻套路了,我一打上面的拳,他就要攻击下盘,一打下面的拳,他就轰脸…就是逼防守,让我自己浪费自己的出招时间是吧…总之,想好怎么出招以后就别犹犹豫豫半天不敢打,受点伤又有啥!一直被压着打更丢丑!但要考虑出拳时机啊...招式用出来,人家拳脚和我要害的距离也是,还有什么姿势不会给逼出身体弱点什么的,哎麻烦死了,反正大概明白近身肉搏是咋回事了。
…
打出直拳,他会像之前一样侧身、要抓我手臂。
果然。
胡赛目睹着保镖的动作,心中又快速想:缩腹、右移身、横跨出拳,先逼他往左边退!
为了效率,保镖果然在左退一步的同时用右肘扫向胡赛颚骨。
好!
胡赛这一拳忽在轻量化的帮助下强行下坠,向保镖的膝盖拍去了——直接命中后,胡赛趁对手短暂惊讶麻痹,压低身体猛进一步用脚勾住了对手左脚踝,接着腿部轻量化一开、右腿向左侧猛地扫飞了个圈,整个人欻一声转出了扫堂腿的招式:这股无以抵抗的爆发力带着保镖的脚腕向斜上方飞起,他便顷刻间失去平衡,在哐当声中背部着地重重摔倒!
保镖的眼珠子难以置信地涨凸,身上更是旧伤复发、鲜血淋漓。
“可以!”谢浩然难得大喊出声;麟旭则不可思议地惊叹:“怎么可能...”
进入认真状态,胡赛没有给保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轻量化自己整条右腿,轻松把它抬至胸腹齐平的高度,随后反轻量化脚后跟,也就是加重脚的“重量”,狠狠跺在了保镖的肚脐上。
嗙!
(哇嚓脚好像又骨折了,反轻量化是自虐攻击啊!)
“咯噗...”
保镖应声吐出口泛黄的胃酸,但由于身体并不被大脑处理,即使感受到这样的痛苦他也能在短时间内忍受,所以,仍挥舞着手臂急撑地面、翻滚身体,想要拉开距离;胡赛好似看透了对方想法,抢先一步冲刺到了其枕地的脑袋边,一记坠拳直接将保镖的侧颈轰陷。
嘭的一声,气管都被挤压变形,保镖痛苦吼着,搋开胡赛的手,用侧蹬踹退了他米余,又顺势乌龙绞柱起身,再乘势反身三百六十度一记旋鞭腿,正好踢中了刚起身的胡赛的脖颈,将他脸着地踹飞至离原地两米远的地方。
痛痛痛…再怎么说别要我一个剑客学腿法吧!胡赛内心惨嚎,弹跳起身、拉开距离,狠狠摸了把嘴角的血。
…
咦?有消息了,我打得正酣畅…
保镖浑身是伤,却平静的犹如正在旃檀书墨中阅读诗歌的文客。他微微偏头,猛拳把自己的脸打肿,轻声道:“不打了,我认输。话说,你们也该注意到了吧?”
胡赛、谢浩然、麟旭顺着它目光齐齐向右看去,由于视力极佳,很快便都观察到了远处一幢高楼上的黑色枪洞,然后,又亲眼看到枪管匆忙消失在白色墙壁作的背景中。
“这人一直在等我出现,不过,要狙击目标的特征好像是...行为反常?那是几天前的情报了,每晚烛隆塔都要派不同情报员跟狙击手交换信息的。看我现在穿的制服,还挺正常的对吧。”
麟旭先于班长提问:“那你觉得他们看不到人数差距吗?目标显然应该只有最突出的那一个。”
“他一定会狙击你们当中的人,千万不要怀疑。或者想赌吗,我可已经不惜透露情报来警告你们了。”脑隐虫别有深意地笑着,眼中此时闪过了班长熟悉的、来自奴隶契约的波光,然后才说道,“刚才我的确想拖住各位,是把各位当作敌人的,现在看来也不得不和解了。我们是一艘船上的蚂蚱…”
“唔…”
就在这时,那个名为秦珺的女士突然捂住额头、似要苏醒过来!
众人纷纷集中目光。
“你还记得什么吗。”刘佳心急忙道。他心中也说:这女的到底得了什么重病,为什么修复这点伤用了足足五分钟治疗时间,简直是个黑洞...不会故意的吧...
脑隐虫吞了一口唾沫。
睁开眼睛后,这位女士迅速观察整个场面,悄悄将自己的姿势改变为正面对向众人,然后:“嘶,好麻…”
见众人无所行动,秦珺直到身体恢复力气后才站起,并开始回想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那时,她被按住脖颈的两侧喉管,窒息的感觉覆盖住全身,将要死去。
“喂!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
当时的大门边。
“这个女人直接中了神经毒素,再选择她做宿主是下下策…真是愤怒过头了...”
技术修复员青年沉吟着,踉跄远离了半昏迷的女人。他迫切需要转换肉体,一具健康的新身体,必须,尽快...
咕咚!
才过几秒,心脏却宛如被狠狠踩扁般,瞬间收缩了。不仅如此,眼、皮肤、口腔黏膜、还有胃肠道都出现了剐碎般极端的痛,无法呼吸的肺部更是发出捣碎似的嘶鸣,乃至恶心、谵妄也出现,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青年汗毛倒竖、冷汗如潮。
可恶…这毒够厉害…来不及了,赶紧过来吧…!我选择你的理由…除了给她带来限制,还因你的愚善啊!
急匆匆的脚步声,出现了。
间隔均匀的小鼠堆、华贵典雅的大门口,一个抱着几本书籍、书摞上有个旧式U盘的保镖制服大叔忽然靠近,嗓音洪亮地喊道:“小王!停住!别搞这种事了啊!”
青年捂着心脏边的发黑血洞,侧身用死灰色的目光看来一眼,倏然无力倒在地上。
“呀!这是咋了啊!”保镖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丢,利落翻过三米之高的闭锁大门,落到青年身边。
他抱起青年的上半身,近距离看清了他那死灰色的脸、充血肿胀的眼睛和干瘪枯瘦的皮肤,心中暗道这是中毒了,立刻大喊:“你撑着点,我现在去找医疗箱,撑住!”
保镖正要轻轻放下青年的躯干,可因为一样东西突兀暴露在了视野中,他整个人,忽然不动了。
那是条乳白色的黏性虫子,每次蠕动身躯都会发出嘶嘶的声音,比坚冰还要寒冷,已经顺着手臂,爬动到了他的脸上。
……
脑隐虫如释重负起身,看了眼上具掌控的身体——他那皮肤已经腿脚发黑、身体散发腐烂恶臭。
“哼,狂妄,今天与我翻脸,哪来的底气。先收拾现场。”
喀当!
保镖拉开卡门的钢闩,把地上的书本、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玩意运进门内,挑选了最上面的一本书籍确认真假,便记住了前言的一句话:“知识是人类同时透过感官与理性得到的,经验对知识的产生是必要的,但不是唯一的要素。把经验转换为知识,就需要理性,而理性则是天赋的。人类通过范畴的框架来获得外界的经验,没有范畴就无法感知世界。因此范畴与经验一样,是获得知识的必要条件。”
也就是说,知识具有多面性、理性、权威性,难怪轻浮者、愤怒者、弱者的观点总是无法说服他人...如果这具身体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别老是那么天真,也不会沦落为一届武夫了。
甘甜如蜜的记忆缓缓淌入它的意识中。
我名为罡峰,从小丧失父母,身边了无亲人。幼儿时代,除了一个给予过馒头的小伙伴,几乎茕茕孑立、不得关爱。某天,被捡到的一本武侠小说吸引,“一见如故”疯狂迷恋上了潇洒而强大的大侠,于是不顾老师劝解,跑到孤儿院的家中做厨活、洗碗、砍柴等力所能及的工作自给自足,并在每天的闲暇之余练习“武功”,昼夜期盼着成为人见人爱、打抱不平的大侠。
某天,一位视察的管理官发现我力气过人、招式不算三脚猫功夫,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将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我带到了他同僚的地下拳击场。
从第一次在忐忑中击败对手,到现在,这一打就是整整十五年…我曾与利益抗争,最后却顺从了;我曾与苦闷抗争,还是沉浸于烟酒中堕落如泥。时光荏苒,眨眼之间已是而立之年,身体也逐渐扛不住了,所谓的地下传奇,看来,不过是个向命运妥协的窝囊废...
命运?...被安排的,一生...?
脑隐虫放下书籍,竟感到自己的躯体产生了特殊变化,在那之后,笑、哭、怒、悲倏然有了实质性,甚至有了可以寄托、具象化的某种载体。
“每个生命的命运,难道从诞生起就只是为了这样无聊的结束吗,若当真如此...为什么要服从这玩笑似的折磨,太过分了...”
脑隐虫突然流下了热泪。
“…明明从没有片刻的开心,仅仅只是几个按部就班的可怜人,却连灵魂最后的热度也要被剥夺...灭杀这样的生物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参与呀,最多百年,他们自己都会走向灭亡的…那么,为何还要加速这短暂无比的进程,这是否意味着,我的使命也...?!”
保镖目呲欲裂,看着把手臂和脚跟卡进围栏、挣扎着向上攀爬的女人,它却只是龃龉着牙、没有做任何行动。
“不对...搞错了,灭杀人类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无论做还是不做都没什么差别,但如果真的得罪了“神主”,下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嗯,明白了,罡峰个性太偏激,差点影响了我的主意识,也好吧…这样通达的感觉并不坏,就让这群发明了命运一词的蝼蚁在多活一会吧,我也隐隐有种...到达瓶颈的感觉。”保镖的神情此刻已经变得与一般人类无所区别,他默默看着女人翻过那道障碍,仍然没有回收地上的枪支和小刀。
“趁机从外面进来的五个人就在附近,契约随从也没获取到任何信息。先去对付他们。”
……
空旷的战场上,女士已经回顾了自己先前的遭遇。
“你们小心,那个男人的大脑被寄生虫占据、不是正常人类了,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秦珺纠量再三,最终没有透露太多信息。且脑隐虫就在这里,她也暂时想不到有什么暗号可以遗留。
“这个距离,我听得清清楚楚呀。”保镖摊手,“朋友们…她好像不太坦诚,付出那么大代价救这种人有必要吗?”
班长静默片刻,开口道:“确实,与其等她搞清楚状况,还不如直接问你。”
保镖一笑:“之所以需要你们帮助我,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那里。“他指向烛隆之塔,“有一个阴谋家已经准备带领几百号端着机枪的“勇者”把我轰成筛子了。他知道我在更换宿主后会提高一点能力、而且怀疑内部有内奸,所以肯定不会放过和我说了这么多话、直到现在还没有死去、极有可能和我达成了某种“协议”的你们,明白吗。现在你们没有和他狡辩的资格,趁人命令还没到狙击手那,赶紧进去避难吧。”
秦珺本想打断脑隐虫的聊天,可听见阴谋家和机枪的字眼后,她面色瞬间煞白,颤颤巍巍、不可置信地后蹭了一步。
“有意思,这么说你最开始就想拖我们下水?”班长轻哼一声。
“有几个强大的同盟是好事,只要度过这次难关,我不会亏待你们。”
班长逼视保镖:“但,现在还是可以不顾一切先干掉你吧?”
“不,当人家目标已经包括你们的时候,我生死与否就无所谓了…不妨全都说出来,阴谋家旁边还有个听力极强的党羽,那家伙暗自掌握了一对狙击手,就是不久前才对准你们的那个,然后,同一栋楼里还有另一对听从阴谋家的狙击手,他们对准的同样是你们,不信的话再找找枪管?你们要跑到这里,不管是想干什么,已经注定成为人家先斩后奏的对象,毕竟谁会在发动总攻的节骨眼上关心一帮陌生人到底是敌是友呢对吧,那就别被一起轰上天,至少我还有很多情报呢。”
“呸,关我们屁事!”胡赛非常不满。
保镖正欲回答,却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罡峰叔叔,你没事呀…太好了…”不远处,一个外观精致、体态纤细的小萝莉抹着成股的眼泪从小鼠密集的拐角出现,并扑到了保镖大腿上,还撒娇般捶打着他。班长仔细观察,发现她鞋底有湿泥。
“没事了、没事了。”血已风干的保镖亲切抚着小女孩,眼里尽是宠溺。
班长歪眉。
忽然,“你在搞什么!”明明还想偷偷挪开的秦珺此时却对陈媄升起了滔天怒火,大声质问了她。
小女孩的余光带着阴冷和些许迷茫,并没有回答那气得面色涨红的女士。
“原来如此,有孩子护着。”班长也无视秦珺,目露凶光。
见状,萝莉一改懵懵懂懂的样子,警惕地用大眼睛扫视衣衫肮脏、不像好人的五人组;保镖则回瞥了眼神尖锐的班长,双臂环抱道:“如果你非要不相信客观事实,那我就赌你自诩是好人,既然是好人了,保护孩子们、替人类的未来着想吧?”他的语气无比自信。
…
刘佳心等人静静看着班长,共同经过了一段漫长而又死寂的沉默。
“…你赌对了。”班长颇有深意地朝研究所方向看去。
“很好。很明智。”保镖作势要走。
“喂!你们什么意思,不要跟虫子合作!它很危险!身为人类,对自己的同胞有点信心吧,直接走掉就行了,没人会特意追杀你们的。”秦珺恨铁不成钢的说。
脑隐虫嗤笑:“你在说谎,否则怎么会朝那边做手势呢,哎呀,好心提醒你一句,他们马上就要执行剿灭计划了,赶紧逃吧。”
“你…”秦珺的脸抽搐。
…
“喂,还被枪指着呢。”班长看向保镖。
“走吧。”保镖阴狠地瞪一眼秦珺,捋了捋陈媄的发丝,牵着她走在了最前面。此刻,他脸上的冷汗才终于落下去。
“我现在就去问...哼!”秦珺咬牙,恨恨叨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班长余光看见,她似乎进了某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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