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董平将军务交代与偏将邓超,吩咐若是太守找人,就说董都监微服私访,近日能够回来。当即传令兵士备车,与追梦坐了进去,看来威风八面,可以呼风唤雨。方才落下布帘,人却变了另一副沮丧的颓废样。“追梦少爷,你可得想想办法,为哥哥指条活路啊!哪怕辞了这个万户侯爷也行。”
人人都希望能够预知未来,占尽先机,可当真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有血光之灾,而且相互关联的征兆依次出现,仿佛有个死神一直跟着,走到哪个路口,就给你翻出一张牌,而且非接不可,那情况,任尔是天神或地鬼,也会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对于董平未来在征剿方腊即将胜利之际,却将战死独松关的血光之灾,如今因了程万里的出现,又迫不得已与程万里女儿程语铃去结缘,而变得指向愈发明显。这两样被追梦事先道破的事物,便是通往死神路上的最初两道关口,或者是两个征兆。做为“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的董都监,曾经风光无限,眼高过顶,竟然落了个比丧家之犬还不如的境地,着实令人唏嘘!
追梦于心不忍,而武松又非救不可,当即惟好言相劝,往好处开导。“兄长高义大恩,追梦自当铭记在心,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大不了,待得此间事了,追梦自当禀奏庄主,一起归隐‘梦里水乡’,岂不快哉!”
“梦里水乡”,一个被法力封印隐去了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内里物产丰饶,衣食无忧,人民和善,无外忧内患之苦,更兼罗聚了一批奇侠异客,涵盖“四尊者”在内,堪称一座武学宝库。且无关朝代兴替,只要庄主同意,便可出关游侠,嬉戏一番。偶尔报上名头,谁人胆敢不另眼相看?!这样一个梦寐以求的人间天堂,仿佛就在眼前了,董平闻之纳头便拜,自是千恩万谢一番。
命运的安排就像法律定下的规矩,丝毫篡改不得。当董平第一眼看到形同梨花带雨的程语铃,登时魂飞骨头酥,仿佛身前有条隐形的丝线牵着,让思想不能自主,脚下亦步亦趋。而一宿没睡哭到无声的程语铃,竟是心有灵犀,似乎找到了自幼失散了的兄长,“哇”的偎了过去,不管不顾。一时众人脸红,掩门出去,美美地望虚空里透风吸气。
“爷爷,真是神了,比还魂丹还管用!”李如梦扯了追梦的乱发,嘻笑道:“也给姐姐一颗!”“去你的,小爷我哪有甚么还魂丹。”“姐姐要的是定心丸!”却拿眼看向晴翠,吃吃笑出声来。“掌嘴。”追梦晃了个大弧度,望李如梦追去。一旁笑坏了潘金莲,“追我呀!金莲姐不会躲开的。哈哈哈!”“好呀,我呵你腋窝,不闪躲可是你自己说的!”追梦落下跑远了的李如梦,折返了回来,心喜脸笑。毕竟,潘金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追梦开玩笑了,这突然地示好,让追梦的眼窝热流滚涌,几乎控制不住。
追梦走近,潘金莲止住了嬉皮笑脸,问道:“武松的案件审理成咋样,可能会判充军几年?”“有人从中作梗,重则砍头,轻者发配千里,十年八年吧。”追梦故意讹她,观其反应。“这么严重!凭你的能力,咱们设法将其抢了出来,远走高飞啊。”“你陪他吗?”“讨厌!好歹也是自家人。去哪儿都行!”
潘金莲知道追梦一定有办法,一转身扭动腰肢,水袖荡起,连同手里拈着的丝帕,一起摇开,轻飘飘说声“再见了。”望王婆家走去。摆明让追梦生气。
“晚舟兄弟,那儿交给你了。”追梦努嘴交代孟晚舟。不想与潘金莲硬杠,派稳重的孟晚舟去盯梢搅和,比较稳妥。
话说程万里早起后去了书房,猛见案桌上压有一张信笺,忙取来一看,分明写着:汝收受西门庆贿赂,狼狈为奸,制造武松冤案,天理难容。吾今借来神力,将尔之罪恶还施于汝之女儿身上。啥时悔改,女儿之苦同时解除。落款:三尺神明。
程万里几乎吓瘫了,一路扶墙跌跌撞撞,径往女儿闺房。敲门无人应,倒是跑来两女婢,撬开了门闩,果然人去楼空……
当日将武松自牢里提出重审,升厅判定证据不足,发回阳谷县补充备细。知县闻讯大惊,深知必有蹊跷,也便升厅走了程序,装模作样一番,于日暮时分放了武松回去。
当晚在“威远镖局”大摆筵席,为武松接风洗尘。
“是该好好张扬一下了。老虎不发威,被人当成了病猫,好似谁都可以欺负!”苏清晨一反常态的高调,说完竟自拍椅而起,曾经被邱向松与夏文长合力施恶,几乎坏了脚筋,因此抱病了两个多月,这一刻,奇迹般地好了个利索。但见苏清晨精神焕发,如春天的禾苗见风就长,从慢走到快跑,接着闪展腾挪,烟枪隔空打穴,直至行云流水挥洒自如……追梦看得兴起,拎一事物甩出道:“爷爷接着!”苏清晨腾空兜住,操了酒瓶便喝。落地时探手取了烟筱扬腰间佩剑,踏着八卦方位颠三倒四飘来晃去,而那剑招之怪异,竟是让洪次玉看了也心惊。不觉技痒拔剑刺入,两人舞在一起,登时剑风飒飒,匹练如龙,却又不曾嗑碰过一招半式。
“洪姐姐,爷爷醉了!”武松却道:“形乱神不乱,那是只闻其名的八卦游身醉仙剑!”
“哦!咋就跟洪姐姐的剑法类似?”“武松不才,看不懂。”晴翠却道:“洪姐姐的‘怪剑疯魔’绝艺分三个层次。其一是‘无中生有’,其二是‘胡搅蛮缠’,其三是‘道法自然’。前二层的招式,讲究出其不意,不讲理,反其道。而苏爷爷的八卦游身醉仙剑,讲究形乱神不乱,亦是人所莫测。二者虽有区别,而剑理相近,不容易分辨清楚。”
“晴姐姐不会武功,却懂招数剑道,看我学得像不像?”是铁头在一空桌上边喝边模仿。晴翠看了一下,登时弯腰捧腹,笑称:“仿佛被……哪个高手……高手点了……疯癫穴道一般。快点下来,别摔着……”晴翠突然接不下去了,只叫得“啊”的一声惊呼!
这张空桌置办在天井里,晴翠蓦地瞅见屋顶有人,那“啊”声未了,手舞足蹈的铁头已然被制住了穴道!追梦慌忙窜去,已然救之不及。转瞬,众人已合围了过来。
“屋顶上的,全都下来,还是我等杀将上去?”苏清晨掣剑喊话。擒着铁头之人吆喝道:“腾个地儿,让老夫单挑尔等这帮乌合之众。”“好说。”苏清晨示意众人退出天井,立于甬道檐下,或厅堂里。复道:“放了老夫孙儿!”“好,就怕你接不住!”声音未了,那人已将铁头横甩出来,夹一股呼呼气浪,望苏清晨迎面撞来。
“天啊!这股‘大象甩钟’之力,谁人架得住!”“接了,定当被撞飞出去;不接,铁头将撞墙而亡!”众人仅剩连声惊呼,连洪次玉也傻了。但闻得一声猛喝:“来得好!”只见苏清晨马步虚架,而双手一上一下摊开,形似“招来揽去”或“开门迎客”的姿态。因为甩掷的速度不快,只是冲撞的势能极威,所以众人有余暇看得清楚。
说时迟那时快,铁头就像一口大钟望苏清晨胸怀撞入,而苏清晨并不抱实,极其自然地顺着来势望后侧旋兜转,竟是滴溜溜地抱转了两圈,御去了大半以上劲道,方才稳稳地将铁头立于实地,顺手拍开制住的穴道,整个刹那间的过程生生被苏清晨延长了数倍,却是行云流水般顺畅,且脸不红,心不跳。
“好家伙,接老夫几招‘大力金刚掌’试试!”那人本就生得高大魁梧,加之声如洪钟,登时震得瓦片瑟瑟,泥灰簌簌,而身法沉稳却不笨拙。转瞬纵来落于苏清晨跟前。正待摆开架式,一旁闻得一声娇叱,“大胆狂徒,转过头来看看姑奶奶怎生收拾你!”来人见是女流之辈,不屑地甩出一掌,“滚一边……”“去”字没说完,那华贵的锦袍袖口早被一剑洞穿,随之裂帛声起,清晰悦耳。所幸小魔女洪次玉不想趁人不备,因此留有余地,只是警示。否则,那支有力的手臂,恐将废了!
这么极速而怪异的剑法,比之商秋慢些,却是极其难以抵御防备。来人这一惊悸非同小可,当即噌噌噌退至天井处,踢开桌椅,收了傲娇,凝神聚力取守势。
洪次玉执剑跟进,见敌方架式开阖有度,欲拒还迎,隐约藏有千军万马,竟是让人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惟耐心相峙,候其破绽,方可一击胜之。
仿佛被冰雪冻住了的两座寒山,惟冷气弥漫,萧索肃杀,输赢成败,就看谁人更能坚守恒定了。晴翠看出情势于洪次玉不利。一者失了取巧出奇先机,二者功力修为尚且有些差距。那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嚷道:“筱扬哥,洪姐姐执剑,而老伯伯空拳,这么比武,甚是不公。”
烟筱扬不解其意,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梦却是慢了半拍一点就通,“烟筱扬,你是主人,取柄剑递给客人使用。”“哦,”一时顿悟,将手中之剑抛出,叫声“老伯接住。”
就像一石子飞来,激荡起一池涟漪。怎知那人并不领情,不动声色摧动内劲,那悬空着的剑,竟是掉转了方向,望洪次玉方向飞来。洪次玉正待出剑挑落,蓦地一人卷了进来,操了那剑柄滴溜转了一圈,人未站稳,剑招即出,歪歪扭扭不成章法,直逼那不速之客的老伯伯。看时,居然是苏清晨!
论年纪,苏清晨大了六七岁,论体格块头,苏清晨只是个儒雅酸秀才,看来手无缚鸡之力。而武功战力,在两人激战三十回合后,场面相当,平分秋色。苏清晨使的是适才演练的“八卦游身醉仙剑”,虚实难测,剑走偏锋,时常逼得对方手忙脚乱;而敌人显然更加势大力沉,一招一式,规整刚猛,足以开碑裂石,每每能将杀招荡在一边。
武松提着哨棒侧重于警戒屋顶上方之人,追梦耳听眼瞅更敏锐,已自探出顶上尚有三人俟着,而交战的两人再比斗下去,苏清晨大病初愈,难以持久,赢不了敌方。当即一个提纵冲上屋顶,嚷道:“贼人胆敢偷袭,吃小爷‘断情小刀’无数。”一通胡诌栽赃,旋即瓦片横飞斜打。可怜那三人尽管全力防备,兀自挡不住这般诡异刁钻的飞瓦伤人手法,登时抱头掩脸,鬼哭狼嚎。天井里那人随之心怯,一掌刚猛无俦的大力金刚掌劈出后,也不管是否奏效,一晃身踩上桌面,用力一蹬,蹿上屋顶一角立着,直瞪追梦。
追梦见苏清晨脱困,再无为难敌方心思,也不管敌人“造访”的目的是甚么,只求当下开心,至于远虑,只有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请便,不送。”见敌方进退两难,追梦主动给了台阶下。
“阁下便是那追梦少爷了?”“正是。想撂下甚么狠话,尽管讲,无妨。”与苏清晨斗个势均力敌的老者抱拳道:“禁军统制董千钧将军曾经赞誉有加,今日让老夫开眼了!”追梦正待抱拳说“承让”,不期那人突然板起脸来,“传当朝蔡太师示下,着追梦即刻赶赴京城太师府听命。若有延误,拿董千钧将军是问,或抄家灭门,以儆效尤。”言毕作揖礼让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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