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架不住“威远镖局”一众兄弟的轮番敬酒,武松终于吃醉了。柳时春、江水岸、赵长江、晴翠旁观者清,早已洞悉石挺等“威远镖局”人们的心思,也不去点醒,毕竟,没有受伤的石挺出战邱向松,总比伤了只胳膊的武松更加令人放心些。何况,邱向松乃“威远镖局”头牌死敌,至少手沾三条人命,不共戴天!这等复仇的机会,石挺当然不想错过。
石挺抛了一锭银子,吩咐酒店领班将武松安置妥贴,暂且不表。见时间尚早,石挺起身抱拳道:“事先未曾与柳前辈、江女侠禀告,甚是惶恐!念在下担着一身血海深仇,非亲手宰杀那邱向松不可,因此擅作主张,药醉了武松兄弟,望前辈涵谅则个。”
江水岸笑道:“石贤侄英勇而担当,江某佩服得很,岂有责怪之理。”
原来武松并非不胜酒力,而是吃了药酒才醉倒的,足见石挺用心良苦。
晴翠闻之慨叹,于对面细细观之,但见石挺个大体壮,更兼英气豪迈,非粗豪虬髯客可比。虽然认识不久,知之不多,犹觉得石挺与武松二者颇多相似,就连武功风格及战力应该也是不相上下。然而,无论是石挺或武松,对上那阴鸷歹毒凶人——邱向松,都是那么的让人担惊受怕。此去吉凶难测,不知胜算几何?一脸愁思又起,深恨自己不曾习得功夫,也不具备追梦化解危机之本领,惟陡增愁绪忧烦。
柳时春似乎看透晴翠的心思,怅然接口道:“不知石贤侄可否做足准备?”石挺道:“但使手刃凶徒,虽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柳时春纠正道:“保重自己,方谈克敌,切记!”晴翠接口道:“对上这等数条人命之凶徒,镖局上下同仇敌忾,而今机会难觅,务必人人奋勇,群起而攻之。若是迂腐于江湖规矩,行单打独斗之能事,任其脱逃漏网,怎对得起二当家等死去了的兄弟呢?!”
拿话堵死,意指甭顾及规矩,合围打群架为妥。登时迎来烟筱扬等人的热烈响应。石挺本想代武松单挑邱向松,此时再无话说。柳时春、江水岸会心点头,尤其是赵长江,一直苦于嘴笨说不开道理,此时终于心思落地。虽与石挺初识,然英雄相见恨晚,爱惜之情由然而生。当即宽怀道:“小弟赵长江,今祝‘威远镖局’一众英雄手刃敌人,告慰夙愿!”拍去酒坛封口,逐一倒满,愿那弥漫的酒气,化为千刀万剑,直插邱向松心窝!
酒能使人亢奋,而五分酒正处在冲动与理智之间,时候临近子夜,石挺刚好吃了五分。对手是一抹残红邱向松,除了“四尊者”、“五侠客”等顶级人物外,谁都不敢拿他不当一回事!石挺执江水岸为武松挑来的那柄玄铁刀,在柳时春跟前又演练了几遍,直到满意为止;烟筱扬也没闲着,不厌其烦唠叨着每个人的职责、站住、配合及相关技战术要点,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千万别临场掉链子。赵长江也不时请教于柳时春、江水岸两前辈,应急或补救是他份内事……这处吃酒用膳的厢房,掺和着四溢的杀气,好似两军绞杀于血淋淋的古战场!
蓦地一卖花小姑娘入内,叫声“石挺叔叔”。石挺略一诧异,转而笑道:“小姑娘找我吗?”“你是石挺吗?”“正是。”瘦小的身子,穿着花布衫,一脸稚气童真。小姑娘递过一朵玫瑰花,说道:“美美姑娘想见你,在楼梯口那边。”
石挺倏地脸红,俯身抱起小姑娘就走,“是一位故知。去会儿便来。”人已闪入廊道。
“谁是美美?美美是谁?”烟筱扬突然想起了数年前押镖,那片长途跋涉的草原!登时会心一笑。“原来是花美美!”
“有诈!”晴翠跳了起来,“快追过去看看!”柳时春噌的冲出,抢至二楼梯口时,一黑袍身影堪堪转出大门。“商秋鼠辈,尽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枉柳某与尔齐名……”话犹未落,人已追出,没在酒楼之外暗夜的街。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而今只在谋划阶段,连照面都没打,便已着道,谈何进攻?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啊!
其时赵长江与烟筱扬等人已经赶来,见石挺正自站起,登时心安,问道:“发生甚么事了?”“遭歹人偷袭一掌,尚好,幸得皮糙肉厚!”竟自笑了。
“是商秋那厮吧?”“不曾看清。甚是惭愧!”石挺复蹲下身来,问那楞在一旁的小姑娘,“那位美美姐姐呢?”“刚才还在这儿,穿红色衣服,比仙女还好看。”石挺又是一阵脸红,“好啦,大哥哥也没事,你走吧。”“嗯!”怯生生的提着花篮而去。
事发突然,也没多少动静,仅近处几个女使张望,却也茫然。
“似乎听得柳前辈叫声商秋什么的,莫非……”晴翠的心一沉,没有说下去。江水岸道:“柳师哥追出去了,咱们不要走散,谨防调虎离山之计。”石挺道:“怕个甚么!咱们该当赶过去接应才是。”江水岸也不太放心,随众人出了酒楼,往大门户街巡索过去。
子时的大门户街,院门的宫灯还亮着,装饰着主人奢华的门面。这条街没有门店铺面,悉数高墙围着,是一方高档住宅区,过往游人稀少,显得安逸而独立。除晴翠外,一行人蹿高伏低沿街搜索,片刻到了街的另一头,几乎无甚动静。其时夜风哀哀,几株巷道里的老树瑟索着,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平添几分肃杀。想来丹青妙笔柳时春不至于有事,若论危险,那便是邱向松了,他藏在哪儿呢?子时的更鼓声梆梆响起,敲更的老人迎面渐行渐近,似乎驼着背,样子猥琐凄苦。另一条接连大门户街的窄巷里,也传来更鼓声,听来亦正在靠近。寂寂无人的街面,那梆子声格外清晰,仿佛悉数敲打在心坎上。晴翠一向谨小慎微,眼看敲更老人就在一两丈的前头,蓦地心惊,嚷道:“谨防有诈!”赵长江心惊,一个提纵窜出,挺剑抵住敲更老人,“站住!”
“梆当”的一声,竹片梆子落于地面。敲更老人显然惊吓过度,人也跟着瘫软了下去,两个唇角抽搐不已,不能言语。
“你走吧!我们认错人了。”晴翠暗叫惭愧,俯身将老人搀扶起来,连说几回对不起。
复回走一段路,蓦地自深巷里转出一挑担子小商贩,穿着灰色大褂,步态似乎过于轻松。晴翠又是咯噔一下,说声“小心了!”预警的级别轻了些。众人再度凝神,还是赵长江走在前头问话,不见异常。黑暗里,晴翠没走好,踉跄了一下,自嘲“见鬼了”。到得赵明诚员外宅院门前,远望“秦淮人家”门口有人跌跌撞撞,一青衣汉子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搀扶他的却是两名锦绣女子,头上仿佛插着串串闪光的珠花,脸面看不清楚。这一男两女蹒跚迎面,显是那男子醉醺了。
江水岸一看吃花酒的男人心里就有气,当即快走数十步迎上,喝叱道:“深夜扰嚷民众,该当何罪!”
“兀那婆娘,本大爷可……可对你没……没胃口……”这男子约五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打着醉眼回骂过来。江水岸霍的拔剑刺出,那醉汉竟自吓跌落地,却也因此避过剑芒。江水岸本是唬他的,当即叱责道:“为富不仁的淫贼,猪狗不如的败类,自掴耳光饶你不死!”石挺等人也围了过来,嘻笑着看热闹。
“小心——”晴翠尖叫着,却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落在旁侧的一位锦衣女子倏地刺出一片剑花,那么靠近,而速度无人能够形容,也无人看个清楚。可怜石挺身前的八名镖师未及反应,瞬间割稻草般的一一倒地毙命。尽皆一剑封喉,留下一抹残红!
石挺大惊,掣刀呼呼劈出,登时刀剑相交声急促似裂帛。另边厢,那倒地的醉汉几乎同时发难,自袍袖里抖出一柄利刃,但见白光闪处,一剑当空袭来。江水岸不及闪躲,慌忙持剑格挡,当当当似雨点噼啪响,顿时被追打着,瞬间倒退了两三丈。护着晴翠的赵长江甫见“威远镖局”这一边倒下这么多人,登时双目喷火剑吐寒芒,穷极十成功力人随剑起,却是自斜刺里一剑接住。原来是另一名锦绣女子杀到。赵长江催动“七彩天山”内劲,三朵剑芒喷薄而出,击中敌人剑刃。那女子握之不住,转身弃剑而逃,却又哪里能够快过“离弦之剑”呢!但闻“哧”的一声,正中后心。
话说赵长江无暇顾其死活,拔剑回头。这一瞅,直骇得肝胆俱裂,铁塔一般的巨无霸——石挺,正自轰然倒地!
赵长江暴喝一声,大鹏一般呼啸掠过,直指那杀害石挺的锦衣女子。那女子见势不妙,又苦于来势迅骤,根本无法左右避让,唯腾腾腾边挡格边倒退。赵长江一个起落占尽先机,复双足连点,再度提纵腾起,势同苍鹰搏野兔。
“着!”噗的一声,一道血线冲天喷出,正中锦衣女子持剑左臂!赵长江大喜,复一剑直搠心窝,以为十拿九稳。怎知那锦衣女子蓦地打滚,而右手就势操起落地薄剑,斜撩赵长江。赵长江回剑急挡,当的一声,袍袖竟被撕开了个口子。
这女子,居然左右两只手都能够使剑,换是武功稍差之人,这么突然其来的不曾想到,一条手臂恐将断送了。
当时不及多想,趁敌方站立未稳,一连串暴打暴冲,直杀得那锦衣女子落了发套,夺路而逃。竟然是男扮女装!观其武功与身形,应该是一抹残红邱向松。
生死搏杀只在一瞬间,赵长江见追之不及,急急回头,见江水岸颓势未能止住,处在生死关头。当即大吼一声,一个“燕子三抄水”直扑过去。其时江水岸一口气一直未能缓过来,而身后有院墙挡着,再无退路,这当胸一剑,无论如何是避不过去了!
与师兄柳时春青梅竹马,数十年双栖双飞,几乎形影不离。若非江湖第一美女师清玄的出现,两人早将结婚生子,甚至儿孙满堂了。幸得近日有追梦无意凑合,两人终得消除隔阂,谈婚论嫁已经指日可待。如果那希望总是遥遥无期也就算了,死便死了,没有爱情婚姻,更无儿女可以牵挂,生与死,好像没有多少区别。可是不甘心啊,就在这水到渠成的当口,造化又来捉弄人——自己的命,握在别人手里,连师兄也救不了。那柄夺命剑,已经抵在胸膛,就差往前送出几寸!江水岸闭上了眼睛,叹造化弄人,任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苍天终于开眼,没有让江水岸倒下去。耳旁听得当当当连串响,是赵长江及时杀到。那“醉醺”青衣人只得落下江水岸,回身对上赵长江,双方以快制快,绞斗在一起。渐渐的,青衣人占了上风,因为他的剑更薄更短更轻快,适合近身肉搏,尤其那身法快如鬼魅。
他,便是商秋的堂兄,商毅,近乎“五侠客”级数的人物!
让到手的猎物(江水岸)飞了,商毅怒不可遏,正待催动剑招,展开下一轮更加猛烈的快攻,力图置赵长江于死地。蓦地脑后冷风激荡,忙回剑斫挡自救,“嚓!”发髻竟是被削去一大半!惊悚瞬间,脚底急蹬,托地掠出一丈开外。不用看,这偷袭之人,便是几乎死在自己剑下的阅剑小飞侠——江水岸!
三人正待继续叫阵,蓦地圈外晃出一高大身影,着官服,戴高帽,似乎威风凛凛,而出口却嘻嘻哈哈不正经。“几位娃,随本府回赵家宅院升厅问案……本君王正自闲得发慌……”来人喋喋不休却又前言不搭后语。
“哪儿来的疯子!滚回家去!”商毅短剑一晃,作势杀人。
那人突然翻脸,怒叱道:“大辽国王爷在此,汝今还不参拜吗?!”“你……你是何人,竟敢假冒……王爷。”商毅怒目怼了过去,而喉头却不争气,微微打结。“商毅奴才,本王耶律花刺,可看清楚了?”复道:“追随本王,便是攀上容华富贵,有无数的金银,无数的美女……”商毅登时被唬住,一阵怔愣后,声音变得碎碎弱弱的,喃喃自语道:“辽国王……爷,无数的金银,无数的美女……”渐渐的,来人说一句,商毅便附和一句,而脚底下也慢慢挪移过去。倏地跪地,拜伏道:“王爷家住哪……儿,小的追随……护驾……”
整个过程,立于旁侧稍远的江水岸、赵长江全看在眼里。那商毅的眼神,由初时的不屑与阴狠,逐渐沦为失落的空洞,形同两口被吸干水分的枯井。而自称耶律花刺的高个老者,则双目含烟,幽深难测,自带一股摄人魂魄的神秘力量。两人正自疑惑,那人抬眼看来,嘴里喃喃,倏地有暖风拂面,入脑醉心,恍若春回大地的陌上花下,有恋人似蝶儿飞来,多么的惬意、美妙、舒坦。这分际,已经移不开视线了!
何谓真假?不相信又如何?人儿,已经在梦中,想跑却无法转身,终于情不自禁迎了过去,竟是连同悄远的烟筱扬,也亦步亦趋,一起追随来人,步入赵员外家宅院……
躲在巷口的晴翠也感觉到阵阵气流刮过,却是冷嗖嗖的引人发抖。这怪异的一幕尽收眼底,不知作何解释,唯屏息禁声,全凭老天爷将那人的眼睛蒙蔽过去。终于没被发现!
待得赵宅院门闭上片刻,晴翠方才悄悄探头张望,而四下里竟然无甚动静,包括尚有灯火的“秦淮人家”!心想适才打斗惨烈,动静忒大,而今止歇,咋会没有好事者呢?难道这一切,全都发生在梦里不成!
赵宅隔巷府第别院,追梦在噩梦里醒来,而滂沱之泪自梦里流到梦外,“石挺大哥!帮中兄弟!你们死得好惨啊……花美美,你这虚情假意的恶婆娘,你比花千种更歹毒可恶,你……你怎么没有去报信啊,这么多的生命,全给你害死了……”一阵阵呼天抢地痛彻心扉的号啕大哭,只是招来一名丫鬟前来喝嚷。“吵甚么?待会儿主人回来,将你的嘴巴撕烂!”“来啊,本小爷在这儿,过来撕呀!”
追梦登时有了主意——若想脱困,须当激怒这丫鬟,诱她把门儿打开。当即闭目胡扯瞎掰,绕口令般的自她家祖上一路骂将下去,待得嘴酸舌颤,张眼看时,却哪儿还有丫鬟的丁点影迹哩。不觉哑然,翻身窜几步往栅栏踹出几脚。“嚄!穴道全解了!”但也没有用,四壁连同屋顶全是铁栅封着,除非天赐一把断金截铁宝剑……
府衙的第三天傍晚,晴翠方才悠悠醒转,一脸的泪水也是自梦里流到梦外。床前的陈文昭、夏日阳、董平、武松等人登时喜出望外。“晴姑娘醒啦!醒啦!好些了吗?别急!别急……”众人七嘴八舌,满怀期待,因为真相在她心里,也因为她是一位人人都想领回家的好女儿!
“哇”的一声,初醒的晴翠抱住了陈文昭,又是哭了个没完没了。死了那么多人,曾经亲如兄长的人儿,说没就没了,连柳时春、江水岸、赵长江、烟筱扬等人也生死未卜。在这东平府城,除了武松,就数府尹陈文昭最亲了。他那么和善,是慈祥的长辈,就像自己的爹爹一样。“爹啊!晴翠好怕呀!死了那么多人……”叫的是晴老爹,还是将陈文昭当亲爹,连晴翠自己也分不清楚。
“女儿甭怕,一切有爹爹做主!从今往后,你就是陈文昭的好女儿!”人性之善,人间之友爱,这善良温情的一面,在这一刻如闸门打开,宣泄了个淋漓尽至。一众人等无不动容落泪,既便是暴躁无常的夏日阳,也不例外!
压惊的酒,晴翠一口气喝了一碗,她想把所有的仇恨喝下去,记下来,日后一笔一笔的清算!邱向松逃走了,他恶贯满盈,总有报应的那一天,包括他身后的邪恶力量,也必须铲除,那是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的根源。至于为什么社会上会存在邪恶力量,她还不懂,也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当前东平府城,乃至阳谷县、马王铺镇,这三个地方所发生的这些绑架杀人,都是应该扫除的邪恶力量。
“晴姑娘,甭喝这么急!”陈文昭关切道。晴翠一时走神,倏地惊觉回道:“适才失礼,让诸位前辈见笑了。”陈文昭哈哈笑道:“一家人无需多礼,我可是把你认做女儿了,可不许反悔哦!”晴翠登时脸红,羞羞地叫了声,“爹爹!”一时满堂欢声,冲走了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愁云惨雾。
陈春景、夏文长、祝延东、祝平北等失联之人,悉数有了着落。绑匪贼人的书信里,公然指名要陈文昭去交换,连同早些时日被绑的祝师爷,都在城西三十里地的西禅寺。
昨日接信件后,夏日阳于当晚潜入西禅寺,竟是迷糊糊地跑了回来,做梦般地总也说不明白,如同中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直至今时,方才神志清醒,说是好像遇上了曾经的那位师父,而个中际遇,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这时的晴翠,已能断断续续,将三天前那晚在大门户街的见闻,说了个备细。众人更是诧异万分,那自称辽国王爷的高个老人,究竟是谁呢?施的又是怎样的一种邪术,让商毅、江水岸、赵长江、烟筱扬等人乖乖听命于他呢?而这么一种诡异现象,居然与夏日阳在西禅寺的经历,倒是有几分类似。
晴翠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这赵家宅院一定藏有秘密,而且,这秘密与一众失联之人有莫大关系。西禅寺或许只是个幌子,当然,也不排除是一个大本营。建议明日早上,府尹、都监再次领兵搜查,着重关注是否有地下室或秘密通道。”夏日阳急道:“饭后便走,何须待到明日?”“晚间危险,莫要再失落几人,前车之鉴啊!”陈文昭附和道:“甚是。明早请晴姑娘同去!”“好。嗯,大人身边需得有几名武功高强之人,寸步不离,方保无虞!”“嗯。一直都有,没事的。”
小捣蛋跃宁在厅外窥得多时,此时突然闯了进来,抱着爷爷的手臂晃着,吵嚷道:“明早我也要去,找机关密道这类捉迷藏的事儿,我比追梦少爷更厉害。”晴翠一时心酸,抚着跃宁的头,幽幽叹道:“你想他吗?”“想。”跃宁复道:“姐姐你别担心,他能够预知明日,轻功又好,谁也害不了他的。”晴翠目中噙泪,怅然道:“是啊,如果追梦在这儿就好了!”“姐姐,晚上我带你去玩。”望着那童真的脸,还有那不知愁苦的明澈眼眸,晴翠不无感慨。曾经的自己,睁眼便可看见父母,有衣穿,有饭吃,吃完就出去玩,少年哪知愁滋味!而今,除了衣食家常,心里多了牵挂,不只是爹爹、哥哥、嫂嫂等亲人,还有追梦、武松、潘金莲、烟筱扬、赵长江等等一些熟悉的人儿。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意味着忧烦!
陈文昭也在想,曾经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十年寒窗,只为光宗耀祖报效国家,而今功成名就,却护不了家人,保不了一方平安,如之奈何?若是倒着走就能回到从前,真希望像跃宁一样,做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郎。无忧的孩童,真好!
整个晚餐时间,武松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三天前“秦淮人家”吃醉酒,醒时已是第二天晌午了。见左右无人,不知身在何处,这一觉,睡得真沉啊!忙走出客房,一看,竟是“秦淮人家”酒楼歌馆。登时明白了过来,一定是石挺做了手脚,灌醉了自己。那么,昨晚石挺代自己出战邱向松,战况如何?若是赢了,怎可能把自己落在这儿?糟糕!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慌忙找人问话,方才知道石挺及八名镖师毙命大门户街!这晴天霹雳的重击,瞬间将武松打晕过去……当晚再次醒来时,在大门户街失魂落魄地走了几趟,也不知敌人去向,只得回府衙了解情况。陈文昭等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而知情者晴翠惊吓过度,兀自未曾醒来……适才晴翠抽抽噎噎复述了当晚惨状,又一次让武松肝肠寸断,愤怒与自责直冲脑门,无法言语。
夜的街头,行人神色匆匆,几天前大门户街的血案,成了人们挥之不去的梦魇。“武松大哥,你要去哪儿呢?”晴翠与跃宁追了过来。武松道:“我想去大门户街祀祭石挺及帮中兄弟,你俩早点回去,那地方危险。”晴翠道:“你也甭去那地方,连江水岸、赵长江、烟筱扬仨都糊里糊涂地着了道,那种邪术非武功可以破解的。”“没事,我自有分寸。”武松的脾性,无人能够左右,除了追梦。晴翠只能作罢,与跃宁落在远处悄悄跟着。
悲伤的不只武松一个人。赵员外宅院前,一貂裘锦绣女子久久伫立着,那白色绒帽下,是一张精美绝伦的粉脸,在这晚风凛冽的街头,耀眼胜冰雪,赛寒星。武松迎面走来,忍不住多看一眼,心里着实咯噔一下,竟是比潘金莲、扈三娘还要靓丽几分。当即暗自骂了自己,便匆匆将酒与祭品铺在地上,纳头叩了四拜,尔后缓缓将金纸烧了。望着那串串火苗,合十暗自祷告……
不知过了多久,那伫立着的女子叹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哥节哀顺变。”
声音清亮而甜美,比黄莺鸣啭还好听。武松不觉站了起来。作揖道:“请问姑娘芳名。”“奴家来自清草河边,叫我青姑娘就是了。”“在下武松,祖贯清河县,家门口也有一条清清的河水,长着密密的青草……”
这女子无须肢体语言,自带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她不仅冲淡了武松的悲伤,而且令武松心生向往,愿意将自己的情况倾诉与对方。
女子吃吃浅笑,“武松大哥,看来你我有缘,何不找个小店一叙?”“甚是。就这家‘秦淮人家’吧!”
武松走在前面,风却自身后吹来,那位自称青姑娘的女子,散着淡淡的体香,这夜风里的街头,变得花前月下,馥郁醉人。从来不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武松,除了送别扈三娘时有过瞬间心动之外,这一次,却是狂跳不已。武松终于能够理解柳时春对师清玄的长情与苦守。此时甚至希望这小小一段路,可以永远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大哥,怎么就停下来了呢?”声音甜得粘人。“有吗?”登时脸红,当即急走几步,“到了。”武松立于旁侧,请青姑娘先行入内。
两人在女使的引领下,到得三楼“牡丹亭”厢房。隔壁是“滕王阁”,坐着一群十七八岁姑娘与小伙子,正自叽叽喳喳吵闹个没完。这“滕王阁”厢房,三天前那晚,石挺等死去的镖师,包括自己,曾经在那儿喝酒!
走过“滕王阁”厢房的那一刻,武松不自禁放慢脚步,瞥了一眼,青姑娘也稍作停留,其时门正开着,那帮小伙子及五位小姑娘突然“轰”地挤了过来。
“姐姐好美啊……”“好个庇,不过是只狐狸精!”一位身段美好的大姑娘骂咧咧地闪身晃来,往领头的小伙子领口一抓,拎小鸡般提了就走。
武松正待出口呛声,青姑娘忙扯了武松衣袖,“别惹事。”笑笑走开。
入得“牡丹亭”,青姑娘去了外套、绒帽,拢了拢微松的发髻,而那高傲的天鹅颈浑圆白嫩,与适才户外的盛妆打扮,别是一番美丽景象。两人坐定,女使递过菜单,武松接了,又递于青姑娘,说道:“姑娘喜欢……甚么,尽管点。”声音居然微微打颤。青姑娘直接合上菜本,连同一锭银子,一起递与女使,“挑最好的套餐,两坛最烈的佳酿。”武松正待计较,青姑娘一个眼风飞来,复盈盈作揖,“奴家有求于哥哥,这餐酒馔,礼当由奴家支应。”武松失了方寸,搭不上话茬,像初次走出家门的小童,跟在后边,全凭母亲引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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