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浩声音柔细如丝,连绵不断,无孔不入,却又不像少舵主李志州广谱性的,没有选择地向四周扩散。它就像一张特定的网,专往追梦身前身后上下左右罩着。若是李昌浩学会了梁七剑的“传音入密”,把扩散的声音整合成一条声线,直达追梦的耳朵里,那么,其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追梦的应对也并不复杂,仅以两只食指抵住左右太阳穴,努力入静而聚神敛气,调动意识能量,让它也形成一道防护网,与其控衡,并俟机反弹。囿于初学乍用,难免情急岔气,功力大打折扣,一时憋得脸面通红,落于下风。武松与花千种在声波覆盖范围之外,不受李昌浩“迷魂术”影响,却看了个一头雾水,不知其中玄机。而商秋略知门道,因为他正在暗自修习“呼风唤雨术”,即鬼谷子《阴阳与五行》上册(梅老道自“梦里水乡”盗出,被东平府城摸鱼虾少年偶得,引发“少年失踪案”,而后将这些相关人员自马王铺镇转移至大青山慈恩寺,经利诱逼供后,最终落于商秋手中。这收获瞒着花千种及商毅),而二者具有共通之处。
之前经柳时春、花千种、商毅,乃至“紫阳道观”清风道长,“天上人间”梅小白等人的见闻及揣度,对《阴阳与五行》上下册、《明日宝典》总算是有了个基本印象及统一认识,而追梦的“天马行空”亦是殊途同归的类似,此时,涉猎其中而代表三个层次的三个人——商秋、李昌浩、追梦,居然同时出现在山顶上,而且杠上了,堪称好戏连台。
商秋处在《阴阳与五行》上册阶段,凭借“玄术”催化调度,达到短时间突兀的“呼风唤雨”神力。
李昌浩处在《阴阳与五行》下册,或称《明日宝典》阶段,通过内力激发意识能量,以声音或眼神干涉他人的思维行动,即“迷魂术”。当下看来,李昌浩仅修炼到“声波干涉”阶段。相对少舵主李志州不加选择的广谱性,李昌浩在同层级“声波干涉”的修为上,可以将扩散的声波压缩在一定范围,因此具有选择性,显然更是深入了不少。
至于追梦的“天马行空”玄功,它源自于《意识能量的研究与应用》,那是千年之后人类的科学前沿宝典。特点是单刀直入,直接对意识、思维、灵魂之类的精神层面进行聚拢与释放的修习。正如铁头所说,这门功夫只有追梦一人能够修炼,因为它必须经过两次“穿越时空”,即:入梦——梦中梦——梦回现实,才能实现。虽然鬼谷子《阴阳与五行》上下两册终极指向也是对精神层面上的聚拢与释放,却是存在着许多错漏与绕弯,显得复杂玄奥。正所谓:真理都是简单的,而复杂或绕弯,还只是在通往真理的路上。
从本质上讲,能够洞悉自然与社会现象,甚至人类思维意识,并加以预测判断、催化调度,都可以称之“明日宝典”,只存在层级高低、效力强弱之别。所以,孟秋娘自《阴阳与五行》上册升级的《明日宝典》,李昌浩自《阴阳与五行》下册悟出的《明日宝典》,追梦自《意识能量的研究与应用》学来的“天马行空”玄功,可谓同理同宗,而途径各异。若问优劣,涉及因素较多,只能说,追梦更简单直接,而且最接近真理!
李昌浩的嘴不停地开阖自语,局外人听不清他在说些甚么,而追梦神色凝重而紧张,似乎处在崩溃的边沿。两人隔着两丈开外,像两尊雕像,没有移动半步。初时,这情状令武松好奇,从未见过有如此不动身形比斗的玩法,渐渐的,察觉出追梦正在极力抵挡甚么,且颇为吃紧。当即置江湖规矩于不顾,掣刀杀奔李昌浩。却在此时,商秋晃身拦下武松,一柄双刃剑左右横移,上削下劈,逼得武松使出“千层刀影”功夫防御,再无余暇顾及追梦安危!一旁急坏了花千种,“大胆商秋,你这是作甚?分明帮助敌人!”商秋铁了心似的,只当没听见,反而拼得更凶。也许,在他的心里,乘机灭了武松与追梦,比甚么都重要。
一向唯命是从的商秋,竟然拿自己的号令当耳边风,登时激怒了花千种。见武松尚可支撑得片刻,想李昌浩乃当前之大敌,救下妹妹花美美,非逾越这道关口不可。当即挽了剑花,缓缓而战战兢兢靠了过去,毕竟李昌浩的威名令人胆寒!就这样一步一探,及至丈内,突然能够听得李昌浩唇嘴发出的声音,而那声音慈祥得像母亲的呼唤,也温柔得像情人的呼吸,任谁也无法抗拒。花千种惊觉中了李昌浩的“迷魂术”,却已无力抽身,反倒投怀送抱,欲罢不能……
追梦看在眼里,苦于不能够声言提示,情急之下,更是难以聚神敛气了。“天马行空”登时破功,意识能量驾驭毁于一旦,似江河决堤,一泄千里。人儿,也像花千种一样迷失心志,耳朵里听到的,全是甜言蜜语,脚底下的步子,松松软软的,不能自主支配,如风吹流云,直往李昌浩的方向蹒跚走去……
话说,与李昌浩几乎形影不离的郭大年,听得“松鹤园”上方传来吵嚷声,而李昌浩竟然忘了制住他的穴道,便匆匆掠出。直觉告诉自己,山上来了蓝衣社的强敌,是救人脱困的好时机。当即一阵腾纵,左点右打,制住五六个看守,就近开了门锁,居然是陈春景、花美美等人。不及多想,复掠往后山顶上。赶巧追梦、花千种、武松仨正自岌岌可危。郭大年猛喝一声,旋即激荡全身真气,仰天长啸,作狮子吼!
郭大年得自“尊者”金成武真传,其“无极先天功”自成一派,是抵御“迷魂术”的最佳内功心法之一。尽管在修为上不如李昌浩,而那李昌浩就是无法凭借“迷魂术”扰乱郭大年心志,因此,郭大年以“无极无天功”催动的狮子吼,是何等强大威猛!但见李昌浩身子一阵打颤,脚底猛跨一步,扎下马步,勉强稳住柔和声波,不至于断档掉频。然而,郭大年这一阵嘶吼,已然让追梦与花千种惊回了一半魂魄,原本走向李昌浩的脚步,调转了过去。李昌浩见势不妙,强行走险,猛的自柔和波段跳级拉台至高频,化为比狮子吼更是惊耸的枭鸣鬼叫。登时以一敌三,接着波及正在打斗的武松与商秋……
山腰广场擂台上,此时亦自斗了个不亦热乎。代表蓝衣社的高唐州铁剑门掌舵雷天来,已经连败三名绿林好汉,赚足了风头,正待下擂歇息。猛的有人暴喝,“哪里走!看小孤山罗立信取尔狗头!”噌的一声,这位自称罗立信的年轻人轻轻巧巧窜上台面,但见生得匀称精神,更兼脸白如银,目似寒星,执银枪,着白袍,英俊潇洒,仿佛隋唐英雄罗成再世。那雷天来好色而刻薄,平素少有朋友,见无人帮替,只得硬起头皮接招,却是未战先怯。两人缠斗十几个回合,罗立信觑了个破绽,一枪拦腰横打,雷天来挡之无力,连人带剑被扫出擂台。一阵“哼哼唧唧”,看来伤得不轻。
罗立信掣枪叫阵,擂下惹恼了“黄河双雄”余人世、余人杰俩兄弟。但见余人世执剑,余人杰擎着一把重沉鬼头刀,双双蹿上擂台。那大哥余人世生得相对文雅一些,当即抱剑唱喏:“我兄弟二人一向同进同出,得罪了。”余人杰则暴粗嚷道:“跟那小白脸客气甚么?一刀砍了。除去那害人小淫贼!”“兀那贼人信口雌黄,看罗某挑了你满嘴黄牙!”叫骂间,罗立信挺枪刺出,三人一来两往,走马灯厮杀在一起……
擂下东侧凉棚里,少舵主李志州收回目光,对着陈文昭及数位官员,揖礼道:“时候不早了,有劳陈府尹携一众官员站台主持,提升本次英雄大会规格及合法性。事了,本舵主备车马恭送诸位大人及亲眷出山门,可否?”
事发东平府,所以,陈文昭倒是成了东道主。一同被“邀请”过来的还有近处高唐州、沧州、横海郡、郓城县等数名州县要员。陈文昭向诸位同僚作揖道:“陈某惭愧,牵连了无辜,说声对不起了。”话锋一转,瞪向李志州,说道:“我等食朝庭俸禄,却为帮会绿林站台,成何体统?!”李志州不以为忤,浅笑作揖道:“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大宋江山风雨飘摇,东北有辽金,北西南有西夏、土藩、大理,尽皆虎狼环伺,战事一触即发。而我朝历代重文抑武,何以抗衡?!今我等山野小民聚会,选武林领袖,召号民间爱国之士,倘若他日战事吃紧,亦是一支重要力量,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与朝庭统领治国,并不矛盾。”陈文昭抬眼扫去,并无惧色,冷哼道:“原来蓝衣社用心良苦,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了。哈哈哈!”
原本战战兢兢的一帮文官,见陈文昭言语顶撞,正气浩然,不禁也跟着慷慨陈辞。而李志州也不动怒,看来年纪不大,却沉着,颇有领袖风范。当即一一作了辩解,其歪理邪说几可以假乱真。
转眼已过午时三刻,闻得山上啸声阵阵,狮吼、枭鸣、鬼叫尽有,仿佛天雷滚滚,地狱森森,尤其这冷雾弥漫的低沉天象,更是令人听来心悸,观之闻之耸然。擂台上,寻仇滋事的打斗,立时停了下来,尽皆惶恐。
李志州却道:“诸位大人无须惊慌,是家父在‘松鹤园’炼功。”信手指向一侍从,着令外边传话,复道:“家父修炼的是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明日宝典》,今次武林大会,谁人武功第一,便是盟主,这本宝典秘笈也归盟主所有。我父子二人不敢独享!”言语间,李志州自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上书“阴阳与五行”下册,晃了晃,交给陈文昭。看来颇为光明磊落。接着说道:“还有更加宝贵的东西,拟奖赏才德兼备者。”
见无人搭理,顿了顿,续道:“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文武相提并论。今日既比武,亦比文。武者第一是《明日宝典》,文者第一是甚么,当然是《考试宝典》了。”拍了拍缠袋,“这部《考试宝典》在这儿。它是历届状元的考试心得汇编,还包括今年的考试纲要,也在里面。”
几位文官刹那动容。对于寒窗学子而言,这奖品,便如武者心目中的武功秘笈!
李志州复道:“诸君及令公子亦可在晚些时候,登擂比试诗词歌赋,抢那文科宝典。”看向陈文昭等人,眼神闪烁神秘。见时机成熟,略带夸张地,作了个十分有把握的邀请姿势。可以看出,李志州已经掌控了全局,主导着陈文昭等一众高官,次第望台上走去。
数位州府县官均有亲眷落在蓝衣社掌控,加之李志州巧言令色,抛出诱惑,且暗施“迷魂术”相佐,因此,一众官员竟是欣然背书,乐于为他人做嫁衣裳。台下人迹里,董平、邓超等两百军健初时惊讶,次之不解,后来脸带鄙色。然而,待得开场铺白讲完,陈文昭猛的亮出《明日宝典》,即鬼谷子《阴阳与五行》下册时,再无人讥讽嘲笑,登时引来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扰嚷快点宣布比赛规则。
江湖武林,就像夏季高温下的海平面,稍事风吹草动,随即翻起掀然大波,尤其是美女、宝藏、秘笈之类事物!片刻后,三十余家门派或组织各自推举出两名代表,由陈文昭为首的“组委会”安排,划归十个小组,分别捉对厮比,产生胜出者,而后继续比斗,直至第一人,即江湖领袖产生……
当时台上尚在宣读规则,近千人众里早有人不耐烦了,但听得有尖锐刺耳的声音嚷道:“甭瞎忙活啦,这武林领袖及《明日宝典》是‘梦里水乡’的,孟秋娘的‘鱼龙舞’、‘横移术‘、‘步云梯’功夫无人能敌!”场里登时一片哗然。而那人声尖似鸟叫,语速又疾迅,近处的人方才回头望去,已然不见了身影。藏在稍远处的洪次玉等人听得过瘾,竟是忘了追梦的方案部署,纷纷跑往广场人群。倏地有人回问:“‘梦里水乡’在哪儿?孟秋娘来了没有?”那个尖叫声又起,而声源已在另一侧,但闻:“何须她老人家出面,她的徒弟追梦少爷就能惊天动地了!”这一次有人留心了,未及听他说完,近处数人一起看去,还是不见影子!待得回神,那声音又在数丈远的另一端叫起,提示道:“但凡台上那高个李志州说话,务必塞了耳朵,谨防‘迷魂术’!”蓦地那声音转到了洪次玉身边,“赵长江、烟筱扬、夏文长,你们快醒醒……”
场上千余人众悉数张望,心想这人忽左忽右,时前时后,不见人影快逾鬼魅的转换移位,端的骇人听闻,然道,他便是少年追梦!?
却在此时,一蓝衣身影似大鹏飞来,其势不可挡。小魔女洪次玉出剑斜撩,是“怪剑疯魔”之“无中生有”起手式。蓝衣人咦了一声,斜飞避开。
洪次玉亦是暗呼邪门,居然一剑刺空。来人自台角腾出,远及十数丈,其间是否踩点人头借力不清楚,单凭这份处变不惊,且虚空斜飞避让的功力,已在“五侠客”级数了。这正是:江湖豪客须谨慎,武林隐士何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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