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曲水流觞

“水月亭”在城南“落日冈”上,那儿山峦层叠,怪石嶙峋,更有流泉飞瀑自山岫岩洞喷出,蔚为奇观。追梦等人用完午饭,收拾了些酒水果品,搬上叁辆马车,数了下人头,除晴老爹、武大、武松、烟筱扬留守之外,独缺潘金莲一人。追梦跳下车来,望武大家里找去,寂寂清清,仅武大闷声收拾炊饼担子。“大哥,你这是何苦呢?店里攒的钱,够你花费了。”武大讷讷道:“这两天……店……店里关门,反正……反正是闲着,俺……出去卖炊饼……”“唉,这店终究是您和晴老爹的,将来你俩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听话,甭瞎忙活了。嗯,金莲姐哪去了?”“不曾看见。你们外……出,可得注……注意安全!”“会的。”追梦跑了出去,恰逢潘金莲正从王婆家走出,登时咯噔了一下,嘴里却甜甜地招呼,“金莲姐,大伙儿都等着你呢,快上车。”潘金莲没有回应,脸儿红扑扑的。

两个时辰之后,“落日冈”已在前面不远处。途中,车厢后边不时有三三两两马匹超出,有男有女,文士居多。追梦暗自留意,有两批客人印象深刻,记在心里。约莫半个时辰,车子进入上山缓坡,一道古旧山门立着,刻有“落日冈水月亭”六个大字,新近用金粉描摹,与斑驳的牌石形成鲜明的对比。放眼望去,松石满坡,蕨类铺地,而路两旁翠柏绿竹掩映,耳闻鸟鸣泉瀑,微微阳光自冈上西南方照来,在枝叶末梢染上淡淡亮色,与来时草木凋蔽大是不同,果真是一处诗情画意清幽地。

过了山门不远,坡度渐大,蜷蛇般绕弯,而林木更深。正自神往,顶上林间里传来吟咏之声,是晚唐诗人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声音清雅连绵,显是饱读诗书之人方才咏唱得声情并茂 。孟晚舟笑道:“追梦少爷,咱得打起精神,此处有高人雅士。”怎知话未落尽,另有一粗犷雄豪之声又起:“追梦少爷,有石径为尔铺砌,犹自山高路险,可敢停车走来。”其时烟岚雾绕,林涛隐约,四野无人,洪次玉手按剑柄,说道:“此处必有强人出没,待会儿看为师脸色行事!”那神态,仿佛修仙道士撞上了妖魔鬼怪。

追梦、铁头、孟晚舟等人都笑了。“师父,舞文弄墨之事,由徒儿来担当,您负责喝酒便是!”追梦接口道:“晚舟、丽红、紫培,咱们回应哪首诗好呢?”

杜牧的《山行》写的是寒山美景,而那粗豪之人说的是风景在险处,下饵戏弄敢不敢来。怎么作对方才应景呢?众人抓耳挠腮,颇感踌躇,深恨不曾用心将孟母所授诗词学尽悟透。思来想去,惟杜甫的《望岳》较为贴切,恰巧铁头亦懂,忙抢了头筹,望上方林梢喊去: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诗。有泰山的巍峨与雄心。年青才俊,后生可畏!”“好个庇,拾人牙慧,邯郸学步耳!”第三个声音像兜头泼来冷水,句句冲耳钻心,竟是用内力激荡过来,登觉耳鼓嗡嗡作响。洪次玉拔剑出鞘,运七成内力嘶嚷:“何方狂徒,胆敢小看吾辈?!”

“此间‘水月亭’乃文人墨客吟诗作赋之风雅地,女侠无须动怒拔剑。但叫那追梦少爷即兴自创一首,应和适才俩兄台诗境与干劲。如何?”声音转淡,不再夹枪带棒。可是,他怎知方才洪次玉拔剑出鞘呢?

追梦不懂写诗,却有未来诗词达人的佳作,储存在脑子里,情急之下,可以搜索调借,以应一时之需。当即以毛泽  东《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对之: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稚嫩而清亮的声音,诵着大气磅礴的诗句,仿佛梵音仙乐扣人心弦。这片山冈,云还在走,雾还在绕,鸟儿还聒噪,而人,却无语!

适才第一个声音语气舒缓,有邀约共赏之意;第二个声音拾柴添火,提气鼓励 ;第三人口吻挑剔刁钻,尤其贯内力于声波,有一较高下的挑衅味儿。三者各异,尚且不知还有多少奇人异士,在山上“水月亭”玩“曲水流觞”,堪称“乱云飞渡”;而顶上山岫亭台,流泉飞瀑,风光在险处。追梦这一作答,当真前无古人,任尔读破书简,也不知千年之后有此佳作等着……

人儿尚在山腰间,气场随声波荡漾,令“水月”破碎,流觞失韵,雅士汗颜!

追梦等人弃了车马,抄寒山石径拾级,尚且未见“水月亭”影子,而掌声,叫彩声,此起彼伏。一行人深受鼓舞,脸上流光,铁头先行腾纵出去,双手叉腰,虎头虎脑;李丽红紧随其后,娇俏走来,令人耳目一新;孟晚舟第三个出列,衣袍飘飘,揖礼唱喏,老成沉稳……待得潘金莲、李思晴、李思霞、李如梦四美齐出,亭子内外仅剩三男四女尚能淡定。一男子顶着文士方巾,约莫四十出头年纪,文雅庄重,学究的模样,显然胸藏文墨;旁侧立着一位雄阔壮汉,气宇轩昂,似天神一般。这二人迎前几步,齐齐躬身揖礼。中年学究道:“久仰少侠声名,如雷贯耳,怎奈当前枝繁叶茂,花团似锦,竟是迷了人眼,却不知追梦是谁?”

鬼灵精李如梦叉手一顿,以简代繁支应礼节,接口道:“听声音,先生可是那吟咏《山行》之人?”

“姑娘好聪慧,佩服,佩服。”中年学究双手交叠,端端正正揖了个文士礼。

“年纪不大,人却迂腐。”李如梦玩心更炽,咏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眼神闪烁,而风姿绰约,一个才貌双全娇俏美少女。却不告诉追梦是谁!

“哦嚄!倒将老夫难住了。”青年学究沉思片刻,回首望向身后一众文士,招呼求助,“不知哪位兄台可以代劳作答?”又是一阵沉默,仅剩交头低语和徘徊踱步的声音。

李如梦咯咯笑将出来,“想见追梦少爷?哈哈,其实容易,阳谷县紫石街,‘晴翠石锅鱼’餐厅,那掌勺之人,便是追梦本尊……本餐馆物美价廉,风味独特,乃未来年代上乘极品,今穿越时空而来,不追加交通费用,便可分享后人口福……”李如梦颇有商业天赋,能随机应变,见缝插针,而又口若悬河。不经意间,实实在在做了一回高效低廉的商业广告。晴翠在后排碰了碰追梦,浅笑道:“还是少爷您有远见!”

“哈哈哈……”一阵笑声如丝如缕自松间飘来。好像很远,又似乎只在身边,而人,仿佛裹挟在柔美的声音里,打包过来,竟然有一男四女!男的三十未到,女子,才二十出头妙龄,宛如天外来客,人间少见之龙凤。这几人飘飘欲仙,立于对面,洪次玉等人暗自惊呼,“原来是西禅寺擂台上大出风头的那帮锦衣璧人!不清楚来自何方,亦不知是敌是友,雾一样的来,梦一样的走。”

当前双方对峙着,并非搏命,只是为了在才貌上将对方比对下去!

锦绣男子道:“听姑娘口音,见宛约姿容,该是江南水乡一带。甚好,甚佳,居然将生意做到了山东阳谷县……”

四女虽美,却只是陪衬,那锦绣青年公子腰佩松纹古剑,握一柄折叠扇在手里,而翩翩风度又添加几分。倘若打开轻摇,恐将如惊鸿翩然而去,当真非人似仙。见他口吐莲花,文采风流,仅聊聊数语,便将李如梦捧上天外,惹得小姑娘芳心似小鹿乱闯,登时心生好感。

沉迷间,那青年公子话锋转来,“姑娘适才咏诗赞赏追梦,无人可对,而今听本公子应和一首,便是那香山居士白乐天之《花非花》名篇: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见众人不解,青年公子大摇其头,抬眼一一睃巡过去,“哼!追梦少爷,连你也不谙其中妙处吗?”

追梦似乎不想显身,孟晚舟只能站了出来,应道:“出对的前诗与尔应答的后诗似乎重复,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莫测高深,因此,并非有效的答题!”“有点意思。可知白居易这首《花非花》说的是一件甚么事物吗?”孟晚舟道:“应该是一件已经过去的美好事物,如梦如云,只能回味。”“哈哈哈!有意思!所以,只能当它是一场美好的梦,叫追梦!那么,这位‘云深不知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追梦本尊,他在哪儿?是男是女呢?松下问童子多余,只能寻白居易问去。当然,亦可问本公子!”

其人似乎洞悉一切,方才称得上莫测高深,一席话令追梦闻之一颤。而青年公子假装没看见,自顾回首望向那戴着文士方巾的中年学究,冷哼道:“智多星吴用,托塔天王晁盖,追梦少爷与你俩无缘,所以相逢相见却不相识!哈哈,两位自便吧。”不管不顾,作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追梦又是一颤,深知吴用与晁盖日后在水泊梁山位高权重,想着上百英雄因此殒命,登时心生抵触,继续装傻充愣。倒是在心里盘算,如何使个法子,窥得这一男四女的来路与意图。

话说那智多星吴用并非浪得虚名,在算计谋略上从不吃亏,岂可人前示弱,不留脸面就这般灰溜溜走人?!当即寻得一计,乃激将法,心道此人毕竟年少浮夸,藏不得话语。说道:“吴某游遍江北城郭山川,阅天下英雄无数,竟不知有阁下这般人物,当真无用。”既褒又贬,而遣词造句却挑不出毛病。“江北算得了甚么!只知弹唱‘铁板琵琶’叹大江东去,浑不如‘杏花春雨江南’美妙有韵!因此,尔等既便武功盖世,亦像屠夫杀猪,全无美感可言。”青年公子甩开折扇,翩若惊鸿。然而,却被智多星吴用锁定了范围——籍贯:江南一带;武功门类:优雅秀气、潇洒逍遥一族,非淮南梅岭“阅剑山庄”江家,便是千岛芜湖丹顶仙踪一脉。

吴用暗自心喜,却不动声色,作揖唱喏,改“攀亲带故”谄媚套路,回道:“公子所言甚是。不知阁下与丹青妙笔柳时春是何渊源?”青年公子悚然心惊,暗想这人果然工于心计,几乎被他套出路数家底!当即凝神却不作答。

这期间,吴用与青年公子的问答,勾起追梦寻根问底的好奇心:这公子出处在江南一带,武功风格走风流飘逸路数,与柳时春、江水岸的梅岭‘阅剑山庄‘是否关联?如果不是,还有哪个门派堪与‘阅剑山庄’的优雅风流相提并论呢?不知不觉间,追梦已然进入梦里的忘我境界,思维意识即时凝聚,由此,自发启动了“灵魂”出壳“开关”,一股思维意识能量奔青年公子周身而去,全力展开信息搜索!但听得“轰”的一声,追梦的出壳意识能量碰触到对方一堵意识能量防御的墙,犹如矛尖刺上了盾牌,也像闪电击中了墙体。

这两道意识能量的碰撞,外人是感觉不到的,它发生在当事人——追梦与青年公子的脑子里。追梦是入侵的一方,意识能量集中,只是轻微蒙了一下,感觉到一股反弹的力量。而青年公子毫无思想准备,防御抵制出自本能,那突如其来的冲击波,犹如噪声刺进耳朵,登时扰乱了思绪,而脑子里,是一阵嗡嗡作响。青年公子大骇,甩了甩头,却又不觉异常,一时懵然。

众人正自错愕,但见那青年公子大吼一声,人儿似大鹏飞出,冲树梢掠过,嚷道:“李昌浩,李志州,有本事光明正大对着干!”初时声音朗朗,未梢已然含浑不清,青年公子去速极快。在追梦看来,商秋、栗真、李昌浩、青年公子这四人,在轻功造诣上似乎难分伯仲。

追梦暗自惊喜,自己竟然能够在不经意的思索间达成梦里“聚神敛气”境界,尤其能够驾驭意识能量出壳离体,去搜索并攻击别人,如此这般,岂非能够洞悉他人思想,亦可杀人于无形?嗯,倒是有可能,只是自己的能量太小了,在扰人思绪的同时,也伤及自己,若非不得已,切勿使用。适才那青年公子以为是大魔王李昌浩或小魔头李志州暗施“迷魂术”入侵所致,全然不知施术之人近在咫尺。

见那“霓裳羽衣”四美跟着追了出去,追梦笑而不说开,出列走向那头戴文士方巾的老学究,揖礼声喏,压声道:“在下追梦,可否请两位梁山英雄移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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