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临时抱佛脚

这个冬天,难得一见有个月亮挂在秃顶的树梢上,像一幅素雅清淡的黑白画作。支支桠桠在清冽的夜风里,微微抖动,仿佛相互间正在悄悄地说话,好像是:“有点冷,但月光很皎洁,今晚就甭睡啦!”

大门户街私塾院墙里,晴翠在门口椅子坐着,为追梦及“梦里水乡”的少年守夜。墙角有一小堆残雪没有扫出去,散着清冷的光,仿佛脚底下的寒冷,都是它整出来的。但没关系的,心里热呼着,与追梦,只隔一扇门。当然啰,她也时常进去,就是生怕将追梦惊醒。明日,就是西禅寺擂台大比武了,追梦必须梦往“天上人间”,拜访那位神秘的,却不在同一时间轴点上的梅小白,去了解明天将要发生的情况,以便提前防范。

晴翠安静地看着月亮,想着自己与追梦的美好过往与将来,他是她今生的唯一和希望。而此时追梦已经神游在那遥远的“天上人间”,那个“宇宙王”神庙里了,正与梅小白看那片知过去懂未来的庙墙屏幕。

“看到了吧,此处便是明日西禅寺广场,台上是李志州,帮他捧场站台的有东平府、高唐州、沧州等五个相近州府县臣的官员,他们都是被挟迫过来的,因为他们的孩子落在蓝衣社手里。看他们脸带迷茫,显然被施了邪术。而你们倚重的‘周山药王’,他配制的解药作用似乎有限,官府的人马、辽国的铁骑、南方方腊的草莽等等,在李志州的‘迷魂术’面前,都像没睡醒似的,怎么迎战?”梅小白努嘴浅笑。追梦却急了,他在找寻自己的身影。“哦!还是我精明,正带着陈春景、花美美、李思晴、李思霞等数十人往后山小路跑呢。有趣!好玩!哎哟……李昌浩追来啦……他的声音好温柔,我受不了了……快把耳朵堵起来呀,傻瓜!!!”

梅小白笑了个花枝乱颤,“甭瞎扰嚷啦,里面的那个追梦少爷他听不见的。去图书馆看一部武功秘笈,也许可以破解李昌浩的‘迷魂术’。”“好吧,免得被李昌浩抓了,多恶心。”追梦气鼓鼓跟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宇宙王神庙”,过了一片森林,进入茶园小道。月光下,银辉撒满四野,满目青枝绿叶,万籁俱寂,静得出奇,而淡淡的香清新四溢,更显此处出尘绝世,仿佛原本就是生活在月亮里的。追梦却揣着心事,问道:“神仙姐姐,你说孟秋娘庄主能否战胜李昌浩呢?”“姐姐与你一样,都有一身超强的轻功本领,而克敌杀人的招数,同样是一窍不通,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近日重看了几册奇经秘笈,又有了些新体会,供你参考。也不一定管用,还因为时间紧迫,就看你的悟性了。”

追梦并不甘心,拽着梅小白的袖口,续问道:“这李昌浩的‘迷魂术’由鬼谷子《阴阳与五行》下册参悟,名曰《明日宝典》,能知人的性格、未来和心理活动,并加以人为干扰,因此具有‘迷魂术’功能。而孟庄主得其上册,会否因此稍逊一筹?”

梅小白拍了拍追梦的肩背,应道:“多虑了。孟秋娘冰雪聪明,基本理论扎实,相信她早已揣摩出下册的大概内容。她有本事解开‘梦里水乡’封印,又能料敌先机,感应未来,还有甚么事儿能够难住她呢?至于何为《明日宝典》,姐姐也说不清楚,也许,预知未来,料敌先机,就是明日宝典。反观李昌浩,他只掌握《阴阳与五行》下册,颠倒过来修习,历来是练武之人的大忌,欲速则不达,且容易走火之魔。目前看来,他略有小成,却隐患多多,心志时常错乱……”絮叨间,出了茶园,梅小白指向坡下“橘园”,“那木屋也住着一对张青孙二娘的,她是克隆人,甚么时候空闲了,带你找她喝酒。”追梦甚是好奇,打着一双清亮的眼眸,“好呀!”不觉多看了几眼。复入林间,不远处,“天上人间研究院”的牌匾挂在门楼上。已经来过几次了,过了广场、廊道、花间小径,图书馆到了。

门虚掩,因为没有外人光顾,山上几户人家,乃至智能人员工,以及山下的那些离魂转世再生人,早已入梦乡。这时候,这片天地,全为梅小白和追梦所有。

藏书真多,对于追梦,眼前所见的,大都数是未来人的杰作,涵盖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哲学、神学、宗教、艺术、武侠小说、古典书籍,乃至天体物理、量子技术等前沿科技。梅小白自书架里抽出一本《关于意识能量的研究与应用》交到追梦的手里,正色道:“姐姐在徐老师的帮助下,学了三年方才弄懂个十之七八,而今初窥驾驭意识能量离体遨游之门径,囿于肉身未曾去尽,犹自难以做到身体形容与意识灵魂合体穿越时空,颇多遗憾。也因为风险太大,不敢轻易到地球人间涉险。仅有的一次,是之前介绍你进入“梦里水乡”那时候,那是个撕裂时空封印,电闪雷鸣刚过去的水面,好险哦,差点回不来……关于这门前沿绝艺,学得最快的,是张扬,他只用三天,嗯,准确说来,是三天未到,他是天才里的天才……”

梅小白突然口吻幽幽,带着哽咽,显然,那个叫张扬的人勾起她的伤心往事。追梦不敢往她痛处追问,他埋下头来,专注于书本上的记载,他必须挑战极限,尽量在这个有限时间的梦境里,学会驾驭意识能量,去战胜李昌浩,将沦陷之人悉数拯救出来!

山上的这轮明月,仿佛是为了让追梦专心读书而点亮的灯烛,明净又安静。追梦时儿翻看,时儿沉思,时儿手舞足蹈,比比划划,似乎正在与一位前辈高人对话过招。梅小白只在一旁陪着,静待追梦遇到不解时的提问。转眼月色西沉,追梦略有醒来迹象,而东方晨曦初照,透过林梢入户。此时的追梦又变成了另一种状态的人儿,如果说月亮的清寂给了他沉静与积蓄,那么,太阳的光芒带来了的便是萌动和新生,追梦不自禁跳了起来,连续在虚空踩蹬腾越,竟是差点收势不住,几乎撞上房顶。“啊哈——大功告成了——由意识能量托底的‘步云梯’功夫,原来是这样的!”转瞬落地,拽了梅小白窜出门去。

梅小白暗自惊叹,“又出了个天才中的天才!”

追梦与梅小白按照修习心得,各自聚神敛气启动意识能量腾纵,须臾间,两人几乎脚不沾地滑行,似流云随风飘逸,居然与“鱼龙舞”步法相近。“走啰,找孙二娘喝酒去——”却是话未落尽,追梦突然脚步提不上速度,而思想意识还在前冲,显然是肉身与精神不着调不同步,竟是往前踉跄跌撞出去!

梅小白哈哈大笑,回身一个兜揽,将追梦接住,说道:“心有旁鹜,意念分神,乃意识能量的驾驭之大忌,需当时刻保持聚神敛气才行。”

追梦回过神来,嘻笑道:“果真如此,忒也邪乎。所幸我有孟庄主传授的‘鱼龙舞、横移术、步云梯’内功心法,可以备用补救。嗯,孟庄主的心法,好似与驾驭意识能量的法门颇有相通之处。或许,这两种心法同源,抑或不一样路径的殊途同归。‘神仙姐姐’,谢谢啦!”

“好吧,天亮了,早点回去继续修习。”梅小白一探手,搭住追梦,说声“疾!”转瞬又落于“宇宙王”神庙里。“对啦,李昌浩的‘迷魂术’可能也是一项意识能量的应用,也属灵魂离体出壳的功夫,只是归类于旁门左道的玄术,也因此,他可以入侵与干扰别人的思想活动。若能扰乱他的心智,或聚神聚气状态,也许是破解之策!”“好的!”见梅小白一脸粉嫩,带着不舍神色,追梦一时感动,抱了过去,蓦地往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其时晴翠正自坐在追梦床头,红着脸悄悄为追梦梳理被汗水粘住了的毛发。冷不丁被睡梦中的追梦环手抱住,亲了过来,登时六神无主,“啊”的一声,人儿瘫软了下去,滚落被窝里,一任追梦胡作非为……

“追梦,太阳晒庇股了……”铁头等人咚咚跑来,转瞬就要破门。晴翠毕竟女孩脸薄,慌忙挣脱搂抱,急急坐起梳理,边走边摆弄衣袖,一脸惶惑地拨了门闩。

“唏!还在做梦,别吵醒他。”晴翠打肿脸充胖子似地敷衍了过去,双颊却嫣红难掩。

“哦!小两口睡在一起了。哦……”起哄声中,众人挤了进来。倏地一条人影自床上飞起,快逾闪电绕人群转了不知多少圈。但觉劲风卷起衣袂,兀自看不清身形,当真精神与肉身、思想与行动融在一起,而心思意识所及,可以带动身体天马行空!

稍顷,追梦方才停下,白闪闪的睡衣罗衫兀自飘扬,一脸粉白透着薄汗,憨憨却潇洒。见众人茫然,追梦问,“小爷这套‘意识能量驾驭术’功夫,随心所欲,可有资格开宗立派吗?”

那时璨然一笑,自鸣得意,仰着天鹅脖子。

李丽红猫咪般跑了过去,帮追梦穿了衣服,问道:“这是甚么功夫,已然超过了‘鱼龙舞’。是方才梦里学来的吧,说与我们分享!”追梦收了趾高气昂,细细说了昨晚经历,复道:“该门功夫注重聚神敛气,务必做到物我两忘,身心一体。换句话说,就是在思维意识的统一指挥下,让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经络气脉系统、肌体行动系统等方面,调整到和谐统一,达到身心一致。那是一个奇妙的境界,仿佛可以天马行空,心想事成了。”

一旁的洪次玉又抱了过来。这一次,追梦乖顺地迎了过去,像她的孩子,就差给串糖葫芦吃了。洪次玉笑道:“小屁孩,何不将难懂的‘意识能量驾驭术’,改个名字,称‘天马行空’呢?”郑紫培补充道:“亦可称之‘追梦宝典’。因为《明日宝典》可能与‘意识能量驾驭术’是同一种理论基础。这样,更有利于正本清源,免得枝桠太多,五花八门,分不清谁是正宗!”

追梦连声称是,又连连摆手,“虽然贴切,却使不得。这套功夫得自于神仙姐姐——梅小白的恩赐,追梦不能占为己有,就叫‘神仙宝典’吧。”

洪次玉心有不甘,“还是‘天马行空’比较通俗易懂。”

追梦突然沉吟自语,喃喃道:“聚神敛气的境界,便是做梦的境界,在梦里聚神,岂非梦中做梦,即梦之梦呢?!所以,最准确的概括,应该是‘天马行空.梦之梦’!只是忒也太长太啰嗦了,还是洪姐姐的提议比较简洁。”

仿佛只有铁头没有被晃晕,他也是喃喃自语:“在梦里入梦,便是三次穿越时空,即:从实到虚,虚到虚,又从虚到实。常人醒时入梦,为第一次穿越,从梦里醒来,称第二次穿越或回归,其间只是胡思乱想地经历了一回,没营养没能量,却耗费心神平添烦躁。而追梦却在梦里练功,并且自梦里打到梦外,用于实战,这便是‘天马行空.梦之梦’的功夫,也是鬼神的功夫。无敌,却是学不了,除了追梦!”

追梦懵圈了一会儿,方才想通与认同。复讶异道:“我说过‘穿越时空’这样的话吗?”“有的,你忘了。但凡关于武功,铁头我可是记得清楚!”“哦哟!铁头兄,你才是武学奇材。”“不敢。只能思想,无法付诸行动,哎咦——”

甚么时候屋顶藏有一人,而众人并不察觉。这时,他鬼魅般闪过一墙头,立于另侧屋脊,披发仗剑,口念咒语,“疾!”登时天黑云低,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似黑布遮住,众人一时惶惑不解,头脑乱晃张望。追梦心想有人作怪,嚷道:“守住房子里,甭跑出去遭人暗算!”一边用食指抵住两侧太阳穴,闭了眼睛,这是他的习惯,可以让自己瞬间入定聚神,进入意识能量离体出壳。稍顷,感觉自己的意识如水波般圈圈离体,望四周搜索扩散,“他奶奶的,原来是残剑商秋在隔壁房顶施术!”追梦心里骂着,努力将意识能量聚拢成线,直冲商秋眼睛飞去。商秋顿感异象,以为风沙卷来,忙侧晃避开。正待继续施为,那股“风沙”又自迎面,再避,又来,如影随形,像长有眼睛和翅膀似的。“真是中邪了!”只得收功走人。

“他走了。”追梦道。“谁走了?谁施了‘呼风唤雨术’?”“是残剑商秋。看来,梅老道自‘梦里水乡’偷走的《阴阳与五行》上册,已经落在他的手里,而且背着花千种偷偷修习,只是道行尚浅,目前还不足为患。”洪次玉大惊,“梅老道当真偷了庄主秘笈?”追梦点头确认,“所以才有东平府城‘少年失踪案’发生。而数日前西禅寺广场,冷不丁破了李志州‘迷魂术’,以及昨晚抢走蓝衣社二舵主李志和等人,这两次的‘呼风唤雨’,应该都是商秋所为。”

洪次玉怒道:“咱们追出去,抢回‘梦里水乡’秘笈!”追梦连忙阻止:“走远了,追不上。中午他定当出现在西禅寺,咱们布下‘天罗水网’阵,困住他。当务之急,先找到‘周山药王’重新配制解药,或许还来得及!”“已经有药包了,效果不错,还用配吗?”“甭问了,药力不济,快走!”

众人冲出门外,却又打住了,“周山药王”住哪儿?花千种又住哪里呢?对了,回府衙找武松,他能联系上花千种!”追梦果然猜得不差分毫,却也有出入,那就是“周山药王”已经死了,大概在昨夜寅时。

话说昨晚“花魁评选大会”如火如荼之时,商秋按照花千种的布署,携八旗悍将尾随解押李志和等人的一众军健,途中商秋施术作法,轻易将李志和等人抢走藏匿……其时另一方的西禅寺“松鹤园”里,老舵主李昌浩犹自与一年四季郭大年比斗神功。打自抓了郭大年之后,他犟着牛脾气,硬是要以“迷魂术”破那郭大年的“无极先天功”。心里盘算,若是能找到法门,那么,打败“四尊者”,也就不远了,而且,要让他们心悦臣服,追随自己。时值子时,西禅寺钟声又敲响,小儿子李志州差人来报,言说李志和、三位香主及喽啰等十人犹自未归,恐有不测。李昌浩大怒,“无知逆子,坏我大事!”有分教:怡红春色逍遥游,转瞬沦落阶下囚。忽闻禅寺钟声响,杀奔城里药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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